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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没有下雨,但是她还是小心地拿上了伞。总有这样的情形:当你带伞的时候,天不下雨;你懒得带伞了,雨不期而至。
他说,我等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她怔怔地望着电脑发呆,手里握着手机,显示他的短信。
在她握着手机对着电脑发呆的时候,他握着两张电影票,望着眼前空旷的广场,发呆。
戏已经散场,人已去,楼已空。
一个月之后,当他再见到她的时候,忽然想起那晚自己一个人望着空旷的广场发呆的时候,心里突然一阵难过。
一
她一直记得那天,他走过来,问,你是L吗﹖
那是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
她不喜欢男人主动搭讪。但当她转过头,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她并没有反感。也许,接受,就是从那一眼开始的。
于是他们就聊天,闲聊,瞎聊。后来她问:"你是哪里人﹖""云南的。""云南是个好地方啊,云南哪里啊?""你猜﹖""个旧。"
他怔住,怎么猜这么准,一口咬定的样子。"很少人知道个旧的哦。好厉害啊,这都给你猜到。"
"谁说的﹖我中学的时候就知道啦,全国著名的锡矿呀,呵呵,猜嘛,没有理由的,就是直觉。"
他心里忽然莫名地欣喜,或许是因为他隐隐感觉到了他们之间似乎有某种难言的默契。
交换了手机号码,他们就这么开始了相识。
像所有的恋爱进程那样,他们从头一一实践。
他带她去吃韩国烧烤,点了一堆肉,她大呼吃完了要减肥。而其实,大部分的时间她停箸不语,只是托着下巴,专注而温柔地看着他大口吃肉。
看我吃饭是一种幸福呢,增进食欲。他知道她在看他,一边说着,头也不抬,忙着吃肉。他开始担心那温柔的眼神,是不是会让自己融化。
她幸福地叹了口气,是啊,看男孩子大口吃肉,真是有食欲。
他们一起爬山、游泳、看电影、打网球,一起上网到聊天室捣乱、到BBS骂人,一起大笑,一起闹了很多笑话。
他和她,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开心得天昏地暗。
那天早上,忽然接到她的电话,说昨晚梦见他了。
他的心跳有些加快了,笑着问,梦见什么了﹖
她说,我梦见去找你,搭了巴士,正担心自己迟到,我找不到你,忽然看见你坐在我前面,回头冲我笑。
哦﹖他不禁微笑起来,那我穿着什么衣服啊﹖
嗯,是一件蓝色的衬衫。她说。
他又怔住。办公室抽屉里正放着朋友送的一件蓝色的衬衫,还没有来得及穿。
他叹了口气,语气故作无奈:"你怎么跟福尔摩斯一样啊,连做梦都这么准,我一个朋友刚送我一件蓝色的衬衫。"
她也故作惊讶:"哎哟,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巧合,巧合。他嘴角滑过一丝温柔的微笑。
认识你,算不算是一种巧合呢?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二
也像所有的男女一样,他们开始有了闹别扭的时候。
那次一起吃饭,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她忽然不开心了,恹恹地搁下了筷子。
他看出来了,但是没有说话。他有些不喜欢她情绪化的性格,但是,他宽容着。
可是她吃不下。她想的事太多了,她不知道像他这么"乖"和"正统"的男孩子,是否会接受她,她任性、孤僻、叛逆、情绪化,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积蓄,甚至玩世不恭……当她听着他幸福地幻想着将来的爱妻应该怎样怎样,将来的家庭会怎样怎样,将来的一切……她才蓦然发觉,自己原来有一大堆的缺点,等着他去数,去发现。她,不符合他的要求,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女孩。
或许,他对我只是一时迷恋吧。她悲伤而绝望地想。
但是,这些是不可以告诉他的,至少,她要保住他这个朋友,哪怕,只是作为朋友。
他再也找不到她了,QQ不回,手机关机。
他不知道她上班的地方,之前问她,她也不说。更不知道她住哪里,她不让他送她回家。
他只有写E-mail给她,说,想见你,给我电话好吗?
她看到那封信,忍不住眼睛湿了。
不知道怎么回信,但是要回信。她说,我们做朋友吧。列了一堆理由。
他无语。本来,他有很多话和一些事要告诉她。
相识已经很久,他们始终徘徊在朋友和爱人的边缘。前进不得,后退不能。他想前进,她后退。
打游击战都没这么辛苦吧,他苦笑。
这个城市已经没有爱情,如果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努力争取,你还指望爱情以什么方式降临﹖
有人说,爱情就像是一个游戏,两个人玩,没有输赢胜负,最终是同归于尽。
不,他不认同,爱情不是游戏,更不是游击战。
他觉得自己爱她,不因为她的话,不因为她的梦,很早以前,看过她的文字后,他就认为自己应该爱这样一个女孩。
但是,悲哀的是,他觉得她不爱他。不,她说过,她喜欢他。
喜欢和爱,是两个概念。他很清楚。他也知道她的谨慎和犹豫,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三
深夜上网,点上烟,冰冷的手指滑过冰凉的键盘,冷气十足。他忽然想起来她说不喜欢冷气。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冷气,那么热。
他忽然有些烦躁。
脑子里总是她说过的话。真的﹖假的﹖拨她的手机,永远是关机。她的开机时间和上下班时间一致,除了工作时间,别人永远不能以手机的方式找到她。
"哎,那天下雨,我偏偏又没有带伞……"那是她说过的。"定一个天气预报嘛。"他说。"懒得定了,麻烦。"她懒洋洋地回答。
他找到收到的天气预报,转发给了她。
早上8点半,她打开手机,一条新短信,昨天的天气预报。
她看了看发信人,微笑了一下,删除了那条短信。
从那天现在她要想起来那天是哪天,已经不可能了,日子就是这样过去的,不留痕迹开始,每天黄昏,5点35分左右,她的手机总是准时收到一条短信,天气预报。
除此之外,他不再给她任何电话,包括QQ留言。在他的QQ上,她永远是黑白的。
在她的QQ上,他也是黑白的。
白天和黑夜,本来就是互相不懂的。
有那么几天,她没有收到他的短信。心里有些惴惴,不知道他怎么了。忍不住打电话过去问时,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终于肯打电话给我。
她的眼睛突然湿了,咬紧牙不说话,她不能哭。
我这几天在封闭培训,所以不能开机。你没有被雨淋到吧。他故作轻松地说。
她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摇摇头,突然发现,自己摇头,他是看不见的,于是,说,没有。
仅此而已。
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导致她突然那么冷淡。无从发泄,他愤而找死党喝酒,朋友劝他,失去一棵树怕什么,你还有整个森林。
他仰头灌下去一大口冰凉的啤酒,呛得咳嗽起来。
四
日子,就像这文字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过去了。
他们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沉默,互相牵挂着,但是沉默着。
几个月过去了,他的选择做好了。
那天,他拨通了她的电话。
看着他的号码,她狂喜。
他在电话里说,我要离开这里了,出去几年,暂时不会回来,一起吃个饭吧。她手脚冰凉。
体内忽然被撕扯掉了一个器官。痛楚,从身体的深处,从每个细胞开始发作,一点一点向外蔓延开来。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在冷气的作用下,已经僵硬,而且发紫。
她还是去了,头晕晕的,眼前恍惚着。
他始终礼貌地微笑着,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她坐在他的对面,喉咙焦渴得冒烟。
她想呼喊,你不要走!但是,她说不出来。
他看不出她的反应和表情,心里有些失望和坦然,也就这样了吧。他想。
他坐了大巴回家,电台里正播放着小刚的《黄昏》。
她坐了的士回家,听着电台里播放的《黄昏》,在的士上放声痛哭。
从相识到离别,似乎已经用了一生的时间。
他想起她做过的那些梦,说过的那些话,那些快乐的回忆和悲伤的眼泪,他摇摇头。无能为力了。
谁还能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天黄昏的5点35分,准时给她一份关心呢?他不想知道,也不能去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