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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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个民不聊生的年代,幺爹是为了躲避充壮丁的厄运,从老家和平乡松林村搬到细方村,过继给同姓族人做儿子的。后来,幺爹的继父被打成地主,三姑这些子女备受歧视,上工的工分常被队长克扣。三姑性格刚强、做事泼辣,驻队工作组负责人破格给她加工分,从八个工分一直加到十个工分。三姑一天的工分值十个的时候,已经出落成为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又因为三姑表现积极,插秧插得大拇指流血也不歇工,这种韧劲打动了公社干部,被选派到和平中学扫盲班学习。
  
  三姑二十岁那年,幺爹包办婚姻,将她许配给一个姑舅老表。这个老表是个农民大老粗,有点“洋盼”相,三姑誓死不从,硬是不在婆家落屋,每天吃完晚饭便跑回娘家住。我父亲当时在公社搞专干,文化程度较高,在家族当中享有很高的威望。由于三姑的屡次义无反顾的抗争,加上我父亲的劝慰,幺爹终于改变主意,只得给三姑退婚。退婚后,父亲带着三姑到涨渡湖沐家径做小工,时任指挥长的周宏斌副县长对三姑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做这么重的粗活,受得了这份苦唦?当时沐家径泵站修桥,小工主要是做扎钢筋、提泥桶、搅混凝土,活非常累。在这方面我有体会,提泥桶不那么轻松,搅混凝土最辛苦,动作节奏很快,劳动强度最大,得一鼓作气完成,是考验一个人体力的重要手段。一年后,挣的钱全部买了嫁妆,二婶凑一匹的确良布,大婶凑两匹细布,好歹凑齐嫁妆。那一年,由我母亲做媒人,三姑嫁到城关镇(今邾城街)向东村,时年二十三岁。三姑父家就在我家前排,从此以后,三姑和我家就这样友好而亲密地在一起长期相处。
  三姑结婚第三年,才怀上表妹凤春。又过了快两年,那年夏天,三姑怀着凤林六个月时,一次挑大粪过坎,路滑,一不小心跌倒了,翻了一个大跟头,送到医院,大出血,只得早产。凤林出生时,左耳没有长全,人家都说养不活。在医院里面住了半年多,到了腊月三十才出院,还欠下五十元住院费。
  多年前,三姑做出一个惊人的举措:她要把两间两层的住宅楼卖了,然后在自家的田地上盖一幢两间四层的门面房。当时,县里对城关镇进行开发,向东村也被划为开发的地段,有钱人纷纷筹划在文昌路两旁建门面房。三姑家有两间地基刚好属于门面地基。隔壁邻舍听说三姑家要盖门面房,都不屑一顾地嘲笑道,恶霸(三姑父的别称)家要是做得起门面房,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三姑从小就是个倔强脾气,有一股永不服输的干劲儿。父亲当时是副县级干部,应该算是见多识广,从客观实际出发,也认为三姑家不具备建门面房的条件,因为建两间四层的门面房起码得将近二十万元钱。于是,父亲多次劝说三姑不如卖掉那两间俏皮地基,净赚一两万划算。可是,三姑就是不信这个邪,顶着重重压力一步步实施着她的宏伟构想。三姑七拼八凑,东挪西借,硬是把门面房的毛坯子建起来了。翌年年底,一个亲戚来讨债,亲戚说是借了朋友的高利贷,人家催着还;于是,三姑拆了东墙补西墙,好说歹说只还一半的债(将近一万元钱),实在是过意不去,又到一个副食店赊一条黄鹤楼烟。紧接着,发生一件对三姑触动很大的事情。
  那天,三姑找到WW副食店的老板,满以为凭着自己的口碑,赊条烟应该不成问题吧!可能是三姑那天的穿着有些寒碜,店老板担心她还不起,于是拒绝了三姑。可以想象得出,三姑在悻悻离开副食店的那一刻,是怎样的一副尴尬、沮丧的表情。后来,三姑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我父亲身上。你还莫说,我父亲一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情。我父亲一到了WW副食店,老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父亲马上打电话给三姑,让凤林过去取烟。三姑对我说起这段往事时,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我算是体会到了什么是‘狗眼看人低’!”
  表弟凤林出生的那年,我小学快毕业。那时候,我们住在向东村孙家畈老湾子里,我祖父、梅姑还在世,三姑白天要在织布厂上班,晚上回家披星戴月地做农活,凤春和凤林姐弟俩小时候就由我的家人监管。可以这么说,我们一家是看着凤春和凤林长大的。
  三姑尽管大字不识几个,可是能说会道,嘴上功夫十分了得。三姑能够做到见机行事,她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特别会运用民谚和俗语。我的婚姻全仰仗于她的伶牙俐齿。作为我和妻子的婚姻介绍人,三姑常常是念念不忘地对我说,为了给我讨亲,她都走破了四双布鞋。后来,我的孪生子朝阳朝晖出生了,三姑与四姑小姑齐心合力,帮助照顾并呵护他们成长。
  三姑父既是个泥瓦匠,又是搬运工,他的板车至今仍存放在我家院内。三姑父生性比较软弱,没有多大的主见,遇事都靠三姑做主。三姑经常当着大伙的面,数落三姑父。虽然大家彼此心知肚明,但我比较反感三姑家常便饭式的奚落,便提醒三姑要维护三姑父的尊严。纵然三姑父生活能力差点,人也不太细致,但是三姑父也是没日没夜地为整个家拼命挣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毕竟他是三姑的丈夫。有句话说得好,叫“打了丫鬟,丑了小姐”。
  最近,三姑说她家的房子进行了全面装修,让我有时间去看看。那天,我专门去她家搬床移柜,干了将近三个小时。我没有感觉到累,反而非常开心,因为这次装修是为凤林娶媳妇做前期准备。听三姑说,以前建房子的债已基本还清了。这不,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又得为凤林的婚事忙乎哩。眼下,凤林表弟的婚期很快就要到了,三姑正在和亲家商量彩礼的事儿,估计得花去两万元。我劝慰三姑说:“抬头嫁姑娘,低头接媳妇。换个角度来看,人家养女也不容易呀!姑娘养到20岁,转眼就成了婆家的人,两万块钱算是蛮实惠的。”
  我一席合情合理的话,说得三姑不好意思地哈哈笑起来。三姑说:“等到凤林结婚那天,一定要我请两天假,过来帮衬帮衬。”我说:“那还用说嘛!到时候一定过来恭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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