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女主角曾经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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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课间的时候,张初初发现气氛变得很怪。同学们窃窃私语着,还对着她偷笑,笑得她莫名其妙。同桌田恬压低声音说,张初初你别生气,那个彭来仪他搞了个评选,选什么“东方之猪”,你是候选人之一。
  张初初的脸就涨红了,她咬住嘴唇垂下眼去,打开书本强迫自己看。她没有去找彭来仪评理,甚至当彭来仪嬉笑着过来把评选表递到她手里时,她也没有反驳一声。她一直是自卑的女孩,所以希望自己是一颗小沙砾,不被人注意。她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情绪。
  放学后,她拖着步子穿过街道时,眼泪就落了下来,哗啦啦的,像一场措手不及的雨。她使劲地低头,再低头,希望不被人看见。因为眼睛模糊,所以她不小心贴着鞋跟踩到前面一个人,那人轻轻地哎呀一声。
  她赶忙说对不起,准备走开。
  那人拦住了张初初,他说,如果说对不起有用,要警察做什么?张初初诧异地抬头,是一个很帅气的男生,穿格子的衬衣,衬衣上的校牌竟然和她是一模一样的。阳光突然绚烂起来,男生的笑容在阳光里也开得很绚烂了。
  那天夜里,张初初抱着被子想了很长时间,她突然生出许多的后悔。后悔自己今天穿得太难看,后悔今天没有扎头花,后悔男生冲她笑的时候没有回应他,最后悔她的鼻子哭得太红,脸太花。
  
  二
  
  那天以后,张初初不再低着头走路了,她会平视着在目光里寻找男生的影子。她想她以前怎么就没见过他呢,他平日里是不是也露出小虎牙笑?
  她是不会露出牙齿的,因为她的四环素牙,很黄。因为换牙的时候没有注意所以她的牙也长得不整齐,这也是她很少笑的原因。有时候看着广告里的海狸先生,她都会特别羡慕。现在她羡慕那个露出虎牙自信满满的男生。
  她有时候会在校园里看见他,他总是和一群人一起,他和他们大声地说话,大声地笑,在满是紫荆的校园。张初初很想和男生打个招呼,或者对着他笑一下,只是笑一笑。但每次男生走近的时候,她就紧张得垂下头去。
  张初初在课间的时候看见有同学围在园地前读她写的作文,其实那不过是一篇日记,她只是直叙地讲了一个故事。这天放学,她竟然看见男生也站在文艺园地前看她的作文,他的背影在金色的余晖里,好像天使。
  那天,张初初跟在男生的身后,走了很远。她小心地踩在他身后的影子里,再也没有踩到他的脚。
  男生突然转过身,他说,张初初你踩疼我了。
  张初初的眼泪就蓄了上来,她轻轻地说句对不起然后跑开。她想,他原来是认识她,一定是通过“东方之猪”评选的表格认识她的,他也收到了那张表格吧,他一定也在嘲笑她的丑吧。
  
  三
  
  没想到男生会在放学路上等张初初,他说你昨天为什么哭了?他说张初初你的作文写得真好,我听你们同学喊过你的名字所以认识你,我叫王小溪。
  哦,原来是这样。张初初松了口气。
  过斑马线的时候,王小溪说张初初你不踩到黑线许愿的话,你的愿望就不会被黑掉,就一定能实现哦!他说得很认真,而且他没有踩到黑线。张初初跟着走过去,她许了一个愿望,希望“东方之猪”的评选她落榜。
  王小溪说张初初你干吗总是低着头走路?你是怕踩到蚂蚁还是希望捡到钱包?张初初扑哧就笑了,不过她赶紧用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的牙齿被看见。
  王小溪去买了两个甜筒请张初初吃,他的手突然碰上了张初初的手,她的脸就烫了起来。王小溪突然说,那篇作文是你的故事吧。
  那篇作文,写的是一个女孩在很小的时候被拐卖到LU区,在那个贫瘠的山区她成为别人的女儿,再回到城市她就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了。大人们小心地呵护着她,给她最多的爱,但她却无法敞开心扉,她觉得和自己的父母很生疏。还有她的举止穿着都让人说成很“土”。女孩很自卑,很伤心,但又不知道如何改变。
  
  四
  
  渐渐和王小溪熟起来,他高三,比张初初高两界。他的成绩很捧,有时候路上碰见,张初初会小声地问他几个问题。其实那些生疏的问题是她好不容易找出来的,她只是想找个借口接近他。
  她惊喜地发现他们有一节体育课竟然同时上。她看着他蹦跳看着他娴熟地和同学玩篮球,看着他和他们丢沙包时总是能灵巧躲闪开来。她就笑了,很轻的。
  她想王小溪真的好自信呀,他就像一个故事里的主角,处处都在闪光灯下。而她,只是一个经历离奇的小孩。
  半夜里张初初总是爬起来,赤着脚打开衣柜。那里是妈妈给她买的漂亮裙子,她一直没有穿过,她觉得她穿上它们都很奇怪,好像大了几码的衣服,虽然这些衣裙明明很合身。她在夜里选出一件宽袖收腰的大摆裙,这件她最喜欢,是粉色的,像个小公主。她把头发垂下来,对着镜子咧着嘴巴笑,笑着笑着就难过了。公主的笑容都很美,她的呢?
  
  五
  
  王小溪把张初初的作文投到报社去,没想到就在当地晚报上全文刊登出来了,署名上是大大的张初初的名字。张初初突然成为学校里的名人。同学们都围在张初初面前说她好棒,说不定将来她就是班上的作家了。张初初的心微微地感动,她很想对同学们笑笑,说声谢谢,只是又觉得这些都生疏了,她不晓得怎样表达了。
  王小溪开心地说,张初初你怎样谢谢我?只是这一句话让张初初心里有了难过.虽然她心里真的很感激他,但也不想他仅仅是因为要谢谢才这样做。她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王小溪说,你是在想怎样谢谢我吗?其实很简单啦,只要你多笑笑,快乐一点,我就很开心了。
  他的眼神温暖如水,他的笑容清澈和煦。校园里都是青春的味道,张初初抬起头,抿着嘴浅浅地笑了笑。
  王小溪在帮张初初拿书包时,终于发现了那张“东方之猪”的评选表格。在他赫然的目光里,张初初逃开,她凌乱地跑呀跑,连飞驰过来的车都没有看见。
  她被猛地推开,她听见尖锐的车声,还听见自己哑住的呼喊。
  
  六
  
  昏昏欲睡的下午,老师总会在课间的十分钟请一位同学到台上唱歌,活跃下气氛。这个夏天,张初初不停地举手,不停地上台唱歌。
  同学们诧异极了,他们还看见张初初穿着很漂亮的裙子,还看见张初初露出排列不整齐的四环素牙笑。但是他们使劲鼓掌,因为他们觉得张初初唱得真好听,她的笑容真自信。
  张初初也在不断的举手里,慢慢地恢复了勇气。她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四环素牙,面对自己曾被拐卖的事实,她也能面对父母关切的目光,还有,她能站在阳光下和同学一起丢沙包聊天,和他们一起说说自己的事。
  她去看过王小溪了。
  王小溪为了救张初初受伤了。张初初很内疚,但王小溪说等他身体好了就再参加高考,他说张初初我们都会遇到一些无法预料的事,但是在成长的路上我们是自己的主角,我们都可以选择笑,选择更加勇敢,选择好好地面对。
  
  七
  
  王小溪转院的时候,张初初去送他。她带了自己的日记本去,那些日记里有她的点滴心情,她写了很多的喜欢在里面,也有很多的感激。
  她感激在对他的喜欢里,她一点一点地成长。
  王小溪说张初初我们扳手腕吧,如果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如果我输了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好吗?
  张初初说好。她慎重地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他的手,阳光很安静,风很轻柔。
  王小溪说,张初初你知道吗我是故意接近你的,因为觉得你是忧伤的女孩。
  王小溪说,张初初你知道吗我也写了很多的日记,故事的主角是个忧伤的女孩。
  王小溪说,张初初你知道吗我们不要丢失了自己的主角,因为我们还没有长大。
  他的手,轻轻地松了。张初初稍稍用劲,就赢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明白他的意思。
  她笑着说,你要在高考前好起来,这就是我的要求。
  
  八
  
  从医院出来,张初初走了很多的斑马线,她一边许愿一边避开黑线。眼泪落在夏天的阳光里,她就笑了。
  她觉得自己是主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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