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拉小的日子里

来源 :读天下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jinn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我几乎不愿承认我毕业于拉萨路小学,而且一直庆幸只在那里待了两年。我还经常劝阻那些想送小孩进拉萨路小学的家长,可是从来没有人听。
  我从不掩饰对这所小学的厌恶,甚至于——恨。
  今天之所以写这篇文章,是因为我妈妈的一篇关于奥数的日志,其中提到我恨拉萨路小学。为了说明我恨拉小不是因为我当年奥数学的不好(虽然这是真的)或者讨厌奥数(当然这也是真的),我决定写一写在那两年里,都看到了、经历了什么。
  撕作业本、罚抄作业、写检讨
  我的老师们对作业本有着一套独特的美学。比如我们班的数学老师,不喜欢本子上有错题。做错题了,要撕作业本,重写。语文老师,要求字的高度要统一,只准占格子的二分之一。我写字大,占满了格子,而且钢笔写错字后会有涂改,于是写好的作业无数次被撕掉。本子皱了,也是要被撕掉重写的。
  罚抄作业。这往往是一项无厘头的惩罚措施。比如课堂上交头接耳了——罚抄本课生词100遍;某个词默写错了——罚抄100遍;上课忘带课本了——罚抄50遍;课间操动作不标准给班级扣分了——罚抄50遍。我因为各种理由被罚抄,一度发明了手握两支笔在两行同时写字的方法以提高效率。最可怕的是,还有人因为罚抄字写得不整齐,罚抄的作业纸也被撕掉。
  写检讨书。写检讨书和罚抄作业在多数情况下是可以互换。除了以上情况之外还有:考试没考到100分——写检讨书。我很少能考到100分,所以写过无数次各种形式的检讨。我喜欢写检讨甚于罚抄,因为检讨书字数比较少。而且每一篇都差不多,写起来不累。有时候甚至犯了什么错,被训斥了一顿后,听到最后的发落居然是“交一篇检查!”简直喜出望外。记忆中曾经因为做眼保健操的时候睁眼睛写过一篇检讨。至于为什么,是因为听到身边有脚步声,出于本能睁开了眼睛。结果被检查员逮到,给我们班扣分了。
  恐怖的批斗会
  每隔不长的一段时间,我们班就召开一次“批斗大会”。通常在某个考试之后,也可能是老师心情不好,需要“整顿班风”。当时,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会同时出现,脸色铁青,目露凶光。一进门,先把手里的试卷、课本、教案往讲台上重重一砸(坐在第一排讲台下的同学往往被吓得一哆嗦)。站定,神色凌厉,扫视全班。大家纷纷被吓得鸦雀无声,一个个头也不敢抬,就像一只只待宰的鸭子。然后,就是等哪个倒霉蛋被拎出来了。被批斗的名单和顺序是无法预测的,因为批斗会很少有统一的主题。
  批斗的过程通常是这样的。班主任厉声念出某个人的名字,听到名字,这个同学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女生一般立刻就会哭出来。抖抖索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还要自己走到讲台前面对大家站好。如果你不主动走,老师就会把你拖上去。
  拖上去之后,会被要求背贴黑板立正站好。如果站不好,前胸或后背就会挨一教鞭。教鞭是批斗大会的主要武器。用教鞭在你耳朵边或者头顶上用力敲黑板,发出巨大的响声,站在边上的被批斗对象被吓得面目扭曲一哆嗦。我们班的教鞭总是不停地断,经常发生没有教鞭用的情况——没关系,我们还有椅子腿。除了发出响声,教鞭还可以打人、戳人。没有教鞭了,就用手,手还可以扇耳光。我最恨的事情是,老师批斗我的时候总喜欢用手指狠狠戳胸部。那时我刚刚开始青春期发育,因此每一次都痛得直掉眼泪,而且觉得特别羞耻。
  我一直特别羡慕四班,因为他们班有个男老师。男老师不打女生,而女老师男生女生都打。
  批斗会的另一法宝是抖书包。就是把你的书包打开,底朝天,在讲台上当众抖落开来。比如批评一个学生不好好学习,“看看他书包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于是书包里的东西被抖得满地都是。什么漫画书啊,一览无余。如果在地上发现了漫画书之类的“证据”,那么接下来一步大概是撕书,或者是用书扇耳光。
  检举揭发
  在拉小所有的“治理”手段中,检举揭发是我最为憎恶的。
  事情通常是这样的:一门副科老师(比如自然课)向班主任告状,说我们班上课的时候太吵,学生不好好听课。然后班主任黑着脸在中午放学前走进教室,发动一场抓坏人的公审大会。让同学当众互相揭发:刚才那节课谁交头接耳了,谁传递小纸条了,谁偷看闲杂书籍了。如果你主动举报他人,你就可以收拾书包回家吃饭了。被揭发的那人只能站出来挨骂,然后要留下来抄书或者写检讨,我当时极端痛恨这种手段。
  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从未举报过任何人。并且对那些举报者,好几天都会不理不睬。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相信文革在中国有着深厚的土壤,并且从未真正远离。
  人格羞辱
  不要以为这仅仅是我们一个班的现象。整个学校从上到下都弥漫着这个氛围。
  我曾经被校长在一节校内的公开课上当众闪过耳光。她主讲作文写作,我作文写得比较好,就被拿出来当例子。本来是表扬,结果说着说着就讲到我曾经没有完成她的要求,按时上交一篇歌颂革命先烈的文章送到市里参加比赛,导致我们学校错失了一次得奖机会。她突然暴怒,给了我一耳光。多年后我立志绝不靠给人摇笔杆子吃饭时,脑海里还隐隐地想着这件事。那位校长姓董。
  后来我进了南外,发现新校长也姓董,我害怕了好久——那时的我心中,“董校长”三个字就是一副凶神恶煞的形象。
  被要求隔离孤立某个同学。老师要求全班同学不理睬某个同学,不和他说话,不和他玩。我从没受过这样的待遇,但惭愧地说,我也参与过作恶。没办法,我胆小。我也怕被打骂。
  被怀疑作弊,是很多人都经历过的。考试成绩不好,要挨骂。考试成绩好了,会被怀疑作弊。 我曾经和几个被怀疑作弊的同学一起,被拎出来安排到专门的座位上参加考试。我们的座位都是面对窗户或者教室后墙,要不就远远地和其他同学隔开。
  我上大学前去过拉小一次,是为了找我以前在汉中路小学的一个喜欢的老师,汉小被撤并后,她到了拉小工作。在到二年级某班的门口,一个年轻的老师正在恶狠狠地骂一个小男生,原因是他一道乘法算错了。老师说:“这种题目都能算错,你活该,你回一年级吧。”然后命令他同桌的女生帮他收拾书包。那个小女生就真的把男生的书包收拾好从窗口扔出来。老师叫小男生背好书包,用一只手拎着他的领子,要拽他下楼去一年级的教室。男生大哭,脸都哭红了,非常可怜。我当时心都凉了,6年过去了,一切都没有变,还是这样的当众羞辱,从语言到形式都一模一样……
其他文献
计划生育工作被称为“天下第一难事”,伴随而来的“超生罚款”或许也是天下数一数二难算的账。  近日,有媒体曝出,全国每年“超生罚款”金额可能超200亿元,而且去向成谜。  所谓“超生罚款”,是对违反计划生育政策人群征收的一笔款项。在1980年代初期叫“超生罚款”,1994年改为“计划外生育费”。2000年,中共中央、国务院联合发文统一为“社会抚养费”。2001年《人口与计划生育法》将“社会抚养费”明
“我觉得政府这次搞砸了!”Facebook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如此评价奥巴马政府对与美国国家安全局(NSA)有关的一连串信息泄露所做的回应。  自从今年6月爱德华?斯诺登首次披露机密信息以来,不断有媒体爆出被美国监控、监听的国家。这些国家,已经完全在美国公开外交中的“敌友概念”之外。而美国政府也因NSA的监听项目遭到普遍指责。  目前,泄密事件对美国政府造成的影响尚不清晰。不过,随着近来美国偷偷监
一 在拿到血液检验报告单之前,黄桅子已经有了隐约的预感。   持续低烧,咳嗽,肺部有明显的撕裂感,全身无力。它们统统都预示着不好,很不好。   手里的报告单打满了向下的箭头符号,最要命的是白细胞偏低,血红蛋白偏低,血小板偏低。也就是说,三系偏低。   在血液科,“三系偏低”这四个字,基本上就是死神到来的脚步声,尽管轻微,但瞒不过她,她是谁?她和白血病打了二十年的仗,死神来时,哪怕只是一股细微的风,
60岁的津巴布韦总理摩根·茨万吉拉伊无视法院前一天作出的“阻婚”裁决,执意迎娶了35岁的伊丽莎白·马切卡。  早在今年6月,津巴布韦总理摩根·茨万吉拉伊就已决定要在9月举办一场浪漫的“白色婚礼”。没想到,婚礼前,半路杀出个前女友,一纸诉状将他告上了法庭。  这位前女友名叫洛卡迪亚,39岁,她在9月6日向法院申请阻止茨万吉拉伊结婚,自称已按津巴布韦的传统婚俗成了他妻子,如果他再举行婚礼,就犯了重婚罪
中情局所为?那也太科幻了些。  阿根廷女总统克里斯蒂娜·费尔南德斯不久前还在被人们津津乐道于她的时尚和魅力,岂知随后就传来了貌美的她患上了癌症。  虽然这次诊断后来被证明是误诊,但也引发了人们对于拉丁美洲的“领导癌”的热议。  领导与癌症同行  12月22日当天,阿根廷总统克里斯蒂娜·费尔南德斯进行例行体检时,被“诊断”甲状腺右侧部分有癌细胞,这一结果让人以为,她也加入了拉美“领导癌”大军。据她的
在不久前揭晓的BrandZ全球最具价值品牌榜中,百度稳居亚洲科技品牌第一名,品牌价值较去年提升了8%。可见,虽然百度不断陷入竞价排名、文库版权、3B大战等风波,依然能在传统互联网经济普遍低迷之际一路高歌。  然而在令其骄傲的成绩单上也可窥出暗藏的危险。随着移动互联网的迅速崛起,对搜索服务的过度依赖,成就了百度却也将其推向了悬崖边。有媒体就指出,百度那个简单的搜索框像围城一样困住了它。所以今年的百度
一  那在银灰色的天空下呈现出的山峦如同太阳底下的静物,哪怕走得很近了也是一片宁静。这是位于东莞松山湖和大岭山之间一片荔枝林,这一带原本就是荔枝之乡,长出了岭南最鲜美的荔枝。老乡们说,这山上长出的荔枝就是杨贵妃最喜欢吃的,名叫贵妃笑。可老乡们做梦也没想到,这荔枝沟里竟然生长出了另一种事物。就在这漫山遍野的荔枝林里,深藏着一座人类探悉小宇宙奥秘的神秘利器——中国散裂中子源,这也是我国迄今为止单项投资
【美】《侨报》11月18日  在中国决定启动“单独二孩”政策的大背景下,舆论对这一个案给出的解读是:生育政策虽呈逐步放开的趋势,但因“有人养不起孩子”,中国的人口增势并不会发生明显变化。  客观存在的是,在中国当下,很多符合政策规定的家庭“恐生”。在“二孩”政策放开前,中国社科院的调查数据显示,中国符合生二孩标准的家庭占 1/3,但选择生二孩的只有10%。而如果把其中原因只简单归结为“养不起”,那
中间人是中国社会很古老的职业,深深植根于中国政治经济体系之中。只要有政府,就会有额外拉“关系”的赞用。中间人就在这种环境中发展壮大,在权力、信息、资源和机会交织的动态环境中,将人联系起来。  最近几年,这一商业模式开始发生变化,至少在涉及外国投资者时是如此。在华运营外国企业的经验与手段不断增加,加大了中间人的利润压力,从而促使他们使自己的服务专业化,并将服务项目扩大到了整个供应链。  以2007年
1  贤记不声不响地缩进一条窄窄的巷子里,不是回头的客人都很难察觉到在这条曲曲折折的花纹石板路尽头有家开了一百多年的馆子。店面传到何李贤手里已经是第四代,招牌上几个大字的金粉都脱落了许多,“记”字上头的点更是消失得完完全全。酒楼的装潢还是十几年前的风格,鲜红色描金边的恭喜发财挂在一进门的两侧,堂食方厅里紧靠收银台的地方供奉着刘备、关羽、张飞三兄弟,四周围跃动着电子的火烛和鞭炮。乳色的地板砖已经泛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