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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末，联想集团举行的Tech World大会上，作为嘉宾到场的百度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李彦宏，演示了百度人工智能在语音识别、翻译和图片识别方面的进展—这是百度引以为傲的研发方向。
李彦宏举着手机，试图用内置的软件翻译礼仪小姐说的韩语，但连续三次未能成功。
“一般来说它是行的，但是在这种大场合一定会出问题。”李彦宏用自嘲化解了这次失败的演示。事后，媒体普遍如此描述上述场景：百度大脑智商堪比4岁孩子，并没提及当时演示的问题。
对百度来说，这小小的尴尬并不算什么。
百度曾是中国市值最高的互联网公司，在中文搜索领域有着绝对的权力。人们用3家公司首字母缩写指代本土互联网行业的强势角色，BAT—百度排在第一位。
但事实早就不是这样了。2011年，百度的市值冲到460.72亿美元，但此后被腾讯赶超，便一直没能翻身。如今，它的市值在BAT中最少，不及腾讯的一半，是阿里巴巴的1/3。
当下一个经典的玩笑是：一位创业者若来自阿里巴巴或腾讯，他通常会直接说出来，但他若说出身于BAT，那意味着他来自百度。
尽管近3年来，百度在旅游、视频和团购领域均有布局，但不知不觉中，BAT的三国杀看起来正蜕变为AT之间的博弈。
对互联网公司来说，和收入、利润这些指标相比，市值不具备实际的财务意义，但却代表着投资者对这家公司未来的预期。在这个靠想象力驱动的行业，一旦一家公司市值上涨不利甚至下降，意味着投资人对它持续的发展潜力产生了质疑。
百度的营收也增长乏力。今年4月公布的财报显示，百度第一财季运营利润为人民币21.55亿元，同比下滑9.2%；净利润为人民币24.49亿元，同比下滑3.4%；
不能说百度不努力。2015年6月26日有消息称，百度和中国工商银行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双方将在互联网金融、地图服务、网络营销、融资业务、生活服务等领域进行合作。百度同时在布局车联网，截至2015年5月，它已与宝马、奥迪、奔驰三家高端汽车品牌结盟。
做出上述努力的同时，百度在2015年也麻烦不断。
这家公司和它的长期合作伙伴莆田系的矛盾不断升级。莆田市委书记梁建勇曾表示，2013年百度广告总量260亿元，其中莆田系民营医院几乎占了一半。这一情况持续到2014年。百度CFO李昕晢解读2014年第四季度财报时称，医疗仍是百度该季度广告营收贡献最大的行业之一。
双方心照不宣：莆田系医院靠百度广告维系客源，不得不忍受日益加码的竞价排名价格；百度欲打击违规医疗机构，却也对占收入大头的莆田系有所忌惮。双方一直摩擦不断。
2015年4月4日，双方矛盾升级到顶点。莆田（中国）健康产业总会决议：全体会员单位暂停与百度在竞价推广的合作。百度方不甘下风，称去年拒绝违规医疗机构客户1.3万家，6成以上是莆田系医院。
这件引人注目的争执至此再无下文，但也暴露出百度营收模式的失衡：按2014年财报统计，百度广告收入占总营收为98.86%。相比之下，腾讯最核心的业务网络游戏的收入占总营收的比例为59.40%。
众所周知，百度的广告收入是建立在搜索及竞价排名的基础上的，这令关注者颇为忧心。
与此同时，曾在3年前被李彦宏视为重点业务的国际化战略也在今年遭遇不利。
“很明显，百度日本搜索引擎从未吸引到大量用户。”2015年4月，百度日本发言人对外界这样说，随后关闭了百度日本的搜索引擎baidu.jp。其实，按照他的说法，这款2007年在日本推出的搜索引擎，早在2013年便停止了搜索编目，关停前一年，搜索用户已经很少。
巴西市场则遇到了另外的麻烦。2014年7月，百度巴西的搜索引擎面世，同时推出的还有一款手机安全产品Du Speed Booster。但今年2月，因谎报另一本土同类应用为“病毒”，被当地法院判涉嫌不正当竞争，随即被巴西Google应用商店下架。
百度的麻烦蒙着一层“灰色”。一个没有竞争者的绝对垄断市场，是“灰色”交易的绝佳土壤。
2015年5月中旬，百度称在ImageNet大型图像识别挑战赛（ILSVRC）的图像识别测试中，错误率低至创纪录的4.58%。然而两周后，挑战赛组织者声明，百度团队有违规行为，并要求百度停止在2016年提交ImageNet测试成绩。随后百度发表声明，解聘了参赛小组负责人。这令百度向来重点宣传的人工智能蒙羞。
在半年时间里，接连发生的乱象涉及搜索、海外市场和新兴业务，这是三年前制定的战略重点。百度因此更加被动。
不少业内人士表示，百度错过了很多机会。这个问题也让李彦宏倍感困惑。2015年的春节刚过，李彦宏便召集百度高层开会，主要议题是一篇不足700字的文章：名为《百度，该你了》的评论文章质疑说，当阿里巴巴创造了“双11”、腾讯创造了“春晚红包”，百度创造了什么？
李彦宏不是第一次着急了。他在2012年的时候公开反思百度为何没有“狼性”。当时，他认为百度除了核心业务，还应该通过推出浏览器等，引导用户使用百度搜索，但百度在这方面投入力度不够。
方向不缺，力有不逮，是当时李彦宏的感受。其实，征兆早在2008年便出现了。
那一年，百度的即时聊天工具“百度Hi”推出，轰动一时，被认为是“连通百度各产品的桥梁”。对这款工具的期望达到高点时，百度有相关部门立刻提出，能否可以将百度Hi植入手机，以获得更广泛的应用。
对此，时任百度CTO的李一男在邮件中如此回复：“是否做Hi的手机版本，对于目前Hi在线使用量的情况以及我们对Hi的目标（作为连接空间、C2C等业务的纽带）来说，没有看到需要做手机版本的目标驱动市场。”至此，移动端IM的尝试搁浅。 以PC端业务起家的技术强人，对移动用户这一迅速增长的群体没有足够的意识。事实上，百度Hi从未赢得更广泛的用户，它也没有消失，现在，它只在百度内部沟通时使用。
多位采访对象表示，在百度，内部孵化的创新项目多数没出现在公众面前，它们不是在内部使用，就是彻底消失，一两个月的生存期在百度很常见。类似的项目在相互竞争时，倒是不缺乏“狼性”。
众所周知的百度地图、百度贴吧、百科、百度知道，至少是5年前的产品。在2010年之后，百度几乎没有出现过令人眼前一亮的明星产品。也是在这一年，百度在中国内地失去了它唯一的对手，Google。
但另一方面，百度依然有互联网行业中最优秀的技术人才储备。多位百度离职员工曾表示，单以技术而言，百度在BAT中还是最强的，“另外两家更多的还是业务导向型”。
百度缺乏的或许不是狼性，而是自主创新的能力。
创新力的损耗，更多时候来自一个简单的事实：在百度，几乎将所有业务都与搜索捆绑到一起。
百度原首席运营官的叶朋曾透露，百度内部有一个“黄金分割原则”：近7成的资源和时间集中在搜索业务，其余约3成资源用于尝试新业务。同样地，百度最高阶的工程师也集中在搜索部门。搜索业务为百度带来了最大的流量，也带来了百度90%以上的收入。
百度世界大会已经举办了9年，主题大多针对客户和行业。近些年，百度几乎一年一个新的概念。从2010年的框计算和应用开放平台，到2013年轻应用以及2014年的直达号。这些应用推出的目的都是唯一的，将内容贡献给百度，用百度官方的说法便是“避免信息孤岛”，将与百度合作的商户更便捷地以类搜索的方式放到搜索结果的第一位。
用户不必离开百度的页面，便能获取信息，这样一来，流量和广告就都尽入百度囊中。越发强烈地倾向商户，令百度常常把用户体验置于次位。
“先有直达号，再有用户。”百度前员工如此评价直达号不合常理的使用逻辑。原因是直达号为赶在百度世界大会之前推出，先找了几十家商家合作，而非对用户习惯充分调研，于是便出现了几乎不为普通用户所知的“@+商户名称”的搜索方式。
即便是被百度视为投资未来的深度学习部门，也需要尽力支持搜索技术。百度内部负责深度学习的员工称，他们在图像识别方面的进展为百度搜索提供了很大支持。这一应用能显著提高广告主图像的转化率。“在搜索东西的时候，会推荐最为匹配的广告出来。”
过去一年，百度投入了70亿元在研发上，占营收的14.23%，是BAT中最高的。不止于此，2015年第一季度，百度在研发上就投入了22.86亿元，占当季营收的17.97%。这是百度历史上的最高纪录。但将技术应用于搜索的执拗风格令百度获得了一把双刃剑。
“我们产品最重要的工作是说服技术，说服技术能为搜索带来什么好处。”一位百度离职员工说。而“你能为我做什么？”是其他部门向大搜（对搜索部门的内部称呼）提需求时最常被问到的问题。当与搜索无关时，“优先级将会排到相当靠后。”该员工说。
员工意识到需要把对搜索的影响描绘得更加美好，才能获得更多支持。这就意味着更多大而不当的项目，更多人力和时间的虚耗，也导致百度其他产品的创新力大幅下降。
百度的很多产品都是“搜索+”，贴吧是用搜索关键词作为名称集合而成，百度知道、百度百科是将搜索引入了社区，已经被关闭的百度空间则是由“搜索+博客”概念衍生出来的。
即便是如生产周期较长的类似传统出版业的百度阅读，也有义务为大搜贡献流量。爱乐活、百度有啊的失败，可以说间接受到搜索大局的影响，没有获得足够的资源支持，最终无疾而终。
对主营业务搜索的过于倚重，客观上限制了百度在其他领域的想象力。
为扩大搜索流量，百度还在使用强制安装的方式占据用户的电脑桌面和手机。百度杀毒、百度卫士、百度浏览器、百度工具栏等等百度的桌面应用，捆绑安装，难于卸载，被用户讽刺为“百度全家桶”。
垒在搜索上的每一块城砖，都在消耗着百度的未来。
“最近百度也有一些变化，投资的风格从就是要控股，变成可以在早期去参股。”百度离职员工群“百老汇”中的一员总结到。
前些年，百度更多以收购控股为主，譬如从以19亿美元天价收购91无线业务，到多次入股爱奇艺，以及收购糯米网，今年以来，百度则换了另一种方式布局投资。
“有85%的公司占股不足20%。”熟悉百度投资的人士称，今年第一季度，百度在国内收购了二手车商优信、拼车软件公司51用车、天天用车，并主导了对餐饮IT系统提供商客如云等企业的领投。其投资范畴甚至延伸到日本和以色列的初创公司。它们要么在垂直领域没有足够话语权，要么在专项领域中能为百度提供技术。总之，收购对象主要是一些对百度生态起补充作用的小公司。
即便是以2亿元入股星美控股之后，百度也仅持股1.7%，被外界认为是一次点到即止的尝试。
相比百度趋于保守的投资逻辑，它的对手们却乐于攻城拔寨般地收购。腾讯大手笔投资大众点评网、刚泰控股和易车商城等Pre-IPO阶段的企业，阿里巴巴也投资了滴滴、快的、光线传媒、华谊兄弟等行业领先企业。
另一个可供对比的数据是，从2011年开始，百度的TAC（流量获取成本，Traffic Acquisition Cost）一直在增加，到今年第一季度百度的TAC占营收的13.53%，为历史最高。TAC是衡量搜索引擎的最重要的指标，表示与外部合作伙伴的分成。
“对于TAC来说，其实移动端比PC端还要高一些。”梅耶尔曾以雅虎的经验给出了行业判断。百度TAC的持续增长，最主要的原因无疑是移动端增长，2014年百度在移动端收入占到了42%也印证了这一点。这说明百度在不断加强与外部合作者的采购流量的投入。百度正迫切地抢占移动端的入口。
但即便在移动时代，这家全球最大的搜索引擎所做的一切还是围绕着搜索。
2015年年初，百度重新划分事业群：搜索业务事业群、移动云事业群和新兴业务事业群。前两个事业群都以搜索为重。在2015年第一季财报发布后的分析师电话会中，百度透露该公司移动搜索月活跃用户达到6亿。
无论是在PC时代还是移动时代，百度都在不遗余力地巩固搜索业务，但也将未来寄托在前瞻技术上。
李彦宏对技术相当痴迷。近几年来各类公开场合，他谈论最多的便是人工智能和深度学习。从他连续3年参加极客公园主办的创新大会及百度每年赞助NIPS（神经信息处理系统进展大会）、ICML（国际机器学习大会）等顶级的神经信息系统会议，也可见一斑。
在北京城西北一隅的一个车间里，一辆白色汽车后盖上翻，车顶架起一台形似摄像机的设备。这是百度无人驾驶汽车的实验研发场地，占地400多平方米。5名工程师围着一辆汽车讨论着什么，内容在外人听来颇为陌生。
这一切都被悬置在屋顶的摄像头捕捉了下来。视频信号从这里实时传送到8公里外位于上地的百度大厦，最中心区域的一间办公室里，是位于百度深度学习研究院（IDL）。它在百度整个以搜索为核心的商业体系中，显得有些另类。
5月的一次离职事件扰乱了这里的工作节奏。百度IDL常务副院长、百度研究院副院长余凯提出离职，他在辞职信中写道：“说好的限量版自行车呢？说好的更酷更实用的图像技术呢？说好的Lite版本BaiduEye呢？还有说好的基于深度学习的QA系统呢？3D的室内定位和三维建模呢？哦，还有说好的要在高速上奔跑的自动驾驶车呢？”
“在百度很多项目还未及推出就没有了后续，”一位百度离职员工如此说，“除非你的产品能实现井喷。”
余凯的离职信道出了一个真相：那些指向未来的前瞻性技术，更像百度给自己建造的一个“乌托邦”，但这个乌托邦的基座，仍是“搜索”这个现实的城池。
李彦宏举着手机，试图用内置的软件翻译礼仪小姐说的韩语，但连续三次未能成功。
“一般来说它是行的，但是在这种大场合一定会出问题。”李彦宏用自嘲化解了这次失败的演示。事后，媒体普遍如此描述上述场景：百度大脑智商堪比4岁孩子，并没提及当时演示的问题。
对百度来说，这小小的尴尬并不算什么。
百度曾是中国市值最高的互联网公司，在中文搜索领域有着绝对的权力。人们用3家公司首字母缩写指代本土互联网行业的强势角色，BAT—百度排在第一位。
但事实早就不是这样了。2011年，百度的市值冲到460.72亿美元，但此后被腾讯赶超，便一直没能翻身。如今，它的市值在BAT中最少，不及腾讯的一半，是阿里巴巴的1/3。
当下一个经典的玩笑是：一位创业者若来自阿里巴巴或腾讯，他通常会直接说出来，但他若说出身于BAT，那意味着他来自百度。
尽管近3年来，百度在旅游、视频和团购领域均有布局，但不知不觉中，BAT的三国杀看起来正蜕变为AT之间的博弈。
对互联网公司来说，和收入、利润这些指标相比，市值不具备实际的财务意义，但却代表着投资者对这家公司未来的预期。在这个靠想象力驱动的行业，一旦一家公司市值上涨不利甚至下降，意味着投资人对它持续的发展潜力产生了质疑。
百度的营收也增长乏力。今年4月公布的财报显示，百度第一财季运营利润为人民币21.55亿元，同比下滑9.2%；净利润为人民币24.49亿元，同比下滑3.4%；
不能说百度不努力。2015年6月26日有消息称，百度和中国工商银行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双方将在互联网金融、地图服务、网络营销、融资业务、生活服务等领域进行合作。百度同时在布局车联网，截至2015年5月，它已与宝马、奥迪、奔驰三家高端汽车品牌结盟。
做出上述努力的同时，百度在2015年也麻烦不断。
这家公司和它的长期合作伙伴莆田系的矛盾不断升级。莆田市委书记梁建勇曾表示，2013年百度广告总量260亿元，其中莆田系民营医院几乎占了一半。这一情况持续到2014年。百度CFO李昕晢解读2014年第四季度财报时称，医疗仍是百度该季度广告营收贡献最大的行业之一。
双方心照不宣：莆田系医院靠百度广告维系客源，不得不忍受日益加码的竞价排名价格；百度欲打击违规医疗机构，却也对占收入大头的莆田系有所忌惮。双方一直摩擦不断。
2015年4月4日，双方矛盾升级到顶点。莆田（中国）健康产业总会决议：全体会员单位暂停与百度在竞价推广的合作。百度方不甘下风，称去年拒绝违规医疗机构客户1.3万家，6成以上是莆田系医院。
这件引人注目的争执至此再无下文，但也暴露出百度营收模式的失衡：按2014年财报统计，百度广告收入占总营收为98.86%。相比之下，腾讯最核心的业务网络游戏的收入占总营收的比例为59.40%。
众所周知，百度的广告收入是建立在搜索及竞价排名的基础上的，这令关注者颇为忧心。
与此同时，曾在3年前被李彦宏视为重点业务的国际化战略也在今年遭遇不利。
“很明显，百度日本搜索引擎从未吸引到大量用户。”2015年4月，百度日本发言人对外界这样说，随后关闭了百度日本的搜索引擎baidu.jp。其实，按照他的说法，这款2007年在日本推出的搜索引擎，早在2013年便停止了搜索编目，关停前一年，搜索用户已经很少。
巴西市场则遇到了另外的麻烦。2014年7月，百度巴西的搜索引擎面世，同时推出的还有一款手机安全产品Du Speed Booster。但今年2月，因谎报另一本土同类应用为“病毒”，被当地法院判涉嫌不正当竞争，随即被巴西Google应用商店下架。
百度的麻烦蒙着一层“灰色”。一个没有竞争者的绝对垄断市场，是“灰色”交易的绝佳土壤。
2015年5月中旬，百度称在ImageNet大型图像识别挑战赛（ILSVRC）的图像识别测试中，错误率低至创纪录的4.58%。然而两周后，挑战赛组织者声明，百度团队有违规行为，并要求百度停止在2016年提交ImageNet测试成绩。随后百度发表声明，解聘了参赛小组负责人。这令百度向来重点宣传的人工智能蒙羞。
在半年时间里，接连发生的乱象涉及搜索、海外市场和新兴业务，这是三年前制定的战略重点。百度因此更加被动。
不少业内人士表示，百度错过了很多机会。这个问题也让李彦宏倍感困惑。2015年的春节刚过，李彦宏便召集百度高层开会，主要议题是一篇不足700字的文章：名为《百度，该你了》的评论文章质疑说，当阿里巴巴创造了“双11”、腾讯创造了“春晚红包”，百度创造了什么？
李彦宏不是第一次着急了。他在2012年的时候公开反思百度为何没有“狼性”。当时，他认为百度除了核心业务，还应该通过推出浏览器等，引导用户使用百度搜索，但百度在这方面投入力度不够。
方向不缺，力有不逮，是当时李彦宏的感受。其实，征兆早在2008年便出现了。
那一年，百度的即时聊天工具“百度Hi”推出，轰动一时，被认为是“连通百度各产品的桥梁”。对这款工具的期望达到高点时，百度有相关部门立刻提出，能否可以将百度Hi植入手机，以获得更广泛的应用。
对此，时任百度CTO的李一男在邮件中如此回复：“是否做Hi的手机版本，对于目前Hi在线使用量的情况以及我们对Hi的目标（作为连接空间、C2C等业务的纽带）来说，没有看到需要做手机版本的目标驱动市场。”至此，移动端IM的尝试搁浅。 以PC端业务起家的技术强人，对移动用户这一迅速增长的群体没有足够的意识。事实上，百度Hi从未赢得更广泛的用户，它也没有消失，现在，它只在百度内部沟通时使用。
多位采访对象表示，在百度，内部孵化的创新项目多数没出现在公众面前，它们不是在内部使用，就是彻底消失，一两个月的生存期在百度很常见。类似的项目在相互竞争时，倒是不缺乏“狼性”。
众所周知的百度地图、百度贴吧、百科、百度知道，至少是5年前的产品。在2010年之后，百度几乎没有出现过令人眼前一亮的明星产品。也是在这一年，百度在中国内地失去了它唯一的对手，Google。
但另一方面，百度依然有互联网行业中最优秀的技术人才储备。多位百度离职员工曾表示，单以技术而言，百度在BAT中还是最强的，“另外两家更多的还是业务导向型”。
百度缺乏的或许不是狼性，而是自主创新的能力。
创新力的损耗，更多时候来自一个简单的事实：在百度，几乎将所有业务都与搜索捆绑到一起。
百度原首席运营官的叶朋曾透露，百度内部有一个“黄金分割原则”：近7成的资源和时间集中在搜索业务，其余约3成资源用于尝试新业务。同样地，百度最高阶的工程师也集中在搜索部门。搜索业务为百度带来了最大的流量，也带来了百度90%以上的收入。
百度世界大会已经举办了9年，主题大多针对客户和行业。近些年，百度几乎一年一个新的概念。从2010年的框计算和应用开放平台，到2013年轻应用以及2014年的直达号。这些应用推出的目的都是唯一的，将内容贡献给百度，用百度官方的说法便是“避免信息孤岛”，将与百度合作的商户更便捷地以类搜索的方式放到搜索结果的第一位。
用户不必离开百度的页面，便能获取信息，这样一来，流量和广告就都尽入百度囊中。越发强烈地倾向商户，令百度常常把用户体验置于次位。
“先有直达号，再有用户。”百度前员工如此评价直达号不合常理的使用逻辑。原因是直达号为赶在百度世界大会之前推出，先找了几十家商家合作，而非对用户习惯充分调研，于是便出现了几乎不为普通用户所知的“@+商户名称”的搜索方式。
即便是被百度视为投资未来的深度学习部门，也需要尽力支持搜索技术。百度内部负责深度学习的员工称，他们在图像识别方面的进展为百度搜索提供了很大支持。这一应用能显著提高广告主图像的转化率。“在搜索东西的时候，会推荐最为匹配的广告出来。”
过去一年，百度投入了70亿元在研发上，占营收的14.23%，是BAT中最高的。不止于此，2015年第一季度，百度在研发上就投入了22.86亿元，占当季营收的17.97%。这是百度历史上的最高纪录。但将技术应用于搜索的执拗风格令百度获得了一把双刃剑。
“我们产品最重要的工作是说服技术，说服技术能为搜索带来什么好处。”一位百度离职员工说。而“你能为我做什么？”是其他部门向大搜（对搜索部门的内部称呼）提需求时最常被问到的问题。当与搜索无关时，“优先级将会排到相当靠后。”该员工说。
员工意识到需要把对搜索的影响描绘得更加美好，才能获得更多支持。这就意味着更多大而不当的项目，更多人力和时间的虚耗，也导致百度其他产品的创新力大幅下降。
百度的很多产品都是“搜索+”，贴吧是用搜索关键词作为名称集合而成，百度知道、百度百科是将搜索引入了社区，已经被关闭的百度空间则是由“搜索+博客”概念衍生出来的。
即便是如生产周期较长的类似传统出版业的百度阅读，也有义务为大搜贡献流量。爱乐活、百度有啊的失败，可以说间接受到搜索大局的影响，没有获得足够的资源支持，最终无疾而终。
对主营业务搜索的过于倚重，客观上限制了百度在其他领域的想象力。
为扩大搜索流量，百度还在使用强制安装的方式占据用户的电脑桌面和手机。百度杀毒、百度卫士、百度浏览器、百度工具栏等等百度的桌面应用，捆绑安装，难于卸载，被用户讽刺为“百度全家桶”。
垒在搜索上的每一块城砖，都在消耗着百度的未来。
“最近百度也有一些变化，投资的风格从就是要控股，变成可以在早期去参股。”百度离职员工群“百老汇”中的一员总结到。
前些年，百度更多以收购控股为主，譬如从以19亿美元天价收购91无线业务，到多次入股爱奇艺，以及收购糯米网，今年以来，百度则换了另一种方式布局投资。
“有85%的公司占股不足20%。”熟悉百度投资的人士称，今年第一季度，百度在国内收购了二手车商优信、拼车软件公司51用车、天天用车，并主导了对餐饮IT系统提供商客如云等企业的领投。其投资范畴甚至延伸到日本和以色列的初创公司。它们要么在垂直领域没有足够话语权，要么在专项领域中能为百度提供技术。总之，收购对象主要是一些对百度生态起补充作用的小公司。
即便是以2亿元入股星美控股之后，百度也仅持股1.7%，被外界认为是一次点到即止的尝试。
相比百度趋于保守的投资逻辑，它的对手们却乐于攻城拔寨般地收购。腾讯大手笔投资大众点评网、刚泰控股和易车商城等Pre-IPO阶段的企业，阿里巴巴也投资了滴滴、快的、光线传媒、华谊兄弟等行业领先企业。
另一个可供对比的数据是，从2011年开始，百度的TAC（流量获取成本，Traffic Acquisition Cost）一直在增加，到今年第一季度百度的TAC占营收的13.53%，为历史最高。TAC是衡量搜索引擎的最重要的指标，表示与外部合作伙伴的分成。
“对于TAC来说，其实移动端比PC端还要高一些。”梅耶尔曾以雅虎的经验给出了行业判断。百度TAC的持续增长，最主要的原因无疑是移动端增长，2014年百度在移动端收入占到了42%也印证了这一点。这说明百度在不断加强与外部合作者的采购流量的投入。百度正迫切地抢占移动端的入口。
但即便在移动时代，这家全球最大的搜索引擎所做的一切还是围绕着搜索。
2015年年初，百度重新划分事业群：搜索业务事业群、移动云事业群和新兴业务事业群。前两个事业群都以搜索为重。在2015年第一季财报发布后的分析师电话会中，百度透露该公司移动搜索月活跃用户达到6亿。
无论是在PC时代还是移动时代，百度都在不遗余力地巩固搜索业务，但也将未来寄托在前瞻技术上。
李彦宏对技术相当痴迷。近几年来各类公开场合，他谈论最多的便是人工智能和深度学习。从他连续3年参加极客公园主办的创新大会及百度每年赞助NIPS（神经信息处理系统进展大会）、ICML（国际机器学习大会）等顶级的神经信息系统会议，也可见一斑。
在北京城西北一隅的一个车间里，一辆白色汽车后盖上翻，车顶架起一台形似摄像机的设备。这是百度无人驾驶汽车的实验研发场地，占地400多平方米。5名工程师围着一辆汽车讨论着什么，内容在外人听来颇为陌生。
这一切都被悬置在屋顶的摄像头捕捉了下来。视频信号从这里实时传送到8公里外位于上地的百度大厦，最中心区域的一间办公室里，是位于百度深度学习研究院（IDL）。它在百度整个以搜索为核心的商业体系中，显得有些另类。
5月的一次离职事件扰乱了这里的工作节奏。百度IDL常务副院长、百度研究院副院长余凯提出离职，他在辞职信中写道：“说好的限量版自行车呢？说好的更酷更实用的图像技术呢？说好的Lite版本BaiduEye呢？还有说好的基于深度学习的QA系统呢？3D的室内定位和三维建模呢？哦，还有说好的要在高速上奔跑的自动驾驶车呢？”
“在百度很多项目还未及推出就没有了后续，”一位百度离职员工如此说，“除非你的产品能实现井喷。”
余凯的离职信道出了一个真相：那些指向未来的前瞻性技术，更像百度给自己建造的一个“乌托邦”，但这个乌托邦的基座，仍是“搜索”这个现实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