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涌谷:地狱对岸是圣山

来源 :故事家·花开不败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hawkzh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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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箱根的人,几乎都是冲着箱根鼎鼎大名的温泉而来,大概只在这里逗留一天,便匆匆地赶回了东京。对我和家人而言,箱根反而是印象最为深刻的地方,确实是一个冒着地狱火焰,当初被称作地狱谷的地方。
  抵达箱根的那天云淡风轻,心里暗自庆幸是个好天气,因为我的目的地不是冒着热气的汤泉,而是传说中阎魔光临的早云山。既是有神明光顾,自然不得轻易被人所见。每逢雨雪刮风天气,早云山的缆车便停了。
  去往早云山的游人很多,还能看到戴着日本黄帽子的小学生安静地在车站排队。11月的日本已进入了深秋,山间丝丝的寒意带着水汽穿透了我的皮肤,可那些小学生依然是穿着短裤,戴着黄帽子,有说有笑地排在一起。带队的老师看到我惊讶地观察着他们,收拢身体,朝我们微微鞠躬示意,而我仿佛被感染了一样,同样鞠躬致意。朝同行的闺密看了一眼,她的神色也是微微迷茫,同样在好奇为什么要带小学生来大涌谷呢。
  早云山是层层叠叠的森林,缆车安静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和一对日本老夫妇坐在同一个车厢里。老夫妇的脸上很平和,衣服穿得一丝不苟,好像是参加一场盛大的典礼,细心装扮,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紧紧牵着对方的手。那一刻,我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当年在哥本哈根,每天都为小美人鱼送花的那对夫妻,那对用童话来祭奠他们坚贞爱情的伴侣。
  随着缆车渐渐上行,远处的城市清晰可见。我手里拿着上山时免费派发的湿热毛巾,有些不解是给我们擦汗用的吗?
  当缆车门打开的那一刻,一切疑问顿时有了答案。一股浓重的硫磺味扑鼻而来,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远处的地面上喷射出白色烟雾,蒸腾缭绕地上升。我走近一看,“哇”了一声,源源不断从黑色的地缝里冒出的白色蒸汽,沿着废旧的工事缭绕上升。这简直是恐怖片《寂静岭》里才有的情节,天色若暗一些,整片山都会变得阴郁,烟雾缭绕之中,更有一种末日来临的绝望感。
  当地人告诉我,这里就是大涌谷,大涌谷泛起的水都是有毒的,千万不能触碰。我的鼻子适应了好一阵,都无法适应空中弥漫着的硫磺味,它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当初这个谷的另一个名字:大地狱。而我现在脚踩的这片地方,便是阎魔台。
  在刺鼻味中,我想起了关于日本本土的传说:母神伊邪那美难产死后,父神伊邪纳岐追到了黄泉之国,看到了面目全非的妻子,轉身就跑,伊邪那美拼命追赶,眼看要追上的时候,伊邪纳岐丢下了神石,至此阴阳相隔,冥界和人间就是两个世界。对于日本而言,神魔的界限并不清晰,在冥界的阎魔也是创造万物的母神伊邪那美。
  站在阎魔台上,踮起脚尖伸首向前,一波波的蒸汽从我的脚下侵袭而来,宛如站在了地狱之门上,过去便是三途川,再过去便是黄泉。
  突然一阵孩子们的笑声打断了我的臆想,将我拉回了现实,回首撞见的是孩子们毫无顾忌的笑脸,从他们的嘴里,我听到了只字片语:富士山。我顺着孩子们指的方向,回头一看,看到了日本的象征——富士山。
  山顶环绕着积雪,山脉是最为优美的数学曲线。心莫名地安静下来了。伙伴怕我走远,呼唤着我的名字,我一回头,看到她们依旧站在浓烟之中,这是一种非常神奇的落差感:我在天堂,她在地狱。
  在我身后是木花开耶姬命守护的日本精神象征,在和歌和浮世绘上无数次出现的神山,山的样子好像一把倒挂着的扇子,山里有无数供奉着它的红色鸟居。在富士山情结下,无数宗教便依托着富士山诞生了,终年积雪的富士山就是安宁的女神,又是破坏神,至今教科书上告诉我们的也是富士山是一座活火山,只是陷入了睡眠之中。若有朝一日醒来,带来的便是阎魔台下的地狱。
  然而,络绎不绝的游客并不在意,他们蜂拥在大涌谷最出名的“黑玉子”摊贩前。玉子在日文里就是鸡蛋,这鸡蛋用大涌谷被硫磺瓦斯熏热的温泉水煮熟,外边肉色的壳变成了黑檀木一样的黑色。尽管语言不通,摊主还是会让你先拿起几个,再在计算器上按几个数字,生意很兴旺。我小心地剥开了黑玉子的外壳,里面的蛋白白到毫无瑕疵,一口咬下去,蛋白弹性十足,再咬下去,半生的蛋黄在嘴里融化开来,还保持着鸡蛋的鲜味,一口吞下,润滑的蛋黄流过喉咙,感觉无可比拟。
  但吸引人的并不是这味道,而是传说由地狱之泉浸泡过的鸡蛋会使人延年益寿。看着周围人兴奋的脸庞,不知为何想起了许多故事。其中一个是那个疯狂的作家三岛由纪夫,原本就精神不稳定的他在看到大涌谷的富士山之后更加陷入了崩溃,不久便高喊着昭和口号切腹自杀。没多久,一部神奇的书《菊与刀》诞生了,详细描绘了日本人的性格,一边是柔软的花一边是凌冽的武士刀。这部由美国人撰写的书,却被日本人一代又一代地自我实现着,直至成为了另一个仿佛是诅咒般的传说。
  箱根的大涌谷,正仿佛如一个活着的日本,左边是静若处子的富士山,右边是烟气不散的大地狱,而日本人就在这之间恣意生存,在末世和神明的夹缝中看着樱花乍起,七日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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