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犸牙雕(外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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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刚柔是雕刻高手,他喜欢的雕刻比较小众,是牙雕,即象牙雕刻。
  小时候,孟刚柔的父亲有一枚象牙图章,有12公分长,乳白色的或者叫乳黄色,反正浅浅的白,淡淡的黄,可惜那篆字孟刚柔不认识,只知道是喜欢的印章。这印章是父亲的,但他从来不用,放在抽斗里珍藏着。他见儿子老爱偷着把玩,就说:“喜欢就送给你,这是象牙的,不要弄丢。以后磨了老爸的名字,刻上你的名字,就是你的姓名章了。”
  孟刚柔喜欢上雕刻后,开始以石刻为主,他的巧思巧手初露锋芒。有次,他看到有个全国性的雕刻比赛,打听了一下,玉雕为主。他知道,参赛作品,构思如何,雕工如何,固然重要,但材质也占很大的比例,他买不起大件的优质的石料、玉料,咋办?他想起了父亲的象牙章,就拿出来刻了夔龙腾飞柱,虽然体量小,但寓意、构思、雕工、材质都引起了评委的注意,得到了好评,获了微雕类金奖,这让他大受鼓舞。
  孟刚柔了解到牙雕是中国一门古老的传统艺术,古代属宫廷艺术,現在属民间工艺美术范畴,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可见式微了。
  孟刚柔从刻小件入手,逐渐过渡到刻大件,所谓刻大件就是在整根的象牙上雕刻。象牙雕刻如果只会浅浮雕还不行,还得学会高浮雕、圆雕与镂雕,特别是镂雕,要求心灵手巧。
  孟刚柔的脾性与他的名字一样,刚中有柔,柔中有刚,而他又是从微雕起步的,他的雕刻细腻处精致,粗犷处大气,他又特别擅长雕刻人物,这使他在象牙雕这行业中脱颖而出,他雕刻的《八仙过海》《竹林七贤》《金陵十二钗》《梁山一百单八将》《生命之柱》等都获过奖,受到同行一致赞许与好评。
  孟刚柔算是同行中有眼光有魄力的,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时通过关系囤积了一批象牙原料,当国家禁止买卖象牙后,进料越来越难,他的囤积几乎成为绝响。
  他清楚地记得他最喜欢的一对非洲象牙,每根长1.2米,每根重40斤左右。有人建议他雕刻一件传世之作,给他提供了多个题材,但他都没有雕刻,他说他更喜欢原汁原味的原料,他做了个架子横放着。
  后来,一位姓浦的朋友看到后,执意要买下,孟刚柔不愿割爱,他就缠着盯着,价钱再高也要。还说:你是圈内人,只要诚心要,总有办法买到的,我只有求你了。孟刚柔抹不过面子,又看在好价钱上,终于忍痛割爱。
  孟刚柔后来发现,象牙原料国际国内都卡死了,他真的有点懊悔出手了那一对非洲象牙。
  俗话说“过了这一村,没有这一店”,但俗话又说“关上一扇门,打开一扇窗”。不久,市面上出现了猛犸象牙,这让孟刚柔眼前一亮,仿佛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这猛犸象牙是一种古象牙,猛犸是一种已灭绝的动物,又叫长毛象,它的门牙比一般的象牙大几倍,甚至比非洲象的门牙还大得多。最让孟刚柔欣慰的是买到猛犸象牙不犯法,因为不用杀生,不违反国际动物保护法。这种猛犸生活在冰河时期,很遥远很遥远的年代,如今的猛犸象牙都埋藏在西伯利亚的千年冻土层中,只要俄罗斯不禁止挖,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购买。
  孟刚柔心知肚明,这猛犸象牙的买卖不违法,但毕竟是不可再生的资源,挖一根少一根,禁挖是早晚的事、大概率的事,孟刚柔未雨绸缪,向银行贷了款,大量收购猛犸象牙。
  猛犸象牙的特点是个体硕大,加之密度大、硬度高,可雕刻大件,艺术价值高,收藏价值高,很快受到收藏家的追捧,风靡一时,市场需求量激增,价格也一路飙升。
  最让孟刚柔开心不已的是他买到一对特大猛犸象牙,长1.8米,重达80斤。孟刚柔请人做了两个红木底架,放在客厅的门口,像守卫的哼哈两将,他咋看咋舒服。
  孟刚柔囤积了几百根猛犸象牙后,谢绝了一切应酬,一门心思在工作坊里构思、画草图、加工、雕刻,没日没夜。他发誓:一定要创作出几件传世之作,要对得起这些万年猛犸象牙。
  前年,圈内在传哈尔滨海关破了一桩走私猛犸象牙案,查获百多根猛犸象牙。说是从俄罗斯进境的“欧曼”牌仓栅式半挂货车上查获的,货车后挂车竟设有多个暗格,猛犸象牙就藏在暗格里。据说买主是南方的一位老板。因为朋友们都没有了孟刚柔的信息,也见不到他人,打他手机也不接,发他微信也不回,都怀疑他可能就是那走私货的大买主,被逮走了。
  今年疫情来后,彼此的联系更少了。前几天,突然传来消息,说:孟刚柔正在筹备举办“孟刚柔猛犸象牙雕刻展”,要展出他近年闭关雕刻的精心之作,欢迎各位去评头论足,圈内的都很振奋都很期待,都想早日一睹为快。
  原载《百花洲》2020年5期
  蟋蟀玩家
  白东山的父亲白世襄早年是蟋蟀大玩家,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白世襄一看风头不对,就在一个夜晚把蟋蟀罐等都埋在了自家的院子里,虽然偷偷的,却被起来小便的白东山瞧见了。
  九十年代时,像山东的宁津等地恢复了斗蟋蟀,这让白东山心痒痒的,小时候看父亲抓蟋蟀、养蟋蟀、斗蟋蟀的种种都浮现在了眼前,勾起了他对斗蟋蟀的兴趣。他把父亲埋在院子里的蟋蟀罐,以及过笼、水槽、探筒等虫具都挖了出来。哇,仔细一看,竟有一只明宣德年间烧制的瓷器罐,器型为鼓式,盖上有钱形气孔,很是古朴,可惜有点磕坏了。其他的都是澄泥罐,有朱砂红、鸡骨白、雪里红、檀香紫、鳝鱼黄、墨玉黑、蟹壳青等十多只,白东山最喜欢的是那只豆绿砂罐。他听父亲说过“玩虫一秋,玩罐一世”,这些蟋蟀老罐都在,他心里美滋滋的。
  有了罐,那就得逮虫子了,九月初的一个夜晚,白东山叫上了儿子白双木一起去重温他儿时的乐趣。
  白双木到底是大学毕业生,读过的书多,他说:古人诗曰“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为什么七月份时你想不到来野地里抓蟋蟀呢?
  白东山告诉儿子:九月的虫子成熟了,后代也繁殖了,斗劲是最足的。
  白双木到底年纪轻,动作快,很快就逮住了一只,高兴地说:“老爸,我抓了只大的,算不算大将军?”
  白东山一看说:“扔了扔了,你看看尾枪是三根的,是油葫芦,不是斗蟋,没用的。”   白双木很快又逮一只,那头脸像一刀斜切的,白东山厌恶地说:“这叫棺材头蟋蟀,不要不要!”
  白东山说:抓蟋蟀首先要听它鸣叫,叫声洪亮,叫声不断的,通常都是生命力强的好虫子。
  白双木辨别着野地里秋虫的鸣叫,又抓到一只叫声响、叫声长的。白东山一看说:这行话叫“虚虫子”,它光会叫,不肯打、不善斗,属淘汰货。
  白双木没有想到,玩玩虫子的事,还有不少学问呢。
  回家后,白东山把自己抓到的几只蟋蟀让儿子观看,从外形看:头大、背阔、翅长、翼厚,色亮,触须完整,尾枪整齐,好动、好叫,叫得清脆,叫得凝重,叫得连续,那才是真正的斗蟋。
  其中一只个体硕大,浑身淡淡的金黄。白东山指指这只说:老话讲七厘为王,八厘为宝,九厘的蟋蟀世间少。这只差不多有八厘,堪称黄袍将军。
  白东山很自信地说:凭我这只虫子,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至少十战九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鸟有鸟路,虫有虫迹,白東山很快找到了S市斗蟋蟀的赛区。
  有个叫平尔準的见了白东山的这只黄袍将军,愿出3000元要买,白东山哪里肯卖。
  戥子秤称过分量后,黄袍将军属重量级的。
  黄袍将军没有辜负白东山的期望,所向披靡,连战连捷,一路凯歌,进入决赛。决赛的对手是平尔準的寿星头。这只蟋蟀圆头,星门及头向前凸起,酷似老寿星。白东山知道这是上品,劲敌来了。果然,棋逢敌手,将遇良才,黄袍将军与寿星头一来一往斗了起来。第一局黄袍将军勇猛无比,明显占上风,先拿下一局。第二场,旗鼓相当,你进我挡,各有损伤,但让白东山意外的是寿星头越战越勇,那钢牙竟一口咬断了黄袍将军的须。这样就打成了平手,俗称“双爆局”,这在斗蟋蟀中是不多见的。第三场决胜局,寿星头像打了鸡血似的乱冲乱撞,乱咬一气,黄袍将军一看不对,猛地跳出了格斗罐。寿星头得意地振翅鸣叫。
  愿赌服输,白东山铩羽而归。出来时,有人对他说:你知道寿星头是吃什么的?
  白东山听出了话里有话,经过调查,竟被他了解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有人给蟋蟀吃苍蝇幼虫,还加激素。这与体育比赛服用兴奋剂有什么两样?
  白东山回到古庙镇后,发誓要举办干干净净的斗蟋蟀大赛。他申请办了古庙镇促织馆,定期举办有关蟋蟀的知识讲座,培养爱好者。
  自从古庙镇被评上历史文化名镇后,游客多了起来,镇领导也想有些吸引游客的活动。在白东山的努力下,镇领导把每年秋季的斗蟋蟀大赛纳入了镇的文化活动。
  为了公平起见,白东山定出规矩:凡来参赛的蟋蟀必须先用萝卜熬的水洗澡,再集中公养五天,这由促织馆的工作人员负责,相当于古代的封盆,这样就防止了兴奋剂、迷幻药之类的舞弊。
  平尔準也来了,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但公养五天的规定,对他是个制衡。
  比赛那天,按老规矩“三草两别头”,即比赛者两人加一裁判。
  白东山发现了平尔準从盒子里取出了蟋蟀草,猜测有猫腻,就宣读了古庙镇促织馆的规矩,蟋蟀草统一由主办方提供,参赛者不得自带。这一招就杜绝了有人试图在蟋蟀草上加料的可能。
  平尔準这次没有拿到预期的好成绩,很是失望,但其他参赛者都众口一致夸赞古庙镇促织馆公平、公正。
  白东山很是欣慰,比自己得了大赛金奖还开心。
  白双木在市报上发了一篇《老爸是个蟋蟀大玩家》。
  原载《百花洲》2020年5期
  斗 鸡
  陈一新在外闯荡了十几年,掘到了第一桶金,毅然回到了家乡。他承包了一座名雄鸡山的小山包,这山不大,也不高,也不是原始森林,但有山溪有灌木有野花,风景不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有一座石壁山峰,很像昂首啼叫的公鸡,故当地百姓习惯叫雄鸡山。
  陈一新承包这小山峰,不是为了木材,也不是为了矿产,而是决定养鸡,并且是散养。
  作为土生土长的娄州人,陈一新知道唐宋时,当地曾经流行斗鸡,清代时还很兴盛,上世纪五十年代后就式微,乃至绝迹了。
  陈一新把雄鸡山一块地圈了起来,单独饲养斗鸡。
  他把中原斗鸡、漳州斗鸡、吐鲁番斗鸡、西双版纳斗鸡,与日本斗鸡、菲律宾斗鸡、越南斗鸡等全都散放,观察它们如何斗,看哪种鸡好斗、凶狠、有实力。
  他把其中一些斗鸡片段放到了抖音上,引起了很大的关注。有多位斗鸡爱好者主动联系他,与之交流。
  在朋友的怂恿、支持下,陈一新举办了一场“雄鸡山斗鸡大赛”。
  公众号上一播放,他的养鸡场生意好得出乎他意料。
  陈一新写了一篇文史文章《斗鸡是娄州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他写道:斗鸡作为我国的民间娱乐活动之一,至少有2800多年历史,娄州的斗鸡史也有千年以上,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一种活动形式,也深受海外友人的喜欢……
  陈一新的这篇文章被招商局局长看到了,他发生了兴趣,让工商联主席找陈一新,问他有没有兴趣、有没有把握搞一场大的斗鸡大赛。
  这不正是陈一新想做的事吗?什么叫一拍即合?这就是。
  陈一新很快写出了大赛方案。
  由娄州招商局、工商联、开发区、侨办、侨联等单位联手主办“首届娄州鸡王争霸赛”,娄州雄鸡山肉鸡、斗鸡养殖中心作为承办单位。
  陈一新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把大赛的信息发了出去,吸引了不少人来参赛。成功地举办了元宵节、清明节两场斗鸡比赛。两场斗鸡比赛都很顺利,陈一新参赛的斗鸡都名列前茅,这让陈一新很受鼓舞,劲头更足了。
  陈一新与朋友策划了中秋期间的“第三届娄州鸡王争霸赛”,作为娄州金秋招商活动的一个内容,并筹划成立娄州斗鸡协会,按他们设想,大赛颁奖会上同时成立娄州斗鸡协会,双喜临门。
  有了两次办赛的铺垫与经验,第三次就驾轻就熟了。陈一新广发英雄帖,不到一个月,就有36个单位与个人报名参赛,参赛的斗鸡一一编号,有68只之多通过两次比赛,陈一新碰到了强劲对手解世仁,他是开封来的,据他说:养斗鸡、玩斗鸡是祖传,并声称他的斗鸡最为正宗。   开封是北宋的都城,当年斗鸡走马很流行,高手如云,代有传人,不足为奇。最有意思的是解世仁在娄州开了一家斗鸡培训馆,说他要做新娄州人。
  经过几轮比赛,捉对厮杀,最后解世仁的“赤毛鸡”,与陈一新的“雪花白”双双脱颖而出,进入决赛。
  那只赤毛鸡毛短而稀,头小而直,眼大而锐,嘴尖而硬,皮厚皮紧、脚大爪厉,进场时雄赳赳,气昂昂,那架势睥睨群鸡,目空一切,似乎胜券稳操。
  再看那只“雪花白”,全身羽毛雪白,短而稀,紧贴体表,唯冠红色,犹如鹤顶红,耳垂小小,眼窝深大,喙如鹰嘴,楔形而坚硬,颈粗壮且长且灵活,腿长而强劲有力,昂首进场,胸、胫几乎成一直线,一看就知实力不能小觑。
  赤毛鸡一上来就主动出击,雪花白奋起反击,你啄我,我抓你。赤毛鸡的爪子厉害,几次跳起来抓雪花白的头颈,雪花白则专咬啄赤毛鸡的眼睛与鸡冠,它颈部的毛都竖起了,让人想起怒发冲冠的成语。大战了几十个回合后,双方都有点累了,进入决胜的后盘,就看谁的耐力好,谁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赤毛鸡虽然一上来气势汹汹,但雪花白善于四两拨千斤,懂得后发制人,它渐渐占了上风,尽管赤毛鸡卧而不走,想硬抗到底,雪花白瞅准机会,咬住它的鸡冠不放,血渗了出来……
  陈一新不负众望,他的雪花白如愿夺冠。按事先商定的,陈一新夺魁,成立斗鸡协会时,他当仁不让出任会长。如果解世仁的参赛鸡拿下第一,他也是会长人选之一。
  就在准备宣布陈一新出任会长前,有人揭发陈一新的“雪花白”服了兴奋剂。
  成立大会只好暂停。有关方面还收到举报,说斗鸡与赌博有关。有人下注,赌注还不小。
  问题严重了,经公安机关查实,服用兴奋剂子虚乌有。下赌注确有其事,但与陈一新、解世仁都无关。
  等娄州斗鸡协会成立再提到议事日程时,新冠疫情暴发,也就拖了下来。但听说“娄州斗鸡”申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报告已送了上去。
  原载《安徽文学》2020年12期
  昆石收藏家
  阳灿冬从小受父亲的影响。父亲喜收藏,他不藏字画,不藏玉器瓷器,单单偏爱收藏石头。刚开始,他常念叨着米芾的审石标准“瘦、皱、漏、透”,太湖石、灵璧石、栖霞石、昆石、英石等都收集,也觅到过几块上品,但体量太大,家中没有地方摆放,最后无可奈何地改为收藏五彩斑斓、小巧玲珑的雨花石。
  阳灿冬知道父亲内心里最喜欢的还是昆石,他说太湖石适合园林、灵璧石适合大厅,昆石才是文人的最爱,适合案头清供,只是昆石早就不准采挖,物以稀为贵,到哪去觅?
  阳灿冬对父亲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你如果真喜欢石头,有本事将来就收藏昆石。”
  阳灿冬是娄城的,产昆石的鹿城是邻县,读初中时他就去过鹿城,特地登上产昆石的马鞍山看过。想凭运气捡到昆石,简直是做梦,带工具去挖,更不可能。
  高中时,阳灿冬就去鹿城的古玩市场转过几次,昆石倒有,但品相都一般般,难以入眼。稍微有点模样的,价格就高得离谱。他咬咬牙,买过一块拳头大小的昆石。他查过,称之为海蜇峰,可惜色泽不纯,也谈不上什么造型,但毕竟是阳灿冬收藏的第一块昆石,他还是宝贝的。
  阳灿冬考取的是南京大学的中文系,与他同宿上下铺的冷舒羽是鹿城的,娄城与鹿城只相距十几公里,算半个老乡,两人成了同窗好友。
  阳灿冬知道冷舒羽是鹿城的,就问冷舒羽有没有办法搞到昆石。
  冷舒羽一拍胸脯说:昆石是鹿城特产,哪有弄不到的?
  大话是说出去了,真要觅到手,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冷舒羽还是说到做到,半年后,送了一块胡桃峰昆石给阳灿冬。
  阳灿冬一看那昆石有十几厘米高,表面呈胡桃壳的那种肌理、那颜色,就知道是上品,要给钱,冷舒羽无论如何不肯收,说是亲戚家的藏品。
  不知是受了阳灿冬的影响,还是听了老昆石收藏家的话,冷舒羽也决心收藏昆石。
  大学毕业后,阳灿冬进了娄城的机关,从办事员做起。
  冷舒羽則进了他叔叔的公司,做起了业务员。
  阳灿冬与冷舒羽很少见面,但偶尔也会通通电话,少不了要问问:你收藏了几块昆石?
  这阳灿冬就自惭不如了,他只是个一般公务员,而冷舒羽已经是叔叔公司的副经理了,再说他毕竟在鹿城本地,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已收集到了好几块。阳灿冬耿耿于怀,发誓一定要后来居上,超过冷舒羽的收藏。
  一晃十几年了,阳灿冬升任了娄城的市委办主任,仕途看好。
  冷舒羽也全面接手了他叔叔的公司,出任董事长。
  又三年后,一纸调令,阳灿冬出任鹿城副书记兼市长。走马上任的前一晚,阳灿冬打电话给冷舒羽,说约个时间,我俩老同学小聚一下。
  冷舒羽祝贺后说:“抱歉了,我人在澳大利亚呢,我们公司买了澳大利亚一个矿山,我得一两年后才能回来。”
  两年后,冷舒羽春风得意地从澳大利亚回到了鹿城。他打电话给阳灿冬:“今晚我做东,不见不散!”
  阳灿冬说:“吃晚饭就免了,你知道的,我不喝酒不抽烟,不好这一口。这样吧,今晚我上你家,看看你的昆石藏品。”
  当晚,阳灿冬自己开车去了冷舒羽家。
  阳灿冬开门见山说:“你我是老同学,客套话就免了。亮亮你的宝贝吧。”
  冷舒羽有一间房间,桌子上放着大大小小十几块昆石,有红木底座的,有老树桩底座的。小的十来厘米高,中的二十几厘米高,只有两块稍大些,一块尺余,一块一米上下。
  欣赏了一番后,冷舒羽问:有入法眼的吗?看得中,我割爱一块。
  阳灿冬说:“说老实话,确有几块上档次的,堪称精品,但君子不夺人之爱。不过,我们可以交换。”
  说好第二天晚上冷舒羽去阳灿冬家看藏品。
  去后才知道,阳灿冬有一间朝南的房间,两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装饰柜,一格格全是昆石,每一格的尺寸都不一样,下面大,上面小。大的昆石放最下面一格,最小的放最上面一格。
  冷舒羽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些昆石有鸡骨白、胡桃色、荔枝峰、海蜇峰、雪花峰、杨梅峰等多个品种,从红木底座的包浆看,有些是好几百年的老货,那造型、那色泽、那精美程度,冷舒羽见所未见,大开眼界。
  冷舒羽看到空墙上挂着两幅书法作品,一幅写着“雁山菖蒲昆山石,陈叟持来慰幽寂。寸根蹙密九节瘦,一拳突兀千金值”。是省城书法家协会主席写的行草。冷舒羽记得是宋代大诗人陆游的诗。另一首“拳拳一石雪玲珑,无限风云皱褶间。咫尺千寻悟大千,且看入诗又入眼。”是鹿城书法家协会主席写的隶书,只是不知诗是谁写的。
  阳灿冬指着西边一排柜子说:这边的昆石你看中可以挑一块,又指指那幅隶书书法作品说:“这诗我瞎写的,你瞧得上,也送你。”
  冷舒羽说:“诗是好诗,石是好石。但老同学你真的悟大千了?”
  阳灿冬觉得老同学话里有话,就说:“有话直说。”
  冷舒羽也就无所顾忌地说:“我在鹿城生意做得不算小,第一不差钱,第二,现任商会会长,好孬也算个人物,本乡本土的,照理,天时地利人和都优于你,但我二十多年来,也只觅到十几块昆石。你来了鹿城也就两年左右,你却收藏了上百块昆石,还尽是精品。你说正常吗?”
  阳灿冬兀自一愣,心一紧。
  三个月后,鹿城举办了一个捐赠活动,冷舒羽无偿向市博物馆捐赠了118块昆石。
  阳灿冬代表市委市政府到场讲话,并表示要建一个“昆石博物馆”。
  结束时,阳灿冬与冷舒羽对视一笑,都笑得很灿烂。
  原载《红豆》2020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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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很低  所有云层都压在头上  折弯我屈服我  整天整天  狗群一直吠  整条街的路灯又坏了  我摸黑沿着记忆乱走  升空的是梦是想  落下都是脏水  采破一顆颗清脆粉碎的  希望不是蜗牛  是一棵树吗  你是一棵树吗?  一棵  拥有自己的盆栽  那种安心  正确的时候  淋一点水花  正确的时候  对阳光开花  正确的时候  开门  种子就向外爬  向外爬的种子要像猫  像猫从容和撒娇  
一  乔娜家新搬的房子是都铎式的,就在哈林湖边。哈林湖不大,东和北,山连着山,是宾州西北部一个二三十平方英里的小湖。湖区树木繁茂,古树参天,从直升机上往下看,那一座座风格不同的房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栅栏、游泳池,还有那些伸到湖中的木板桥和依在湖岸的船只,几乎都被树木遮蔽得只这里那里现出一隅,成了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一块块拼图。这情形不难推断,即便遇到薄雾,在空中肯定是什么也看不清的。  这地方一派
1  眼前是一枚无字印章,梯形,上面雕了一条螭,盘绕着弧形的身体,长尾与分张的左臂相连,整体成了圆形。螭头被回卷的尾端托着,微微上仰,右臂搁在腰间。这是我多年前初玩古玉时购买的印章,大概是第二件藏品。还记得我在两个印章之间犹豫不决,另一个也是雕了一条螭,黑漆漆,章底有字。那时我看过的古玉不够二十件,不懂分真假,也不懂欣赏,两个印章的价钱一样,我很茫然。当我拿起一块扁扁的玉佩和无字印章比对着看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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