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是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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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哥是个流浪汉,他已经五十岁了,但似乎从他三十岁那年就停止了社会化意义的繁殖了:他至今独身(我怀疑他还是处男),在一家做德国滤水器贸易的私人公司待了两年,被裁员后便没再找过任何工做了。
  这二十年,有四年他睡在我那中风瘫痪的胖大父亲病床旁的折叠行军躺椅上,被不同医院当流浪人赶来赶去。他深谙用健保卡和挂号小窗那医疗体系的诸般表格,熟悉势利的老护士,以及公立医院的暗淡群落——那些印度尼西亚、越南看护;那些发着酸味的阿巴桑义工;那些挂着点滴和各种管线在轮床上被推来推去的弹涂鱼老人;那些像蟑螂出没在急诊室机伶抢急救失败的新鲜死人的殡葬业者。他和他们打交道,混成杂驳的一群。后来我父亲过世,他又照顾我九十几岁的外婆四五年吧,直到她也去世。
  我对他的印象,这二十年来,他像一只壁虎趴伏在我母亲留给他的那幢颓圮小屋里,用最低能量活着。不给这个社会添麻烦,事实上,他又和这个可能每天眼花缭乱快速窜动的世界有任何互动?你光想想:这二十年死去的名人,戴安娜王妃、杰克逊;或是发生过9·11恐怖攻击案、伊拉克被美军攻陷、南亚大海啸、日本东北地震海啸及核电厂爆裂;或你低头用手机触碰滑动可上网抓三D电影《变形金刚》的智慧手机……就知道这个和这二十年的世界无关的人,多么奇怪了。
  他的那个山中小屋,这么多年来,我再也没进去过,可能已像拾荒老人的铁皮货柜屋里,堆满他四处捡来的坏弃电视、断腿桌椅、大保丽龙块、上万只各式各样日本卡通公仔(他是夹娃娃机高手,夹过无数灌篮高手、keroro军曹、海贼王、暴力兔、哆啦A梦、火影忍者、Hello Kitty、美少女战士,以及数量品类是以上总和再乘以十的神奇宝贝公仔或扭蛋球)、汽车电瓶、保险杆、奇怪的大型犬的完整头骨、电力公司变电箱里的机组和黏了不同颜色胶带的粗电线。当然还有他从年轻时便收藏的各式几可乱真的空气长短枪(有二战德军的金属弹匣冲锋枪,有“大榔头”左轮,梨花木长枪托的狙击步枪);以及各种日本太平洋海战的航母与其它舰种模型、战机模型、德军各式坦克模型、部队模型、火炮模型……
  我年轻时曾以这样形象的“我哥”,写过一个短篇小说,并以之得了一个文学奖。
  我现在仍然可以在和儿子们完全松懈的乱聊扯屁中,像从一片“垃圾海洋”随兴浮出一截沉船碎骸、一串被尼龙网缚在一起的篮球或是一只胀大发臭的鲸尸,那样跟他们叙述伯父(我哥)的古怪事迹:他小学时曾用一盒捡到的火柴,点燃校园死角一张弃坏的榻榻米,造成差点把一栋教室大楼整个烧掉的大火灾。我记得那时,那小小校园的操场上,停了四五辆锃亮红漆、像古代有着棘刺盔甲之恶龙的消防车,还有一些穿着雨衣雨鞋、戴防火盔的消防队员。
  我也记得他曾经在我家附近的一幢断垣碎瓦的废墟上,因为和我争执,举着拳头揍我的孤立画面。他曾告诉我,他(变成那样的宅男,乃至怪咖流浪汉之前的混沌史前史)曾在大学时期,陪一个把他当“好朋友”的女孩,到中山北路小巷里的诊所,去做人工流产。当然那是和世界隔着一道高墙的某个不认识男人干的好事……
  所以,确实在我的内在宇宙,有一个这样一个像线团般紧致、立体、如压花或油画颜料层层叠加,只要任意垂下一根棉线就可捞出一冰糖般凹凸结晶的故事雏形(3D输出打印?)的“我哥”。
  那是一个活生生经历了五十年“人生”,悬浮了点点滴滴小猫般或爬虫类般的孤独、羞辱,闪焰般熄灭的感动、害怕,想要拥有什么,在医院、捷运、大街和那许多陌生人哗哗错身,皮肤秘密泛起的轻微紧张之疙瘩的“我哥”。或是推着轮椅上那像一具融化冷冻尸块的我爸,对着医院的冷酷护士说谎时,脑额叶快速换算该说些什么,不会被发现是社会的边缘人、零余者的“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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