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这样问题的意义无关是非。能够让我们领略和见识的，是不同环境下的事物与事物间的文化对比。以下两篇文章，会让你发现：穿拖鞋上班与穿睡衣上街，哪个幽雅?
　　——编者
　　
　　当有人问我在中国的第一个真正的文化震惊是什么，我想到的不是语言、食物等，我首先想到均是拖鞋。 我在中国的第一天，也是我到上海社会科学院访问的第一天，我犯了一个错误，穿了拖鞋去办公室。不过我没费什么事就知道错了。那里的一位教授对我说“你要当心你的鞋，可能会染上禽流感”。鞋和噙流感会有什么关系?我再笨也知道是鞋穿得不合适。毕竟，要我穿过一群病鸡走到五楼办公室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穿拖鞋上班有什么错?我冒昧地问一句。我在法国一直这么做，其他教授也这么做。实际上，如果你认为一个教授穿拖鞋上班不够正式的话，那么我得想一想我的法国同事们通常都穿些什么。我见过成千上万的拖鞋(和短裤)，有些教授甚至光脚丫走路。有的人还露出肚脐，当然主要是女同胞们——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我至少见过两位男士穿全身的皮衣——皮上衣、皮裤、皮衬衫。还有的女的在短裤外面套条裙子，颜色甚至不搭配。我敢说，现在只有穿圣诞老人的衣服来学校才会让我抬一下眼皮。
　　这里我想说说我的帽子。似乎一些法国学者在帽子的品位上比较怪，我承认我也算一个。我有一顶米色的圆形小帽，可能钓鱼时戴比较合适，给大学生上课的时候稍微差些。我妻子很讨厌那顶帽子，一个月前她还劝我最好是把它扔了。不过我没管，因为我很喜欢它。
　　但是有一天是例外，那就是全国研究评估小组来检查我们系的时候。检查可是件大事，关系着能否下拨经费。所以那一天，所有的人必须在，所有的电脑必须开着，任何闲散的迹象必须被抹杀。烟不能抽了、咖啡间不要超过5分钟、桌子上不要有杂志。但是衣服可以随便，你高兴穿什么就穿什么，是的，可以穿拖鞋。只有那该死的帽子，因为检查的前几天，系主任来看我，先跟我闲聊两句检查的事，然后很不情愿地提到帽子。他要确保我在检查日不戴“那顶钓鱼帽，那顶帽子让你看起来，嗯，啊，神经不正常。检查团当然不喜欢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所以，拜托，算我求你，答应我不要戴那顶帽子。”我很高兴地答应了那天不戴帽子。因为在下一次检查到来之前的1825天里我依然可以想戴就戴。
　　看到这里，你一定觉得法国人没有中国人正式吧。错了，因为至少在一件事上法国人觉得中国人的穿着习惯有点邋里邋遢。那就是睡衣。绝对无法想像一个法国人会穿着睡衣在大街上行走。实际上，你要是在大街上看到有个家伙穿着睡衣，你最好离他远点，因为十有八九那家伙有精神病。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中国人可以在大街上穿睡衣。有人告诉我说，穿睡衣在家附近遛遛实在算不了什么。比如，到附近的商店里买点什么。不过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借口。星期天的早晨，我不用上班，呆在家里，我通常去附近的面包房买点羊角面包。面包房离我家不过五分钟，而且星期天的早晨街上人迹罕至，天气也足够暖到外面可以穿睡衣。尽管如此，我绝对不会穿睡衣去买面包。我得先换了衣服，哪怕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哪怕我一买回家就立即再换成睡衣。嘿，有时我带着我两岁的儿子一块去，我也得把他的衣服换了。我猜就是一岁的孩子出门也得换上合适的衣服，万万不能穿睡衣!
　　实际上，法国人觉得只要一出自家门就不能穿睡衣。这意味着你不能在楼梯里或是院子里被人看见穿着睡衣。有时候，晚上我想出去抽枝烟，那意味着我得先换衣服，否则在楼梯里遇到邻居那是极其尴尬的。你觉得夸张吗?那你真应该会会我妻子。对她来说，去任何地方不先换上漂亮衣服、整理头发，然后再花上整整20分钟化妆那是不可能的。我说的任何地方可是包括像到楼下去倒一下垃圾，她也一定得弄得像电影明星一样。
　　也许那仅仅是浪费时间。也许有朝一日，我们会搬到中国去住，并且会发现穿睡衣出去是如此的方便。也许我们在办公室里不该再穿拖鞋。可是你可别指望我不再戴那顶该死的帽子了。
　　
　　中国的睡衣与法国的拖鞋
　　
　　老外不喜欢中国人穿睡衣，这恐怕不是什么新闻。本来我早就想加入批评的行列，说些中国人素质不高的风凉话。但是后来得知老外上班还有穿拖鞋的，我又改了主意，尤其重要的是，我要写文章批评中国人不该穿睡衣出家门，那下回我去倒垃圾也得先换衣服。这样的傻事我才不干呢。
　　既然不批评，那就辩护几句吧。中国人的问题我总结出了一条规律，你首先去找经济因素总能找得到其中的原因。首先，睡衣便宜，地摊上甚至5块钱也能买一套，穿坏了也就5块钱，不心疼。
　　还记得“文革”时期在上海流行的“假领子”吗?年轻人可能听也没听说过。“假领子”这个词不准确，其实刚好相反，领子倒是真的，其他，是假的。穿上假领子，别人以为你穿着衬衫，实际上，下面就是睡衣。那时候还没有“睡衣”这么奢侈的词，叫卫生衫或者棉毛裤什么的。
　　中国人把衣服卖到国外平均5美元一件。平均5美元。那意味着差不多一半还不到5美元。5美元，换成人民币不是只有40块吗。前两天我陪大太逛了趟服装店，发现女人的裙子动不动就千儿八百的，吓得我立即就打道回府。当然，打击这么大，跟太大骗到手后，就很少再陪她逛商店有关系。我承认我不了解行情。但是，你把衣服在国外卖得这么便宜，在国内这么贵，这不是墙外损失墙内补吗。
　　上次我在美国狂购了一通。好久没有过过这么痛快的购物瘾。都是5美元一件，高兴得我在美国就把标签牌给扔了。回来每个人送一件，个个都笑逐颜开：“你真破费，买这么好的衣服。在国内也要两三百，美国肯定更贵吧。”“还行，还行。”我嘴里假谦虚，心里为自己的英明决策得意不已。
　　试想，如果家家衣箱里都有成千上万的漂亮衣裳，谁还会愿意穿睡衣上街。所以，建设节约型社会，我提议，不妨从提倡穿睡衣上班开始。
　　反过来，穿睡衣出门也有好处：温馨。本来，睡衣都是家里人才穿。时间一长，大脑中就会形成“睡衣一家人”的条件反射。就像巴甫洛夫的狗，由于每次送食物都打铃，时间一长光打铃它也流口水。我们人也一样，大街上到处都是睡衣，那不正是我们一直追求的“四海一家”的境界吗?
　　中国社会历史上是一个流动性极低的小农社会，形成了有别于西方的熟人文化。中国人之所以爱穿睡衣出门，只不过是把家的概念扩大了些：从自己家里扩大到孓家周围的附近，有些人不小心扩得更远了点，远到要乘好几站地的超市里。如此而已。
　　其实，这叫萝卜青菜各有所 爱。我就最烦那种老外，假惺惺地说中国人吃狗肉不人道，你吃的猪肉、牛肉哪里来的。上回我碰到一个素食主义者。顾名思义，素食主义者当然是吃素的。可是我没想到，吃饭前，他指着碗里的菜问我，这些菜叶是摘下来的还是自己掉下来的。我问他，“这有什么区别吗。“那当然，如果是摘下来的那就是谋杀。”“不用问，一定是谋杀的。您还是赶紧离开中国吧，非饿死不可，因为中国是绝对找不到符合你要求的非‘谋杀’的蔬菜的。”
　　既然已经谈到了睡衣，不妨将我对睡衣晚会的观点大白于天下。西方人经常举行什么睡衣晚会，要求参加者统一穿睡衣。什么意思嘛。不就是想着法子光明正大地窥探一下别人的隐私吗。穿着衣服的性感要远远大于不穿衣服的性感。要不然，他们怎么不来个拖鞋晚会。答案很简单，除了极少数恋脚癖，谁会对臭脚丫有兴趣。
　　老外真是，就当在中国参加了一次“单面镜”睡衣晚会：你看得见别人的睡衣，别人却看不见你的。多好!
　　其实，穿什么衣、着什么鞋，背后最关键的原因是影响你挣多少钱。这一点地球人都知道。我的法国朋友在检查日为了研究经费，只能忍痛割爱不戴他那顶心爱的帽子。冤乎哉。不冤也。最冤的是英国的布莱尔先生，本来喜欢摇滚风格的长发，为了当首相、闹革命，把好端端的长发削了，现在的发型多平庸。
　　这方面，要说还是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有骨气，至今还留着他自称为“狮子般”的长发。小泉先生当首相的第一天我就预测，他的首相位子不长，没想到他至今仍没有下台。可见我们对日本人的确不太了解，连我这样的预测大师也在日本人身上败走麦城。
　　有骨气的还有那些光头足球运动员。据说，裁判特别不喜欢这样的队员，因为光头形象充满敌意。同样的犯规，别人可能根本没事，光头说不定就吃张黄牌，甚至红牌。我们单位有位女同事，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我本人当然希望这样的同事越多越好，谁不希望在美人堆里上班?可是，从她的前途着想，什么时候我要去提醒她注意点，别三天两头换发型。那句俗话“女子无才便是德”前面一句是什么来着。“女子无貌便是才”。
　　最后，我对国人同胞提个醒，下回您再穿睡衣出门，回家别忘了换件衣服再睡觉。现在我国哪个城市污染问题都比较突出，出门一趟衣服上面沾满了有毒有害的细菌、灰尘，这样睡觉对健康不利。
　　(冯轩摘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