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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之死
一眼残酷的冰冷射自贪婪/于黑暗处击中了你的憧憬/箭镞的冷雨/侵斜了你柔纱一样蹁跹的梦夜/你悲哀怨恨地寻找/愤然扑去要扼住那无情的瞄准/可那个夜空空荡荡/那个秋日凄凉凉/你的婆娑终于溅碎了月光/芬芳的年龄如梨花飘落/垂下一帘无字的挽歌
——栾梅《天鹅之死》
栾梅是1964年生人。出生时，恰逢年底。大连金州的冬季白雪皑皑，唯一能带给人遐想的便是那飘香的梅，她因此而得名。
似乎有所隐喻，梅花需迎战风雪，十数年之后栾梅也遭遇一个又一个的劫难。后来，有位颇通易理的朋友马后炮一样称：“栾梅，名字里两个木，可不就是拄着双拐吗！”
在入学之前，她的生活一如常人。只是因为家贫， 9岁才进校读书。喜欢蹦蹦跳跳的栾梅，很快被选进了学校舞蹈队。“那时候学跳舞，条件老苦了。”栾梅回忆说，水泥地、破麻袋、一张简陋的长椅，孩子们就在这里练舞、压腿。
她觉得找到了人生目标。“我热爱跳舞，看了《白毛女》、《红色娘子军》，向往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在舞台上翩翩起舞……”正当她欲展翅起舞时，命运之神向她放出了残酷的冷箭。
1975年6月，暑假清晨，栾梅突然感到肚子疼痛难忍。匆忙赶回家的母亲把她送到金州医院，医生粗略检查，以为她吃坏了肚子。等到晚上，栾梅腰腿以下失去了知觉。惊慌的父母赶紧带她到大连住院检查，二十几天后查出是脊髓炎。
无法治愈，专家给出了结论，栾梅下肢瘫痪了。“我像一条濒临窒息的鱼，挣扎于沙滩上。”多年后再回忆往事，她的笔端一片灰暗，“十三岁（虚岁）的花季枯萎了”。
回到家，老师和同学先后来探视，不住摇头惋惜。父亲的脾气更加暴躁，只有母亲坚持每天给她讲故事，讲外面的世界。栾梅把曾经的美好一点点收进记忆里，变得愈发沉默寡言。
她频频做梦。“绚丽的舞台，迷蒙的光影…我幻化成一只优雅的白天鹅，仰着温柔的颈项，委婉的翩翩起舞…在一个人的舞台上欢欣喜悦地舞之蹈之忘我地跳着心里的追念向往，顾盼流连俊逸回旋……”这场天鹅之舞，三十年后依然频频进入她的梦境。
后来，栾梅把它写成了诗，天鹅之死。
专业生病，业余写作
接下来的所有日子，便与手术开始了无尽的牵连，签了字一般的长达几十年都要被推进手术室动动刀，将脏腑拿出一些，那疾病似乎才能不那么嚣张。我抵抗以外还是抵抗，用破碎的生命创造美丽光明快乐……
——栾梅《时光的碎片》
“只要你还疼着，就没真正死去。”母亲这样开导栾梅。
她开始学着慢慢坐起来。父母带她到中医院做康复治疗，风雨不断。“先跟厂里请假，借来一个架子车把我推到医院，他们再赶回去上班。等下班了，再推车来接我。”
一年以后，栾梅有了些运动能力，能扶墙下地，拄拐走路。她扭扭歪歪地洗衣服，做饭，照顾妹妹。“我蒸的馒头老香了！”
生活刚刚展露一点欢颜，栾梅再次倒下。“十八岁（虚岁）双腿又失去知觉，医院诊断说是脊髓血管瘤。”原来，之前的瘫倒就是此病所致，只是当年医疗水平有限，医生误诊了。
1980年春节，她第一次接受手术。“万一好转呢？万一发生奇迹了呢？”奇迹终究没有如愿出现，从此轮椅代替了栾梅的双腿。
她几乎与外界绝缘。“我依然常常回忆上学的情景，那微暖的季节，那让我奇想的铁轨，还有老师同学，还有笑声嬉戏，还有我的舞蹈。”
她学着读书。母亲在造纸厂工作，四处为她搜集各种书籍。栾梅只读了三年小学，就着一本字典边查边看。她还爱抄书，《红楼梦》、《红与黑》、《战争与和平》，这些大部头都被她逐字逐句抄下来，再用硬纸包上，“我也有了自己的名著”。书，成了她认识世界的桥梁。
看多了，她的内心愈发敏感，有了写东西的冲动。“有天突然就止不住地哭。哭完了开始写，不到半小时就写好了，寄出去一个礼拜发表了。”这是栾梅的处女作，散文诗《摧不毁的蓓蕾》，1982年发表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青年之友栏目。
写作，拉近了她跟世界的距离。她给大连和省内的媒体投稿，获得奖励，参加笔友会。诸多笔友在会后给她写信，给她寄书，给她鼓励。栾梅的世界有了新的亮色。2001年和2013年，在诸多友人的帮助下，她先后出版了诗集《潇潇心宇》和散文集《心灵独舞》。
只不过，这几十万的文字都是在业余时间完成的。从1980年至今，栾梅先后经历了8次手术，很多文字都是她在病榻上涂鸦出来的。“就像史铁生说的，专业生病，业余写作。”
行医表达生命
接受命数里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旦夕祸福。逆来，无法抗拒。顺受，不可妥协。坚持，我在劫里用的最多的词，如守护我的爱，日出唱歌，日落听心跳，激烈、勇猛，略带忧伤。在坚持的屋脊，我留在上面的呼吸如泣如歌如兰如月，冰冷的金属淘不尽梦境的旖旎，如潮如浪。
——栾梅《抛去疼的词根》
史铁生在《我与地坛》里说：“除了一个现实的世界，还有一个灵魂的世界。”栾梅写作时找到了灵魂世界，可现实世界里她首先得学会养活自己。
在中医院做康复治疗时，栾梅接触了针灸。她开始有意识地自学，回家扎萝卜，扎土豆，最后扎自己的腿。中医理论、经络穴位深奥复杂，对栾梅来说仿佛是座高山。但她别无选择，“我性格不服输，认定的事就要做到底”。
1984年，金州县卫生局办了个中医学习班，栾梅报名学习近两年，掌握了相关知识。后来，卫生局又举办了一技之长人员学习班，栾梅去学习并拿到了一技之长资格证书。
栾梅身残但志坚的故事，逐渐传播开来。1984年，大连电视台做了一个残疾人自强事迹的专题片，她被重点推出。片子后来拿到省里和央视播放，引起不小的反响。“半个月就收到了半麻袋的信。”这其中有很多是求爱信。经过残联牵线，四川小伙黄一辉辞去铁岭医院的工作，走进了她的世界。 1989年夏，栾黄二人结婚。此时，黄一辉的人事关系尚未转来，没有医院接收。父母微薄的工资，也供不起他们。夫妻二人决定摆摊卖货，“黄瓜、海鱼、海蛎子，这些都卖过”。
很多年前，轮椅上的栾梅摇出家门，摇过坑洼不平的街道，摇去嘈杂的农贸市场。那时市场是露天的，冬天寒风凛冽，别人可以跺脚取暖，她只能任由海风冻腿，结果全是冻疮。夏天为了少上厕所，她一天也难喝几口水，嘴唇都晒爆皮了。
即使这样，她也是开心的。“那时卖啥都挣钱。晚上回家数，一天十几二十元，都是硬币，妈呀能摆一炕。”
终于，钱攒够了。1993年春天栾梅租下一间临街小瓦房，和爱人一起开始行医。“当时规定，有一技之长证书就能行医。”开业第一天挣了十元钱。握着钱她心里百味杂陈，泪水直流。“这意味着，从此我再不用自卑地恨自己是个没用的人了。”
栾梅说，人生就是个选择题，选不同的答案就走不同的路了。“我要是自暴自弃了，国家每个月也会给个低保，但我不甘心那样活着。”多年后她写道：也许生命需要一种形式去表达，我的表达就是学医，去疗别人的伤痛和疾苦。
挫折，是开启莲花的淤泥
其实生命就一个字。她有竹子的偏旁，人的部首，哭的拼音，轰烈的韵脚，平淡的韵母，平仄里唱着歌谣。所有的秘密收藏了我宿世无尽的罪业。活着，就是无尽地赎罪。
——栾梅《伤口的花朵》
针灸、按摩、拔罐子，栾梅和爱人的医术慢慢得到众人认可，诊所口碑甚好。“我当年的一些小患者如今做了父母，又把生病的孩子抱来看病。”
前来诊病的多是街坊邻居，大家爱跟栾梅聊天。家长里短，生活琐事，有什么都到这来倾诉。“就像垃圾桶似的，啥都往我这倒。”小诊所的人气越来越高。
为了更好地服务大家，也为了诊所事业蒸蒸日上，栾梅超人一般运转。诊所经营到夜里十点钟关门，她再强迫自己学习两三个小时，“一天忙乎18个钟头”。有时夜里有人求助，不管几点她都开门应诊。
她忍痛放弃了写作，把各种书籍束之高阁。“有时看病时，脑子里还构思着文章，那怎么行？”一个是理想，一个是现实，现实暂时领先。
1990年代末，国家规范医疗行业秩序，规定所有从医者必须考取执业医师资格证，持证行医。年近四十的栾梅重新捡起课本，学习近二十门的大专课程。2002、2003年，她先后考取了全国中医执业医师资格证书和全国中西医执业助理医师资格证书。
此时，她的诊所已经发展到200多平米，拥有11张病床。她先后被评为大连市十大自强模范、残疾人十大创业带头人、百名优秀残疾人等称号。她给父母买了大房子，儿子也考上了重点中学，她对未来正雄心勃勃。
命运无常。2009年，突然被查出患上癌症，医生断言她只能再活三个月。栾梅再次被推到崩溃边缘。“我被上帝继续惩罚着，看看我到底服不服、输得起输不起吗？”
抽血，化验，治疗，她在医院里一次又一次地折腾。彷徨之余，再次捡起书看，捡起笔写。“人生每个阶段就像剥洋葱，当你一层层剥开时，总有一层会使你泪流满面。……如果眼泪能解决问题，我愿意流成汪洋。但眼泪解决不了，只有选择坚强。”
只是，生活中的她愈加虚弱，每天只能坐一两个小时。她不愿亲人担心，只在关上门独处时，疼得满床打滚。栾梅开始反思这三十年的打拼，“太要强了，生命透支得太厉害”。
她一度想到了死亡。“对我来说，谈生是奢侈，谈死是常态。”读点佛书吧，朋友向她建议。一边治疗，栾梅一边开始读佛书，她努力把各种苦痛收纳于心间。“一切挫折，都是开启莲花的淤泥。”在生死关头，她只能以这种方式开悟。
平安度过三个月的危险期，2013年9月与记者见面时，栾梅的病情依然稳定。她的诊所目前由丈夫打理，她在治疗休养之余，不断地写下各种感悟。“文字是我痛苦的出口”，栾梅说她现在几乎足不出户，但“在内心的平原，我指挥千军万马”。
在文章里，这位坚强的女子曾写道：“别为我悲伤，我有我的美丽，它正在开始。”W
责编/马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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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残酷的冰冷射自贪婪/于黑暗处击中了你的憧憬/箭镞的冷雨/侵斜了你柔纱一样蹁跹的梦夜/你悲哀怨恨地寻找/愤然扑去要扼住那无情的瞄准/可那个夜空空荡荡/那个秋日凄凉凉/你的婆娑终于溅碎了月光/芬芳的年龄如梨花飘落/垂下一帘无字的挽歌
——栾梅《天鹅之死》
栾梅是1964年生人。出生时，恰逢年底。大连金州的冬季白雪皑皑，唯一能带给人遐想的便是那飘香的梅，她因此而得名。
似乎有所隐喻，梅花需迎战风雪，十数年之后栾梅也遭遇一个又一个的劫难。后来，有位颇通易理的朋友马后炮一样称：“栾梅，名字里两个木，可不就是拄着双拐吗！”
在入学之前，她的生活一如常人。只是因为家贫， 9岁才进校读书。喜欢蹦蹦跳跳的栾梅，很快被选进了学校舞蹈队。“那时候学跳舞，条件老苦了。”栾梅回忆说，水泥地、破麻袋、一张简陋的长椅，孩子们就在这里练舞、压腿。
她觉得找到了人生目标。“我热爱跳舞，看了《白毛女》、《红色娘子军》，向往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在舞台上翩翩起舞……”正当她欲展翅起舞时，命运之神向她放出了残酷的冷箭。
1975年6月，暑假清晨，栾梅突然感到肚子疼痛难忍。匆忙赶回家的母亲把她送到金州医院，医生粗略检查，以为她吃坏了肚子。等到晚上，栾梅腰腿以下失去了知觉。惊慌的父母赶紧带她到大连住院检查，二十几天后查出是脊髓炎。
无法治愈，专家给出了结论，栾梅下肢瘫痪了。“我像一条濒临窒息的鱼，挣扎于沙滩上。”多年后再回忆往事，她的笔端一片灰暗，“十三岁（虚岁）的花季枯萎了”。
回到家，老师和同学先后来探视，不住摇头惋惜。父亲的脾气更加暴躁，只有母亲坚持每天给她讲故事，讲外面的世界。栾梅把曾经的美好一点点收进记忆里，变得愈发沉默寡言。
她频频做梦。“绚丽的舞台，迷蒙的光影…我幻化成一只优雅的白天鹅，仰着温柔的颈项，委婉的翩翩起舞…在一个人的舞台上欢欣喜悦地舞之蹈之忘我地跳着心里的追念向往，顾盼流连俊逸回旋……”这场天鹅之舞，三十年后依然频频进入她的梦境。
后来，栾梅把它写成了诗，天鹅之死。
专业生病，业余写作
接下来的所有日子，便与手术开始了无尽的牵连，签了字一般的长达几十年都要被推进手术室动动刀，将脏腑拿出一些，那疾病似乎才能不那么嚣张。我抵抗以外还是抵抗，用破碎的生命创造美丽光明快乐……
——栾梅《时光的碎片》
“只要你还疼着，就没真正死去。”母亲这样开导栾梅。
她开始学着慢慢坐起来。父母带她到中医院做康复治疗，风雨不断。“先跟厂里请假，借来一个架子车把我推到医院，他们再赶回去上班。等下班了，再推车来接我。”
一年以后，栾梅有了些运动能力，能扶墙下地，拄拐走路。她扭扭歪歪地洗衣服，做饭，照顾妹妹。“我蒸的馒头老香了！”
生活刚刚展露一点欢颜，栾梅再次倒下。“十八岁（虚岁）双腿又失去知觉，医院诊断说是脊髓血管瘤。”原来，之前的瘫倒就是此病所致，只是当年医疗水平有限，医生误诊了。
1980年春节，她第一次接受手术。“万一好转呢？万一发生奇迹了呢？”奇迹终究没有如愿出现，从此轮椅代替了栾梅的双腿。
她几乎与外界绝缘。“我依然常常回忆上学的情景，那微暖的季节，那让我奇想的铁轨，还有老师同学，还有笑声嬉戏，还有我的舞蹈。”
她学着读书。母亲在造纸厂工作，四处为她搜集各种书籍。栾梅只读了三年小学，就着一本字典边查边看。她还爱抄书，《红楼梦》、《红与黑》、《战争与和平》，这些大部头都被她逐字逐句抄下来，再用硬纸包上，“我也有了自己的名著”。书，成了她认识世界的桥梁。
看多了，她的内心愈发敏感，有了写东西的冲动。“有天突然就止不住地哭。哭完了开始写，不到半小时就写好了，寄出去一个礼拜发表了。”这是栾梅的处女作，散文诗《摧不毁的蓓蕾》，1982年发表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青年之友栏目。
写作，拉近了她跟世界的距离。她给大连和省内的媒体投稿，获得奖励，参加笔友会。诸多笔友在会后给她写信，给她寄书，给她鼓励。栾梅的世界有了新的亮色。2001年和2013年，在诸多友人的帮助下，她先后出版了诗集《潇潇心宇》和散文集《心灵独舞》。
只不过，这几十万的文字都是在业余时间完成的。从1980年至今，栾梅先后经历了8次手术，很多文字都是她在病榻上涂鸦出来的。“就像史铁生说的，专业生病，业余写作。”
行医表达生命
接受命数里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旦夕祸福。逆来，无法抗拒。顺受，不可妥协。坚持，我在劫里用的最多的词，如守护我的爱，日出唱歌，日落听心跳，激烈、勇猛，略带忧伤。在坚持的屋脊，我留在上面的呼吸如泣如歌如兰如月，冰冷的金属淘不尽梦境的旖旎，如潮如浪。
——栾梅《抛去疼的词根》
史铁生在《我与地坛》里说：“除了一个现实的世界，还有一个灵魂的世界。”栾梅写作时找到了灵魂世界，可现实世界里她首先得学会养活自己。
在中医院做康复治疗时，栾梅接触了针灸。她开始有意识地自学，回家扎萝卜，扎土豆，最后扎自己的腿。中医理论、经络穴位深奥复杂，对栾梅来说仿佛是座高山。但她别无选择，“我性格不服输，认定的事就要做到底”。
1984年，金州县卫生局办了个中医学习班，栾梅报名学习近两年，掌握了相关知识。后来，卫生局又举办了一技之长人员学习班，栾梅去学习并拿到了一技之长资格证书。
栾梅身残但志坚的故事，逐渐传播开来。1984年，大连电视台做了一个残疾人自强事迹的专题片，她被重点推出。片子后来拿到省里和央视播放，引起不小的反响。“半个月就收到了半麻袋的信。”这其中有很多是求爱信。经过残联牵线，四川小伙黄一辉辞去铁岭医院的工作，走进了她的世界。 1989年夏，栾黄二人结婚。此时，黄一辉的人事关系尚未转来，没有医院接收。父母微薄的工资，也供不起他们。夫妻二人决定摆摊卖货，“黄瓜、海鱼、海蛎子，这些都卖过”。
很多年前，轮椅上的栾梅摇出家门，摇过坑洼不平的街道，摇去嘈杂的农贸市场。那时市场是露天的，冬天寒风凛冽，别人可以跺脚取暖，她只能任由海风冻腿，结果全是冻疮。夏天为了少上厕所，她一天也难喝几口水，嘴唇都晒爆皮了。
即使这样，她也是开心的。“那时卖啥都挣钱。晚上回家数，一天十几二十元，都是硬币，妈呀能摆一炕。”
终于，钱攒够了。1993年春天栾梅租下一间临街小瓦房，和爱人一起开始行医。“当时规定，有一技之长证书就能行医。”开业第一天挣了十元钱。握着钱她心里百味杂陈，泪水直流。“这意味着，从此我再不用自卑地恨自己是个没用的人了。”
栾梅说，人生就是个选择题，选不同的答案就走不同的路了。“我要是自暴自弃了，国家每个月也会给个低保，但我不甘心那样活着。”多年后她写道：也许生命需要一种形式去表达，我的表达就是学医，去疗别人的伤痛和疾苦。
挫折，是开启莲花的淤泥
其实生命就一个字。她有竹子的偏旁，人的部首，哭的拼音，轰烈的韵脚，平淡的韵母，平仄里唱着歌谣。所有的秘密收藏了我宿世无尽的罪业。活着，就是无尽地赎罪。
——栾梅《伤口的花朵》
针灸、按摩、拔罐子，栾梅和爱人的医术慢慢得到众人认可，诊所口碑甚好。“我当年的一些小患者如今做了父母，又把生病的孩子抱来看病。”
前来诊病的多是街坊邻居，大家爱跟栾梅聊天。家长里短，生活琐事，有什么都到这来倾诉。“就像垃圾桶似的，啥都往我这倒。”小诊所的人气越来越高。
为了更好地服务大家，也为了诊所事业蒸蒸日上，栾梅超人一般运转。诊所经营到夜里十点钟关门，她再强迫自己学习两三个小时，“一天忙乎18个钟头”。有时夜里有人求助，不管几点她都开门应诊。
她忍痛放弃了写作，把各种书籍束之高阁。“有时看病时，脑子里还构思着文章，那怎么行？”一个是理想，一个是现实，现实暂时领先。
1990年代末，国家规范医疗行业秩序，规定所有从医者必须考取执业医师资格证，持证行医。年近四十的栾梅重新捡起课本，学习近二十门的大专课程。2002、2003年，她先后考取了全国中医执业医师资格证书和全国中西医执业助理医师资格证书。
此时，她的诊所已经发展到200多平米，拥有11张病床。她先后被评为大连市十大自强模范、残疾人十大创业带头人、百名优秀残疾人等称号。她给父母买了大房子，儿子也考上了重点中学，她对未来正雄心勃勃。
命运无常。2009年，突然被查出患上癌症，医生断言她只能再活三个月。栾梅再次被推到崩溃边缘。“我被上帝继续惩罚着，看看我到底服不服、输得起输不起吗？”
抽血，化验，治疗，她在医院里一次又一次地折腾。彷徨之余，再次捡起书看，捡起笔写。“人生每个阶段就像剥洋葱，当你一层层剥开时，总有一层会使你泪流满面。……如果眼泪能解决问题，我愿意流成汪洋。但眼泪解决不了，只有选择坚强。”
只是，生活中的她愈加虚弱，每天只能坐一两个小时。她不愿亲人担心，只在关上门独处时，疼得满床打滚。栾梅开始反思这三十年的打拼，“太要强了，生命透支得太厉害”。
她一度想到了死亡。“对我来说，谈生是奢侈，谈死是常态。”读点佛书吧，朋友向她建议。一边治疗，栾梅一边开始读佛书，她努力把各种苦痛收纳于心间。“一切挫折，都是开启莲花的淤泥。”在生死关头，她只能以这种方式开悟。
平安度过三个月的危险期，2013年9月与记者见面时，栾梅的病情依然稳定。她的诊所目前由丈夫打理，她在治疗休养之余，不断地写下各种感悟。“文字是我痛苦的出口”，栾梅说她现在几乎足不出户，但“在内心的平原，我指挥千军万马”。
在文章里，这位坚强的女子曾写道：“别为我悲伤，我有我的美丽，它正在开始。”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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