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尚文:舍子救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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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当我看到孩子们戴着鲜艳的红领巾,在学校里无忧无虑、欢乐嬉笑的时候;每当我向孩子们讲述革命故事,瞧着他们那红润的脸蛋,接触到他们那天真稚气的目光的时候,我的心头就一阵紧缩,情不由己地想起我那已离开人世多年的孩子——小蓬头。他出生的时候,正赶上劳苦大众同三大敌人进行浴血奋战,他没有尝过甜蜜的奶糖,没有裹过温暖的襁褓,甚至连奶有时也吃不饱。还没等他懂得人事,就被国民党反动派夺去了幼小的生命。
   那是一九二九年的事了。立夏节起义后,我在家乡金寨南溪担任了乡苏维埃副主席,后来我参加了红军,在宣传队里,我和中共赤南县委委员汪乃应相爱了。一九三一年秋天,我俩结婚了。记得结婚时,同志们还为我们举行了简朴的仪式,吃了果子茶。由于革命工作的需要,结婚不久,我俩就分开了。
   一九三二年十月,红四方面军离开了鄂豫皖。在河南新集,我们宣传队被白军打散,剩下的十个同志一致表示,一定坚持战斗到底。我带领他们,日日夜夜在大别山里转,一直转到商城以南的金刚台、挥旗山一带。同志们高兴起来,说又转回熟地方了,打游击也好坚持呀。
   真巧,在挥旗山下的一个树林里,我碰到了爱人汪乃应。原来主力红军撤离后,党组织决定让他留下,担任南石塘等三乡政治指导员,负责领导地方干部打游击,和敌人周旋。他们共有十八个人,再加上我们,成立一个游击队,统一指挥,以金刚台、挥旗山为活动中心,到处游击,队伍逐渐扩大到二三百人。
   国民党军为了消灭红军,不断对大别山区进行“清剿”,实行“三光”政策,还咬牙切齿地提出,要“砍光山上树,挖除红军根”,做梦都想把我们困死在大别山里。我们在敌人划定的“清剿”区里活动,形势越来越紧张,环境也更加艰苦了。常常五六天见不到一粒粮食,一两个月尝不到一粒盐花子,就是这样艰苦,我们照样坚持了三年。
   一九三四年春,我身子有孕了,肚大腰圆的,还是在山上。没地方住,我和汪乃应就用松毛枝搭个人字棚,晚上坐在里边朦胧一下;冷了,就拽些干柴烤烤火,因为窝棚上的松毛是向下插的,即或下些小雨,也淋不着。过几天,松毛变黄了,又得赶快换上新鲜嫩绿的松毛,原来的松毛,还要甩到远远的石崖下去。

   一天夜里,我们游击到炮仗尖,我的肚子忽然疼痛起来,一阵阵疼得死去活来,浑身冷汗淋淋。我想,大概是快生了,我挪到一块大石头底下,咬紧牙,忍住疼,不一会,娃娃在二尺深的大雪地里“呱呱”诞生了。乃应赶忙脱下身上穿的旧衣裳,把娃娃包起来。
   我看看孩子,摸摸肉滚滚的,心痛得不行,抱在怀里,还生怕冻死了。可是一想到在山上打游击,吃没吃的,喝没喝的,日日夜夜还要行军打仗,有时一夜要钻几十条小山沟才能免出危险。环境这样艰苦,哪还能养活孩子呢?我心一横,对汪乃应说:“小孩子不能要!”
   听我这么一说,乃应连忙摸了摸孩子,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留住,留住,红军大部队早晚是要回来的!”
   我叹口气,摇了摇头,喂着孩子奶说:“白军天天搜山,一来要背着,二来他会哭会喊的……”
   可他一口咬定说:“不,红军一定要打回来的,白军是猖狂不了多久的。”
   儿是娘身上的一块肉啊,我嘴上虽那么讲,可心里也是一百个不情愿啊,听他爸一再这样说,我想把孩子丢掉的念头也暗暗打消了。
   孩子渐渐大了,每到行军时,这个叔叔换着背一气,那个伯伯又换着抱一阵,爬高山呀,过大河呀,钻树林呀,打仗放枪呀,他一点不怕。都十一个月了,还没剃过头,乌黑的头发,长得老长老长的,别提有多漂亮了,所以叔叔、伯伯都疼爱地叫他小蓬头。后来,我和乃应索性也叫他小蓬头了。多么逗人疼爱的乖娃呀,一生下地就跟着咱们打游击,小蓬头成了整个游击队的宝贝了。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冬月十七这一天。一大早,山头上雾气腾腾,棉絮一样的白云在天上飘来飘去。多少日子没吃一顿饭了,谁的肚子不咕咕叫哩。下山打点粮来,同志们两眼巴得灯笼大,指望煮点饭,饱它一顿。我们行军绕到吴家崖炮仗尖——我生小蓬头的那个地方停下来休息。做饭了,同志们挖灶洞的挖灶洞,拾柴的拾柴,提水的提水,淘米的淘米,忙得怪热乎。
   我正在给小蓬头喂奶,汪乃应走到我的身边轻声说:“我上山放哨去。”他逗了逗孩子,瞧了一眼,興冲冲地背上盒子枪就要走,我连忙招呼他:“我马上去换你下来休息一会儿。”
   他摇摇头,关切地说:“不,你带孩子,多歇一会儿吧!”
   我心头一热,笑了。他回头望了我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孩子也跟着笑出了声来。
   当同志们折断枯树枝当筷子,准备饱餐一顿的时候,忽然山下传来一阵号声。大伙心里一惊,饭也顾不上吃,正准备行动,国民党军一团人已包围上来,开始搜山了。
   我一把将小蓬头抱起来,焦急地向山上哨位望去,乃应他们怎么还不撤回来?就在这时,山后忽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枪声,紧跟着,疯狂的白匪,在一片嘶哑的喊杀声中冲上来了。
   敌人从四面八方黑压压地包围上来,我们人少枪少,如果硬拼,就有全部牺牲的危险,这些同志可是筛子筛、箩子箩下来的好同志,是党的宝贵财富啊。想到这,不管汪乃应在不在这儿指挥,我马上提出建议:“同志们,快下山向东跑,东边老鸹山下有口荷花塘,塘边有树丛子,很密,能藏人,万一被敌人发现,就在水中跟他拼个你死我活。同志们,要快,不要再发愣了!”    同志们顾不上答话,便一个个穿过树林,急速地向山下奔去。我抱着孩子,手提八音手枪,也跟着下山了。孩子也乖,只是睁开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我,“妈——妈,爸——爸”地喊着。
   我背着孩子,奔到水塘边一瞧,满塘荷叶,叫霜打得焦黄,一个个足有斗笠大,铺满水面,正好藏人。但我又想,天寒水冷大人受得了,刚满十一个月的孩子怎能受得住呢?可冻死也比让敌人逮住强,兴许就能逃脱敌人的眼目。想到这,我喊了声,“同志们,跳呀”,便牙关一咬,猛朝荷花塘中跳去。同志们也紧跟着一个个跳了下水。
   让凉水一激,小蓬头“哇啦”一声哭了起来。我一下愣住了,同志们也愣住了。哭声就像一把尖刀在我心窝里乱搅,我既心疼孩子,又生怕哭声被敌人听见。我伸手扯张荷叶盖在头上,死死地把孩子抱在怀里。长时的冷水浸泡,孩子冻麻木了,哭声也渐渐小下来。
   这时,敌人已翻过山头,快逼近塘边,我心里真是千头万绪啊!乃应不知是死还是活,孩子是扔掉还是留着,是牺牲21位同志还是牺牲孩子?我前思后想,左右为难。但我很快便使自己冷静了下来,心想,留孩子,不但同志们会遭到重大牺牲,孩子也保不住;牺牲了自家孩子,同志们还有可能保全下来,他们参加革命多年,是党花多少心血培养出来的,只要他们还活着,党在山里还有根,大别山人民就有了靠山。想到这,我轻声对身边的同志们说:“同志们,不要怕,不能因为一个孩子,牺牲大家。你们是有用的人,为了保全大家,我这个孩子……”说着,说着,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滴大滴的眼泪流了出来。
   听我这么一说,在我身边的汪光金,伸手就来夺他常抱着逗笑的小蓬头说:“不行,我们革命就是为的他们,你可不能这样做呀!”
   革命是为了下一代,这道理我懂,可在这紧要关头,我怎忍心让一条小生命去拖累大家呢?我强忍住泪水,紧抱着孩子,说:“孩子是我身上肉,我心疼,可你们是我的好同志,党的好儿女,我怎能眼看着大家……”
   眼看搜索的敌人已端着枪,如狼似虎地走过来,情势已不允许我再抱着随时可能大声啼哭起来的孩子了,我忍住泪,闭上眼,将心一横,把孩子捺进水里……
   我们躲在那口荷塘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白军人不喊,马不叫了,山地里静得可怕。究竟敌人埋伏着,还是真的蹿回去了,实在叫人估摸不透。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在彻骨的水里整整坚持了六个小时,真是度时如年啊。直到太阳正中,远处传来敌人的集合号声,证实敌人已撤退,同志们才拖着早已冻得麻木了的身子爬上岸来。
   高度紧张,巨大的悲愤,使我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脑子像一盘转不动的大磨,差点要晕倒在水里。在同志们的搀扶下,我好不容易才上了岸,还未来得及处理小蓬头的遗体,和乃应一起放哨的小杨已急匆匆地从树林里钻出来,我隐约听见他在远处低声地对同志们说:“他们三个叫敌人抓去了,我是在子弹缝里跑出来的……”
   孩子淹死在水里,丈夫又让敌人抓走了,就像两块青砖猛地砸在我的头顶,轰的一下,头皮一麻,眼一花,我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乃应被捕后,凶残的敌人对他又是上踩杠,又是用烙铁烫,还用刀在他身上一条条割,一块块挖。可他忍住痛,只是一个劲骂:“你们砍吧,杀吧!我是一棵结了籽的菜,你们能砍掉我这棵菜,但永远扫不尽撒在地上的菜籽,它们现在埋在土里,总归是要出土的……”敌人拿他没办法,只得将他绑到麻河岸邊杀害了。
   乃应牺牲了,但他至死没有出卖一个同志,没有泄露党的一星机密。在艰苦的革命岁月中,我虽然失去了丈夫和孩子,但他们是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牺牲的,是为千千万万劳苦大众不再失去亲人而流血的,他们死得光荣,死得值得,想到这,我心里就感到莫大的骄傲和安慰。
   从参加红军起,经过三年游击战争,直到迎接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作为共产党员,我做了自己应做的事,尽了自己应尽的义务。党和人民给了我极大的荣誉,一九五七年我光荣地出席了第三次全国妇代会,参加了主席团,见到了敬爱的毛主席。这一天,我有千万句话要说,可又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流下一串串激动的泪水。望着姐妹们欢乐的笑脸,我又禁不住笑起来,我想乃应和小蓬头有知的话,他俩一定会同我一样尽情欢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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