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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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魂归纳木错
  
  一路上,藏北羌塘草原的苍凉辽远如低吟的史诗在我们的眼前铺陈开,我只能说她是史诗,无字的史诗,只有深沉雄浑的吟哦,展现出一股直抵心底的力量:道路两边,绵绵不绝的草原连接着峻岭延伸下来的缓坡,吸引着追随的目光投向高处,天空下赫然壁立着耀眼的雪峰,只在近处的山头后面露出严峻的面容,高傲而冷漠。阳光仿佛不忍拂逆了远道的来客,慷慨地洒下金辉,给草原、缓坡、超然的雪山镀上一层亮色,添上些许明亮的柔和。道路在山峦叠错中向前延展,转过当雄县城,我们进入了只有土路的腹地,广袤的草原和扑面而来的山峰上,没有高大的树木来彰显生命的丰饶,只覆盖着浅浅的植被,间或还裸露出土地的原色。然而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一股顽强的力量,生命在这里诠释着一种勃然的原始活力:流水从远处跳跃而来,透亮而活泼;零散的黑牛白羊在浅绿的草地上觅食游走;空旷的天穹上漂游着变幻灵动的白云;褐黄色的陡峭山石袒露着嶙峋的躯干;连矮小到贴地的无名野花也绽放着属于自己的绚烂多彩的美丽。在这里,所有的生命都在尽情挥洒着自己的色彩,没有喧哗,没有张扬,以纯净的蓝天为背景,以最直白的初始状态展现着生命的张力。这样的景致能给你的就是发自内心的由衷慨叹:生命原本就是来自于这样不事雕琢的混沌与高远!
  转过纳根拉山口,随着我们的尖叫,纳木错突然在面前出现:一弯柔媚的深蓝带着沉静和掩不住的妖娆,仿佛是她不经意露出的臂弯,在蒙蒙雾气之后,在不远的地方诱惑着我们惊叹的目光!
  啊!这就是纳木错!
  我们都被这艰难荒凉、层峦叠嶂后的绝色美丽惊呆了,在看见她的第一眼时,就无助地爱上了她!
  车子在向她疾驰,她却总在不远的地方闪烁着迷人的幻象,宁静的水面在阳光和天穹的映照下,忽而呈幽深的翠蓝,忽而变成温柔的浅绿。依偎着远山的峻峭伟岸,她尽显水波潋滟的绵软娇柔,唱和着环绕她的草原,她在念青唐古拉山男性雄劲的背景笼罩下层露着蜿蜒优美的身姿,在高山的怀抱中,显示出女性的妩媚和远离尘世的清高。
  漫天的阴霾遮住了落日的影子,我们以为今天看不见她夕阳下的曼妙了,驱车踏上回程。可是当汽车在离开的路上疾驰时,纳木错在我们身后展示了她的绝美:整片灰蓝色的天空中,一抹明亮如金的酡红娇羞地、艳艳地环绕着扎西半岛,妩媚而鲜明,只那一角呈现出如此慑入魂魄的艳丽,让回望的眼睛猛地被那娇艳刺痛,痛到心底,痛到你再也不会忘记那浓烈的金红对视觉的冲击!
  魂归纳木错,还需要说爱她的理由吗?
  
  阳光下的表情
  
  这一次在西藏,对那里的牦牛有了一些别样的印象。先是在去纳木错的路上,看见一条湍湍溪流呼啦啦地从坡上泻下,水流在乱石丛中急促而喧腾地赶路,偏有几只牦牛站在水中,仿佛在泡温泉一样安逸地浸着,想来那该是从雪山上流下来的冰冷的水吧,可是从它们闲适的神情和享受的姿态中你分明能感觉到,它们正舒服着呢:脊背上照着暖洋洋的太阳,流淌的河水为它梳理着茂盛的长毛,很是惬意。闪过我们眼前的是翻动雪白浪花的河与沉稳如石的黑色的牛,在绿色的山坡下多像一幅画啊!一直以含辛茹苦形象示人的牦牛也会品尝属于它的快乐?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牦牛享乐的模样。
  在离开纳木错的时候,我们正为刚刚回眸的那一眼绝美的光和影而迷醉时,突然公路上涌来一群牦牛,慢腾腾地挪动着,我们的车耐心地等着他们穿过。突然一个跃动的牦牛抢走了我们的视线:这是一个欢快奔跑着的活泼的家伙,你无法想象笨重的牦牛会这样轻松地奔跑,后面的两只蹄子奋力向上抛着,几乎要水平了,那高高尥起的蹶子和几乎直立的蓬松的尾巴泄露着它的瞬间的兴奋,如同孩童般地天真无邪、旁若无人的快乐。牦牛在宽阔辽远的草原这样开心恣意地欢快奔跑,那种惯见的沉稳与突显的轻快鲜明的对比度感染了我们的情绪,大家都忍不住欢欣地嚷着、笑着,看这活泼的家伙跳跃奔跑。
  也许欢欣是可以传递的吧,那个尥蹶子的牦牛还未脱离视线,又有三只小牦牛结伴嬉戏着跑来,在很宽的路上互相挤着撞着,磕磕碰碰地,像打闹的孩子,一溜烟地跑进了草原。
  见的更多的,是散落在草原和山坡上的牦牛和帐篷。透亮的阳光洒落在大片大片绿色的原野上,静谧而平和,仿佛是谁不经意地撒开似的,一些黑色的牦牛在徜徉,星星点点,零零散散,似乎是静止的,又好像是在悄悄游动;近处,几顶黑色的帐篷零散地支撑着,间或有一个围着艳丽围裙的藏族女人的身影闪过。一些帐篷前的草地上,晒着她们鲜艳的毡垫,一缕淡淡的青烟似有似无地缭绕着,山坡因这青烟而愈显静谧。
  在这样广阔背景里的藏胞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们的平静如水。无论是在诵经、走路,还是在叩等身长头,他们都表露出一种不变的平和,没有形露于外的喜怒,很少左顾右盼地张望。他们的眼神是无邪透明的,他们展露笑容时,是最真实的快乐表情,从嘴角,从眼波中漾在脸庞上,自然流淌出来的明朗灿烂,极富感染力,尽管我们语言不通,无法交流,但是眼睛里的语言是可以读懂的,无声但诚挚到憨实的笑容是可以读懂的——那是属于阳光的表情!
  
  情迷尼洋河
  
  与藏北苍凉、高远,透着生命力量的原始刚硬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林芝的苍翠丰饶、生机勃勃与秀美多姿,而浇灌这一方如江南山水般妩媚土地的,就是一路百折千回、高唱低吟、变幻不止的尼洋河。
  翻过米拉山口,感觉中一直不能亲近的西藏离我们愈来愈近。站在藏北的草原和山峰上,西藏永远是辽远而冷峻的,它是你永远不可走近的天界,而林芝的山川却表现出了我们在南方江浙惯见的形态:高大的乔木和茂盛的植被覆盖着路边的崇山峻岭,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时而奔腾喧嚣、时而舒缓平静地穿行在层峦叠嶂之中。山色因葱郁而润泽,水流借涓滴而丰满——这都是我们熟悉的景致,只是这一切出现之时,我们还沉湎于藏北赤裸的强劲之中,所以才会如此惊讶于在这样的海拔高度上还有这样的美丽,仿佛一个冷面男人突然表现出万般柔情一样让人吃惊!
  尼洋河引起我们的注意还是因为它的百变多姿。从米拉山口一侧出来时,仅是一束涓涓溪流,散乱地在山谷中铺张开,漫不经心地流过砂石、浅滩,谁也不会多看它一眼,不知在什么时候就突然汇聚成颇有规模的一股激流,狭窄的河道和石砾让它焦躁不已地噎叫起来,泛着踢腾起来的白浪,像鲁莽的少年朝前直冲,扑向约束它的路基和山谷。转过一个急弯,一块巨石赫然地横亘在河道中央,本来就不宽敞的通途被这样阻碍,河水的暴躁就愈加激烈,湍急的水流直冲巨石,摔出巨大的轰鸣声,仿佛河水在怒吼。而巨石,在翻腾着激荡着的水流冲击下,岿然显示着它“中流砥柱”的气度,在搏击中展露出深沉力量的水与石,互不示弱,宣泄着自然的伟力,令观看的人们荡气回肠。轰鸣着冲过一段逼仄的河道,尼洋河在一个布满石头的平稳弯道上嬉戏起来,“哗哗”地拨弄着雪白的浪头,显摆着自己的活泼,跳跃着,玩耍着向前走,一直到累了,就偃旗息鼓,摆出一副沉静不语的深沉模样,在宽广的河面上“秀”它的内敛文静,柔缓地放慢了脚步,如同出了闺房的女眷,惹得人忍不住赞叹它如许的明澈,如许的仪态万方。待转到一处宽阔平川时,它又变成了一个洋洋洒洒的公子哥儿,汪洋恣肆,像在散步,像在漫不经心地闲逛,不疾不徐,随意而悠然,奢侈地把河道一分为二,腾出河床中间的地方,让那里长满草木,自己愉快地兜一个弯,再合起来继续向前奔跑。绕过一座座青山,流过一个个村落,在流淌中越来越开阔,越来越像一个成熟的青年,清澈透明的流水泛着碧玉般的柔光,让人惊疑谁融化了松绿石倾倒了一河,少了喧哗,多了内涵,滋润着沿途丰美富饶的高原江南的秀丽。
  暮色渐渐地浓重起来,尼洋河在雾霭中也安静了下来。
  米拉山口下,尼洋河向更悠远的山谷延伸,告别了我无限依恋的目光……
  因为是去那样的一个地方,因为那样一个地方的澄净单纯,这次的旅行,便美若梦幻。梦幻般快乐,梦幻般伤感;梦幻般幸福,梦幻般痛楚。那些日日夜夜,我的心一直在天上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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