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虫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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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种声音来自锅灶的位置。秋天开始从若干角落透露出清冷、寂寥的味道,好像整个夏天都沉落在那里了,而那种声音的浮起,便增添了秋的感觉。
   市场楼家家居住的空间都很狭小,房间是原来寸土寸金的市场摊位大小间隔起来的,当年做农贸生意的人大都回乡下了,房管局将所间隔出来的六平方米的房间分配给了市民。人们在有限的空间里既节省又实效地展开生活的全部内容,其中须有一个锅灶以保证一日三餐。那种声音就是从锅灶的某个地方发出来的。
   秋虫多指蟋蟀。高中课本里有蒲松龄题为《促织》的小说,说的就是蟋蟀,显然,“促织”是蟋蟀的别名。古代有“促织鸣,懒妇惊”的说法。晋人崔豹的《古今注》“谓其声如急织也”,形容蟋蟀鸣唱如织布机的声音时高时低,仿佛是在催促织女飞梭速织,“促织”之名由此而来,又有促织、趋织、催织、纺纱娘之称。明代朱之蕃的诗句“闲阶声彻琐窗中,暗送梧桐落叶风”,道出了秋虫响起的意境。
   北方又将蟋蟀叫作“蛐蛐儿”,听到蛐蛐儿叫,秋天便踩着片片渐黄的梧桐树叶来了。市场楼西门外的街道上原来没有树,台东交通电器商店和天华照相馆门前停满了自行车。后来有一年报纸与电台宣传焦裕禄,他在河南兰考那个地方种植梧桐树治理风沙盐碱地,于是有人便在停放自行车的地方种植了几棵梧桐树。我们学校墙外的街道两边也种植了梧桐树。
   那年学校墙外的道路被挖开了,要下自来水管。沟挖得很深,黄土层里有一種黏度很高的胶泥,被孩子们挖出来玩儿。教美术的刘老师看到了,便让美术班的同学也去挖,他要用胶泥给大家上一堂雕塑课。
   那是一个初夏的夜晚,美术班的十几个同学早早等在教室里,讲台上有一团胶泥。高高瘦瘦的刘老师端着搪瓷脸盆去厕所接了大半盆水来,放在胶泥旁边,然后挥挥手让大家坐好。他穿一件已经洗得发黄的白衬衣,袖子卷到了腋下,露出两只赤条条的胳膊。他慢条斯理的语调总是令人着急,但是也让人冷静下来,慢慢消化他话语的意思。他就那样拉家常一样,边说边沾一把水抹一把泥,不一会儿一个人的头像从他手下抹了出来,然后告诉大家,根据胶泥的性子,应该等泥醒透了再塑,塑好后要放在阴凉的地方慢慢阴干,那样就不会开裂了……今天为了让大家知道雕塑是怎么回事儿,没有时间醒泥了,所以这个头像会皲裂的。他的认真,体现在两只骨碌骨碌转来转去的大眼睛上,那目光能把你走神的眼睛牵回到他的手上。
   这些话大家似懂非懂,至少十岁的我是听不太懂的。泥怎么会醒呢?难道现在的泥是睡着的吗?
   梧桐树苗儿载到路旁之后,工人在根部挖了一个圆圆的泥坑,用水管子往坑里浇水。星期天刘老师让我与同学H来学校整理准备参加区小学生画展的作品,为了强化作品的感染力,让我们给每幅画描边。那天上午太阳很亮,能看出阳光落在画纸上的焦黄色。校园里很静,房间里很静,窗外的动静也很轻,可我还是忍不住站起来,看窗外是什么发出声音,伸头一看是一个戴草帽的工人在给梧桐树苗浇水。在看到工人的同时,我还看到了那晚刘老师给我们讲雕塑课时塑的那尊头像,表面已经皲裂厉害的头像放在窗台上。我当时想,看来这是胶泥没有醒所导致的。
  
   秋虫响起来的时候,意味着就要开学了,放松了一个夏天的孩子们到了该整理书包上学的时候了。然而那一年我们却没有如期开学,继续在街上疯跑,而天气也依旧的热……
   市场楼的周边三面都是人头攒动的商业街,唯有西南面是当时这座城市最宽的街道,虽然不时有无轨公交电车通过,但也是繁华的。其间有光陆戏院、大光明电影院、华美旅社、自行车修理铺,以及茶炉等。路边有一排宣传栏,常常有宣传画、图片或电影海报展出,区小学生画展也是在那里展出的。其中有一幅小学生在路边植树的铅笔画是我画的,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参加画展了,因而没有第一次那么兴奋,更不用说暑假期间没有同学围观,那种兴奋的指数降到了最低点。
   转到初秋时节,虽然没有再展出小学生画展,可我对那排宣传栏还是很有感情的,不管换成了什么内容,总会认真地去看看。那天晚上我去茶炉打开水路过那里时,却看到了一幕令我终生难忘的场面。一群戴红袖章的中学生将刘老师围在中间,刘老师头上戴着高高的尖尖的大纸帽子,手上拿着一只破了的铜锣,边敲边走地喊:“我是……”两只大眼睛骨碌骨碌地望着地面,瘦高的身材加上高帽子,愈其显得细瘦了。那晚我是匆匆跑回家的,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母亲以为我病了,用手摸摸我的额头……
   后来听说有人揭发他丑化领袖形象,尤其放在窗台上,令领袖脸上满是皱纹。而大家所见到的领袖画像,脸上总是红光满面,神采奕奕,何来的皱纹呢?其实刘老师给我们上雕塑课的时候,没有明确要塑什么人的意思。
   跟我一起参加美术班的同学H家与市场楼隔了两条街,他哥哥秋天去郊区捉来蛐蛐养在泥罐里,找来辣椒或大葱喂养它们。蛐蛐嘟嘟嘟嘟的叫声很是吸引我,尤其他有一只百战百胜的大元帅,在整个街区颇有盛名。H家住了上下两层楼,楼下一个挺大的房间是H哥哥的伙伴们经常聚会的地方。他们聊一些读书的话题,在我听来既新鲜又深奥,因而我常常闷声坐在角落里,听得津津有味。话题中也包括蛐蛐的故事与捉蛐蛐养蛐蛐的经验与体会。H哥哥说,要捉到勇猛的蛐蛐不仅要到郊外,而且须晚上到墓地去。
   秋深了,蛐蛐的叫声也显得苍老了。夜里壮着胆子去墓地,总觉得那些柏松如同人影一样,随着你的行走而转动,而且越看越像。墓地里的坟包都被挖开了,棺材板扔得到处都是,有些坟坑四壁砌了砖,也被挖了出来,堆得到处都是,其间夹杂着死人腐朽的骷髅与骨头。蛐蛐的叫声就是在这样的四野中响起,而被称作蛐蛐中的猛士往往就出自那些地方。
   脚下是沙土路,走起来总觉得脑后有沙沙的脚步跟随,不时回头看,却什么也没有。黑,彻底的黑,包括脚下被雨水冲洗过的白沙路也是黑的。这时有些莫名的凄凉的叫声从墓地传来,仿佛怨妇伸出的黑色的手,撞击着秋夜的气流与起了鸡皮疙瘩的皮肤。那黑色的声音散布着黑色的恐怖。    转过了墓地,前面的湛山寺院也是空洞洞的没有丝毫生气。大殿里的神像被推倒了,甚至寺院门前的那两头花岗岩狮子也被打翻在地。黑暗中的建筑物,张着空洞的大口,窗子仿如挖空了的眼窝儿……四野的荒芜,代替不了心灵的荒芜,蟋蟀叫声也不再是令人快乐的音乐……
  
   秋虫叫起来的时候,是秋收时节了。高高的白云蓝蓝的天,红红的辣椒金黄的苞谷,崖上的老汉头上裹着白羊肚毛巾,鞭杆儿一甩,一曲信天游便随着大雁扇动的翅膀,飘荡开了。这是画家笔下的情景。而就作家而言,经历得越多对创作越有帮助。
   果然,生活没有欺骗我们,至少在严峻的考验方面没有打折扣。夜,总是夜里。正长身体的人被抑制不住的饥饿折磨得睡不着,黑暗中大睁着眼睛,从锅灶那儿传来秋虫的鸣叫声,如尖锐的丝弦弹拨着肚子里的饥饿。耐不住了爬起来,翻遍了家里所有可能有吃的地方。其实结果本来就知道,只不过心存侥幸而已。每天家里做了多少饭吃了多少,大眼瞪小眼看得清清楚楚,何来的遗漏?
   每人月定量27斤粮食,其他副食品也定量供应,几乎家家不够吃。
   秋虫的叫声渐渐浊重了,秋粮该上市了。市郊的浮山所逢农历二七有集市,即使控制得再严,这种民俗乡约不仅没有被“移风易俗”掉,而且暗中充满了强大的活力。只要有需求就有市场,要填补每个月吃的空缺就得偷偷摸摸去买粮食。母亲将筹措的几块钱递给我,让我仔细藏好,怕掉了怕被小偷掏了去,最好的地方是藏到鞋子里,踩在脚底下。
   半夜偷着从市场楼的秋虫声中出发了,步行到浮山所,约摸20华里。穿过仲家洼、康家庄,穿过401医院墙外的槐树林子,当看到一座废弃的水泥碉堡時,浮山所就到了。仲家洼是城市里的贫民窟,新中国成立前来城市打工者,没有钱买好房子,只能在城市的边缘地带自建一些棚厦栖身。那些人大多原本没打算在这里常住,是想在青岛港赚钱,回农村养活老婆孩子,过安稳日子。没想到新中国成立后,户籍政策把人们留在了这里。在不规则的低矮的房屋中穿行,时有昏黄的街灯在某个街角孤零零地亮着,放大了低矮棚厦的影子,仿佛暗藏的阴谋构筑着一个又一个角落,每走过一个拐角,都要仔细张望,看有无新的影子出现。走出仲家洼过了康家庄,便是一片漫坡地儿了。黑暗淹没了一切,只有脚步声和秋虫的鸣叫凸显出了四野的静寂。
   偶尔蹲下系鞋带,从低处借着远处的光影儿,看到通往浮山所的沙土路上居然有无数条腿在迈进,沙沙的脚步声汇成了巨大的回响,掩盖了秋虫的嘶鸣。行进中没有人说话、咳嗽、吸烟……大家知道自己的行为是犯忌的,都自觉遵守尽可能无声无息的“潜规则”。而无声的行走中,脚下常常闷闷地踢到某种东西,因小路的两边都是以前的坟地,会踢到什么大家心中大致有数,似乎都在心照不宣地踢过也就踢过了,没有人停下脚步细察。
   这样的人流,分多股从多个不同方向涌进浮山所一条不宽的街筒子里,黑暗中人们肩擦肩脸碰脸,无声地拥挤着,偶尔有人发出意外的声音,会令人惊悚地哆嗦。卖粮食的农民把装了粮食的口袋翻开一点口蹲在路旁,买粮的人悄悄伸过手去摸一把,听到玉米粒儿发出沙啦沙啦的脆响,说明是干透了的。继而黑暗中摸到对方的手,就知道是问价钱,将对方伸出的指头摸一下,就知道什么价钱了;买方再伸出几个手指,便是讨价还价,达成协议,两人便都站起身转到没人处去完成交易。买方若叹一口气站起来无声地走开,便是交易不成。这些都是在无声中进行的。我去的时候大多是不谈价钱的,因为买粮的几倍于卖粮的,能买到就不错了,有几次没等问好价钱就被别人抢着买走了。当天蒙蒙亮的时候,人们就像接到了命令一样,迅速消散在各条小路上。
   如果买到了秋玉米,就得赶紧趁天不亮往太平镇跑,赶在磨坊一开门就能磨成玉米面,去得晚了要排长队……
   从集市上往回走着走着天就亮了,再看黑夜里走过的地方,便会看到挖开的坟地暴露着枯骨与棺材板,黑暗中曾经踢过的是什么没人愿意去想。生者与死者在同一条道上,只不过生者还在为活下去而奔忙。
   买不到玉米粒儿的时候,有时也变换品种买地瓜干,只不过更麻烦一些。不仅要到磨坊磨成粉,还要送到崂山大院的海西人那里摊成煎饼。地瓜干虽然也可以直接煮了吃,或磨成地瓜面做成各种面食,但是吃了后胃口返酸水,而吃了海西人摊的煎饼就不返酸了。
   去崂山大院找人摊煎饼是晚上,那是和仲家洼一样的棚户区,在一个洼地里面搭建了一片歪歪扭扭的棚厦,通道曲折狭窄,许多地方要侧着身才能过去。晚上踩着秋虫的鸣叫,进到灰暗的空间里,可以相对公开地谈价钱与质量,特别是取货日期。凡是送来加工煎饼的,家里大都等着吃。吃饭这件事是刻不容缓的。
   崂山大院的海西人把收下的地瓜面用水浸泡一天一夜,然后将面浆装在布袋子里压上大石头将水滤掉,滤出的水红且黑,胃酸大约就是来自这种物质。然后将面糊糊在烧热的平底鏊子上抹一层,随着热度生成一层薄薄的锅巴,沿着周边揭起来,一张煎饼就成了。热煎饼软软的很香。鏊子下面须是柴草燃烧的火,软软的火苗儿煎饼才不煳;煎饼须要趁热折叠成长方形,不然稍一凉就变硬变脆,一掰就碎成渣了。咬着吃需要一副好牙口,往往一顿饭下来,吃不了多少煎饼,却累得颌骨酸溜溜的。
  
   苏联作家肖洛霍夫在《静静的顿河》里描写葛利高里的情人阿克西尼娅死亡时,既触目惊心又令人深思:阿克西尼娅是葛利高里的挚爱,当她在一阵乱枪中饮弹猝死,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葛利高里的怀抱里时,葛利高里抬起头看到“自己头顶上是一片黑色的天空和一轮耀眼的黑色的太阳”。秋虫的鸣叫,在正常情况下可以是大自然的琴声,可以是生活的韵律,可以是诗意的回响。而在饥饿的时候,秋虫的鸣叫在心中会是怎样的回响呢?
   天气在秋虫声中转凉了,人们换上了长袖衣服,掩起了裸露了一个夏天的手脚。市场楼西门外的梧桐树长大了,粗大的枝干斜斜地伸向路中间。那天在树下,我看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推着一辆长方形的小孩车,里面堆着小孩尿布之类的东西。如果不是他骨碌骨碌转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我不会感到惊悚的——这不是刘老师吗?再看他时,发现他的眼神是四散了的,并没有看我,并且那时候我已经参加工作了,在一家工厂做机械维修工,他即便认真看也认不出当年那个十岁的调皮男孩儿了。他围着围脖儿,呢子外套的胳膊肘处破了一个洞,他的精神停在了某个年代。
   至今不知道是谁出卖了我的老师,他当年的雕塑的确不是什么人的像,而出卖老师的也许是我们每一个人。有人为了富起来可以不择手段,那么当年为了争当革命者,不也是不择手段吗?人人心中都有一个魔鬼似的欲望,会折磨得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秋虫味道,生活的味道。一只老蟋蟀,也许只会唱快乐的歌,而生活也依然是酸甜苦辣的。我只是想,什么时候能够体现“邪恶眼泪的盐分使她脸红”。
   秋虫叫起来了,天凉了,辛弃疾有词:却道天凉好个秋。说的是个中滋味儿。
  责任编辑 侯 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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