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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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步,是再寻常不过的养生锻炼模式了。从来没有听人说不喜欢散步的。散步的人,大都没有什么目的,即使是思绪万千,那也是在大自然中的冥想。
  我尤爱在刮风、下雨或落雪的日子,一个人在树林或湖边散步。在那里,你是自由的,得意忘形的,你可以和小鸟、树木、花草、湖水对话。我相信世间的万物都有语言,都有思想,甚至都有灵魂。你不要觉得它不说话,就以为它真的就是一个僵死的物件。不是这样的。你看,我面前的一张红叶书签,已经陪伴我快10年了。每当看到它,我就想到那年的秋天,我和女友一起爬香山的景象。
  记得那年初冬,北京下了第一场雪。我正在雪中散步,忽然女友给我发来消息,问今天去香山如何。我说今天是周一,过会儿还要上班呢。女友说:那你请个假吧,我有个重要的决定跟你说。
  女友是我多年前在一家杂志社时认识的,她在一家大学出版社工作。我们初见面的那天,她拿来一篇写某大学科技集团的散文给我,说看我们杂志能否刊发。我接过来,大致浏览了一下,发现文笔相当漂亮。因是中午时分,我们便相约到附近的一家餐馆就餐。席间,谈了许多文学上的事情。不知不觉,竟然从中午12点坐到了下午4点。好在那个餐馆老板就住在店里,她把一把暖壶放在餐桌上,说你们想怎么聊就怎么聊吧。

  女友比我大几岁,满肚子都是学问。据她讲,她在小学前,就已经将唐诗宋词都背过了。我很惭愧,小学以前,我只读过不到10首古诗,也就是“床前明月光”“慈母手中线”一类,至于文言文,记得的只有《刻舟求剑》和《郑人买履》。每次见面,女友都会送几本书给我。下次见面,她则让我们交流读书体会。我喜欢读书,但不喜欢被别人逼着读书,我告诉她,你这是老师带学生。我钟情生活型写作,我的文学在乡下。女友见我并不完全按她的思路来,就跟我一起谈诗、写诗。在那个BP机盛行的年代,我几乎每天都给她写一首五言或七言的绝句。这些诗,我虽然没有拿出来发表一首,可在我心中,它们却成了我青春最美好的记忆。
  到了香山,女友只和我爬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高度。她站在一个山坡上,手里捏着一枚红叶,面向京城方向深情地说:北京多美啊!我侧过身,给她拍了一张照片。她说:今天给我多照几张,以后不知还能不能照。我说,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不再来香山了?女友没有回答我,她将目光伸向了更远方。我注意到,她的眼角已然噙满泪水。慌忙问,你这是怎么了?女友沉默着,看着远方。我知道,她肯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
  过了几分钟,女友忽然笑着对我说,她想跟我开个玩笑———说自己得了胃癌,有可能几个月就离开这个世界,约我来香山散步就是来向我告别的。我一听,急了,说你别胡说,好端端的,不许开这种玩笑!女友瞬间收敛起笑容,然后,猛地抱住了我,将头紧紧地靠在我肩上。我能感觉到她的情不自禁,心里疑惑:或许,她刚才说的是真的?
  一个多月后,她在电话里告诉我,她已经做了胃切除,三分之二。我说,你住在哪个医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要到医院陪护你!女友说,她现在正在做化疗,头发已经掉光了,不想让我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我说,你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女友说,她准备出国治疗。如果离开北京,或者有朝一日出现不测,她希望我把她宿舍里的一万册书全部保留好。我们相识一场,她送我的最好礼物就是这些书。我哭着说,如果人都没了,我要你那些书又有什么用!女友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像个孩子似的,还哭起来,我可不希望你这样。
  那年春节前,女友前往德国。临行前,我们到对外经贸大学附近的一个公园散步。女友的头发已经长出几厘米,她穿着黑色的羊绒大衣,脚上踩着健身鞋,在草坪上跑了几十米。她兴奋地对我说:你看我恢复得怎么样?我说,不错,真像个运动健将。女友说,到德国后一定会把病治好的,她有这个自信。
  女友离开北京的当日,北京深度雾霾。
  如今,女友到德国10年了。她告诉我,她目前用双语写作,每周都要给几个德国青年教汉语。她发现,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外国人喜欢读汉语。我说,如果你回来看看,就知道外国人不光喜欢读汉语,还颇有些人喜歡到中国来创业呢。女友说:发几张北京的照片给我看吧,多年没回去,真的想呢。
  我说,就发我们曾经一起散步的几个地方,北海、香山、陶然亭,当然,还包括北京通州的大运河……
  看完照片,女友回信:北京的环境现在治理得真好啊。我回复她:既然这么好,就回来住一段时间。我们一起散步。
  女友回了一个表情:耶!
  选自《解放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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