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林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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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七月的咖啡馆
  
  7月的时候,我和沈小川开始在校外一家叫“橡树林”的咖啡馆里约会。对于高中生来说,一杯咖啡的价格贵得让人咋舌,可沈小川不在乎。他有的是钱,更重要的是他懂得怎样让这些钱发挥作用,尤其是遭遇爱情的时候。沈小川是一个百分百的公子哥儿,除了富有的父母和俊朗的皮囊,他一无所有。我百无聊赖地坐在他对面,他深情地凝望着我,说:夏未,你能不能专注点?于是,我强打起精神,做羞涩状,配合他高超的演技。
  我和沈小川相识在我们俩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十七年前挺着大肚子的我妈遇到同样挺着大肚子的他妈,因为穿了同一款式的孕妇裙她们相谈甚欢,差点没给我和沈公子订下娃娃亲。小时候,我被妈妈骂哭,跑到沈家,沈妈妈摸着我的头说:小未啊,要不就别回家了,直接住我家做童养媳吧!在一旁打游戏的沈小川嘴一撇,说:我才不要夏未做媳妇呢,她不如赵清清好看。赵清清是他们班班花,不过才是小学生,描眉画眼却已学得像模像样。
  沈小川喜欢美女,越妖娆越好。从小就是。
  因为是暑假,咖啡馆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我和沈小川每天做在靠窗的位置,有时一坐就是一下午。一个高挑的女服务员给我们添咖啡,我知道她是文科班里出名的美女谭冬儿。爱穿名牌的谭冬儿居然也会在假期打工。我装作不认识她,起初沈小川试着跟她打招呼时,她冷着脸,一副漠然的样子。听沈小川说,谭冬儿刚和他班上的体育男分手。
  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开始厌倦沈小川和那些浓郁的咖啡。我说:沈小川,咱能换果汁喝么?你看我这一个月喝咖啡喝得脸都成咖啡色的了。沈小川握住我的手,阴险一笑:亲爱的夏未,你的脸好像从没牛奶色过吧?我生气了,抽回手,拿起书包,摔门而出。
  我开始故意冷落沈小川,他每天下午在“橡树林”靠窗的位置等我,我有时去有时不去,有时迟到有时接个电话就舍他而去。只有最后一天,我比沈小川早到,我把手放在身边那个男孩子的手心里,平静地看着一脸错愕的沈小川,告诉他:对不起,我爱上了别人。沈小川的表情,由错愕到悲愤到质问到哀求再到低落,最后是忧伤。他是一个深情的高手,他看着我,喊我的名字:夏未!夏未!我想任何女孩儿看到沈公子深情的面容都会心动的。我眼眶有些湿润,还是狠下心来,拉起身边的男孩儿离开了。
  透过玻璃窗,我看到谭美女来给沈公子添咖啡了。
  
  2公主的新衣
  
  不出所料,沈小川和谭冬儿在一起了。
  沈公子心仪谭美女已久,无奈美女名花有主,且恰是自己好哥们的女朋友。后来,体育男移情别恋,谭美女黯然神伤。聪明的沈公子知道自己作为“陈世美”的哥们必然容易被认作一丘之貉。当然,即使被这么认为也没什么不对。于是,作为沈公子出卖了他的青梅竹马,逼迫我伙同他上演了一出“女陈世美”的戏。同是天涯沦落人,沈公子得逞了。
  沈小川来我家找我,给我看他和谭冬儿的大头贴。谭冬儿长得的确美,妖娆冷艳。我想沈小川只是爱上了她的美丽,而谭冬儿爱上的更多的是沈家的财富。爱穿名牌的谭冬儿家境并不好,她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我见过那个刻薄的女人。谭冬儿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却完全没有母亲那种尖酸刻薄的神色。她比她母亲聪明,知道什么样的女孩子更招人喜欢。谭冬儿开始心安理得地穿着沈小川送的名牌服装,在学校里招摇。在我们这些为了高考埋头苦学的女孩子们面前,高贵优雅的她看起来像一个既有修养又不容侵犯的公主。大概公子哥们就喜欢吃这一套,我不喜欢她。在学校里遇见了,她故作亲昵,依偎着沈小川的臂,好像是在替沈公子报复我的薄情,沈小川也很配合地装作不认识我。自从和谭冬儿在一起后,他便再也没有在学校里和我说过半句话,沈小川果然重色轻友。我怒了,故意跑到沈小川身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了句悄悄话,跑开了。沈小川一脸惊恐,而旁边的谭美女早已拉长了脸。她问沈小川我说了些什么,沈小川回答,谭美女一跺脚走了。
  我对沈小川说的是:你信不信我能对你妈说你早恋的事,让她断了你的零花钱,嘿嘿!
  沈小川当然不会说,如果没有零花钱,就不能给谭冬儿买漂亮衣服,没有漂亮衣服,漂亮的谭冬儿更不会理他了。
  我想,那时候,沈小川也以为,谭冬儿爱上的只是华丽的衣服和他大把大把的零花钱吧。
  
  32小时的黑暗
  
  沈小川和谭冬儿的爱情如火如荼地持续到高考前夕。沈公子的成绩很不好,离分数线差一大截,最后沈家找了关系把他送进本市一所二流的警校。我则去了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专业是法语。至于谭冬儿,我几乎把她这个人给忘了,直到在大学宿舍里再次遇到。我们都错愕了一秒钟,然后各自收拾东西,我终于明白了报考前一晚,沈小川热切地怂恿我选择法语的原因。我有些气愤又有些心酸,谭冬儿一直把我当作沈小川的前女友,从没放弃对我的敌视。当然,我对她的厌恶并不亚于她对我的敌视。不同的是,谭冬儿太简单了,她甚至不懂得掩饰,不掩饰对我的敌意,也不肯委屈自己表现出一点虚伪的谦卑。她依旧穿着华丽的衣裳,举止优雅高贵,鼻尖挺着公主似的傲慢。开始大家都以为她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喜欢围着她转。可惜未经时间打磨的模样,再优美矜持,也终究是不堪一击的。周围的女孩子对她渐渐由好奇变成厌烦,大家在背后说:那个叫谭冬儿的女生据说连刷牙都像在表演一样。谭冬儿被孤立了,她不知道原因,还以为是我在背后说她坏话,她哭着给一千公里以外的沈小川打电话。这个世界上只有沈小川喜欢谭冬儿,沈小川每天晚上给她打长途电话。尽管警校每晚9点熄灯每早5点起床,谭冬儿规定11点打,沈小川就在黑暗里等谭冬儿2个小时。一等就是4年,从无间断。在这黑暗的2个小时里沈小川都在想些什么呢?
  美丽的谭冬儿不快乐,很多次我半夜醒来还听到她对着电话抽泣。我也睡不着了,睁大眼睛,想念被谭冬儿虐待的沈小川。
  沈小川有时给我短信,让我照顾谭冬儿。我愕然,回复:我以为我是你安放在谭美女身边反出墙的间谍,没想到是照顾成年美女的保姆。
  后来,沈公子想办法请了几天的病假,从军事化管理的警校飞到这所南方的城市。沈小川的到来使谭冬儿很有面子,警校的训练让沈小川多了些男子汉气概,比以前更俊朗了。他像19世纪英国绅士一般温柔妥帖地对待这些女孩子,给她们赞美之辞和小礼物。无非是想讨好她们,让她们好好对待他心爱的谭冬儿。只有在沈公子身边,谭美女才像一个真正的公主。
  我们三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沈小川告诉了谭冬儿“橡树林”咖啡的秘密。谭冬儿将信将疑,但看我的眼神明显柔和了。我并不觉得自己得到了恩惠,或者有丝毫含冤昭雪的感觉。
  在那个七月的咖啡馆,沈小川追到谭冬儿,却让我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我没有想到他们真的会手牵手走过来,走下去,走了那么长时间。即使是沈小川和谭冬儿,也没有想到。
  
  4郁金香的诱惑
  
  谭冬儿开始讨好我,让我讲沈小川小时候的事情。我知道她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只是想和我找些共同话题。谭美女终于变聪明了,知道做一些自己不情愿的事情来换取好感,她不再刻意保持她公主似的仪态。一个对自己的美丽不自知的女孩子是最动人的,我开始相信这句话。因为我也开始情不自禁地欣赏起谭冬儿的美丽了。她出现在学校里各大晚会和颁奖典礼上,学校里开始讨论那个有动人声音的法语系女生。楼下渐渐多了拿玫瑰的男孩子,他们扯着嗓子喊谭冬儿的名字,谭冬儿并不在意。我们一人啃着一个苹果看一本娱乐杂志,偶尔调侃几句那些痴情的男孩子们。
  沈小川每个星期都会寄来鲜艳的玫瑰。有一天,谭冬儿拿着一束金黄的郁金香回来。我好奇地问她,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送花的人并不是沈小川。郁金香是谭冬儿最喜欢的花,我也是到那时才知道。
  后来我见到送花的男孩,就知道沈小川遇到对手了。他的家世不比沈家差,更重要的是他不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他勤敏好学、才华横溢,被保送研究生,年年都是最高奖学金的获得者。谭冬儿开始接受他的约会。我站在窗口等晚归的谭冬儿,他们在楼下拥抱,男孩子要吻她,她迟疑,却迎合。
  我装做什么也不知道。
  夏末,谭冬儿喊我,欲言又止。
  我认为沈小川不值,谭冬儿这样虚荣的女孩子,想方设法地往高处走爬,沈小川不过只是她的一个跳板罢了。
  可转念一想,沈小川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呢。除了俊朗的皮囊和富有的父母,他一无所有,甚至无法自谋生计。
  谭冬儿说:谢谢你,夏末。你已经知道了,是吗?
  她不必感谢我,我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沈小川,并非为她.
  我问她:你爱沈小川吗?
  只有爱能生存么,我母亲当年嫁给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最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不想步我母亲的后尘。爱上沈小川是我意料之外,他对我太好了,太好了。可是,夏未,我需要安全感,需要安稳的保障,这都是沈小川给不了我的。我很害怕。
  谭冬儿哭得很难看,像一个歇斯底里、手足无措的妇人。
  
  5 选择爱的权利
  
  学校有两个到法国里昂大学进修的名额。一个是那个男生,实至名归,另一个是让人跌破眼镜的谭冬儿。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以那男生的家世以及和学校的关系。谭冬儿向沈小川坦白了,沈小川一定在黑暗里哭,我似乎能感受到他窒息的泪水。谭冬儿去法国的时候,沈小川飞过来了。他没有给谭冬儿难堪,没有送她锦衣华服,只是像一个老朋友一样祝贺谭冬儿叮嘱谭冬儿,甚至和那个男生相谈甚欢。那个男生一定没看出沈小川就是那个周周邮玫瑰的痴情公子。或许谭冬儿压根就没告诉他有一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男朋友。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已经进了检票口的谭冬儿突然转过身,冲出来,狠狠地抱住了沈小川。两个没骨气的人哭得稀里哗啦。
  如果就这样抱下去,哭下去,一直到那男生甩头走人,一直到飞机起飞,谭美女和沈公子或许真的会共结连理,白头偕老。我会饮泣,却也心甘。可惜,谭冬儿始终是谭冬儿。
  如果谭冬儿留下来了,也就没有我和沈公子的故事了。
  毕业后,我回本市工作。顺理成章和沈小川走到一起,是情人,亦是亲人。
  谭冬儿和沈小川像两个娇气虚荣的瓷娃娃,脆弱地需要依附于人,尽管彼此热爱,但无法依存。他们容忍彼此的缺点也是容忍自己的缺点。可是,仅凭这些,在现世无法生存。
  谭冬儿明白,沈小川也明白,他们都没有骨气和现实赌一把。
  三年后,谭冬儿没有继续留在法国,不是所有男孩都如沈小川般待她。她也回来找过沈小川,沈小川歉意地笑笑,待她客气如待任何美女。
  值得一提的是那男孩也姓夏,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夏韦辰。我们感情像亲兄妹一样笃厚。他并不介意为我带一个女孩去法国,何况还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孩。
  你问我沈小川有什么好,我答不上来,他并没有因为谭冬儿的离开改变公子哥儿习气。我也不需要他改变。因为我从不期望他赠我锦衣华服,给我荣华富足。
  我爱沈小川,和他在一起感到安心温暖,这就够了。除此之外,我并不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
  也因如此,我更有选择爱的权利。
  我和沈小川依旧会去“橡树林”咖啡馆,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坐一下午,服务员小姐微笑着过来添咖啡。谭冬儿像是我们生活中一段惊险的小遭遇。
  沈小川待我不同以往的任何女子。我们彼此相知,彼此取暖,仿佛是自生命之初就注定在一起。
  (责编:赵翠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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