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逊的好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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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的新电话爆发出阵阵尖锐的响声,让他不胜其烦。至少周二下午西德尼·阿尔斯特德打电话过来时,他是这么觉得的。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西德尼。本对头几下铃声充耳不闻,真拿强迫症没办法,电话响到第五下时,他慌忙接了起来。他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西德尼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
  西德尼最开始出现在希瓦举行的广告行内会议上。希瓦是一家总是放着世界音乐(融合了地方音乐或少数民族音乐成分的音乐。—译注)的时髦夜总会。换作其他商业机构,一般都会在市中心找一间中规中矩的酒店,在其宴会厅举行月度社交会议,但广告联盟总爱把会员的钱挥霍在浮华的排场上。
  希瓦坐落在河岸仓库区那一带。本一秒也不愿把车停在那附近。那里多的是酒气熏天的酒鬼和乞丐,车寸步难行。此外,夜总会对广告界人士的吸引力也逐渐消失了:室内灯光亮得晃眼,甚至都没有暖场音乐。
  本独自站在一张鸡尾酒桌旁,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顺便看看威尔逊有没有进来。他把头扭到一边,当他回过头时,旁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倏忽闯进他的视线。
  “我是西德尼·阿尔斯特德。”高个子伸出手说。
  本放下手里加了奎宁水的杜松子酒,和西德尼握了握手。他很尴尬,因为玻璃杯上凝结了水珠,他的手湿湿黏黏的。“我是巴罗。”
  “很高兴认识你。”西德尼说。
  本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他以前似乎见过西德尼—也许是几年前在某家广告公司—但西德尼长得令人过目难忘。他的额头很高,黑发平头,并且戴着在艺术圈非常流行的黑色角框眼镜。但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艺术气质,倒像一个前足球运动员。
  “你来这做什么?”西德尼直截了当地问道,“找工作?”
  本犹豫了。“不完全是……”
  西德尼面露喜色,緊绷的身子似乎变得轻松了一点儿。“那寻思着你是要找几个好帮手,”他开始讲他的那一套,“我是一名平面设计师,已经工作了—”本摇头挥手,示意他不用白费唇舌。西德尼见状,便停了下来。
  “不,不是的,”本说道,“抱歉,让你误会了。我自己也是一名设计师。几年前我开办了自己的独立工作室。我不是在找工作,只是想和同行保持联系,见见他们……”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个解释有些勉强。
  西德尼笑了笑,往前倾了下身子,把一只手搭在了本的肩膀上。“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讨生活嘛。”他轻笑道。
  本觉得西德尼说得也没错,但他不喜欢“讨生活”这个字眼。他只是想见见威尔逊和其他人,和他们硬扯上几句,这根本说不上“讨”。他的作品让他有足够的底气。“你这么说也行。”他终于说道。
  “要再来一杯吗?”西德尼指着他半空的玻璃杯。
  本不想刚来就喝这么多酒,但他还是说:“好吧,再来一杯。”说着便伸手去拿外套里的钱包。
  “不用了,”西德尼说,“酒钱我还是付得起的。”他朝吧台走去,立即消失在人群中。
  本觉得空气好像一下子变清新了。他突然意识到西德尼可能用了一些淡古龙水或须后水。他想象着,那一丝香气仿佛实质化了,一路随着西德尼前去吧台,就像鼻涕虫身后的黏液。这是一个不错的形象,只可惜它永远不会用在广告中。
  威尔逊来了。他比绝大多数人都高出一截,但身子瘦削修长,尽管十分显眼,却无法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挽着他的胳膊,很可能是他的新欢兼秘书。估计她会记下威尔逊的每一个预约。
  威尔逊看到了本。本连忙走过去。两人握手。
  “本,很高兴见到你,”威尔逊说,“你最近怎么样?”
  “很好。你呢?”
  “好得难以置信。我们拉了两个新客户,刚刚争取到第三个。你今年工作可还行?”
  本必须小心谨慎地应付这个问题。“挺忙的,没空惹麻烦,”他挤出一个微笑,“但如果年底前能接到一两个别的项目,那就最好不过了。”这话听起来很合理,不算太急切。
  “也许我们可以合作,尤其这段时间来了几个新客户,这样一来我们也可以更好地满足客户的需求,”他转过去,向那个女人轻轻地点头,“这是辛西娅,这是本·巴罗。”
  她伸出一只小手。“辛西娅·菲利普斯。很高兴认识你。”
  “接下来的几周,让本到我们公司来工作,”威尔逊对那个女人说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本,你下周打电话给辛西娅,开始准备吧。”
  轻而易举。本已经忍不住算起了大概的收益。起码数千美元。本注意到威尔逊和他谈得差不多了,正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其他熟人。突然,威尔逊睁大了眼睛,几乎有些恐慌。
  “来,”西德尼的声音在本身后嗡地响起,“这是你的鸡尾酒。”他走上前,将玻璃杯塞入本的手中。
  本还没来得及开口,西德尼便已经向威尔逊伸出了手。“我是西德尼·阿尔斯特德。”
  “克利夫顿·威尔逊。”他们握了握手。
  “克利夫顿……”本犹豫了一下。改口叫威尔逊先生已经太迟了。“克利夫顿是汉密尔顿集团的创意总监。”
  “久仰大名,”西德尼热情地点头说道,“能有机会和你见面真是一大幸事。我还记得当时你和你的团队为‘雷德运动’品牌制作的广告,整条麦迪逊大道(位于纽约曼哈顿区,是很多知名广告公司总部所在地。—译注)都对此津津乐道。”
  威尔逊露出局促的微笑。本想,他不是那种三言两语就能讨好的男人。“那个客户很有意思,”威尔逊回答道,“还帮我们提高了知名度。你当时也在纽约吗?”
  “从罗德岛毕业后,在纽约待了几年。只是在奥美公司当一个小小的齿轮罢了。”本知道,西德尼说的应该是罗德岛设计学院,还有纽约的一家顶级广告公司。西德尼正用各种显赫的名字进行地毯式轰炸。
  “所以你是个艺术家啰?”威尔逊问道。
  “能和艺术家沾点边就不错了。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平面设计师。”西德尼把手放在腹部,腰部微弯,行了个礼。   “在市里的广告公司工作?”
  “不是,”西德尼说,“东家挣一点,西家又赚一些而已。”
  “噢,那挺不错,”威尔逊说,他又朝那个金发女人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你给我发一些作品的样品吧。本应该也会跟我们一起工作。”他对西德尼说。
  “希望如此。”本说。
  “他的作品非常好。”西德尼说。
  “我知道,”威尔逊说,十分干脆,“静候佳音。”
  “好,”西德尼说,“我会和你联系的。”
  本只是微微点头。威尔逊也朝他点点头,便搂着那个女人,侧身闪进乱哄哄的人群中。
  本以为西德尼会心照不宣地冲他眨眼,但这个大个子的嘴巴耷拉了下来,眉宇之间突然变得严厉了。“你为什么不夸夸我的作品呢?”
  “我并不了解你的作品。”本结结巴巴地说。
  “那我也没看过你的作品,还不是照样夸你!”
  “我并没有要求你这样做。威尔逊说了,他很了解我的作品。”
  “那显然不是一句赞赏的话。”
  这个魁梧的陌生人说得对,但本不想承认。他只好离开。“好吧,谢谢你的酒。”他一饮而尽。
  西德尼用一种酸涩的、暗暗燃烧的目光望着本的眼睛,随后他的脸恢复了友好的模样,并且神采奕奕。“不用客气。嘿,我们交换联系方式吧。”
  本不想再和他纠缠,便爽快地答应了。“我很容易找。我的个人网站是Barrow Design. com。”
  “我的个人网站名就是自己的名字。西德尼·阿尔斯特德,A—L—S—T—E—A—D,每个字都隔开,加上.com。”
  本回到他的鸡尾酒桌,但发现它被一群年轻人占据了,他们在一起讨论一些雄心勃勃的商业计划。当他走近时,他們齐刷刷地给了他一个厌恶的表情,于是他只好尴尬地走去吧台。他把剩余半杯饮料放在吧台上,耸了耸肩,然后去取大衣。他已经完成任务了。
  本一脚踢开人行道旁的一个破铝罐。他本该留下来好好享受的。西德尼·阿尔斯特德真是个粗人,可能资质也很平庸,但至少他充满信心。如果一个人拥有黑猩猩般的体格,那肯定就没什么难的。
  “可以给我们一点零钱吗?”
  直到两个邋遢的街头小孩从门口的阴影处走出来,本才注意到他们。他们俩的眼睛玻璃般透亮,脸颊和下巴长着杂乱的胡子。
  “好吧。”本说。换作平时,他摇摇头就走开了,但这次他停了下来,去掏他大衣口袋里的一些停车钱。“来。”他把五十美分投进一个男孩的捧着的手上,继续走着。
  “可以给我们一美元吗?”他们急不可待,分别跳到他的两侧。“你给得起的。”另一个孩子补充说。
  “不,对不起,只有这些。”本说。他稍微加快了脚步。
  第一个孩子轻轻地抓住他的袖子,就像一个陪酒女,“那要不,这件大衣?”他笑了。一句玩笑话而已。
  另一个男孩也跟着笑了。本突然感觉到他身后的空气起了变化。男孩笑着笑着,一下子就不见了。慢动作似的,他的身体飞上了人行道,随之像一块掉落的碎片,蜷缩在大楼的一侧。西德尼就站在男孩刚才的位置,活动着肩膀。第一个男孩惊讶地转过身来,他的手仍然紧握着本的外衣。西德尼的拳头横空而过,砸在男孩脸的正中,发出一阵可怕的声响。本甚至能感受到出拳带来的温热气流。
  男孩跌坐在地上,他的手捂着鼻子,血液从他的手指之间倾泻而出。另一个男孩用手和膝盖撑着地面,喘着粗气。两人吓得落荒而逃。
  本说不出话来。他脑袋一片空白,嘴也不听使唤,组织不出一句言语。
  “天哪,你差点惹上麻烦,”西德尼说,散漫地挥动着那只出拳的手,“你应该没事吧?”
  “没事。”本像机器人一样回答。
  “我看报警也没有用。这里至少有上百个他们这样的人。你只会把整晚都浪费在填写文件上。”
  “好吧。”本说,转身离开西德尼,开始向他的汽车走去。
  “我送你去取车,以防万一。”西德尼说。他走到本的身边,四处张望着,像一个在巡逻的士兵。
  只不过几个街区而已。本没有说一句话,不时地偷偷地看着西德尼。他面不改色,头发纹丝不乱。
  西德尼弯起胳膊,靠在本的车顶上。“放心,”西德尼说,“没什么好羞愧的。很多人都被抢劫了。再说,他们人多势众。”
  本不想和他继续争论,于是他点点头。
  “回家后给自己倒上一杯烈酒吧。”
  “我会的。”本平静地说。他开车离开时,在后视镜中看到西德尼面带慷慨的微笑正向他挥手。
  本回到他的联排别墅时,心还在剧烈地跳动。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尴尬,甚至可能带着些许愤怒。他本可以把他的胳膊从那孩子手上抽出来,这样就完事了。上帝啊!他仍然可以听到西德尼那记重拳打在男孩脸上所发出的古怪的爆裂声。他的鼻子肯定断了。然后西德尼送他上了车,仿佛在约会一样。他应该当场对西德尼说些什么,比如表达他的不满。不,那太文明了。他应该告诉西德尼他是个暴力狂,即使西德尼是下一个米开朗琪罗,他也不会帮他半点的忙。
  本顾不上脱夹克便走进了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身子立刻暖了起来,耳边也不再回荡怦怦的心跳声。喝完第二杯之后,他如释重负,感觉自己恢复了往常的镇定。他穿过客厅来到他的工作间,打开电脑,登录。
  西德尼的网站非常简陋,设计简单枯燥,颜色和线条几乎都是亚洲风格,甚至有点女性化。无论是谁,看过西德尼的网站,再亲眼看见他本人的话,肯定都会十分震惊。作品多样、专业,甚至带点花里胡哨,但没有任何个人表达。每一个都像出自不同的设计师之手。
  “很高兴认识你,”他在给西德尼的电子邮件中键入,“我看了你的网站。你的作品很抢眼。我会给威尔逊留言,让他看看你的设计。”
  他停顿了一下,试图为今晚的遭遇组织几句巧妙的话,来表现自己的友好和感激,却掺杂了些许责备。“谢谢你今晚在适当的时候出现,不然事情会不堪设想。尽管如此,我觉得你无须对他们这么苛刻,毕竟,只是几个无害的街头儿童。”   本把它读了一遍,冲动之下删掉了最后一句。他输入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点击“发送”。他确实给威尔逊留了言,说很高兴见到他,并且会和辛西娅·菲利普斯联系,开始准备一些工作。最终,他还是觉得自己不太方便对西德尼·阿尔斯特德的作品进行评价。
  餐厅的光线很充足。冬日的阳光照射在路旁的小雪堆和光洁的街道上,反射的光线透进高高的窗户。本和偶有来往的客户玛格丽特·蔡斯坐在窗户旁边。
  “暴风雪消失得真快。”玛格丽特说。
  “是的。”本附和道。
  他们聊着天气和即将到来的度假计划,然后点了午餐。本点了些清淡的东西,这样便能舒服地说话了。
  “生意怎么样?”玛格丽特问。
  “就现在的经济环境来看,还不错。我可能会在汉密尔顿集团工作。这是一家家具制造商。”
  玛格丽特热情地点点头。她对本的事业很感兴趣,对此他有些不悦。“我在《城市日报》上读到他们新签了几张大合同。”
  “看来是的,”本说,“我想他们还在讨价还价。我帮其中一个项目想了一些初始概念,但现在还没有收到他们的答复。”
  “还是老样子。起初火急火燎的,之后只能干等着。”
  本点了下头,从小食篮里拿出了一个面包卷。
  “我最近和一家软件公司合作,他们需要一套新的销售工具来推广新版本。”她把桌上的餐具挪到一边,空出一小块地方,把公文包放在那里,并拿出了一本相关的小册子。“我正在为这些东西构思一些基本的概念。”
  “这些是你做的?”本问。
  “以前做的,”玛格丽特说,她的脖子上有点泛红,“差不多有十年了。”本知道她对自己以前的设计作品默默地感到自豪。她因腕管综合征放棄了设计,手术也不怎么见效。但作为市场顾问,她的业务能力很好。
  “它们有一点1990年代的未来潮流感,但是是相当好的作品。”本说。一直以来,玛格丽特都十分感谢他对她作品的专业评价。本心想,她是否想过是他故意嘴下留情。
  “你能明显看到外观和整体感觉相当匹配,从一个产品到另一个产品有一种视觉上的递进。”
  本强忍住了一个哈欠。倒不是谈话使他感到疲倦,而是玻璃透出的眩光。
  砰的一声。本在座位上晃了一下,玛格丽特差点把她的水杯撞翻了。一只又大又平的手按在外面它刚敲打过的玻璃上。另一只手的手指像波浪般挥动着。这两只手的主人正是西德尼·阿尔斯特德。他从餐厅的前边走了进来。
  玛格丽特挑起眉毛,向本抛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没关系,是我的一个朋友。”话音刚落,本便后悔了。
  西德尼沿着过道走来,摇着头,示意本不用起身。他矗立在他们面前。“本,你好吗?”
  “还行。这位是玛格丽特·蔡斯。”
  “你好,玛格丽特。”西德尼微微点头,简短地打了个招呼。两个人都没有伸出手。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本终于问:“你要坐下吗?我们已经点好餐了。”
  “好吧,”西德尼说着,挤进玛格丽特旁边的卡座,“但就待一会儿。我约了威尔逊。”
  “威尔逊?”本没忍住,脱口而出,“你在那边干活儿呢?”
  “嗯,是的。你早就知道了。”
  本急忙点点头。“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让你跟着他工作了。”
  “还行吧,”西德尼说,把手指捏得直作响,“现在活儿几乎比我想要的还多。”他瞥了一眼打开的文件夹。“你的作品?”他问玛格丽特。
  “是的。”她说。
  西德尼的嘴角耷拉了下来,他迅速翻过文件夹的页面。“但你没有继续做设计了?”那语气不像发问,反而像是一句陈述。
  “对的,”玛格丽特说,“我得了腕管综合征,只好放弃。你这么说,是因为这些作品都太过时了吗?”
  “不,”西德尼摇了摇头,“我想是因为这些作品太烂了。”
  玛格丽特看上去既愤怒又惊讶,就好像刚被打了一巴掌。
  “天哪,西德尼,”本说,“这话有点过分了。”
  “嘿,别难过,”他朝玛格丽特微笑,“这不是针对你个人。反正你已经放弃了。我只是有话直说。”
  “也许,”本身子前倾,“你看得不太清楚。”
  西德尼举起双手。“没什么好争论的,”他拍了一下桌子,从卡座上溜了出来,“我相信蔡斯女士还有很多别的能耐,也会有更好的发展,”他公然向本眨眨眼,“下星期五在汉密尔顿圣诞派对上见。”他走出餐厅的时候,侍者不得不靠在桌子上让他过去。
  一分钟过去了,他们俩都没说话。“那是你的朋友?”玛格丽特终于发问。
  “不是的。完全不是,”本说,“我们只是在广告联盟的一个见面会上相遇的。”
  “我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办这些活动。”
  “显然是还在办。”本说。
  玛格丽特把公文包拉上,放在旁边的卡座上。汤和三明治上来了,本吃了起来,但几乎没心思品尝。玛格丽特说了几句友好的话,但本觉得和她合作的机会应该是告吹了。与他合作只会让她想起这段非常不愉快的经历。本觉得自己可能也不希望和她一起工作。她会不会觉得西德尼取代了他在汉密尔顿的工作?但那还没定下来呢。他们有很多项目和客户。
  此外,本不得不承认,尽管西德尼一如既往地很不礼貌,但他所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他和玛格丽特一起工作时,不得不在艺术水准上做出一些让步,因为她总是喜欢老气横秋的设计。本早该告诉她,她应该信任他专业眼光的判断。如果他们还能合作的话,他会如实告诉她的。
  付账的时候,本提议他们各付各的。
  周二下午,西德尼打电话来时,本终究还是在帮玛格丽特·蔡斯做一些模型设计。汉密尔顿的计划仍然悬而未决,他有的是时间。虽然这违背了他的意愿,但如果他能完成一些初始的设计,她可能会愿意忘记整个事件,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   然而,西德尼的名字此时真切地出现在来电显示上,很难让人只把他当作一个想象中的恶魔。
  本拿起电话。“你好,西德尼。”
  “被我抓到你在用监听电话了吧。”西德尼说。
  “怎么了?我有事忙。”
  “我希望不是为那个蠢女人干活。”
  “不,”本撒谎了,“别的事。但在市里,这个所谓的‘蠢女人’有很多业务。她认识很多人。”
  “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从下周一开始应该就要去汉密尔顿了。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本暗暗地用拳头敲打自己的大腿。他很庆幸西德尼不在这里,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太好了。当助理设计师吗?”在他的想象里,西德尼至少得从最糟糕的死记硬背的工作做起。
  “拜托,我可不用熬那种苦日子了。这是一个高级设计师的职位。”
  本回不上话,但西德尼仍在胡言乱语。“我还不确定,不知道要不要接受。我喜欢自立门户。至少像你一樣。但在汉密尔顿待几年后,我可以成立自己的广告公司。”
  “你会管它叫什么?”本低声说。
  “我不知道,”西德尼说,“我还没想过呢。”他停顿了一会儿,但没有想出答案。“听着,一旦我进入了汉密尔顿,我就可以给你一些工作了。”
  本咬了咬嘴唇,然后挤出了一个简单的“好的”。
  “我欠你的,”西德尼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我要对你负责,因为我救了你的命。”
  “我的命?”
  “当我没说,”西德尼说,“我最好让你继续忙你的急事。星期五晚上在沃波尔酒店见。”他挂断了。
  本把电话慢慢放回到支座里。有那么一刹那,他想象着搬到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或者重新开始一份新的职业。一份永远不会和西德尼·阿尔斯特德相交的职业。
  汉密尔顿集团假日派对的邀请一直没来。本考虑以西德尼邀请他的名义出席,但西德尼还没在那里工作呢。其实他完全可以直接过去,但如果他们检查嘉宾名单或者已经安排好了座位,那就太丢脸了。
  情急之下,本做出了一个违背理智的举动—直接拨打威尔逊的电话。他听到威尔逊在语音信箱上的温文尔雅的声音。他没有留言,直接按了0,找到自动转接号码簿,并转接到了辛西娅·菲利普斯。
  本报上自己名字的时候,她显得十分冷淡。“西德尼·阿尔斯特德的朋友?”
  “呃,不完全是。”本尴尬地说。
  “你们俩那天晚上一起在希瓦。”
  “那时我们刚认识。”
  “好吧。”她显然不相信他。
  “是这样,”本说,“我想试着和克利夫顿一起跟进‘津杜’家具项目。我已经做好了一些初步构思—”
  她打断了他的话。“克利夫顿并没有向我透露多少项目的详情。我相信他们早已经在推进了。你有在他的语音信箱里留言吗?”
  本上周给他留过一次,但一直没有得到回音。“还没,我会留言的。”
  “我会帮你转告的。”
  “稍等—”但她已经挂了,又回到威尔逊的语音信箱了。他没留言就挂断了电话。
  她对汉密尔顿圣诞派对的事只字未提。
  星期五晚上,高峰时段开始下雨。到了晚饭时间,雨已经冻上了。“整晚站在门口可不太妙。”本心里想。于是,他躲进沃波尔酒店对面一间昏暗的酒吧里去暖暖身子。
  在大衣里面,他穿着参加派对的盛装。没有任何明确的目的,他便开车到市中心,更不用说什么周全的计划了。他想和威尔逊谈谈。就算他们无法合作,他也要听威尔逊亲自说这番话。他要求得到一个解释。他还曾经幻想过在西德尼的新同事面前告发他。但基于什么缘由呢?西德尼袭击了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吗?人们会想本为什么不报警。他不能仅仅因为西德尼浮夸又讨厌而谴责他。也许在威尔逊光鲜的表面下,他也是个浮夸又讨厌的人。也许这就是他取得成功的原因。
  此前本把车停在了几个街区以外的地方,但是当他站在酒店对面的时候,他却失去了勇气。他退到一条小巷的阴影下,看着酒店和派对上的客人们来来往往。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他最终只好溜进小酒吧。他进去后,发现自己浑身颤抖。
  “来点什么?”服务员问。
  “白兰地。”本说。
  “需要指定哪一种吗?”
  “不用。”
  他喝了两杯,但酒精也无法驱使他采取任何行动。他想他最好还是回家吧。
  走到外面,他把衣领翻了起来,以抵挡冰冷的雨。他看了酒店最后一眼,发现威尔逊正急急忙忙地从旋转门走出来,穿过街道的时候,扭头朝后看了两次。本跟着他走进了一条狭窄的小街。
  “威尔逊,等等,我要和你谈谈。”本喊道。他跑上前抓住了他的衣袖。此前威尔逊听到本的声音,就已经放慢了速度。在朦胧的灯光下,本可以看到威尔逊脸上嘲讽的笑容。出于某种原始的本能,本转过身,因为他以为西德尼会攻其不备,但那里没有人。
  “你想怎么样,本?”
  “你收到了我的留言,为什么不给我回电?”
  “我不能回所有的电话。只回那些重要的。”他的胳膊肘扭动了一下,袖子从本的手里挣脱了出来。
  怒火把本的理智燃烧殆尽。他低下头,用前臂撞向威尔逊的胸膛。威尔逊笨拙地向后退了一步,他的脚被地上的裂缝绊住,重重地摔倒了。本过去抓住他大衣的翻领,发现他晕了过去。本蹲下去,用力地把威尔逊的头撞向路边,一次,一次,再一次。
  他连自己是怎么走回去取车、怎么到车上的都不记得了。他刚刚还跟威尔逊在一起,现在他正在发动引擎,搓着双手。多糟心的夜晚啊。他启动了车,慢慢地开回家了。
  本非常累,他睡得很香,就像死人一样。早上电话把他吵醒了。
  “喂?”
  “本,我是西德尼。”听起来不像西德尼。他的声音低沉而谨慎,甚至忧心忡忡。
  “西德尼,你把我吵醒了。”本说。他今天早上不会再对这个笨蛋客气。
  “听着,你得帮我个忙。”西德尼恳求道。
  “我还指望你帮我的忙呢。”
  “不是同一回事。我现在在监狱里。”他特意慢吞吞地说出最后几个字。
  本用手肘支撑起身子。“是吗,怎么回事?为什么?”
  “威尔逊被杀了,不是我干的。”
  “那他们为什么要逮捕你?”
  “在汉密尔顿的圣诞派对上,我和他在酒店的走廊上争吵,他们要撤回报价。我推了他几下,但没做别的。”
  本感到全身都在放松,眼前渐渐浮现出新生活的轮廓。“他们为什么要撤回报价?”
  “谁知道呢?这有什么关系?我想是那个婊子辛西娅·菲利普斯教唆他这么做的。不知什么原因,她就是不喜欢我。”
  “匪夷所思。”本说。
  “这不是闹着玩的。有目击者看到我用力撞了威尔逊一两下。”
  “好吧,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这里没法打长途电话。我需要你给我母亲打电话。她在奥马哈,她知道该怎么做。”
  本写下号码,答应给他母亲打电话,然后挂断了。他下了床,先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然后,他足足用三个鸡蛋做了一个切达煎蛋卷,配上半壶咖啡。最后他才给西德尼的母亲打了电话。举手之劳。她听起来仅仅是个体弱多病的小老太太而已。本告诉她,西德尼这回恐怕凶多吉少了。
  (陈文钊:上海外国语大学,邮编:20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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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椅子上,膝盖上放着一个老式手提包,犹如一只受惊的乌鸦。  我向施奈德保证,接下来的五分钟我完全可以把事情搞定。  “那么,费茨林太太,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她嘴张开又闭上,我没听见她说的是什么。  “我必须再说一遍,费茨林太太,我只有五分钟时间和你交谈,所以还请……”  “嗯,医生,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个女儿,叫米里亚姆。我丈夫死得早,女儿就是我的唯一。你明白吗?”  “明白。”  還剩四
“惊飞距离”是鸟类研究中的一个专业名词,指的是鸟类在发现天敌时作出应激反应、起飞逃离的警戒距离。  当一群鸟儿在枝头欢快地歌唱,或在地面觅食时,如果发现天敌靠近,它们就会停止歌唱或觅食,四处张望,做好起飞逃离的准备。而惊飞距离就是鸟类允许天敌接近自己的最小距离,一旦天敌触及这个距离,鸟儿便会迅速飞离。  美国科学家莱维泽伊及其團队对650种鸟类的惊飞距离进行了测试研究,他们发现鸟类的惊飞距离是有规
1943年5月15日,华沙犹太人居住区  少校环顾着周围的废墟,笑了。一切都结束了。1943年4月19日开始的起义被镇压了下去,他的上司会很高兴。曾经拥挤的犹太人居住区的街道上,留下的是散乱的尸体,仍然在冒着烟的废墟,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恶臭。蒙蒙细雨把一摊摊凝结起来的血变得滑溜溜的。灰色的天空在哭泣,对无情的暴行和屠杀感到悲痛。少校手下的纳粹党卫军正一座座楼地搜寻躲藏起来的幸存者。所有的人不是死了,
德国塔森出版社最近出版了一本新书《世界上最美的图书馆》(The World’s Most Beautiful Libraries),书中列举的最美图书馆大多位于欧洲。本文为读者简要介紹了这些历经沧桑的图书馆,以及珍藏于这些图书馆中的人类知识瑰宝是如何度过漫长的千年岁月留存至今的:它们不仅度过了欧洲中世纪的黑暗动荡时代,而且还要躲过21世纪犯罪团伙的各种劫掠。  如果你是崇尚极简主义的粉丝,在参观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