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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青海是一个民族众多、文化多元的省份。民族文学的创作与翻译，也是青海文学发展史上光彩熠熠的一个亮点，涌现出了一批从事汉语与母语双语创作，并精通翻译的作家、翻译家。为了展示青海文学创作中的这一亮点，本刊从本期开始，设立《译坊》栏目，刊发以青海少数民族母语作家作品为主的汉译文本。
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有多少秘密对于人类是那样的神秘而又充满吸引力啊！在天地间，仍有好多尚未被人类的智慧和其他方式或已揭开或未被发现的生命和万物正在跟我们一起同呼吸，共命运。对此，有谁敢否定呢？望北村就是未被人类发现的秘密之一。在人类厚重的历史书籍中，永远也无法找到关于其存在和来龙去脉的记载。
望北村是一个村落的名字。起初，你可能会认为它是因为坐落在一条望北的沟里而得名。但是，你仅凭这样的感觉去断定其名称是错误的。听说，望北村的具体位置是在通往北方香巴拉的一条狭路上，因此人们称它为望北村。实际上，谁也未曾见过所谓的香巴拉或北方极乐圣地，也没有人敢肯定其存在与否。进入望北村，是一个宽敞的深沟，有二十几户人家在其中星罗棋布。每户人家高高的围墙上有五彩缤纷的隆达被吹得高高飘扬。沟的最里面有一处把围墙砌得很高的嘛呢堂，沟的四边是一组为防范不明来袭而建的城墙。在这条深邃的沟里，还有一些家宅的废墟。不确定那是因为沟里的几户人家搬到其他地方了，还是有几户人家在这里永远地消失了。但是，我敢确定的是废墟上有好多杂草长得有一人高。那就像是所谓的历史，迷蒙而又充满生机。
望北村原来不是最早就坐落在那条沟里。听说，很早以前，望北村是坐落在近百公里以外的一座宽广而阳光和煦的大山顶上。至于后来为什么搬到这条望北的深沟，有好多种说法。但是，最普遍的说法有两个。可是，谁都无法确定其是非真假。因为，说法里掺杂着各种权威和名声的成分。
首次争论
好多年以前的一天，人们正在探讨望北村的来历时，龙塞咒师自信满满地说：“搬到现在的这条山沟里，原因是因为莲花生大师曾经到过此地并加持和护佑过。在大师的预言里也有此地是通往香巴拉的一条狭路的说法。历代祖辈们东战西攻的结果就是让我们拥有了这块神圣的土地。”
当时，蒋掣还是一位刚二十岁出头的男青年。蒋掣被说做是英雄的后裔，他的脸上总是表露着自豪的神情，他认定自己是英雄的后裔。他总是很自信地说：“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以前，祖辈们是住在高山上，后来在与盗贼搏击的过程中好多的年轻人失去了生命，村里只剩下了仅有的几个男女老少。为避免盗贼的再次来袭，人们就搬到了这条隐秘的山沟里。”他说得很是坚决。
“会是那样吗？”
“不可能的！”
“没有那个可能！”
“……”
村民们却从来没听说过类似的说法，大家盯着咒师龙塞的脸议论了起来。
蒋掣的话看似刺激了咒师龙塞。这是有人第一次在村民面前大言不惭，与他作对。他的双眼里闪着怒光说：“啊？你说什么？你这是丢了魂吗？啊？什么啊？你这狗屎！啊？你可不要丢咱祖辈们的脸了！那是不可能的。”村民们被眼前的场面吓得突然哑口无语，惊恐地听他们继续说什么。有一些孩子被吓得直接躲到了自己父母的背后。每当咒师龙塞发怒时嘴里总会毫不犹豫地发出“啊！啊！”之类的声音。一旦这个时候，村民们就像是围在猴王身边的小猴一样，对他立马阿谀奉承起来，以此试图消他的气。
咒师龙塞的长相看似很凶猛，特别是头上的那条辫子让他变得更有威严。在望北村里，咒师龙塞不论念经祈祷，还是做什么法事，都是样样皆通的人。在大家的眼里，他是名副其实的所谓的遍知圣人。所以，大家认为所谓的道理就是咒师龙塞所说的话。咒师龙塞所说的话也就是大家所谓的道理。这次，蒋掣践踏这条道理，不就是犯下了一个很严重的罪过吗？
蒋掣永远都是那种以自己的所见所闻为标准的人。每当别人说这说那的时候，他总会反驳说：“为什么啊？”“你怎么知道的？”“那是不可能的！”“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之类的话。可是，我们不知道那是因为说他是英雄后裔，所以就干脆不愿意相信别人的所作所为还是有其他什么理由。但是，他的脸上总有一种谁也未曾有过的满满自信和高人一等的霸气。换句话说，望北村里的很多人的印象中他始终都是这样一个人。
从外观看，望北村并没有发生任何明显的变化。与往常一样，村里的人们过得自由而散漫。村中央的嘛呢堂门口有好多老人或是晒着太陽念诵嘛呢，或是谈天说地议论什么。奇怪的是，偶尔吹来的每一阵旋风好像对他们造成了什么很大的侮辱。他们每次都会对着旋风乱吐口水。就这样，尘埃落定后，他们依然会拨动念珠继续投入聊天中。
那位脸上灰蒙蒙的老奶奶要说什么似的微微动了一下嘴唇，又把话咽了下去，什么都没说。随后，她无头无尾地感慨说：“这五浊横流的世界上见的东西可真多啊！”
她旁边的人等了许久，见她没继续说话，就从藏袍里伸出脖子，毫无顾虑地说：“蒋掣好傲慢啊！他连阿克龙塞都看不起。”随后，他们的话题就自然转到了蒋掣身上。
“他跟他去世的父亲一个模样！他的父亲如果不是那么固执，今天肯定还跟我们在一起。”
“但是，他的父亲对佛很虔诚啊！”
“蒋掣跟他的父亲不一样。”
“蒋掣不像个年轻小伙子，嘴里总会胡言乱语。”
这几天来，望北村的村民们讨论了蒋掣的是是非非。有的人说蒋掣跟他的父亲一个模样。他去世的父亲也是一个霸气傲慢、唯我独尊的人。最后，也就是因为说错话而断了自己的小命。他们没有谈他父亲去世的最确切的原因。但是，从他们说话的语气看，他好像是因为说话过激而被人杀害了。
黑蛙一直看不惯蒋掣的所作所为。乘这次机会，他想把自己表现一下。黑蛙是咒师龙塞最小的儿子。他招呼村里的几个年轻家伙，聚集在深沟最里面的废墟上讨论如何“降伏”蒋掣。
“蒋掣是个很嚣张的人。” “哪天让他再尝尝什么是血味。”
“总之，咱们绝对不能放了他。”
“你们说说，应该怎么收拾他？”
黑蛙他们开始谈自己的对策。
“拧脖子好！”
“打断腿好！”
“把手掰断了好！”
“把嘴巴撕了好！”
“把舌头拔掉算了！”
“……”
诡计和各类攻击
在夜晚的漆黑中，身边突然有了一丝动静。蒋掣停下脚步仔细听了起来。那是幻觉吧？周围的一切不就像是望北村一样一片宁静吗？由于他们习惯了黑暗，无论昼夜，他们对村里的街道熟悉得如自己的五指。蒋掣毫不犹豫地继续走在自己的路上，突然他的脚好像碰到了什么。一刹那间，在不知不觉中他好像来到了一个黑黝黝的世界里。突然，一群人从四方把他围了起来。顿时，他被脚踢拳打，昏倒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随着一阵难忍的疼痛，他醒了过来。但是，蒋掣的视线里什么都没有。他顺手一摸自己的脸，发现脸上有什么粗大的东西。原来，是他头上被套了麻袋。他小心翼翼地取下麻袋一看，那些打他的人却不见踪影。他在试图逃脱这个黑暗的世界，但是自己的身上毫无力气。他顿时发现自己的头和脸都被打得鲜血直流。他挣扎了很久，后来有人伸出手说：“阿克蒋掣，加油啊！”那是一个孩子的声音。他听声音听出了这孩子是奶奶纳特家的那个端洛。因为端洛的帮忙，他终于从那个黑黝黝的世界里逃出来了。仔细一看，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原来是被扔到一个陷阱里去了。
蒋掣实在很冤枉。他没有任何的背景，而且是单身汉，他怎么能受得了如此的欺负呢？几天后，留在他身上的那些伤疤有所好转。但是，让他气愤的是他家的大门上方和左右的墙上被人竟然用红漆画了刀啊、剑啊、矛啊什么的好多图案。这不就是故意挑衅他吗？
蒋掣见此情形，一时气得愣住了。随后，他像是突然被谁惊醒了一样，跑到村中央大声喊：“狗屎！有本事来单挑啊！偷着打人，那是懦夫干的事儿。来啊！来啊！狗屎！来啊！今天我不削下你们的皮，我蒋掣就不是人！哪有这样欺负人的？来啊！来啊！狗屎们！”喊着，他把袖子卷到肩膀上，等有人过来找他。但是，整个望北村就像是一具断了命的尸体一样，变得静悄无声。
望北村的村民们往常看似很正直。但是，每次遇到这样的情景就没有一个人敢出面。反而，他们都锁紧门窗，躲在各自的家里。不过，对于望北村，这是再恰当不过的选择。而且，大家的心里都清楚蒋掣是那种“见老虎能抓得住脖子，见野牛能抓得住牛角”的人。
“狗屎，来啊！来啊！”
“……”
你有多少勇猛，望北村就有多少诡计。他们总会做出那种你根本无法想象到的坏事。在村里接二连三发生的一些事情就足以证明他们能使用的诡计有多厉害。蒋掣在村中央胡蹦乱跳的那天夜里，又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家的围墙竟然被人推翻了。半夜，他正在梦里畅游时，伴随一声巨响，身边突然有什么东西震了起来。啊啧！会是什么啊？他自言自语来到走廊前时，眼前的一切顿时让他目瞪口呆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蒋掣因为高度警惕，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和损害。但是，有一天晚上当他终于放下心时，他做了一场梦。仲夏的酷热使得他的内心和身体像是被烤了一样，一时汗流浃背。最后，随着一阵疼痛，他醒了过来。醒来时，屋里竟然是一片火海。这是什么啊？此刻，他没有多余考虑的余地。他只能试图立马从火里逃出去。
原來，他睡着的那天晚上，是那些坏人在他们家放了火。刚开始，蒋掣感到很孤单，在内心的深处他感到很是伤悲。他就像被母亲丢了的爱子一样无所依靠。他感到整个望北村的人都彻底抛弃了他。没有亲友陪伴在身边的生活是多么恐怖啊！
蒋掣又一次站在望北村中央时，他没有了以前的那种气魄和勇猛。他的眼眶湿了，心里伤悲难耐。他哽咽着说：“望北村的男女老少们，我知道是我错了！请你们原谅我！原谅我！”他哀求得很可怜。
……
一个人的性格需要一个适合他的环境。如果没有这环境，一个人多年培养起来的性格是不会轻易被人磨平的。从多年以后蒋掣和咒师龙塞变为知己就能看出这个道理的准确。
一群非人非鬼的到来
让全世界知道有一个村子叫望北村的是那支矿产考察队。“他们去别的地方不行吗？啊？为什么故意要到这个地方？自从他们来了之后，啊？我们的宁静的生活完全被打破了。”几年后，咒师龙塞对他们仍摇头叹气，不忘埋怨。起初，考察队不是盯着他们的村子来的。他们知道这块地方有矿产后，千辛万苦来到了这条深沟的附近。当时，他们闻到了近处有木柴着火的烟味。于是，他们顺着风的方向来到了这条深沟的最里面。看见深沟里有村子后，他们感到很是稀奇。他们频频翻着地图说：“这个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可是，眼前的一幕却早已成为了现实。随后，他们才开始考察了这个村落。
“盗匪来了！盗匪来了！”
“不是！是鬼来了！鬼来了！”
一些孩子把这消息送到了咒师龙塞和蒋掣的耳边。于是，海螺声响起来了，人们前前后后聚到了村中央的嘛呢堂里。往日，他们会在嘛呢堂里行善积德，光顾做好事善事。但是，这时咒师龙塞和奶奶纳特等人开始煨桑，并诅咒说：“这是圣地香巴拉，过路必经第一狭，十善常驻在此地。敌人毒手袭来时，请把仇敌压脚下，请把鬼子嘴塞住！”桑烟笼罩在望北村的上空，深沟里一时变得一片烟火缭绕。这时，在蒋掣的安排下，只说不做的年轻人手持弓箭，蓄势待发。此刻，他们才感到弓箭才是绝世难得的好工具。同时，他们也想到唯有弓箭才是自己的祖辈们与敌搏击的绝命武器。但是，谁也没有，也不会有人会考虑弓箭是怎么制作的技巧。在他们的意识里，那些事情跟自己毫无关系。他们长时间没拿过弓箭，这次他们像是得到了什么珍品一样，每个人都是满脸的喜悦。而且，在这样的情形中，到处都藏有一种勇气与凶猛的气氛。他们出了嘛呢堂，直奔战场而去。 “你们是谁？是人还是鬼？到这里干什么？”蒋掣出面想问个究竟。
他们不知道蒋掣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但是，他们知道自己遇到了危险。他们把所有的考察用具放在地上，双手高举以示投降。当他们继续往前踏步时，蒋掣把箭放到弓上准备射击，这时，那些“非人非鬼”吓得直哆嗦。蒋掣很严肃地说：“狗屎们，再向前一步！我不把你们送到天堂看看！”说着，他暗示身边的朋友知州。知州按其部署把一支箭直接扔到了他们面前。他们当中的那个最靠前的人直接倒下去了。知州知道其实箭并没有射到他身上后就说：“都是狗屎！箭没射出去还倒地装死？”见此情形，在场的蒋掣等人哈哈大笑了起来。蒋掣把所有的人重新安排了一番，然后从“战场”的左侧盯着他们跳了下去。那个刚倒地的人吓得立马起身向后赶紧退了几步。
蒋掣向他们对准箭问：“你们到这里干什么？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根本不知道蒋掣到底在说什么，有人只是摇摇头，有人做着各种手势。见自己不懂意思后，一位满脸胡子的老人把背包放在地上，然后翻开背包以示没带任何武器。老人对着旁边的人说了什么话，他们全部把背包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地上，并翻开背包做着各种手势。蒋掣细看他们每个人时，发现有一个小伙子被吓得把裤子都尿湿了。那人见蒋掣还盯着自己的脸，就颤抖着跑过去躲在老人的后面。老人的嘴里继续说着什么。所有人继续做各种手势。但是，蒋掣还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可以确定的是，他前面的人都已变得惊恐万分，根本就没有勇气反击他们。蒋掣把弓箭重新背到身上，那老人竖着大拇指，满脸无奈地傻笑。
这时，黑蛙、知州和其他朋友都前来帮了蒋掣的忙。蒋掣做了一个手势，其他人就把弓箭背到身上，去翻开考察队扔在地上的东西。当他们发现其中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成为武器后，他们心里的石头才放下来了。
蒋掣又做了一个手势后向前走去，他们似乎懂了似的跟着他走了过去。
当时，村民们走到沟里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动静。他们实在是很冤枉，在天底下他们几乎没有见过这类“非人非鬼”的东西。所以，村民们各自喃喃自语说着什么。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是咒师龙塞，他手持一块铁片，看上面的烟味就知道那是煨桑的烟。他伸出手朝那些人吹了几下口哨，然后说：“莫名其妙的这些人！啊！我们的沟里会被带回污秽的。让他们回去吧！”这时，在场的老人们异口同声地说：“让他们回去吧！为了保持我们村子的祥和幸福的气氛，小心为好啊！”蒋掣等人也同意了这个决定。蒋掣又做了一个手势，以示别再让他们进去一步。黑蛙在地上画了一条线，然后大声说：“不能越过这条线！否则你们只有死路一条！”那些人当初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最后看样子好像还是懂了什么意思，他们摇头表示无奈。
死因分析
次日，刚破晓时，那些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留在他们身后的是各种塑料袋、剩饭、空瓶子和烟头等白色垃圾。
“他们可能是吓跑了！”蒋掣说。
他们离开后，望北村里发生了一件恶事。当天下午，龙塞咒师最小的儿子黑蛙的次子加洛突然去世了。临死时小孩的嘴里还溢出来了白乎乎的液体。此事让咒师龙塞想起了昨晚做的那场梦。咒师龙塞见到那些人后，脑子有了某种奇怪的幻觉。就因为这个幻觉，夜里他做了很多噩梦。
后来，咒师龙塞到嘛呢堂准备点酥油灯。当时，他划着火柴，火就立马被风吹灭了。他再划又被吹灭了。他划了好几次才终于把七盏灯点着了。点完后，他一心一意地磕了三次頭。正要回家时，七盏酥油灯又突然被风吹灭了。啊？这是怎么了？门已关紧，窗户又没砸坏。这风是从哪来的啊？这个异常让他心有余悸，他再次点着了七盏酥油灯，再次想着要回家时又被风吹灭了。啊啧！啊啧！今天这是怎么了啊？他不敢再回去点那七盏酥油灯，于是他急急忙忙地回了家。
一路上，他心里想着这件怪事，都不知道怎么到的家。他一进门就与正要出门的黑蛙碰了个正着。这突然的碰面让咒师龙塞吓了一跳。
“怎么了啊，爸爸？”黑蛙问。
“没什么！没什么！”咒师龙塞的脸一下变得灰蒙蒙的。
“爸爸，你脸色很难看啊！”黑蛙仔细看了一下父亲的脸说。
夜幕降临时，望北村被黑暗包围了。村里，除了黑暗再没有什么。他们因为生活在此早已习惯了黑暗。只有在黑暗中，他们才可以安心入睡。所以，他们心想世界上除了黑暗就没别的东西是好的。他们还觉得因为众神的保佑，他们才有幸享受了这种黑暗。如果没有了黑暗，他们就无法维持自己的生活。他们甚至担心有朝一日黑暗会放弃他们。但是，今天可不一样，沟里有人搭起了帐篷，并点好了明灯。深沟被一盏明灯照亮了，于是好多村民的心里不由燃起了好多的疑虑。
第一个对此引起注意的，是咒师龙塞。他到房顶煨桑时看见了这个情形。啊啧啧！那是什么啊？很刺眼啊！啊？——狗屎的！破坏我们生活的都是我们的敌人，都是敌人！我们要践踏敌人，消灭敌人。他一边骂人，一边心想如果他们趁早离开该有多好。他往那边唾了几口唾沫后，顺着梯子从房顶下来了。
那晚，咒师龙塞未能安心入睡。直至半夜，他才打了个小盹。因为夜里梦多，早上起来时他感到身心疲惫。在他的梦里，望北村的上空刮起了暴风，当他的头晕得不知所措时，暴风里的孩子们长了翅膀并正飞来飞去。无论父母们怎么叫喊，孩子们都不愿飞下来，而且孩子们的眼里火光闪烁。偶尔，那里还会响起既非地球人的声音，也非天上的鸟儿鸣叫的一种奇怪的声音。村民们一时着急得不知所措。那时，他看见自己的孙子加洛眼睁睁地撞在了对面的山崖而掉了下去。当他急忙跑到加洛身边时，加洛的嘴里不断流出了如是小溪般的鲜血。
他回忆一番后，心中的疑虑全部转到了昨天到来的那些人的身上。“孙子加洛的死因绝对跟那些狗屎有关！”他斩钉截铁地说。
“是吗？”蒋掣犹豫地问。
村民们接二连三来到了沟里。他们安慰了一下咒师龙塞和黑蛙后，问：“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啊？” 当时，一个孩子跑了过来，说：“昨晚，我们去了他们搭的帐篷里了。”随即，咒师龙塞和黑蛙异口同声地问：“什么？”孩子想要说什么，但是因为害怕，嘴里没敢说一句话。
“这孩子是谁家的？这不是奶奶纳特家的端洛吗？”蒋掣好像忘记了自己曾经被端洛救过的事儿。但是，这也不能怪蒋掣。望北村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容易忘记往事。而且，为他们做好事，他们也不懂得回报。这是他们共同的陋习。他们谁都不太在意这种事。
“停！让他继续说！”蒋掣的脸变得严肃起来。奶奶纳特不禁停下了脚步。
“昨晚，阿当、桑达、阿吉我们几个人去了他们的帐篷里。他们可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坏人，他们让我们喝了好喝的。而且，给我们给了很多没见过的东西。他们给的那种好吃的，咱们的沟里从来都不会有的！”端洛一口气说完了。
“让你们喝饮料，吃好吃的？”奶奶纳特重复一番后说：“那不就是毒品吗？”
“什么？是毒品吗？”蒋掣说：“一个女的懂什么？”说着，看着咒师龙塞的脸等他说什么。
咒师龙塞说：“是啊！那是给孩子们下毒了！”看他说话，好像自己亲眼见过一样。
端洛说：“那我怎么没死啊？而且，那些人也在吃，他们为什么不死呢？”说完，咒师龙塞回应说：“你们这些狗屎懂什么？”他说话时变得更严肃，孩子们被吓得到不敢动了。
咒师龙塞说：“是啊！那是给孩子们下毒了！”
黑蛙说：“是啊！那绝对是给孩子们下毒了！”
蒋掣又说：“那些狗屎跑哪儿去了？”
“……”
村里还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就在那天晚上奶奶纳特也去世了。阎王爷到来时，生命就像阳光下的雨露一样，逃不过消失的命运。奶奶纳特的死因跟那些人有关系吗？这事儿成了望北村的另一个争论的焦点。
端洛的好奇
生老病死是人世间必经的规律，谁也无法阻挡。奶奶纳特离世后，端洛成了孤儿，他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他的心就像冬天的寒风一样，变得冰冷冰冷的。
咒师龙塞跟往常不一样，他脸上昔日的怒气冲冲与那种能吓唬人的表情已经烟消云散了。他很亲切地安慰端洛，说：“世间老人有说法，人的苦乐是掌握在老天手里的，这是命运的安排，谁都要遵循的。你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不要伤心了！没了奶奶，村民们还会照样帮你的。再说，奶奶的离世对她可能是一种解脱。现在，她可能在香巴拉，那是一个丰衣足食的地方。能走到那地方真是奶奶的福气啊！”他很认真、很体贴地说。但是，端洛还是想不开，问他说：“如果真是那样，你自己为什么不去啊？”对此，咒师龙塞置若罔闻，继续说：“这样吧！你把我的话记在心里啊！”说完话，他就回去了。于是，端洛不得不把所有的猜疑憋在心里。
继阿妈和奶奶都先后走入“香巴拉” 后，端洛好像见过了世间所有的辛酸苦辣一样，看似长大了许多。可是，他仍然是一个年幼的孩子，还是稚气未脱，对世界万物还是充满着强烈的好奇心。他想把那些问咒师龙塞的问题留给自己去找答案。
“北方香巴拉在哪儿呢？如果这条深沟真是通往那儿的第一条狭路，我再怎么也要去寻找那条狭路。”孩子心生好奇。端洛发誓要把那条所谓的通往圣地的狭路找个水落石出。
围着望北村的四面八方的悬崖上有很多窑洞。那些都不是人为挖掘的，而是自然形成的。窑洞里有很多鸟类安了家，过得和谐而平静。窑洞口的鸟屎弄得外面白茫茫一片。有些山崖上用各种漆料刻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六字真言和莲花生大师等人的画像。五颜六色的经幡看似像是一块块网兜，被拉向了四面八方。每月的十五、廿八、廿九等吉日，村民们都会前去或是涂漆翻新那些画像，或是磕头祈祷，煨桑或做一些供奉等佛事。在他们的心里，那里的每一个窑洞都是有生命力的。但是，对于端洛和孩子们来说，这些看似很神奇，于是他们把这种好奇一直以来都藏在了自己的心里。村里包括咒师龙塞在内的村民们都不会去解开这个谜团。如果有人勉强地去做解释，他们无疑会遭到挨骂或挨打。所以，他们的那种想破解谜底的好奇心多次都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自己的家人和亲属先后走入北方香巴拉后，端洛很是伤心，非常痛苦。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从此就再也没有人干涉他的生活了，他的生活当然也比以前自由了许多。所以，有了足够的空暇后，先前已成为秘密的那些事情就像水面的草叶一样在他心里慢慢地开始生根发芽。现在，自己不就有了破解谜底的机会了吗？端洛正这样想时，自己的伤感和痛苦都不知去向了何处。
寻找“香巴拉”
当初，端洛以为所谓的通往北方香巴拉的狭路是对面的山崖上的那些窑洞。在他心里那些窑洞不仅仅是窑洞，更是一片具有吸引力的很神秘的地方。至于望北村从哪一代祖辈开始供奉这些窑洞，没有一个年过百数的人是无法得到答案的。实际上，这样的老人别说在望北村，连环游世界去寻找也是一种不可能的事情。无论怎样，现在的村民们已经继承了这些历经好多年的习俗，因此，他们是不会有这种奇思怪想了。甚至，他们不知道山崖上的六字真言和莲花生大师等人的画像到底是被谁刻上去的，他们甚至认为这些都是自然形成的。而且，这样的窑洞在望北村附近到底有多少？里面又供奉着什么？对此，他们没有任何好奇心。原因很简单，那是因为他们只是把那些当做一种神圣的东西，而没有认真考虑，更没有钻进去探索罢了。要是有人敢钻进去问个究竟，那一定会遭到反对的。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钻窑洞会是一种罪过。
端洛早就有一种背叛祖先们的习俗钻入窑洞去探究到底的想法。这次，他如愿得逞了。他准备好绳子和木棒等工具后，认真研究如何才能顺利进入。他一天到晚仔细琢磨，最后终于鼓足了勇气。村民们的起居作息他最熟悉不过，他知道傍晚时全村人都会藏在家里抱着被窝睡觉。趁此机会，他来到第一个洞的洞口，按计划把绳子好几次甩向了洞里。他很幸运地把绳子系在了某个东西上，他高兴地拉了几下，见绳子系得牢固后，就轻巧地爬进去了。经过一番努力后，他终于爬进了窑洞口。在洞口他歇了一会儿，正考虑钻哪个洞时，一群安居在该洞的鸟儿被吓得飞了出来。差一点，他自己都掉下去了。不过，他早已料到了鸟会被他吓跑。但是，这突然的情景使他不禁抖了一下。他在洞口愣了一会儿后，心想这并不可怕，这些鸟不就是平常在自己的眼前飞来飞去的那些吗？他这样一想，之前的害怕的感觉也顿时没了。他继续按照自己的计划往里面钻，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洞里黑黝黝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他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好了用酥油做的一盏灯。借灯光一看，洞里被熏得脏兮兮的，能确定以前肯定有人来过。但是，对于他，这些并不重要。他只想找那条通往香巴拉的狭路。他心想如果真是找到了那条狭路，就肯定能找见那块丰衣足食的美丽的地方。但是，出現在眼前的却是狭隘的窑洞里被熏得黝黑的烟灰和看似像是咒师龙塞家的佛龛上的那本长边书一样的几样东西。他捧着那些书细看时，被鸟屎弄脏的那些纸上写满了好多字，看似像是咒师龙塞家的书上的字。于是，他能确定那肯定是藏文。但是，与咒师龙塞家的书不同的是那些书因为被鸟弄脏，已成为了纸页破烂、字迹模糊的几张烂纸。不过，端洛知道这可不是他要找的狭路。 就这样，端洛连续利用十几个昼夜的时间，钻入了每一个窑洞。但是，好多窑洞都是一样的，里面只是被熏得黝黑，而且只能看见几本破烂的书。不过，有的洞里却有一些铜制的灯具和铜制的佛像。可是，他再怎么努力也没找到那条通往“香巴拉”的狭路。他就像是在寻找海市蜃楼。
通往“香巴拉”的狭路究竟在哪儿呢？
这深沟里还会有一个叫“香巴拉”的圣地吗？
经过再三考虑，自己所有的好奇都成为了疑虑。他失望地自言自语说：“咒师龙塞说的那条通往香巴拉的狭路可真不在这些窑洞里。”这时，端洛突然感觉自己很累很饿，他想起了早前来到这地方时有些人给他的那些好吃的食品和饮料，心想带些好吃好喝的真是有先见之明。
“通往香巴拉的狭路不可能会在这地方。”由于咒师龙塞说的和自己的所见不一样，端洛随口自语说。“香巴拉不可能会在这条深沟里。”端洛想。“香巴拉肯定会在这地方之外，乡亲们说翻过了山阳光很刺眼。不过，乡亲们没有出过这地方，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
在很多疑虑和问题中沉浸了很长一段时间——怎么都要走出望北村看看外面的世界。
来自美国的研究员
喜欢平淡的望北村的乡亲们在寂静和黑暗中过着千篇一律的重复生活。他们自认为这种生活方式是温馨而充实的。他们相信只有寂静才能安抚人心，只有黑暗才能给人幸福。他们都是一些唯我独尊的人。他们会采取各种方式排斥与自己想法不同的人。在这方面，他们各个都像能统揽全局的将军一样，绝对会让你败得束手无策。
当初，蒋掣也像端洛一样对周边的万物充满着各种好奇。甚至他对关于望北村村名的问题也想发表自己的各种想法。但是，由于遭到各种或明或暗的打击后，他的好奇心也就自然破灭了。在望北村里，试图讲各种理由就是把胜利白白送给对方。所以，他结合自己的经验得到的最确切的答案就是理由就是拳头，拳头也就是理由。为了理由，有可能要付出自己生命的代价。于是，他说话做事的方式也逐渐变得强硬了。不过，也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在村里更有威信，更有机会参加各种大大小小的会议和各类方式的探讨。如果与其相反，怎么会像如今的蒋掣一样分有所得，叫有名声啊？
“盗匪来了！盗匪来了！”
“不是！是鬼叫了！鬼叫了！”
那群孩子再一次的叫喊声打破了望北村的宁静。那时，蒋掣还在梦里畅游。他一听到喊声，就立马起身往嘛呢堂赶去。他刚到嘛呢堂不久，咒师龙塞赶过来了。之后，村民们也陆陆续续地赶到了。
村民们在咒师龙塞的身边按顺序坐了下来。直到他开口，村民们在各自的位置上一言不发，满脸焦急地等着他的命令。过了一会儿，咒师龙塞把手从后背上放了下来，他重新系了一下那条又长又粗的辫子后，停下来说起了话。
“望北村的男人们，那些狗屎当初杀害了加洛。我估计，奶奶纳特也肯定是被他们害死的。为了继续维持村民们幸福的生活，这次你们要勇敢地站出来，不够勇敢也要信心满满。这是村民们的希望，我相信大家都不会辜负我的。”说完，他把蒋掣叫到身边，大声地说：“出发吧！”随后，男人们确实像一只只野虎一样，直奔“战场”而去。
蒋掣等人到村子下面的战场一看，他们发现这次来的人比上次明显多了好几倍。不过，他们一看就知道这些人并不是上次来的那些人。他们的身高普遍较高，头发卷而黄，眼瞳里也带有一丝绿色。蒋掣他们心想，所谓的鬼子就是这样子吧，非此莫属，不过他们还是心有余悸，不知如何是好。
“蒋掣，怎么办？”黑蛙低声问。蒋掣往回看了一眼，发现知州满脸的汗水。
蒋掣心想自己可是英雄的后裔，为了让他们坚信自己，今天可是要再证明一下。他把箭对准前方的“鬼子”并大声喊：“你们要去哪里？到这里来干什么？如果不老实交代，这箭可是不会饶了你们的！”
前方的“鬼子”比他们更加着急，立即停下了脚步。一眼看去就能知道他们绝对是远途而来的。一路的疲惫和恐惧使得他们的嗓子都哑了。向前走了几秒后，他们回答说：“我们……我们……我们……是过来搞研究的，我们不会害……害你们的。”
“什么？他们好像在说人话！”蒋掣回头问自己的战友说：“研究是个什么东西啊？”遗憾的是他们都摇头表示不懂，一时没人敢说话。
蒋掣重新问：“你们是哪里的？”
“美国的。”
“什么？美国！美国是哪里的？”蒋掣再问战友，不过遗憾的是他们又是一律不懂。
蒋掣说：“你们再等等！”说完，他把黑蛙叫到身边，让他去给咒师龙塞汇报一下。
不久，咒师龙塞到了战场上，他详细看了一番后说：“他们真的是在说人话吗？”他半信半疑地问蒋掣。蒋掣回答说：“是！说的是人话！不信你再问问！”
咒师龙塞提高嗓门很粗气地问：“你们是人吗？”对方回答：“是，是啊！我们是人！跟你们一样我们都是人！”咒师龙塞这下放下了心，对着蒋掣说：“如果真是人的话，就让他们来吧！但是要提高警惕，不能射箭！杀人是会遭到报应的。”
让咒师龙塞感到高兴的是他们并不是什么鬼，而是真正的人。比这更让他高兴的是那些人给他送了一幅画有莲花生大师的唐卡。接过唐卡后，他用额头碰了一下，然后满脸笑容地说：“请！请！请进！”此刻，蒋掣等人对咒师的这种行为感到特别好奇。大家都知道，咒师龙塞平常可不是满脸笑容的人，但是今天不一样，他反而成了一个正常的人。
那些“研究者”在望北村总共待了三天时间。
他们首先去了咒师龙塞的家里。那是咒师龙塞做的安排。咒师龙塞不管见谁，都会炫耀自己认识他们。而且，他把他们帶进了自己以为很了不起的自家佛堂里。那些人翻开那些旧经书后，除了用一种带光的工具扫一下之外，不念经，更别说去磕头了。于是，他心生忧虑。这是怎么回事啊？他们信教吗？他思考了许久后，心想念那些经书是要一定的时间的，翻开经书也是一种积德，而他们不懂是不能责怪的。于是，他的忧虑随之不解而散。 咒师龙塞家的佛堂里有很多经书，也有或是三尺高或是半尺高的各种佛像，走进去像是到了某间小型的佛殿里。他们家的佛堂整齐干净，并点好了藏香，扑鼻而来的全是香味。但是，让那些人难以理解的是他们家的卧室的墙壁却被熏得黝黑一片，地面又坑坑洼洼的，火灶黑得像是几千年的什么古董。而且，卧室里有一种很刺鼻的臭味，这让人难以忍受。他们捂起鼻子细看时，炕上正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于是，他们知道了那臭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了。
“叔叔！他是谁啊？”其中那个黄头发扁鼻子的人问咒师龙塞说。
咒师龙塞回答：“她是我媳妇，躺炕上好几年了。可能是因为上辈子不行善造的孽。”
黄发扁鼻的人问：“没看过医生吗？”
咒师龙塞说：“医生啊！医生只是个传说。我们只有在祖辈们的嘴里听说过，但是从来都没有见过。我们为她念过几次经，但是她因为命不好就根本不见效。现在，我们也只能放弃了。死神来临时即使是佛陀也救不了的，病危时给她吃过各种东西，但是都无济于事啊！”
那个黄发扁鼻的人感到很好奇，在一本笔记本上记录着咒师龙塞说的每一句话。
“……”
完事后，咒师龙塞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那些人看似没有任何闲暇时间。从咒师龙塞家出门后，他们在一群孩子的帮助下去了那块面目全非的废墟边。走在前面那个大声喊话的小孩一听就是端洛。跟端洛一样的那帮人在他们身旁很好奇地东奔西跳，问这问那。而蒋掣等人却在远处时刻注意着他们的行踪，见他们没有任何异样后就没做出什么。
那些黄发扁鼻不管见谁都会问好多个问题。这时候，嘛呢堂的墙角有好多老人正晒着太阳。
其中的那个黄发扁鼻的人做着各种手势问其中一个奶奶说：“奶奶，你们的生活实在很艰苦啊！你们不觉得吗？”
在座的老人们听他说话结结巴巴，于是哈哈大笑起来。这时，一位老人满脸笑容地讽刺说：“你们从那么远的地方徒步过来的，这不是更艰辛吗？”老人们对他的回应看似很满意，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一问使得那位黄发扁鼻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稍微想了一下后满脸严肃地说：“这可不一样啊！”那老人又清了一下嗓子，然后说：“我看你们有更多的艰辛啊！我们在自家幸福的土地上晒着太阳可没什么不舒服的啊！”他感觉自己说出了一个天大的道理，满脸的傲气。
黄发扁鼻的人继续想说什么。但是，知道交流困难后摇着头对彼此喃喃了一番，然后悄悄离开了那个地方。那些人看似确实没有片刻的闲暇时间，除了睡觉他们就不浪费一分一秒，他们转遍了望北村的所有大街小巷。他们把村子的一角一处都装在了相机里。
新建的大门
他们离开了。随后，望北村里的来客络绎不绝，他们操着各种语言，说是从网络认识望北村的。对于望北村里的人，“网络”又是一个很陌生的东西。不过，这对他们并不重要。但是，随着来来往往的人增多，沟里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满地的粪便。同时，也堆下了各种不知名的垃圾。每当刮风时，望北村上空的垃圾满天飘飞。比这更为严重的是孩子们的嘴里也说着各种语言。这让咒师龙塞心想这些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好前兆。正这样想时，他后悔了自己当初请他们到村里来。慢慢地，这种悔恨变成了一种恐惧。
那晚，他在手指间拨动了几下念珠，打了一卦，他见卦相不好，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现在，咱们自己的幸福沟里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了。咱们应该想个办法，不然咱们的幸福日子要到头了。”咒师龙塞想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在众人面前说。这话好像是一种预兆。
接着，村民们也说了各种各样的想法。
“那些人在沟水里尿尿了。”
“那些人在溪水边洗脸了。”
“那些人在到处乱扔垃圾。”
“那些人在乱摘小草和花儿。”
“那些人在随意踩踏草地。”
“……”
大家纷纷说出了自己的所见所闻，然后盯着咒师龙塞和蒋掣的脸，等待他们安排什么。
咒师龙塞在村民们面前很庄重地宣布要在望北村的村口新建一座大门。这想法可是咒师龙塞失眠时候想出来的决定。
“好！就这样！”蒋掣是第一个回应的人。
“好！就这样！”
“好！就这样！”
“好！就这样！”
“……”
在座的人都同意了这个决定，都在赞叹还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
无论如何，对于他们，新建一座大门是一项很好的措施。再说，这也是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因为大门建起后，不但能阻止那些人的来往，也能守住望北村昔日的平静。大家好像很害怕望北村的平静被谁打破，又很害怕望北村的黑夜被谁抢走。由于来客的逐渐增多，带闪光的那种工具也逐渐多起来了。他们认为，这种刺眼的东西肯定是很危险的。
这些天来，全村人往常的懒惰和闲散的生活节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他们忙里忙外，一刻也歇不下来。无论早晚，他们都在为修建大门奉献着自己的力量，甚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也没有人要去钻被窝睡觉的意思。大家都很主动，有人挖土，有人运石，很是热闹。
“快快！送土！”
“快快！搬石头！”
“快快！送水！”
“快快！搬木块！”
“……”
望北村村口终于建起了一座看似是防敌入侵的庄严的大门。看来好像谁都不可以在望北村里来往逗留。大门上方并列刻了一串▽△和卐的符号。
大门竣工的那天，高空中飘起了轻轻的雪花。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好预兆。所以，在这吉日良辰里，望北村的家家户户聚在一起举办了一场很隆重的佛事活动。最后，也是按照村民們的要求，载歌载舞，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番。村子里的少男少女们轻快的舞步和嘹亮的歌声给全村人带来了喜悦和自豪。
但是，望北村里有了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那就是大门修建后虽然不确定能防御敌人来袭，但是村里的那群孩子还是始终没办法管起来。端洛和他的所有同龄人都不见了踪影。
他们去哪儿了？
无论怎样，村民们都能确定他们是已经离开了望北村。落在大雪上的脚印通向了大门的外面。细看起来，那脚印像是画在白纸上的各种图案，显得很是可爱。
“喂！端洛！”
“喂！阿党！”
“喂！桑达！”
“喂！阿吉！”
“……”
天快黑了，望北村的四面八方被黑夜笼罩了。他们看不见彼此的脸。那时，蒋掣和孩子们的父母跑东跑西，提高嗓门喊着各自孩子的名字。但是，村子里没有了任何回音。
作者简介： 果美·才让扎西，笔名，赤桑华。鲁迅文学院第七期少数民族作家培训班学员，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三届高研班学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发表小说、诗歌、散文等双语作品多篇。已出版、翻译作品集多部。曾获第七届全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新人奖、第五届青海青年文学奖、第七届青海省文学艺术奖、第五届章恰尔文学奖等，有作品入选五省藏区高中教课书。
译者简介：多加·索南多杰，文学硕士。中国翻译协会会员、青海作家协会会员。在《民族文学》等报刊杂志及网络平台发表原创及翻译（双向）作品多篇（首）。现供职于青海省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
本栏目责任编辑 龙仁青
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有多少秘密对于人类是那样的神秘而又充满吸引力啊！在天地间，仍有好多尚未被人类的智慧和其他方式或已揭开或未被发现的生命和万物正在跟我们一起同呼吸，共命运。对此，有谁敢否定呢？望北村就是未被人类发现的秘密之一。在人类厚重的历史书籍中，永远也无法找到关于其存在和来龙去脉的记载。
望北村是一个村落的名字。起初，你可能会认为它是因为坐落在一条望北的沟里而得名。但是，你仅凭这样的感觉去断定其名称是错误的。听说，望北村的具体位置是在通往北方香巴拉的一条狭路上，因此人们称它为望北村。实际上，谁也未曾见过所谓的香巴拉或北方极乐圣地，也没有人敢肯定其存在与否。进入望北村，是一个宽敞的深沟，有二十几户人家在其中星罗棋布。每户人家高高的围墙上有五彩缤纷的隆达被吹得高高飘扬。沟的最里面有一处把围墙砌得很高的嘛呢堂，沟的四边是一组为防范不明来袭而建的城墙。在这条深邃的沟里，还有一些家宅的废墟。不确定那是因为沟里的几户人家搬到其他地方了，还是有几户人家在这里永远地消失了。但是，我敢确定的是废墟上有好多杂草长得有一人高。那就像是所谓的历史，迷蒙而又充满生机。
望北村原来不是最早就坐落在那条沟里。听说，很早以前，望北村是坐落在近百公里以外的一座宽广而阳光和煦的大山顶上。至于后来为什么搬到这条望北的深沟，有好多种说法。但是，最普遍的说法有两个。可是，谁都无法确定其是非真假。因为，说法里掺杂着各种权威和名声的成分。
首次争论
好多年以前的一天，人们正在探讨望北村的来历时，龙塞咒师自信满满地说：“搬到现在的这条山沟里，原因是因为莲花生大师曾经到过此地并加持和护佑过。在大师的预言里也有此地是通往香巴拉的一条狭路的说法。历代祖辈们东战西攻的结果就是让我们拥有了这块神圣的土地。”
当时，蒋掣还是一位刚二十岁出头的男青年。蒋掣被说做是英雄的后裔，他的脸上总是表露着自豪的神情，他认定自己是英雄的后裔。他总是很自信地说：“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以前，祖辈们是住在高山上，后来在与盗贼搏击的过程中好多的年轻人失去了生命，村里只剩下了仅有的几个男女老少。为避免盗贼的再次来袭，人们就搬到了这条隐秘的山沟里。”他说得很是坚决。
“会是那样吗？”
“不可能的！”
“没有那个可能！”
“……”
村民们却从来没听说过类似的说法，大家盯着咒师龙塞的脸议论了起来。
蒋掣的话看似刺激了咒师龙塞。这是有人第一次在村民面前大言不惭，与他作对。他的双眼里闪着怒光说：“啊？你说什么？你这是丢了魂吗？啊？什么啊？你这狗屎！啊？你可不要丢咱祖辈们的脸了！那是不可能的。”村民们被眼前的场面吓得突然哑口无语，惊恐地听他们继续说什么。有一些孩子被吓得直接躲到了自己父母的背后。每当咒师龙塞发怒时嘴里总会毫不犹豫地发出“啊！啊！”之类的声音。一旦这个时候，村民们就像是围在猴王身边的小猴一样，对他立马阿谀奉承起来，以此试图消他的气。
咒师龙塞的长相看似很凶猛，特别是头上的那条辫子让他变得更有威严。在望北村里，咒师龙塞不论念经祈祷，还是做什么法事，都是样样皆通的人。在大家的眼里，他是名副其实的所谓的遍知圣人。所以，大家认为所谓的道理就是咒师龙塞所说的话。咒师龙塞所说的话也就是大家所谓的道理。这次，蒋掣践踏这条道理，不就是犯下了一个很严重的罪过吗？
蒋掣永远都是那种以自己的所见所闻为标准的人。每当别人说这说那的时候，他总会反驳说：“为什么啊？”“你怎么知道的？”“那是不可能的！”“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之类的话。可是，我们不知道那是因为说他是英雄后裔，所以就干脆不愿意相信别人的所作所为还是有其他什么理由。但是，他的脸上总有一种谁也未曾有过的满满自信和高人一等的霸气。换句话说，望北村里的很多人的印象中他始终都是这样一个人。
从外观看，望北村并没有发生任何明显的变化。与往常一样，村里的人们过得自由而散漫。村中央的嘛呢堂门口有好多老人或是晒着太陽念诵嘛呢，或是谈天说地议论什么。奇怪的是，偶尔吹来的每一阵旋风好像对他们造成了什么很大的侮辱。他们每次都会对着旋风乱吐口水。就这样，尘埃落定后，他们依然会拨动念珠继续投入聊天中。
那位脸上灰蒙蒙的老奶奶要说什么似的微微动了一下嘴唇，又把话咽了下去，什么都没说。随后，她无头无尾地感慨说：“这五浊横流的世界上见的东西可真多啊！”
她旁边的人等了许久，见她没继续说话，就从藏袍里伸出脖子，毫无顾虑地说：“蒋掣好傲慢啊！他连阿克龙塞都看不起。”随后，他们的话题就自然转到了蒋掣身上。
“他跟他去世的父亲一个模样！他的父亲如果不是那么固执，今天肯定还跟我们在一起。”
“但是，他的父亲对佛很虔诚啊！”
“蒋掣跟他的父亲不一样。”
“蒋掣不像个年轻小伙子，嘴里总会胡言乱语。”
这几天来，望北村的村民们讨论了蒋掣的是是非非。有的人说蒋掣跟他的父亲一个模样。他去世的父亲也是一个霸气傲慢、唯我独尊的人。最后，也就是因为说错话而断了自己的小命。他们没有谈他父亲去世的最确切的原因。但是，从他们说话的语气看，他好像是因为说话过激而被人杀害了。
黑蛙一直看不惯蒋掣的所作所为。乘这次机会，他想把自己表现一下。黑蛙是咒师龙塞最小的儿子。他招呼村里的几个年轻家伙，聚集在深沟最里面的废墟上讨论如何“降伏”蒋掣。
“蒋掣是个很嚣张的人。” “哪天让他再尝尝什么是血味。”
“总之，咱们绝对不能放了他。”
“你们说说，应该怎么收拾他？”
黑蛙他们开始谈自己的对策。
“拧脖子好！”
“打断腿好！”
“把手掰断了好！”
“把嘴巴撕了好！”
“把舌头拔掉算了！”
“……”
诡计和各类攻击
在夜晚的漆黑中，身边突然有了一丝动静。蒋掣停下脚步仔细听了起来。那是幻觉吧？周围的一切不就像是望北村一样一片宁静吗？由于他们习惯了黑暗，无论昼夜，他们对村里的街道熟悉得如自己的五指。蒋掣毫不犹豫地继续走在自己的路上，突然他的脚好像碰到了什么。一刹那间，在不知不觉中他好像来到了一个黑黝黝的世界里。突然，一群人从四方把他围了起来。顿时，他被脚踢拳打，昏倒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随着一阵难忍的疼痛，他醒了过来。但是，蒋掣的视线里什么都没有。他顺手一摸自己的脸，发现脸上有什么粗大的东西。原来，是他头上被套了麻袋。他小心翼翼地取下麻袋一看，那些打他的人却不见踪影。他在试图逃脱这个黑暗的世界，但是自己的身上毫无力气。他顿时发现自己的头和脸都被打得鲜血直流。他挣扎了很久，后来有人伸出手说：“阿克蒋掣，加油啊！”那是一个孩子的声音。他听声音听出了这孩子是奶奶纳特家的那个端洛。因为端洛的帮忙，他终于从那个黑黝黝的世界里逃出来了。仔细一看，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原来是被扔到一个陷阱里去了。
蒋掣实在很冤枉。他没有任何的背景，而且是单身汉，他怎么能受得了如此的欺负呢？几天后，留在他身上的那些伤疤有所好转。但是，让他气愤的是他家的大门上方和左右的墙上被人竟然用红漆画了刀啊、剑啊、矛啊什么的好多图案。这不就是故意挑衅他吗？
蒋掣见此情形，一时气得愣住了。随后，他像是突然被谁惊醒了一样，跑到村中央大声喊：“狗屎！有本事来单挑啊！偷着打人，那是懦夫干的事儿。来啊！来啊！狗屎！来啊！今天我不削下你们的皮，我蒋掣就不是人！哪有这样欺负人的？来啊！来啊！狗屎们！”喊着，他把袖子卷到肩膀上，等有人过来找他。但是，整个望北村就像是一具断了命的尸体一样，变得静悄无声。
望北村的村民们往常看似很正直。但是，每次遇到这样的情景就没有一个人敢出面。反而，他们都锁紧门窗，躲在各自的家里。不过，对于望北村，这是再恰当不过的选择。而且，大家的心里都清楚蒋掣是那种“见老虎能抓得住脖子，见野牛能抓得住牛角”的人。
“狗屎，来啊！来啊！”
“……”
你有多少勇猛，望北村就有多少诡计。他们总会做出那种你根本无法想象到的坏事。在村里接二连三发生的一些事情就足以证明他们能使用的诡计有多厉害。蒋掣在村中央胡蹦乱跳的那天夜里，又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家的围墙竟然被人推翻了。半夜，他正在梦里畅游时，伴随一声巨响，身边突然有什么东西震了起来。啊啧！会是什么啊？他自言自语来到走廊前时，眼前的一切顿时让他目瞪口呆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蒋掣因为高度警惕，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和损害。但是，有一天晚上当他终于放下心时，他做了一场梦。仲夏的酷热使得他的内心和身体像是被烤了一样，一时汗流浃背。最后，随着一阵疼痛，他醒了过来。醒来时，屋里竟然是一片火海。这是什么啊？此刻，他没有多余考虑的余地。他只能试图立马从火里逃出去。
原來，他睡着的那天晚上，是那些坏人在他们家放了火。刚开始，蒋掣感到很孤单，在内心的深处他感到很是伤悲。他就像被母亲丢了的爱子一样无所依靠。他感到整个望北村的人都彻底抛弃了他。没有亲友陪伴在身边的生活是多么恐怖啊！
蒋掣又一次站在望北村中央时，他没有了以前的那种气魄和勇猛。他的眼眶湿了，心里伤悲难耐。他哽咽着说：“望北村的男女老少们，我知道是我错了！请你们原谅我！原谅我！”他哀求得很可怜。
……
一个人的性格需要一个适合他的环境。如果没有这环境，一个人多年培养起来的性格是不会轻易被人磨平的。从多年以后蒋掣和咒师龙塞变为知己就能看出这个道理的准确。
一群非人非鬼的到来
让全世界知道有一个村子叫望北村的是那支矿产考察队。“他们去别的地方不行吗？啊？为什么故意要到这个地方？自从他们来了之后，啊？我们的宁静的生活完全被打破了。”几年后，咒师龙塞对他们仍摇头叹气，不忘埋怨。起初，考察队不是盯着他们的村子来的。他们知道这块地方有矿产后，千辛万苦来到了这条深沟的附近。当时，他们闻到了近处有木柴着火的烟味。于是，他们顺着风的方向来到了这条深沟的最里面。看见深沟里有村子后，他们感到很是稀奇。他们频频翻着地图说：“这个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可是，眼前的一幕却早已成为了现实。随后，他们才开始考察了这个村落。
“盗匪来了！盗匪来了！”
“不是！是鬼来了！鬼来了！”
一些孩子把这消息送到了咒师龙塞和蒋掣的耳边。于是，海螺声响起来了，人们前前后后聚到了村中央的嘛呢堂里。往日，他们会在嘛呢堂里行善积德，光顾做好事善事。但是，这时咒师龙塞和奶奶纳特等人开始煨桑，并诅咒说：“这是圣地香巴拉，过路必经第一狭，十善常驻在此地。敌人毒手袭来时，请把仇敌压脚下，请把鬼子嘴塞住！”桑烟笼罩在望北村的上空，深沟里一时变得一片烟火缭绕。这时，在蒋掣的安排下，只说不做的年轻人手持弓箭，蓄势待发。此刻，他们才感到弓箭才是绝世难得的好工具。同时，他们也想到唯有弓箭才是自己的祖辈们与敌搏击的绝命武器。但是，谁也没有，也不会有人会考虑弓箭是怎么制作的技巧。在他们的意识里，那些事情跟自己毫无关系。他们长时间没拿过弓箭，这次他们像是得到了什么珍品一样，每个人都是满脸的喜悦。而且，在这样的情形中，到处都藏有一种勇气与凶猛的气氛。他们出了嘛呢堂，直奔战场而去。 “你们是谁？是人还是鬼？到这里干什么？”蒋掣出面想问个究竟。
他们不知道蒋掣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但是，他们知道自己遇到了危险。他们把所有的考察用具放在地上，双手高举以示投降。当他们继续往前踏步时，蒋掣把箭放到弓上准备射击，这时，那些“非人非鬼”吓得直哆嗦。蒋掣很严肃地说：“狗屎们，再向前一步！我不把你们送到天堂看看！”说着，他暗示身边的朋友知州。知州按其部署把一支箭直接扔到了他们面前。他们当中的那个最靠前的人直接倒下去了。知州知道其实箭并没有射到他身上后就说：“都是狗屎！箭没射出去还倒地装死？”见此情形，在场的蒋掣等人哈哈大笑了起来。蒋掣把所有的人重新安排了一番，然后从“战场”的左侧盯着他们跳了下去。那个刚倒地的人吓得立马起身向后赶紧退了几步。
蒋掣向他们对准箭问：“你们到这里干什么？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根本不知道蒋掣到底在说什么，有人只是摇摇头，有人做着各种手势。见自己不懂意思后，一位满脸胡子的老人把背包放在地上，然后翻开背包以示没带任何武器。老人对着旁边的人说了什么话，他们全部把背包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地上，并翻开背包做着各种手势。蒋掣细看他们每个人时，发现有一个小伙子被吓得把裤子都尿湿了。那人见蒋掣还盯着自己的脸，就颤抖着跑过去躲在老人的后面。老人的嘴里继续说着什么。所有人继续做各种手势。但是，蒋掣还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可以确定的是，他前面的人都已变得惊恐万分，根本就没有勇气反击他们。蒋掣把弓箭重新背到身上，那老人竖着大拇指，满脸无奈地傻笑。
这时，黑蛙、知州和其他朋友都前来帮了蒋掣的忙。蒋掣做了一个手势，其他人就把弓箭背到身上，去翻开考察队扔在地上的东西。当他们发现其中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成为武器后，他们心里的石头才放下来了。
蒋掣又做了一个手势后向前走去，他们似乎懂了似的跟着他走了过去。
当时，村民们走到沟里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动静。他们实在是很冤枉，在天底下他们几乎没有见过这类“非人非鬼”的东西。所以，村民们各自喃喃自语说着什么。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是咒师龙塞，他手持一块铁片，看上面的烟味就知道那是煨桑的烟。他伸出手朝那些人吹了几下口哨，然后说：“莫名其妙的这些人！啊！我们的沟里会被带回污秽的。让他们回去吧！”这时，在场的老人们异口同声地说：“让他们回去吧！为了保持我们村子的祥和幸福的气氛，小心为好啊！”蒋掣等人也同意了这个决定。蒋掣又做了一个手势，以示别再让他们进去一步。黑蛙在地上画了一条线，然后大声说：“不能越过这条线！否则你们只有死路一条！”那些人当初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最后看样子好像还是懂了什么意思，他们摇头表示无奈。
死因分析
次日，刚破晓时，那些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留在他们身后的是各种塑料袋、剩饭、空瓶子和烟头等白色垃圾。
“他们可能是吓跑了！”蒋掣说。
他们离开后，望北村里发生了一件恶事。当天下午，龙塞咒师最小的儿子黑蛙的次子加洛突然去世了。临死时小孩的嘴里还溢出来了白乎乎的液体。此事让咒师龙塞想起了昨晚做的那场梦。咒师龙塞见到那些人后，脑子有了某种奇怪的幻觉。就因为这个幻觉，夜里他做了很多噩梦。
后来，咒师龙塞到嘛呢堂准备点酥油灯。当时，他划着火柴，火就立马被风吹灭了。他再划又被吹灭了。他划了好几次才终于把七盏灯点着了。点完后，他一心一意地磕了三次頭。正要回家时，七盏酥油灯又突然被风吹灭了。啊？这是怎么了？门已关紧，窗户又没砸坏。这风是从哪来的啊？这个异常让他心有余悸，他再次点着了七盏酥油灯，再次想着要回家时又被风吹灭了。啊啧！啊啧！今天这是怎么了啊？他不敢再回去点那七盏酥油灯，于是他急急忙忙地回了家。
一路上，他心里想着这件怪事，都不知道怎么到的家。他一进门就与正要出门的黑蛙碰了个正着。这突然的碰面让咒师龙塞吓了一跳。
“怎么了啊，爸爸？”黑蛙问。
“没什么！没什么！”咒师龙塞的脸一下变得灰蒙蒙的。
“爸爸，你脸色很难看啊！”黑蛙仔细看了一下父亲的脸说。
夜幕降临时，望北村被黑暗包围了。村里，除了黑暗再没有什么。他们因为生活在此早已习惯了黑暗。只有在黑暗中，他们才可以安心入睡。所以，他们心想世界上除了黑暗就没别的东西是好的。他们还觉得因为众神的保佑，他们才有幸享受了这种黑暗。如果没有了黑暗，他们就无法维持自己的生活。他们甚至担心有朝一日黑暗会放弃他们。但是，今天可不一样，沟里有人搭起了帐篷，并点好了明灯。深沟被一盏明灯照亮了，于是好多村民的心里不由燃起了好多的疑虑。
第一个对此引起注意的，是咒师龙塞。他到房顶煨桑时看见了这个情形。啊啧啧！那是什么啊？很刺眼啊！啊？——狗屎的！破坏我们生活的都是我们的敌人，都是敌人！我们要践踏敌人，消灭敌人。他一边骂人，一边心想如果他们趁早离开该有多好。他往那边唾了几口唾沫后，顺着梯子从房顶下来了。
那晚，咒师龙塞未能安心入睡。直至半夜，他才打了个小盹。因为夜里梦多，早上起来时他感到身心疲惫。在他的梦里，望北村的上空刮起了暴风，当他的头晕得不知所措时，暴风里的孩子们长了翅膀并正飞来飞去。无论父母们怎么叫喊，孩子们都不愿飞下来，而且孩子们的眼里火光闪烁。偶尔，那里还会响起既非地球人的声音，也非天上的鸟儿鸣叫的一种奇怪的声音。村民们一时着急得不知所措。那时，他看见自己的孙子加洛眼睁睁地撞在了对面的山崖而掉了下去。当他急忙跑到加洛身边时，加洛的嘴里不断流出了如是小溪般的鲜血。
他回忆一番后，心中的疑虑全部转到了昨天到来的那些人的身上。“孙子加洛的死因绝对跟那些狗屎有关！”他斩钉截铁地说。
“是吗？”蒋掣犹豫地问。
村民们接二连三来到了沟里。他们安慰了一下咒师龙塞和黑蛙后，问：“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啊？” 当时，一个孩子跑了过来，说：“昨晚，我们去了他们搭的帐篷里了。”随即，咒师龙塞和黑蛙异口同声地问：“什么？”孩子想要说什么，但是因为害怕，嘴里没敢说一句话。
“这孩子是谁家的？这不是奶奶纳特家的端洛吗？”蒋掣好像忘记了自己曾经被端洛救过的事儿。但是，这也不能怪蒋掣。望北村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容易忘记往事。而且，为他们做好事，他们也不懂得回报。这是他们共同的陋习。他们谁都不太在意这种事。
“停！让他继续说！”蒋掣的脸变得严肃起来。奶奶纳特不禁停下了脚步。
“昨晚，阿当、桑达、阿吉我们几个人去了他们的帐篷里。他们可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坏人，他们让我们喝了好喝的。而且，给我们给了很多没见过的东西。他们给的那种好吃的，咱们的沟里从来都不会有的！”端洛一口气说完了。
“让你们喝饮料，吃好吃的？”奶奶纳特重复一番后说：“那不就是毒品吗？”
“什么？是毒品吗？”蒋掣说：“一个女的懂什么？”说着，看着咒师龙塞的脸等他说什么。
咒师龙塞说：“是啊！那是给孩子们下毒了！”看他说话，好像自己亲眼见过一样。
端洛说：“那我怎么没死啊？而且，那些人也在吃，他们为什么不死呢？”说完，咒师龙塞回应说：“你们这些狗屎懂什么？”他说话时变得更严肃，孩子们被吓得到不敢动了。
咒师龙塞说：“是啊！那是给孩子们下毒了！”
黑蛙说：“是啊！那绝对是给孩子们下毒了！”
蒋掣又说：“那些狗屎跑哪儿去了？”
“……”
村里还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就在那天晚上奶奶纳特也去世了。阎王爷到来时，生命就像阳光下的雨露一样，逃不过消失的命运。奶奶纳特的死因跟那些人有关系吗？这事儿成了望北村的另一个争论的焦点。
端洛的好奇
生老病死是人世间必经的规律，谁也无法阻挡。奶奶纳特离世后，端洛成了孤儿，他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他的心就像冬天的寒风一样，变得冰冷冰冷的。
咒师龙塞跟往常不一样，他脸上昔日的怒气冲冲与那种能吓唬人的表情已经烟消云散了。他很亲切地安慰端洛，说：“世间老人有说法，人的苦乐是掌握在老天手里的，这是命运的安排，谁都要遵循的。你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不要伤心了！没了奶奶，村民们还会照样帮你的。再说，奶奶的离世对她可能是一种解脱。现在，她可能在香巴拉，那是一个丰衣足食的地方。能走到那地方真是奶奶的福气啊！”他很认真、很体贴地说。但是，端洛还是想不开，问他说：“如果真是那样，你自己为什么不去啊？”对此，咒师龙塞置若罔闻，继续说：“这样吧！你把我的话记在心里啊！”说完话，他就回去了。于是，端洛不得不把所有的猜疑憋在心里。
继阿妈和奶奶都先后走入“香巴拉” 后，端洛好像见过了世间所有的辛酸苦辣一样，看似长大了许多。可是，他仍然是一个年幼的孩子，还是稚气未脱，对世界万物还是充满着强烈的好奇心。他想把那些问咒师龙塞的问题留给自己去找答案。
“北方香巴拉在哪儿呢？如果这条深沟真是通往那儿的第一条狭路，我再怎么也要去寻找那条狭路。”孩子心生好奇。端洛发誓要把那条所谓的通往圣地的狭路找个水落石出。
围着望北村的四面八方的悬崖上有很多窑洞。那些都不是人为挖掘的，而是自然形成的。窑洞里有很多鸟类安了家，过得和谐而平静。窑洞口的鸟屎弄得外面白茫茫一片。有些山崖上用各种漆料刻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六字真言和莲花生大师等人的画像。五颜六色的经幡看似像是一块块网兜，被拉向了四面八方。每月的十五、廿八、廿九等吉日，村民们都会前去或是涂漆翻新那些画像，或是磕头祈祷，煨桑或做一些供奉等佛事。在他们的心里，那里的每一个窑洞都是有生命力的。但是，对于端洛和孩子们来说，这些看似很神奇，于是他们把这种好奇一直以来都藏在了自己的心里。村里包括咒师龙塞在内的村民们都不会去解开这个谜团。如果有人勉强地去做解释，他们无疑会遭到挨骂或挨打。所以，他们的那种想破解谜底的好奇心多次都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自己的家人和亲属先后走入北方香巴拉后，端洛很是伤心，非常痛苦。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从此就再也没有人干涉他的生活了，他的生活当然也比以前自由了许多。所以，有了足够的空暇后，先前已成为秘密的那些事情就像水面的草叶一样在他心里慢慢地开始生根发芽。现在，自己不就有了破解谜底的机会了吗？端洛正这样想时，自己的伤感和痛苦都不知去向了何处。
寻找“香巴拉”
当初，端洛以为所谓的通往北方香巴拉的狭路是对面的山崖上的那些窑洞。在他心里那些窑洞不仅仅是窑洞，更是一片具有吸引力的很神秘的地方。至于望北村从哪一代祖辈开始供奉这些窑洞，没有一个年过百数的人是无法得到答案的。实际上，这样的老人别说在望北村，连环游世界去寻找也是一种不可能的事情。无论怎样，现在的村民们已经继承了这些历经好多年的习俗，因此，他们是不会有这种奇思怪想了。甚至，他们不知道山崖上的六字真言和莲花生大师等人的画像到底是被谁刻上去的，他们甚至认为这些都是自然形成的。而且，这样的窑洞在望北村附近到底有多少？里面又供奉着什么？对此，他们没有任何好奇心。原因很简单，那是因为他们只是把那些当做一种神圣的东西，而没有认真考虑，更没有钻进去探索罢了。要是有人敢钻进去问个究竟，那一定会遭到反对的。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钻窑洞会是一种罪过。
端洛早就有一种背叛祖先们的习俗钻入窑洞去探究到底的想法。这次，他如愿得逞了。他准备好绳子和木棒等工具后，认真研究如何才能顺利进入。他一天到晚仔细琢磨，最后终于鼓足了勇气。村民们的起居作息他最熟悉不过，他知道傍晚时全村人都会藏在家里抱着被窝睡觉。趁此机会，他来到第一个洞的洞口，按计划把绳子好几次甩向了洞里。他很幸运地把绳子系在了某个东西上，他高兴地拉了几下，见绳子系得牢固后，就轻巧地爬进去了。经过一番努力后，他终于爬进了窑洞口。在洞口他歇了一会儿，正考虑钻哪个洞时，一群安居在该洞的鸟儿被吓得飞了出来。差一点，他自己都掉下去了。不过，他早已料到了鸟会被他吓跑。但是，这突然的情景使他不禁抖了一下。他在洞口愣了一会儿后，心想这并不可怕，这些鸟不就是平常在自己的眼前飞来飞去的那些吗？他这样一想，之前的害怕的感觉也顿时没了。他继续按照自己的计划往里面钻，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洞里黑黝黝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他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好了用酥油做的一盏灯。借灯光一看，洞里被熏得脏兮兮的，能确定以前肯定有人来过。但是，对于他，这些并不重要。他只想找那条通往香巴拉的狭路。他心想如果真是找到了那条狭路，就肯定能找见那块丰衣足食的美丽的地方。但是，出現在眼前的却是狭隘的窑洞里被熏得黝黑的烟灰和看似像是咒师龙塞家的佛龛上的那本长边书一样的几样东西。他捧着那些书细看时，被鸟屎弄脏的那些纸上写满了好多字，看似像是咒师龙塞家的书上的字。于是，他能确定那肯定是藏文。但是，与咒师龙塞家的书不同的是那些书因为被鸟弄脏，已成为了纸页破烂、字迹模糊的几张烂纸。不过，端洛知道这可不是他要找的狭路。 就这样，端洛连续利用十几个昼夜的时间，钻入了每一个窑洞。但是，好多窑洞都是一样的，里面只是被熏得黝黑，而且只能看见几本破烂的书。不过，有的洞里却有一些铜制的灯具和铜制的佛像。可是，他再怎么努力也没找到那条通往“香巴拉”的狭路。他就像是在寻找海市蜃楼。
通往“香巴拉”的狭路究竟在哪儿呢？
这深沟里还会有一个叫“香巴拉”的圣地吗？
经过再三考虑，自己所有的好奇都成为了疑虑。他失望地自言自语说：“咒师龙塞说的那条通往香巴拉的狭路可真不在这些窑洞里。”这时，端洛突然感觉自己很累很饿，他想起了早前来到这地方时有些人给他的那些好吃的食品和饮料，心想带些好吃好喝的真是有先见之明。
“通往香巴拉的狭路不可能会在这地方。”由于咒师龙塞说的和自己的所见不一样，端洛随口自语说。“香巴拉不可能会在这条深沟里。”端洛想。“香巴拉肯定会在这地方之外，乡亲们说翻过了山阳光很刺眼。不过，乡亲们没有出过这地方，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
在很多疑虑和问题中沉浸了很长一段时间——怎么都要走出望北村看看外面的世界。
来自美国的研究员
喜欢平淡的望北村的乡亲们在寂静和黑暗中过着千篇一律的重复生活。他们自认为这种生活方式是温馨而充实的。他们相信只有寂静才能安抚人心，只有黑暗才能给人幸福。他们都是一些唯我独尊的人。他们会采取各种方式排斥与自己想法不同的人。在这方面，他们各个都像能统揽全局的将军一样，绝对会让你败得束手无策。
当初，蒋掣也像端洛一样对周边的万物充满着各种好奇。甚至他对关于望北村村名的问题也想发表自己的各种想法。但是，由于遭到各种或明或暗的打击后，他的好奇心也就自然破灭了。在望北村里，试图讲各种理由就是把胜利白白送给对方。所以，他结合自己的经验得到的最确切的答案就是理由就是拳头，拳头也就是理由。为了理由，有可能要付出自己生命的代价。于是，他说话做事的方式也逐渐变得强硬了。不过，也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在村里更有威信，更有机会参加各种大大小小的会议和各类方式的探讨。如果与其相反，怎么会像如今的蒋掣一样分有所得，叫有名声啊？
“盗匪来了！盗匪来了！”
“不是！是鬼叫了！鬼叫了！”
那群孩子再一次的叫喊声打破了望北村的宁静。那时，蒋掣还在梦里畅游。他一听到喊声，就立马起身往嘛呢堂赶去。他刚到嘛呢堂不久，咒师龙塞赶过来了。之后，村民们也陆陆续续地赶到了。
村民们在咒师龙塞的身边按顺序坐了下来。直到他开口，村民们在各自的位置上一言不发，满脸焦急地等着他的命令。过了一会儿，咒师龙塞把手从后背上放了下来，他重新系了一下那条又长又粗的辫子后，停下来说起了话。
“望北村的男人们，那些狗屎当初杀害了加洛。我估计，奶奶纳特也肯定是被他们害死的。为了继续维持村民们幸福的生活，这次你们要勇敢地站出来，不够勇敢也要信心满满。这是村民们的希望，我相信大家都不会辜负我的。”说完，他把蒋掣叫到身边，大声地说：“出发吧！”随后，男人们确实像一只只野虎一样，直奔“战场”而去。
蒋掣等人到村子下面的战场一看，他们发现这次来的人比上次明显多了好几倍。不过，他们一看就知道这些人并不是上次来的那些人。他们的身高普遍较高，头发卷而黄，眼瞳里也带有一丝绿色。蒋掣他们心想，所谓的鬼子就是这样子吧，非此莫属，不过他们还是心有余悸，不知如何是好。
“蒋掣，怎么办？”黑蛙低声问。蒋掣往回看了一眼，发现知州满脸的汗水。
蒋掣心想自己可是英雄的后裔，为了让他们坚信自己，今天可是要再证明一下。他把箭对准前方的“鬼子”并大声喊：“你们要去哪里？到这里来干什么？如果不老实交代，这箭可是不会饶了你们的！”
前方的“鬼子”比他们更加着急，立即停下了脚步。一眼看去就能知道他们绝对是远途而来的。一路的疲惫和恐惧使得他们的嗓子都哑了。向前走了几秒后，他们回答说：“我们……我们……我们……是过来搞研究的，我们不会害……害你们的。”
“什么？他们好像在说人话！”蒋掣回头问自己的战友说：“研究是个什么东西啊？”遗憾的是他们都摇头表示不懂，一时没人敢说话。
蒋掣重新问：“你们是哪里的？”
“美国的。”
“什么？美国！美国是哪里的？”蒋掣再问战友，不过遗憾的是他们又是一律不懂。
蒋掣说：“你们再等等！”说完，他把黑蛙叫到身边，让他去给咒师龙塞汇报一下。
不久，咒师龙塞到了战场上，他详细看了一番后说：“他们真的是在说人话吗？”他半信半疑地问蒋掣。蒋掣回答说：“是！说的是人话！不信你再问问！”
咒师龙塞提高嗓门很粗气地问：“你们是人吗？”对方回答：“是，是啊！我们是人！跟你们一样我们都是人！”咒师龙塞这下放下了心，对着蒋掣说：“如果真是人的话，就让他们来吧！但是要提高警惕，不能射箭！杀人是会遭到报应的。”
让咒师龙塞感到高兴的是他们并不是什么鬼，而是真正的人。比这更让他高兴的是那些人给他送了一幅画有莲花生大师的唐卡。接过唐卡后，他用额头碰了一下，然后满脸笑容地说：“请！请！请进！”此刻，蒋掣等人对咒师的这种行为感到特别好奇。大家都知道，咒师龙塞平常可不是满脸笑容的人，但是今天不一样，他反而成了一个正常的人。
那些“研究者”在望北村总共待了三天时间。
他们首先去了咒师龙塞的家里。那是咒师龙塞做的安排。咒师龙塞不管见谁，都会炫耀自己认识他们。而且，他把他们帶进了自己以为很了不起的自家佛堂里。那些人翻开那些旧经书后，除了用一种带光的工具扫一下之外，不念经，更别说去磕头了。于是，他心生忧虑。这是怎么回事啊？他们信教吗？他思考了许久后，心想念那些经书是要一定的时间的，翻开经书也是一种积德，而他们不懂是不能责怪的。于是，他的忧虑随之不解而散。 咒师龙塞家的佛堂里有很多经书，也有或是三尺高或是半尺高的各种佛像，走进去像是到了某间小型的佛殿里。他们家的佛堂整齐干净，并点好了藏香，扑鼻而来的全是香味。但是，让那些人难以理解的是他们家的卧室的墙壁却被熏得黝黑一片，地面又坑坑洼洼的，火灶黑得像是几千年的什么古董。而且，卧室里有一种很刺鼻的臭味，这让人难以忍受。他们捂起鼻子细看时，炕上正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于是，他们知道了那臭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了。
“叔叔！他是谁啊？”其中那个黄头发扁鼻子的人问咒师龙塞说。
咒师龙塞回答：“她是我媳妇，躺炕上好几年了。可能是因为上辈子不行善造的孽。”
黄发扁鼻的人问：“没看过医生吗？”
咒师龙塞说：“医生啊！医生只是个传说。我们只有在祖辈们的嘴里听说过，但是从来都没有见过。我们为她念过几次经，但是她因为命不好就根本不见效。现在，我们也只能放弃了。死神来临时即使是佛陀也救不了的，病危时给她吃过各种东西，但是都无济于事啊！”
那个黄发扁鼻的人感到很好奇，在一本笔记本上记录着咒师龙塞说的每一句话。
“……”
完事后，咒师龙塞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那些人看似没有任何闲暇时间。从咒师龙塞家出门后，他们在一群孩子的帮助下去了那块面目全非的废墟边。走在前面那个大声喊话的小孩一听就是端洛。跟端洛一样的那帮人在他们身旁很好奇地东奔西跳，问这问那。而蒋掣等人却在远处时刻注意着他们的行踪，见他们没有任何异样后就没做出什么。
那些黄发扁鼻不管见谁都会问好多个问题。这时候，嘛呢堂的墙角有好多老人正晒着太阳。
其中的那个黄发扁鼻的人做着各种手势问其中一个奶奶说：“奶奶，你们的生活实在很艰苦啊！你们不觉得吗？”
在座的老人们听他说话结结巴巴，于是哈哈大笑起来。这时，一位老人满脸笑容地讽刺说：“你们从那么远的地方徒步过来的，这不是更艰辛吗？”老人们对他的回应看似很满意，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一问使得那位黄发扁鼻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稍微想了一下后满脸严肃地说：“这可不一样啊！”那老人又清了一下嗓子，然后说：“我看你们有更多的艰辛啊！我们在自家幸福的土地上晒着太阳可没什么不舒服的啊！”他感觉自己说出了一个天大的道理，满脸的傲气。
黄发扁鼻的人继续想说什么。但是，知道交流困难后摇着头对彼此喃喃了一番，然后悄悄离开了那个地方。那些人看似确实没有片刻的闲暇时间，除了睡觉他们就不浪费一分一秒，他们转遍了望北村的所有大街小巷。他们把村子的一角一处都装在了相机里。
新建的大门
他们离开了。随后，望北村里的来客络绎不绝，他们操着各种语言，说是从网络认识望北村的。对于望北村里的人，“网络”又是一个很陌生的东西。不过，这对他们并不重要。但是，随着来来往往的人增多，沟里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满地的粪便。同时，也堆下了各种不知名的垃圾。每当刮风时，望北村上空的垃圾满天飘飞。比这更为严重的是孩子们的嘴里也说着各种语言。这让咒师龙塞心想这些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好前兆。正这样想时，他后悔了自己当初请他们到村里来。慢慢地，这种悔恨变成了一种恐惧。
那晚，他在手指间拨动了几下念珠，打了一卦，他见卦相不好，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现在，咱们自己的幸福沟里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了。咱们应该想个办法，不然咱们的幸福日子要到头了。”咒师龙塞想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在众人面前说。这话好像是一种预兆。
接着，村民们也说了各种各样的想法。
“那些人在沟水里尿尿了。”
“那些人在溪水边洗脸了。”
“那些人在到处乱扔垃圾。”
“那些人在乱摘小草和花儿。”
“那些人在随意踩踏草地。”
“……”
大家纷纷说出了自己的所见所闻，然后盯着咒师龙塞和蒋掣的脸，等待他们安排什么。
咒师龙塞在村民们面前很庄重地宣布要在望北村的村口新建一座大门。这想法可是咒师龙塞失眠时候想出来的决定。
“好！就这样！”蒋掣是第一个回应的人。
“好！就这样！”
“好！就这样！”
“好！就这样！”
“……”
在座的人都同意了这个决定，都在赞叹还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
无论如何，对于他们，新建一座大门是一项很好的措施。再说，这也是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因为大门建起后，不但能阻止那些人的来往，也能守住望北村昔日的平静。大家好像很害怕望北村的平静被谁打破，又很害怕望北村的黑夜被谁抢走。由于来客的逐渐增多，带闪光的那种工具也逐渐多起来了。他们认为，这种刺眼的东西肯定是很危险的。
这些天来，全村人往常的懒惰和闲散的生活节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他们忙里忙外，一刻也歇不下来。无论早晚，他们都在为修建大门奉献着自己的力量，甚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也没有人要去钻被窝睡觉的意思。大家都很主动，有人挖土，有人运石，很是热闹。
“快快！送土！”
“快快！搬石头！”
“快快！送水！”
“快快！搬木块！”
“……”
望北村村口终于建起了一座看似是防敌入侵的庄严的大门。看来好像谁都不可以在望北村里来往逗留。大门上方并列刻了一串▽△和卐的符号。
大门竣工的那天，高空中飘起了轻轻的雪花。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好预兆。所以，在这吉日良辰里，望北村的家家户户聚在一起举办了一场很隆重的佛事活动。最后，也是按照村民們的要求，载歌载舞，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番。村子里的少男少女们轻快的舞步和嘹亮的歌声给全村人带来了喜悦和自豪。
但是，望北村里有了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那就是大门修建后虽然不确定能防御敌人来袭，但是村里的那群孩子还是始终没办法管起来。端洛和他的所有同龄人都不见了踪影。
他们去哪儿了？
无论怎样，村民们都能确定他们是已经离开了望北村。落在大雪上的脚印通向了大门的外面。细看起来，那脚印像是画在白纸上的各种图案，显得很是可爱。
“喂！端洛！”
“喂！阿党！”
“喂！桑达！”
“喂！阿吉！”
“……”
天快黑了，望北村的四面八方被黑夜笼罩了。他们看不见彼此的脸。那时，蒋掣和孩子们的父母跑东跑西，提高嗓门喊着各自孩子的名字。但是，村子里没有了任何回音。
作者简介： 果美·才让扎西，笔名，赤桑华。鲁迅文学院第七期少数民族作家培训班学员，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三届高研班学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发表小说、诗歌、散文等双语作品多篇。已出版、翻译作品集多部。曾获第七届全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新人奖、第五届青海青年文学奖、第七届青海省文学艺术奖、第五届章恰尔文学奖等，有作品入选五省藏区高中教课书。
译者简介：多加·索南多杰，文学硕士。中国翻译协会会员、青海作家协会会员。在《民族文学》等报刊杂志及网络平台发表原创及翻译（双向）作品多篇（首）。现供职于青海省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
本栏目责任编辑 龙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