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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东有条唐诗之路。这是指浙东的一条不平凡的路。它像一根神奇的金丝线,串起两旁的山水风光、人文逸事,因而吸引了唐朝众多的诗人先后来到这里,踏歌而行,长吟以乐,成为中国文化史上的一段奇迹。这条路被今人称之为唐诗之路而名扬海内外;也成为今天浙江建设文化大省的一个亮点。
浙东唐诗之路穿行在会稽、四明、天台这三座名山之间。
这条路起始于钱塘江南岸的西兴镇(西陵),途经古绍兴的鉴湖、运河,向东至曹娥江,折南到剡溪,经沃洲、天姥,直达天台的石梁、华顶……此乃它的主干线。其时还有东西二条支线。一条往东从浙东运河行,掠四明山北麓而达宁波、舟山,又返经宁波折向南面,经奉化、新昌到天台;往西一条则从绍兴的山阴道上行,经兰亭到诸暨的五泄,然后斗折蛇行经新昌达天台。它主要在“越中”“剡中”一带盘桓。这条路当年可以说还是一条畅通的水路。
其实,诗仙李白就已具体地叙述过这条路线。他在《送王屋山人还王屋》诗中写道:“挥手杭越间,樟亭望潮还。涛卷海门石,云横天际间。白马走素车,雷奔骇心颜。遥望会稽美,且渡耶溪水。万壑与千岩,峥嵘镜湖里。秀色不可名,清辉满江城。人游月边去,舟在空中行。此中久延伫,入剡寻王许。笑读曹娥碑,沉吟黄绢语。天台连四明,日入向国清。五峰转月色,百里行松声。灵溪咨沿越,华顶殊超忽。石梁横青天,侧足履半月。”李白一生四至浙江,其中三入越中,三上天台,走的就是这条路。他对浙东,情深难抑:“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渡镜湖月。”及至晚年,尚怀终老浙东之志。
杜甫当年走的也是这条路。他的诗中就说过:“枕戈忆勾践,渡浙想秦皇”。“越女天下白,鉴湖五月凉,剡溪蕴秀异,欲罢不能忘。归帆拂天姥,中岁贡旧乡。”他在这条路上游历了四年多时间。
刘长卿更是与这条路结下了不解之缘,可谓诗必言沃洲,并在此修筑“壁涧别墅”居住了七八年之久。
由此看来,浙东唐诗之路是在唐诗发展史上起过特殊作用、作出过巨大贡献的一条旅游文化古道。诗人们或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他们有的是仰慕名山、胸怀大志而来的“壮游”;有的是淡泊红尘、投闲山水而至的“隐游”;有的是官任在身、伺机酬唱的“宦游”;有的是以洞察山水与物产资源为主要目的而行的“考察游”;还有的是“人未至而心已往”的“神游”。总之,那时候泛舟东浙、游弋三山成为人们最向往的风流韵事。于是,诗人们纷至沓来,简直织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经考证,在《全唐诗》一书内收录的2200余名诗人中,就有450多名到过“浙东唐诗之路”,占到总数的20%;也就是说,在当时仅占全国国土面积1/750的浙东,迎来了唐代1/5的诗人前来踏步讴歌。况且来到这条诗路的诗人、名士多多,如果以《唐才子传》所收的278名诗人计,到过这里的有近200名,占总数的70%。这怎么不是中国文化史上罕见的事!
唐代诗人们如此倾心浙东,追寻的是什么呢?
这是因为这里有三过其门不入,终成治水伟业的大禹;有卧薪尝胆,终于复国兴邦的勾践等等先贤的英魂伟业,令人景仰不已。
这是因为这里有“山阴道上行,人在镜中游”,“连峰数十里,修竹带平津”,“剡山峻绝,竞爽嵩华”的秀山镜水,它让涉足者产生“路接仙源人自迷”的陶醉。正如白居易所赞“东南山水越为首,剡为面,沃洲天姥为眉目。夫有非常之境,然后有非常之人栖焉”。骚人墨客们怎么不争先恐后地一睹为快呢!
这是因为这里是中国古代山水诗的发祥地。晋宋时期的中国山水诗派创始人谢灵运(385—433)以其一再携友泛剡溪,登天姥,抒豪情,展胸襟的诗篇,以及伐木开山修路,捧出沃洲天姥山的壮举,深深地熏陶和感染了一批批唐代诗人的崇尚之情,于是纷纷油然跟踪而至。到如今,以谢公命名的古道、山岭还传呼不泯。
这是因为这里是佛教在汉代起逐渐中国化后的南庭佛宗之所。佛入中国,自东晋起,浙东以其秀山丽水招得各路高僧前来开山建寺,讲经创宗。相继,道教兴盛,于是天台兼之成了佛宗道源圣地。而僧人道士中又不乏诗书高手,那里自然成了人们,特别是诗人朝山谒圣、交谊唱和、修身养性的目的地。
这是因为这里是早在汉代便以流传广远、脍炙人口的剡人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采药迷路,巧遇仙女邀聚半载,返乡却已时过10世的浪漫故事发生之地。钟情激怀的诗人们更是接踵而至。这一传奇肇始之处,诸如桃源坞、惆怅溪等地至今有名,游历者依然不绝。
这是因为这里是古籍《庄子·外物》篇中那位任公子蹲于会稽,投竿东海,尽年不懈,终于钓到一只巨大鳌鱼这一寓言发生与流传之地。任公子的锲而不舍精神,不知熏陶了多少野老高士。诗人们修身养性追逐而来亦是情在中了。在当时以钓为雅之风也广为兴起。李白诗中蕴涵“钓”意的就多达50多首。
这是因为这里还有书圣王羲之邀友兰亭修禊、流觞赋诗韵事的古迹;有孝女曹娥和以她名字命名的江河;还有“东山再起”这些成语出典的人文地理。
如此等等,它怎么不一再牵动诗人们追寻!
上述种种历史传说的风云逸事,都为“唐诗之路”铺垫了深厚的文化底蕴。唐朝众多诗人追踪与乘兴而来,其踏实的足迹,心灵的感叹,讴歌唱和的佳作,汇成了一股巨大的诗潮。现在已搜集到前来这条路线踏歌而行的唐代这450多名诗人的诗篇达1500多首,这自然也是给浙江留下的一笔宝贵文化遗产。而诗人们留下的遗迹、轶事,也成了这笔遗产中的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那位“此行不为鲈鱼脍,自爱名山入剡中”的诗仙李白,当初他人未到却已梦中行,于是写下了著名的《梦游天姥吟留别》诗篇。至今在新昌县天姥山麓还立有“太白梦游处”石碑。而在天台县华顶峰上也有“太白读书堂”遗迹。那位长歌歌手白居易,到剡溪、沃洲、天姥山寻宗觅祖果有所获后,欣然命笔的名篇《沃洲山禅院记》中留下了“此山为白道遒开山、白寂然建寺、白居易写记”的佳话。于是后来建于沃洲山上的“三白堂”至今还惹得游人流连不已。另外,那位曾被唐代朝廷三召三放,后来隐居于天台山桐柏宫的著名道士司马承祯又奉诏晋京,当他行进到沃洲斑竹地方的落马桥(今属新昌县)时,忽然后悔此行因而折返的史事,竟同一座名叫悔山的峻岭相传至今,而斑竹村一座名叫悔桥的古桥也依然遗存,处处令人憧憬。唐代诗家高士留下的这几处文化遗址,笔者都是到过的,身历其境,确是更有一番诗情、性情透骨的温馨。
浙东“唐诗之路”是新昌县一些有识之士于上世纪80年代探源领悟提出来,逐步得到学术界广泛认同的。在那里曾先后举办过几次国内的或国际的唐诗之路学术研讨会,学者们肯定“唐诗之路”的称谓是对浙东自魏晋至唐这时段文化兴隆,其中特别是成为唐诗发展中一个特异地区的形象、具体而科学的概括和归纳。因之认为甚具挖掘和开发意义。曾两次前来实地考察的日本奈良女子大学中文系教授横山弘在事后说:“浙东唐诗之路没有国界,是世界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美国唐代文学会会长艾龙教授则“希望浙东‘唐诗之路’能建成一条高雅的、文化气息浓厚的‘干净’旅游线”。
如今,浙东这条诗路上的景点已有一大批修复开放,不仅具有较高知名度,而且把全线贯通一起;对已经日渐湮没,或者极待抢救性保护的,正着手和计划加以修缮、复原、发掘。当然要将唐诗的人文精华融汇其中,给游人以生动、贴切的感染和熏沐,那还是一个需要着力探索和实践的长期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