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暴发后，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曾几次以视频聊天的方式亮相。最近一次是她注射疫苗后，通过Zoom确认自己感觉良好，并鼓励民众接种疫苗。然而，在视频下方，却有一大堆“阴谋论”留言：“这肯定是假的视频”“头部动都不动，不像是真的”……
　　注重保持距离的英女王，留给大部分国民的印象是神秘。作为立宪君主，她不过度介入政治，但是对政府的日常运作保持聆听和维持平衡的角色。除此之外，代表国家出访、主持英联邦会议、出席揭幕式和领导510多个国际慈善组织，都是英国女王的职责。
　　在1969年，英女王曾经允许BBC的电视团队在王宫内拍摄一部王室日常生活纪录片，英国人由此第一次看到了他们的女王在餐桌上跟老公和子女开外国政要的玩笑。然而，纪录片在播出了仅仅一个星期之后，遭到王宫的压力而被撤回。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女王的生活要保持神秘。在拉近与公众距离和保持神秘感之间，英国王室一直在“走钢丝”。
　　可是在大部分欧洲的君主立宪制国家，“去神秘感”早已是大趋势。在街头逛街、踩单车和吃饭的国王或者女王，早已司空见惯。随着传统的“男性优先继承权”在大部分王室消失，可见的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女性继承人登上王位。
　　在王权去魅化之后，当女王，也许是21世纪更常见的一种女性职业。

动辄逊位的荷兰女王

　　2013年4月30日，荷兰女王贝娅特丽克丝在王宫阳台上宣布逊位，她的长子威廉将担任荷兰国王。据说，荷兰女王逊位前，曾经打电话给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后者在听完电话之后，愤怒地摔下了话筒，并且骂了一句：“这就是典型的荷兰人！”
　　成为丹麦女王的玛格丽特二世自小与普通平民一样上公立学校。
　　这个让英女王愤怒的荷兰传统，就是20世纪连续三任荷兰女王都选择在身体良好的时候宣告逊位。1948年9月，担任了58年荷兰女王的威廉明娜，在王宫阳台上率领民众对着女儿朱莉安娜高喊三声“女王万岁”后，宣告退位;1980年4月，朱莉安娜女王对着女儿贝娅特丽克丝高喊三声“女王万岁”后，宣告退位;2013年4月，荷兰王室在阳台上的逊位传统再现。
　　英国女王之所以对荷兰女王的“逊位”感到恼火，是因为两国女王对君主制的理解不一样。1953年6月2日，伊丽莎白公主登基成为英国女王，其中一个重要的仪式，就是沿袭400多年前伊丽莎白一世的传统，戴上一枚宝石戒指，象征自己“嫁给了”英国，要终身为英国服务。
　　对契约极其重视的英女王，把终身履行与英国的“婚约”看得无比神圣，认为这是与上帝约定的高于“职业”的终身神圣契约。经历伯父退位、在二战炮火中长大的伊丽莎白二世，于多个场合自豪地表示，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把女王的职责扛下去。在保王派英国人看来，这才是英国人咬紧牙关“保持冷静，坚持下去”的民族美德。
　　与沿袭了上千年道统法统的英国王权相比，荷兰王室的历史包袱轻得多。被夹在法国和德国之间的荷兰，有着悠久的共和制传统，直到19世纪上半叶才迎来君主立宪制。与英国王室坐拥数座城堡相比，荷兰第一位国王登基时，只能借用共和制留下的市政厅作宫殿。
　　英国女王加冕时，头戴的那顶王冠重达4公斤，镶满了好几个世纪流传下来的宝石，可以说价值连城。根据女王自己的说法，王冠下的人只要一低头，王冠就会掉下来，颈骨也会被压断。然而，荷兰的君主在加冕时从不戴王冠，因为这个不到两百年历史的王冠，其实是个廉价货：它是个镀金的金属品，上面的珍珠都是由鱼鳞磨成粉制作的赝品。

　　在中国一所高校任教的荷兰人艾德文说，相比起英国人对女王的敬畏，荷兰人对女王的感情是一种“家人对母亲一样的爱”。荷兰三任女王与国民之间的关系，也比英国的模式更加随意。
　　在一次重大的交通事故后，出席悼念活动的贝娅特丽克丝女王，让受害者家属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痛哭。相比之下，英国规定任何人不得随便在公开场合碰英国女王的身体，即使是美国总统也不能例外。
　　当下的温莎王朝不养懒人，谁履行王室职务，谁才有报酬。
　　与其说是君主，荷兰的女王还不如说是国民的拉拉队长和心理治疗师。从1890年到1948年长期担任女王的威廉明娜，于纳粹德国占领荷兰时期在伦敦筹组流亡政府，每天深夜通过电台广播对沦陷区的民众喊话打气。战后，为了鼓舞重建士气，年事已高的威廉明娜还亲自骑单车到乡间体察民情。
　　走向“职业化”的荷兰王室，就能避免丑闻吗？不能。1970年代，朱莉安娜女王的丈夫伯恩哈德亲王，因为收受美国航空公司的巨额赃款而遭到调查。在此之前，伯恩哈德亲王則怀疑朱莉安娜女王私底下主张与苏联东欧阵营和解，而发起了罢免女王的行动。女王和王夫之间的关系彻底破裂，引起了荷兰社会的轩然大波。对于荷兰人来说，这一串丑闻堪比戴安娜事件。

　　“荷兰王室并不缺乏丑闻，只是它没有英国王室在海外那么高的知名度而已。”艾德文这样认为。

为《指环王》画插图的女王

　　另一个公开承认立宪君主是一份“职业”的女王，则是现任丹麦女王玛格丽特二世。
　　丹麦的王朝血脉长达1000年没中断，比英国温莎王朝历史久远得多，然而其君主的亲民作风远远走在英国前面。早在1953年，丹麦就废除了“男性优先继承权”，国王费德里克二世的长女玛格丽特，跳过王弟成为王位继承人。
　　1972年1月14日，费德里克二世驾崩的同一天，身穿黑色丧服的玛格丽特就在王宫阳台上，在首相的带领下被拥立为女王。没有繁重的加冕仪式，成为丹麦女王的玛格丽特二世自小与普通平民一样上公立学校。父亲费德里克二世是个公开展示纹身的国王水手，平民意识从父亲传递到女儿身上。
　　与荷兰女王一样，丹麦女王承担一种“心理咨询师”的职能。与英国世袭的封号和爵位不同，丹麦的封号和爵位由投票产生。丹麦王宫每个月都会公布两次获得封爵的名单，爵位得主将会有机会与女王在宫内单对单地畅所欲言。丹麦君王与平民保持私密对话渠道的传统，从中世纪延续至今，甚至还有嬉皮士拿着一大堆礼物走到王宫里送给女王。

　　丹麦女王也从不掩饰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只是硬币上那个人像。像英国女王这样的立宪制君主，极少表达个人的喜好，力求在公共事务中做到不偏不倚。相比之下，喜欢考古学和人类学的玛格丽特二世并不掩饰自己的偏好：她是一个《指环王》粉丝，还曾经为这部小说绘制插图。
　　而在丹麦首都哥本哈根的街头，碰到不带保镖的丹麦女王在街上购物逛街，丹麦人早已见怪不怪。2017年，瑪格丽特二世庆祝与王夫的金婚50周年，住在王宫周边的邻居按照传统，一大早来到女王寝室前祝福。没有化妆的玛格丽特二世，穿着睡衣与王夫在窗前挥手，一时成为反映这位“职业”女王平民化的最真实画面。

英国王室：现代化中求稳

　　英国的左翼报纸一直主张，英国王室应该多向这些北欧“表亲”们多学习，而自从1997年戴安娜王妃惨死后，英国王室其实一直采取有条不紊的改革步骤。王室成员再也不顾忌与平民结婚，甚至是曾经离异的美国女影星梅根也被允许嫁入王室。
　　深知受纳税人供养的君主制之存活取决于民意，英国王室对日常开销很在意。而一直标榜“平民化”的荷兰王室，实际上开支一直高于英国王室。
　　当下的温莎王朝不养懒人，谁履行王室职务，谁才有报酬。也正因如此，打算卸掉王室职责的哈里王子，马上就面临王室不再发工资的后果。因为性丑闻而退出王室职责的安德鲁王子，已面临丧失固定收入的困境。“不劳者不得食”的职业原则，也降临到一线王室成员的身上。
　　老迈的伊丽莎白二世，实际上并不完全墨守成规，在时任美国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打破“不能碰女王身体”的禁忌搂住了女王的肩膀时，女王也伸手搂住了第一夫人的腰。这张照片一时成为了佳话。
　　让英女王刻骨铭心的，是1969年那部进入王室私生活的纪录片让英国媒体界产生了专门刺探王室隐私的“狗仔队文化”，而戴安娜的惨死正是“狗仔队”追踪的直接后果。所以，任何一个改革都会带来后果。深知“保守中改革，改革中保守”的英国人，在“职业化女王”的道路上依然蹒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