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梧桐不忍闻

来源 :少年博览·初中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abcwangyong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那时候,贺兰还叫贺小兰,扎着两个羊角辫,永远冲在我们的最前头,大大的书包随着她的肩膀摇摇晃晃。夕阳下,每片有她脚印的土地,都掀起了一层土浪。
  七八岁的年纪,对情感的表达还只有简单的哭和笑。而贺小兰几乎带着特异功能,随时能带动大家进入“笑”的世界里,忘记烦恼。她比我大一岁,我视她为最好的朋友,更视她为精神的领袖。
  [一]正值油菜花开的时节,我和贺小兰约好去看油菜花。我俩偷偷从家里出发,兵分两路到达目的地。可在我刚踏入花海时,右脸就传来深深的刺痛感,一只黄色飞行物从眼前掠过——我被大蜜蜂蜇了!
  我摸摸被蜇的地方,那块皮肤热热的、火辣辣的。我反应过来,哇哇大哭起来。贺小兰在五秒内赶过来,脸蛋被稠密的油菜花刮得通红。她皱着眉,一只手拉着我的胳膊,防止我挠脸,另一只手捧着我的脸,仔细看了看。还没等我说话,她又一阵风地跑开了。
  她是嫌我“破相”了,不理我了吗?我觉得委屈,眼泪流得越来越汹涌。
  “怎么哭得更厉害了?”贺小兰竟然回来了,她往我的脸上贴了一块又糙又凉的东西,气喘吁吁地说,“没事儿,我奶奶说了,被蜜蜂蜇了的伤口用树皮捂一会就不疼了。”
  我重重地点头,贺小兰说没事,我就相信会没事。回去的路上,我看到被贺小兰撕下一块树皮的梧桐树,棕褐色的树干上露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白,看得让人心疼。
  我问她:“明天树皮会长好吗?”
  贺小兰点点头。我摸了摸已经消肿的脸颊,放心地回了家。
  [二]贺小兰开始束起马尾、穿上牛仔裤的时候,我仍甩着羊角辫跟在她身后。大家都在豆蔻年华里抽枝拔节,亭亭玉立起来。唯有我未被时光眷顾,一米五的身高,风一吹就倒的身板,说话时还会露出两个牙豁,到处被人喊着“黄毛丫头。”
  这个时候,都是贺小兰站出来,为我赶走所有的恶意。有时候,她还会为我和男孩子打架。
  大家都说贺小兰是我的“保护者”,只要我被欺负了,平日里开朗活泼的贺小兰就会变得凶狠起来。其实,我不太明白贺小兰为什么会这样,但想到她是在保护我,心里就觉得温暖。
  贺小兰不仅为我驱走“嘲笑者”,还为我的身高操碎了心。吃鸡蛋、跑步、打篮球……几乎所有能用来长高的方法,贺小兰都要我用一遍。那份关怀和坚持,就连我都忍不住调侃:“贺小兰,其实你是我的亲姐姐吧?”
  好在,14岁那年,我的脑垂体终于苏醒,在后来的时间里,我逐渐赶上了贺小兰。她笑得很得意:“不枉我为你收阳光集雨露,努力了那么多年。”
  我和贺小兰约定考进同一所高中。填写志愿那天,我们专门到梧桐树下许了愿,对着已经有水桶粗细的树干双手合十,希望接下来的三年时光,大家继续做好朋友。
  可开学的时候,我在数十页的分班名单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找,愣是没看到“贺小兰”三个字。
  贺小兰搬家了,一声不吭地去了隔壁的H市。
  我愤怒地給她打电话。电话里,她支支吾吾地解释,爸妈因为要调到H市上班,只好安排她去H市的XX学校住校读书。
  “为什么不能提前告诉我?”我不信她的话,决定要找她当面问个究竟。
  [三]两个月后,做足思想准备的我,经过50公里的颠簸,终于来到了贺小兰的学校。那时,她正在上体育课。
  我站在操场外面,努力在人群里搜索她。
  有一个班级似乎在做跑步测试,一排女生站在那,做出起跑的姿势。随着哨声响起,女生们都冲了出去,唯独一个女生后知后觉地慢了半拍。
  我认出来,她是贺小兰。
  贺小兰永远都不服输,即使开始时慢了,她也会在后面把握机会努力超越。经过我的位置时,她没有发现我,只是喘着粗气,一心一意追赶着。我沉默地望着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只不过两个月而已,她怎么瘦得这么厉害?
  跑完800米的贺小兰坐在离我不远的地上,有个女生和她打招呼:“贺兰,我们先去另一边的沙地了。”
  贺小兰没有站起来,只是对她笑笑,还带着点茫然,似乎没从刚才的奔跑中回过神来。
  “小兰!”我叫出口时才想起来,在这个学校里,她叫“贺兰”。
  我不明白,她为何要离开所有熟悉的人,用陌生的名字,在陌生的地点,开始陌生的生活。
  贺小兰并没有如我预想的一样惊喜地站起来,她依旧坐着,认真地盯着地面。直到我走到她面前,她才抬起头来。我能感觉到,她看到我很开心,但是又很不安。
  我亲爱的小兰,你怎么了?
  也许是我的表情满是疑惑,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你看到我跑步了?呀,给你看到我丢人的一面了。没办法,起跑的时候走神了,只好靠后面的速度补上来。”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也能走神?贺小兰跟着笑起来,似乎也被自己逗乐了。
  趁体育老师不在,我拉着她聊了一堂课。但是我一直没有问她离开的原因,因为我好像发现了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四]我从贺小兰的爸妈那里得到了答案。
  贺小兰从小听力不好,在中考的那个暑假后,突然更严重了——有时她能听到声音,有时她一丝声音都听不到。她曾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拒绝承认这个事实。她不愿意去医院,不愿意接受任何仪器辅助听力,更不愿意看到我们的“怜悯”,坚持要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去生活。
  “我能照顾好自己。”这是她对父母的恳求,也是最后的坚持。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小学到初中,贺小兰都坚持拉着我坐第一排,即使她有着坐最后一排的个头。也明白了那些年,当有人在我身边窃窃私语时,她愤怒的原因。她讨厌别人说我坏话时的模样,更讨厌那些声音只能隐约地传入自己的耳朵里。
  我想抱着贺小兰哭,从小我就是爱哭包,贺小兰嘲笑过我很多次。但是现在,我什么也不能做。我只能欢喜地跟贺小兰告别,咧着嘴说,以后常来看她。   她说,以后你叫我贺兰吧。
  我笑着说好,却在转身的一瞬间,泪崩在夕阳下。
  [五]贺小兰的生日是在初秋,大地的绿意还未退尽,我早早就提着蛋糕在梧桐树下等她。经过数年生长,梧桐树的树叶已层层叠叠、枝条繁茂,曾被贺小兰伤到的地方只留下一小块褶皱,当年的伤疤慢慢被时光抹平。
  贺小兰来了,她高兴地和我说话,分享蛋糕。
  路过的人都说她变了,变得温柔又安静。我对贺小兰微笑,帮她把蛋糕递给每一个行人:“是啊,都说闺密长着长着,就长得像同一个人了。”
  天色慢慢暗下来,乌云笼罩头顶,落下的雨开始有“啪啦啪啦”的响声,却落不到我们的身上,这种感觉真奇妙——大树成了我们的雨伞。
  “听,下雨了。”我有了想作诗的欲望。
  可没有人回应,贺小兰正专注地吃蛋糕。我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巨大的悲伤,仿佛与她隔着遥远的距离,彼此的磁场再也影响不到对方。
  我终于把犹豫许久的礼物拿了出来,贺小兰兴奋地打开,表情却僵住了。
  盒子里放着一个助听器。
  贺小兰没有再看我,转身跑开。雨在那一刻开始变大,我不知道那些落向地面的水滴里,有没有她的眼泪。
  17岁,我在一个最美好的日子里,揭开她最深的痛。
  贺小兰,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保护你。
  [六]贺小兰并没有因此怨恨我,这是我最感恩的事。
  我仍每个月去找她,吃饭、逛街,只字不提助听器的事。只不过在说话时,我会刻意提高音量,不让她有丝毫的尴尬。当年,她竖起锋芒替我迎接所有恶意,如今,我只能以这种方式给她安全感。
  我不能把她弱听的事情公之于众来寻求帮助,也不能请求每一位同学大声说话,我只能在网上搜集各种资料,咨询很多心理医生,希望贺小兰能变回我熟悉的那个人。
  我“爱”上重复别人的话,所有他人和贺小兰的对话,我都会“随意”地重复一遍;我的记性也变得“不好”,常常一句话会反复说好几遍。我不知道贺小兰察觉到没有,她没拒绝,我就继续这样做下去。
  高三下学期,我们对比各自的成绩,默契地討论起大学。我正在纠结怎么能委婉地表示,虽然我的成绩不是很优秀,但我还是想和她上同一所大学。
  贺小兰却突然笑着说:“我们以后去同一所学校吧,所有我听不到的声音,你都帮我听。”
  我所有的小心翼翼,在那一刻,全都放下。
  [七]贺小兰18岁生日那天,我们又如约来到梧桐树下,用铅笔在那片褶皱上画了个大大的“十”字。十年的光阴,少年时在梧桐树上留下的印记,随着年轮一圈圈扩大;曾经像男孩一样调皮捣蛋的女孩们,也都借着彼此的光,出落得亭亭玉立。贺小兰笑着招呼行人,流利问答,我甚至觉得她的听力比我更好。
  “去年生日没送你礼物,今年……”我吞吞吐吐地说。
  “你送我礼物了啊。”贺小兰打断我的话,她把手放到自己的耳朵上,示意给我看,那里有一个银色的助听器,是去年我没送出去的那款。
  “我知道你喜欢把珍视的东西随身放在书包的夹层里,我早就‘偷’了过来……”
  我惊喜地要大叫,她却狡黠地笑着,摇摇头:“嘘……听,下雨了。”
其他文献
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成立,经历了近百年的风雨历程,一步一个脚印走过峥嵘岁月,而这些历程最后都凝结成一串串数字:1921、1949、1978……每一个数字的背后,或蕴含着风雨飘摇中的一线光明,或酝酿着时代变革的巨大机遇。今天,让我们顺着这串数字回溯而去,感受改革开放的时代巨轮驶过时,路上波澜壮阔的图景。  考考你,这些你都知道吗?  在学海里苦作舟的日子看似稀松平常,但是我们的国家,每一天都在
期刊
除了军备在不断升级,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服也在不断发展和变化,一套设计合理、剪裁得体的军服,能充分展现出军人的精神面貌和军容军威。  除了现行的07式军服,我军曾经有过多个版本的军服。不同版本的军服,其实都是不同时代的缩影。现在,就让我们从图片中回顾一下人民軍队的部份军服。
期刊
许二多是一名秋季才入伍的陆军新兵。在真正入伍前,他想了很多。  他以为自己一进部队,就能开上飞机,坐上坦克,端着枪威风凛凛地巡视各地。但是进部队后,他才知道,这个想法不可行……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他每天要做的,是叠军被、排队列、稍息立正、齐步正步走。  “许二多,报数!”  许二多回过神,看着面前的士兵。他戴着松枝绿色肩章,底版上缀着金色半环绕麦穗的交叉步枪和一条粗折杠。许二多不禁把腰杆挺
期刊
[一]  “当雷达在前几个目标点捕捉到飞行物,并判断出飞行速度与飞行轨迹后,就可以根据拦截导弹的速度迅速计算出拦截目标点。那么,这个数学模型应该要这样建立……”刚走出楼道的曾礼边走边用手指在空中比划,正摇头晃脑间,脑袋突然被狠狠砸了一下,顿觉眼前一黑。  他忍痛一摸,抓到击中他头部的“飞行物”——一个叉衣竿。  “谁这么没有公德心,随便朝楼下乱丢东西?”曾礼郁闷地仰起头,朝楼上喊道。  “一大早的
期刊
叮——叮——叮——  Hello,大家好,我是微信栏目“为你点歌”的主持人蘑菇酱!久别重逢,大家有没有想念我呢?  今天,蘑菇酱给大家带来一期特别节目——《为党点首歌》。在这一期中,大家送了哪些歌曲给我们敬爱的党呢,让我们一起来听听吧!  NO.1 夏夜霜:  蘑菇酱,我想点一首《踏着先烈留下的脚印》送给亲爱的党:  那一天,在安静的陵园中,我踏着先烈留下的脚印,来到伟大的英雄前。那一刻我觉得,他
期刊
在校园的故事中,老师和学生是永远的主角,这里每天都在上演着各种各样的精彩,热闹的、快乐的、紧张的、搞笑的,师生间的矛盾、协作、情感等等都是必不可少的元素,共同构成了一幕又一幕活泼生动的校园生活情景剧。  在学生眼中,老师是各不相同的,有温柔的,有严厉的,有乐于亲近能像朋友一样嬉笑打闹的,也有令他们像鼠儿见了猫咪乖乖立正噤声不语的。故事中的洪老师在孩子眼里无疑是属于后一种的。  有些小捣蛋喜欢根据自
期刊
军训,是我用“汗水”和“坚持”向青春进发的第一站。这五天来,我迎着初升的太阳起床,即使腹中空空,也要高声呐喊;即使瞌睡缠身,也要昂首挺胸。  熬过早训,之后才是对毅力、耐力的真正考验——站军姿、正步走,任何一个单调的动作,经过反复的练习,都能让我在汗水与时间的考验中,一次次突破了心里的设限。干脆、利落的一声哨音,可能是休息十分鐘的福音,也可能是不容有失的集结声。烈日下,阳光把脸灼得生疼,我把腰杆挺
期刊
我不知道,换上迷彩服的我是这个样子……  早晨带着浓浓睡意出操时,我一边打哈欠一边想:“想睡不能睡,痛苦!”  正午刺目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烫得我发晕时,我想:“汗流浃背,痛苦!”  当我双脚挺直,两眼发直,身体绷直,一站就是二十分钟时,我想:“想动不能动,痛苦!”  当我們踢出的正步不够整齐,被要求反复训练时,我想:“想休息不能休息,痛苦!”  于是,阳光和雨露能成为痛苦,晚睡和早起能成为痛苦,
期刊
[1]了解完张警官手里的情报,御树对幕后犯人是谁,已经有了推测。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将犯人盗走陨石的路线推断出来。只有找到陨石,才算找到了决定性证据。  御树想了想,觉得还是需要去博物馆走一趟:“叔叔,能不能再带我去趟博物馆?我有一些想法要证实一下。”  张警官思忖半晌,答应了他的请求。  “不过你要跟我保证——”张警官停顿了下,神情严肃,“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危险的举动。”  当御树再次进入博
期刊
师父说,“懒”到极致,是一种境界;  师父说,“懒”出境界,就可以创造技术;  师父还说,世界之大,无“懒”不有!  师父……诚不欺我也。  ——铁丝人  先不讨论跑步时吃番茄会不会呛着,背着这么大的家伙比赛,成为冠军的可能性难道不会被降低?  啥也不说了,我是匹诺曹!  要素:鼻子  囧囧有物:Finger-nose stylus  用手机的同学一定有这样的感触:单手拿手机时,总会有各种不方便;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