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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深秋,夜晚。
城市如同安眠中的动物般静默,街边的路灯亮着温暖的光,突如其来的冷空气笼罩小镇,扑面而来的风都是凛冽的寒意。
“第6天了……”
单辰从书桌前抬起头,小声地念了一句,视线所及的位置,是小区临幢住户楼的楼顶。晚夏穿着黑衣站在天台栏杆的后方,素白色的领口在夜色里尤为扎眼,她的手指搭在相机拍摄按键上,执拗地抬头仰望天空。
客厅里的电视机隐隐地传来新闻播报的声音,本月即将迎来近十年来最大流星雨……
天边有光点一闪,单辰看见少女身形一震,慌忙地举起手里的相机,进行拍摄。大抵是因为神经太过紧张,她过激的动作一下子打翻放在身侧的相机包,栏杆中间留有细缝,相机盖、纸、笔便一股脑地往下坠。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捞,却不想使用多年的栏杆接口发生松动,在她身体重量的撞击下,迅速推出去半米距离。
就在这时,手臂被牢牢抓住,单辰在眨眼间出现,在栏杆边沿堪堪地扯回了她。
就如同置身于某个电影情节,镜头在眼前突然模糊又缓慢聚焦,晚夏迟钝地转过身,看见少年干净的眉眼,许久,后悬的右脚才放了下来,夜空中的鸟掠过天台,那个光点继续有规律地闪烁,是飞机。
晚夏收回自己失落的视线,声音因寒冷出现颤抖:“谢谢!”
见对方站好,单辰松开自己的手掌,收回自己的动作,他的眉间轻轻地蹙了个结,欲言又止的样子。良久,他咽回自己想要询问的问题,语气淡薄地陈述一个事实:“前些日子物业贴通知,说天台的栏杆有安全隐患,所以还是尽量别靠近这里吧。”
晚夏点点头,又再一次小声地回答:“谢谢!”
Chapter2
对于晚夏来说,单辰不过是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而對于单辰来说,晚夏却不是什么不起眼的存在。以摄影系大一新生的身份获得全国摄影大赛金奖,晚夏的名号在整个学院都足够响亮,更别说她与天文学系的“大神”苏祁关系扑朔迷离,引人关注。只不过两个当事人都没将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照样过好自己的生活。
在这个学期,摄影系和天文学系的思想政治课被学院安排在同一个时间段,单辰经常能看见晚夏在上课前急匆匆地抱着相机冲进教室,寻找一个靠窗的角落坐好,娴熟地将摄影设备塞进大大的安置包后,认真听讲。
一周前,苏祁因为意外休学,一石激起千层浪,休学原因被散播、演化出了各个版本,转眼便传遍整个学院,成为学子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最让人惋惜的,是他代表院方参加的天文大奖赛的努力付之东流。而就是在确认休学消息的那一天,晚夏极为罕见地缺席了课程,思政老师对于她印象深刻,当场开始询问她是否到位,得到否定的回答后,讲台底下瞬间议论纷纷,时间点的巧妙重合,让本就暧昧的故事变得更加朦胧。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晚夏开始频频出现在天台,单辰觉得面熟,于是上了点心,这才避免了一次意外的发生。
本以为两人的交集到此为止,没想到隔日又再次遇见。
一个对学院的摄影参赛选拔结果心有不甘的女孩,带着她的朋友们聚集摄影系活动室,她将晚夏从头到尾打量一番,轻轻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轻蔑:“你就是晚夏?”
晚夏抬了头,却只感到莫名其妙,她本就是性格凉薄的人,甚少与别人发生冲突,见到全然陌生的一堆人,她出于礼貌地小声应了一声,又再度低头整理自己的照片。
几个女生显然是对晚夏表现出来的反应不太满意,仗着人多优势,上前推搡,叫嚷着:这次选拔赛有黑幕,既不公布摄影作品,也没有作品参展之后的评委点评,她们成了黑幕的牺牲者……
说着说着,她们的情绪激动起来,七手八脚地想要去看晚夏的拍摄作品。晚夏还未来得及阻止,在桌面上摆放整齐的照片便在多方力道下齐声碎裂,零落的碎片可怜地落在地上。
晚夏一愣,想也没想,就出手去反抗。
可未等她做出第二个动作,迎面而来的巴掌已经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双方突然扭打在一起,晚夏像是被逼急了眼的小兽,全然不顾自己会受伤的可能,在糟乱的脚底寻找破碎的照片。
就在这时,单辰冲了进来,他的胸前挂着校纪检的工作牌,喝了一声“住手”,她们便如惊弓之鸟散开,没了踪影。男生蹲下身子帮忙一起收拾,虽然照片被撕破,可照片上面的内容并没有因此变得烂碎,是一片又一片成叠的星空。
单辰想起学校里的传言,下意识脱口而出:“这是拍给苏祁的?”
没有回答。
单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低下头,呐呐地,去打探晚夏的动静。
可没想到,对方只是看着手里的照片,眼里开始蓄有饱满的泪水。最后他听见女生悲伤地问出问题:“凭我们的相机是没有办法拍出奇异的流星的,所以我只能放弃对不对?”
不知道为何,单辰的心里突然就蔓延出一种酸软的感觉,迅速而无声地划过他的心脏,一闪而过。
Chapter3
时间缓慢地推进半个多月。
晚夏代表学院又一次赢得摄影比赛大奖,从遥远的北方回到南方这座城市,而与她一同归来的还有一架长长的天文望远镜。每到夜晚,她就抱着望远镜和相机到达天台的同一个位置,守着夜空里那一点点光亮。
单辰开始频繁出现在天台,来收白天晾晒的被子、衣物,来帮居委会大妈检查安全隐患等等情况,时间久了,晚夏即使再后知后觉,也发现了端倪。
这天,单辰照例来帮忙检查,就在他不动声色地将摆放在前的望远镜往内移动时,晚夏忍不住轻声说:“你不用这样,我不会出事的。” “……我知道。”单辰回答,他停顿了一秒,又接着说道,“我必须承认,我是在寻找机会与你接触。我不相信传言,可我却对你的这些做法存在疑惑。”
心里突然不安,晚夏习惯性地摩擦相机的机身,斟酌着自己的语句:“什么疑惑?”
单辰找到地方坐了下来,自然地开口:“对于苏祁来说,让你拍摄流星不过是一个借口。而你明知这是借口,你也明知这无法完成,为什么还要耗费这样长的时间去做一场无用功呢?”
晚夏脸色发白,气势一下子被压下来,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之所以说不相信传言,是因为我知道你们并非她们所揣测的情侣关系。父亲的背叛令你母亲恼怒,而他作为父亲另外‘幸福’的见证品,我以为你会恨他才是。”
晚夏脸上的血色终于全数褪去,她哑着声音:“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你又想要做什么?”
“我无意将你们的故事说予别人知晓,我只是……没办法理解你们人类所谓的感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第三选择,我不懂。”
晚夏满脸震惊,惊讶大过害怕,反而不知道如何反应。
“为了让你相信我,那么我也明说好了。”单辰换了个坐姿,语气如同在说着今天天气真好一般,掷出一个爆炸信息:“我来自宇宙的M星系,在那个星球上,每个人都可以操纵身边的尘埃,所以你们的故事就是这些不起眼的颗粒告诉我的。”
Chapter4
那个夜晚的会面因突然降落的大雨中止,再见面时,晚夏已经顺畅地接受了单辰的身份来历。她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心生的奇异感觉,在他说出自己异能力的那一刻得到解答,他可以操纵尘埃,也意味着他能操纵时空维度,致使自己运动加快,这也是为什么在那一天晚上,明明没有听见天台开关门和脚步声,他却能于危机之中拉住她的手。
两人逐渐熟络,在日常也会交谈几分钟。
晚夏照例会在周五的放课后整理照片,为去医院看望苏祁做准备。固定时间路过活动室的人不难发现,这些天来,这儿多了不少交谈的声响,自上次那场挑衅后,单辰便自告奋勇陪她一同整理照片,一来可以令晚夏免于其他人的干扰,二来他也寻得一个极好的地方梳理他的纪检材料。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晚夏伸手划开,还未放下,她已经开始胡乱收拾东西往外冲,脚尖踢到了桌椅,下一秒,她已摔倒在地。
手机滑出去好远,被一只手拾起,刚刚坐在椅子上的单辰出现在门口。他低头看了眼页面上再度亮起来的“来医院”3个字,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我带你过去吧。”
时间被飞速压缩,路程也在咫尺行进,单辰带着晚夏出现在医院安全通道,匆匆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晚夏推开门,看见父亲守在病床边,而苏祁则绑着绷带躺在床上。
记忆瞬间就从遥远彼岸横插进来,异常汹涌地漫过她的脑海。
父亲选择离开后,母亲忍受不了父亲的背叛,生了场大病,常年休养,她的脾气变得怪异,对待晚夏也不如从前,动辄打骂。后来,母亲久病,父亲心中对她们始终有亏欠,于是邀请她一起生活。在陌生的环境里,苏祁站在余晖里告诉她:我是你的哥哥,以后我会保护你。
晚夏錯愕,她未曾想过会是这样,所以拒绝同他们一同生活,也拒绝与他们接触。谁知他们不曾放弃,直到后来释怀。
父亲见晚夏到来,默默让出了位置,希望让他们再好好谈谈。苏祁极倔,唯独对妹妹宠爱有加,于是一家人只好寄希望于晚夏。
“晚夏你不用再劝我了,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希望。”苏祁惨白着脸说,“即便开颅手术成功,我在当下立马失去光明,还不如让我抓住现在还能看见的世界,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
“你说,只要我拍到大规模流星雨,你就接受手术,这个约定还算数吗?”
“答应你的,自然算数,只是你也清楚,这个概率……”他不再掩饰,将困难挑明。
“苏祁,凤凰浴火方重生,你还有机会。”
“不可能的……不会的……”苏祁闭上眼,不再辩论。
“我会拍到的,你等着。”晚夏留下这样一句,转身跑出了病房。
Chapter5
晚夏再度回到天台。
她架好相机,调好快门光圈,等待奇迹的出现。可手机上的信息一遍又一遍跳出来,都是说今晚云层过厚,难以看见流星。
单辰出现在天台,找到原来的座位坐好,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晚夏反问。
“我不明白,为什么执着于这样不可能的奇迹,尤其是大家已经做出决定后?”
晚夏擦掉自己不断涌出来的泪水,回答他:“你问过我,为什么除了对错,还会有第三种选项?或许人类就是这样矛盾的存在吧,一边以最坏的打算面对生活,一边在心底竭力反抗不公的命运。”
“有人说,最可怕的不是疾病和灾难,而是失去了意志和信念。既然这样,我想让他再次得到信念。”
空气霎时安静,晚夏没有回头,所以看不见单辰脸上渐渐明朗的神情。
他伸出手,指向天空,他闭上眼祈祷,当第一颗流星坠落的时候,夜幕再一次被无情地点亮,一颗、两颗、三颗……越来越多的流星坠落,变成天边绚丽的光芒。
Chapter6
3天后,苏祁签下手术同意书,医院传来好消息,有特约专家操刀,手术成功率将大幅度提升。
晚夏终于松了口气,可就在爆发流星的那天后,单辰再没有了消息,他好像突然人间蒸发,没有了踪影。还未来得及说一句再见,也没有了说谢谢的机会。
半年后,苏祁的手术完美落幕,恢复情况良好,眼睛到底是受到了一些影响,但所幸可以被治愈。
看望结束,晚夏离开医院归家,春末的天气还带有凉意,她在湿润的风里突然红了眼眶。单辰站在马路的一侧,一如初见时的样子,他说:“母亲让我来到地球学习专业知识和情感,可这个学费昂贵得让我几乎耗尽所有异能,下次可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晚夏点点头,轻声回答:“谢谢。”
两人一同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