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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毛钱,对于那个时候的小学生来说称得上是一“笔”巨款了。一个星期能有一毛钱的零花钱,就觉得自己很富有。
我就攒下过几毛钱,对于父母不常给零花钱的我来说,这多不容易!肯定不舍得花,花了就没了呀!于是我就一直放在身边。
有一天,我的好朋友急吼吼地问前后位子的同学有没有钱,同学甲似乎是有钱的,但他犹豫着,没舍得借。同学乙说:“我也想借钱呢!”同学丙是个小富翁,但他也摇头了。好朋友没主动问我借,因为我是没有零花钱的孩子,但那会儿我偏偏身上有钱,于是,我毫不犹豫(也许也犹豫再三)地借给她一毛钱。
第一天她没有还,第二天也没有还。然后,学校放假了,一放就是好几天!
终于开学了,谢天谢地,她想起了曾经借了一毛钱的事!她拿着一毛钱,有些茫然地问大家:“我上次借了谁一毛钱?”
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欣喜,走上前去,克制着兴奋,伸出有些颤抖的手:“你借我的呀!”可能表情太夸张了,我的好朋友,就那么诧异地看着我,却不把钱给我。忽然,她爽朗地笑起来:“肯定不是你,别逗我了!”
我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眼看着一毛钱要离我而去,我忍不住再喊出一声:“真的!”只可惜,这个“真的”并没有给我这个债主加分,朋友还是抛下我,笑着去问别人了。
时光流转,我依然记得当时的心情,无奈、悲愤——还有希望,她不是去问别人了吗?应该有人知道是我借给她的呀!可她问了一圈,都没有人告诉她是我借了一毛钱给她。于是,好朋友无奈地把钱收了起来,我也无奈地揪着心看它被收了起来。
之后,这一毛钱的事我一直都没有再说起过。童年就这样呼啦啦飞走了,呼啦啦飞走的还有我的羞怯,还有人生的许多难以言说。
二
这还是一毛钱的事儿。
小学时,绝大部分孩子都就近入学,因此,除极少数由家长接送的孩子外,没有人接送的孩子都要站路队回家。
那个时候,路队是年级、班级评比的一个重要指标,每天都有老师监督。大致要求是队伍不能乱,不可以交头接耳,更不允许打打闹闹。因此,大部分同学都无精打采的,当然,还有部分原因是饿了。
这天,我依旧在队伍里无精打采地走着,一列一二年级样子的队伍赶了上来,跟我们班的列队紧挨着。突然,我的一侧响起一个压抑又急促的声音,我知道那是对我说的:“哎呀,地上有一毛钱!”
我一激灵,马上朝地上看——地上什么也没有。
我还没来得及纳闷,身边那男孩就幸灾乐祸地叫起来:“贪财鬼!贪财鬼!”我当下心里一惊,弱弱地申辩:“没有……”我的声音小小的,还担心被检查路队的值日生听到,但男孩不怕,他理直气壮地嚷:“怎么没有?我一说地上有钱你就去看,不是贪财鬼吗?”他充满正义的声音引来许多同学的关注。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检查路队纪律的老师来了,男孩没再说什么,可是,我也没有申辩的机会了啊——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申辩。我真的好担心,担心我真的如那男孩说的是个“贪财鬼”。我沮丧地回了家,那天中午吃饭都没有胃口。
好多年过去了,我经常想起那个男孩的“考验”,顺便自我反思:我是贪财鬼吗?
三
这回是两毛钱的事儿。
小时候家里孩子多,父母的收入却不多,他们不给零花钱我也不怨,就那样过着没有零花钱的日子。
可有一天母亲给了我零花钱,而且一给就是两毛!
那是十月的一个清晨,我要去参加全市小学生篮球比赛。迈出家门时老妈忽然叫住我,把一张纸币放到我手里,没有嘱咐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那是一张两毛钱的纸币,绿色的底,有一面印着一座壮观的大桥。我心里那个激动啊,这几乎是老妈第一次给我零花钱呢!
我捧着它四下张望:衣服口袋太浅,不能放;裤子口袋好像有个洞,不能放;打球的时候书包就扔在草地上,也不能放。这可怎么办——我没有地方放我的两毛钱!
我脸色潮红,紧紧攥着我的两毛钱,心不在焉地到了学校,心不在焉地和队友们走向体育馆,心不在焉地观看别的学校比赛……心不在焉的样子特别像是第一次参加市比赛的小学生的胆怯。
做预备活动时,我急中生智,把那亲愛的两毛钱卷成小卷,塞进运动鞋里。很快它就和脚后跟磨合完毕。谢天谢地,两毛钱的大包袱终于被鞋子收纳了。
比赛结束后,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惦念着我的两毛钱,好几次想假装系鞋带或者什么的把它拿出来,但都不好意思。
终于,我回到家,在自己的房间里,脱下鞋子,想把我的两毛钱找出来。你们觉得这两毛钱还会在吗?
那天的教训我一直铭记在心:钱是多么累赘的东西!
张甫卿摘自《少年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