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8年5月12日下午2时28分，我正打开电脑敲打文字，突然，整个屋子摇晃起来。我住在绵阳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外面正在大搞城市建设。开始，我以为是外面有什么重型设备把我的房子撞动了。开窗一看，整个小区的房子都在晃荡着，还有砖块落地的声音。屋内，我的书本啦，桌上的花瓶啦，哗啦啦地落了一地。我立刻明白：这是地震！赶紧就下楼往外跑。
　　我家的房侧是小区的在建花园。这时，所有的人都跌跌晃晃地往花园里跑。整个大地都在摇晃着，大家都站立不稳，相互偎依着，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家的楼房在大地的颤抖中荡秋千。这是刚刚兴建的小区，每户都修了五六层，几乎都是几代人的心血压在房子上。当时，我心里还不敢相信：这就是地震么？绵阳这块土地也会地震么？似乎，在我的心目中，四川的成德绵，是无法与任何灾难联系到一块的。
　　大约持续了五六分钟，大地才停止晃动。我这才掏出电话来询问每位亲人的情况，但是，绵阳全城通信中断了，我们生活的那一带也停电了，顿时，我有种置身孤岛的感觉。直到晚上，上班的妻子回来，才知道我在绵阳的所有亲友均平安。这天晚上，余震不断，我们在草坪上喂了一晚上蚊子。
　　
　　二
　　5月13日，终于来电了，我才从电视里得知：5·12大地震的震中是在阿坝州的汶川，而受灾最严重的却是绵阳市的北川。一座美丽的山区小城，瞬间被夷为平地，多少人在瞬间痛失亲人！我不忍心看那一幅幅揪心的画面，走在绵阳的大街上，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所有的商家关门了，所有的工厂停产了，建筑工地冷清了，广场上，公园里，河堤上，全都搭起了帐篷。一夜之间，绵阳成了帐篷城。除了依然运行着的公交车，仿佛这座城市停滞了。
　　但是，这样的冷清是暂时的。当天下午，绵阳城异常繁忙起来。绵阳的各大医院、广场，都成了临时救护中心。九洲体育馆、南河体育中心成了安置灾民的临时家园。绵阳南郊机场，我看到了来自祖国各地的大批救援物资及一架架威武的中国救援直升机，临园干道、长虹大道，救援部队的车队一辆接一辆，从头望不到尾……一股激动之情由心底升腾起来。在这里，我感受到了什么叫万众一心。我从新闻媒体中得知：绵阳市区第一支深入北川灾区的是长虹集团组织的500人的救援队，他们冒着余震不断、山体滑坡、巨石滚落的危险，将大批的救援物资运往北川，与此同时，公司号召在绵阳总部的5万员工，凡年满18周岁到55周岁之间的，都去当志愿者。长虹的培训中心，成了北川中学的临时课堂，温总理在这里看望北川中学的师生时，在黑板上写下了“多难兴邦”四个大字。也就是在这一天，我有时隔几分钟便接到来自全国各地的同行朋友的电话或收到他们的短信，为我的安全担忧。好久没同《江门文艺》联系了，鄢文江老师代表《江门文艺》的各位老师，几经周折，通过贵州的文友杨树洁才联系上我。怀着灼灼的感动，我想，我应该为自己苦难的家乡父老做点什么。
　　5月14日，天气很热，我与妻子做了两大锅绿豆稀饭运到九洲体育馆。九洲体育馆的各层楼上，广场、河堤，黑压压的，全是无家可归的灾民。我为他们分发饭菜，妻子分发完后，还抱起一个小孩喂粥，她的眼睛湿润了。
　　
　　三
　　5月15日，吃过早饭，我立即赶到绵阳高新区火炬大厦志愿者报名处报到。来自祖国各地的很多志愿者都汇集在此，大家都是怀着一个共同目的——救援四川，救援灾区。
　　根据安排，我随志愿者一起来到火车货运站转运物资，一张张不同的脸，一件件感人的事，让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众志成城”这四个字的含义和分量。整整五车皮的救灾物资，30多位志愿者不到4个小时就装完了，很多人手磨出血泡，肩上掉皮，但没有一个人抱怨。在劳动中，还有好几个80后90后青年，干完了重活又忙着搞周围的卫生，他们的出色表现感染了每一个志愿者。下午，我们又装了11卡车的矿泉水。晚上，我们一直工作到9点，才装完当天所有车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做志愿者，心里很沉重，但不知疲倦，这期间发生了几次4级以上的余震，我都没有感觉。
　　
　　四
　　5月16日，我乘妻子单位的便车前往重灾区北川。一路上，我们看到很多灾区群众徒步往城外走，我们就把自己带的防暑药品发给他们。很多人拿到药品时都会说声：谢谢你们。他们的一声谢谢，更让我心里隐隐作痛。
　　来到北川中学，看到部队官兵们还在废墟中紧张地搜寻幸存人员，听说这里还有200多人没有找到，我的眼泪在脸上泛滥成灾。我默默地跟随救援队伍搬运砖石，真恨不得变成一部挖掘机，把埋在废墟下的乡亲一下子都找出来。
　　也就是在这一天，我亲眼目睹了在曲山小区救援空调公司的安装工刘文松和绵阳女子叶小配的全部过程。后来细致地了解了他们的故事，让我再次感动得垂泪：我们常常歌颂爱情，只有对生命有了更多的感悟之后，你才知道爱情真正的分量！爱的最高境界，就是生死相依！他们之所以能在短短的10天时间内闪恋结婚，是因为用自己的生命对爱情作了最好的诠释。
　　从北川回来，我晚上应急处理一些编辑的约稿，白天还得去绵阳市中心医院帮忙搞卫生、倒垃圾，接送伤病员等力所能及的工作。
　　
　　五
　　绵阳市中心医院的急救中心设在医院门诊大楼外面的健康广场。在这里，我认识了一位来自广东英德一家医院的外科医生高明媛。因为她丈夫在绵阳创业，凭着对丈夫的牵挂和对这片土地的挚爱，5·12大地震爆发后，她第一时间从广州飞往绵阳。她是个很好的外科医生，能独立操作重大手术。有个叫林炳义的男子，地震时右腿被石板砸断了，现在伤口已经感染，急需手术治疗。高明媛动作麻利地为他清洗了伤口，开始准备手术。突然，一阵强烈的晃动感袭来，大家都惊慌失措地往外跑。“留在这里，这里很安全！”短短几秒钟里，高明媛的脑子飞快地思索着：这是在帐篷里，不是在医院，留在原地才是最安全的。于是，她吼出了这句话。她紧紧抓住林炳义的手，用身体护着他，说：“即使有滚石飞来，还有我呢！”
　　所有的医生和病人都感动得热泪盈眶，大家纷纷返回帐篷里。有人问她，一个女人，为什么比一般男人还要坚强、敏捷。高明媛说：“绵阳人民的坚强和大爱感应了我，他们曾经在死神手里夺回我丈夫，我应该帮助更多的绵阳灾民从震魔手里夺回健康。”从她口中得知，一个月前，她丈夫在三江湖游泳时，由于体力不支，差点溺水，是一个绵阳路人看见了，奋不顾身地救起了他。
　　
　　六
　　绵阳人民还未来得及在地震的阴影中走出来，由于地震形成的全国最大的堰塞湖——唐家山堰塞湖开始告急，时刻威胁着下游绵阳130万民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在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的领导下，决战唐家山、保卫绵阳城的没有硝烟的战役打响后，为了确保无一人员伤亡，绵阳市民被迫紧急大转移到城市四周较高地带。绵阳城的沿江城区成为空城，无比凄凉。为此，我也结束了当志愿者的日子。
　　在机场附近的川音绵阳学院安置点，那些天，我们见到了党和国家的领导人，他们和绵阳人民在一起。那些天，绵阳南郊机场的停机坪停留的直升起、客机，还有俄国的米26，让人眼花瞭乱。风雨中，我们见证了祖国的强大和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只有祖国强大，人民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我们才取得了抗震救灾的全面胜利。2008年6月11日15点15分，唐家山堰塞湖终于不再成为人民生命的威胁。从那一刻起，绵阳人民走出了5·12大地震以来的最大苦难，开始了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
　　
　　作者简介：峥嵘，本名陈虎，四川绵阳市人。1999年到江门打工时，在《江门文艺》发表了第一篇文章《春梦中，那株含笑乍开的朱砂梅》后，一直在文字中苦苦折腾。其间做过搬运工、工厂文员、期刊编辑。2006年后一直留居绵阳，以自由撰稿为业。
　　责 编：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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