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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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职业中专里好像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有个叫做木木的女学生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恋爱了,那男子来自农村,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个人分手了。男子于是找到学校里来了,看起来有些精神失常。
  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是假,反正以风一样的速度在校园的红唇白齿间流传,反正确实有一个男子,三十多岁,脸孔白皙,微胖,在一个太阳懒懒的周末出现在了校园里。他很腼腆地微笑着,手里拿着一封信,逐个地向走过他身边的学生打听:“请问,你知道木木在哪里吗?”被问的人反过来问:“木木是哪个班的?”他就只是一个劲地说:“木木是好人。”
  由此可以断定这个男子的脑子确实有些问题。
  “请问你知道木木在哪里吗?”他就这样一个个地问,每一次询问都以“木木是好人”作为结束语。
  吴夏菲捧着《简·爱》倚在校园里最大的一棵枫树下,看到动情处,幽幽地吐着一口气。
  “请问你知道木木在哪里吗?”
  这一声轻轻的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询问,惊得吴夏菲把手中的书扔在地上,双手别到身后抓住树干。
  “你……”没有等吴夏菲“你”出下面的内容,男子已经离去,吴夏菲听到飘过来的一个声音:“木木是好人。”她就以那样的姿势站着,咬着下唇,站了很久。
  下一个周末,男子又出现在校园里。“请问,你知道木木在哪里吗?”
  下下一个周末,男子还是出现在校园里。“请问,你知道木木在哪里吗?”
  下下下一个周末,男子出现在校园门口,为了保护学校师生的安全,门卫把他拦住了。站在门口,他依旧一个一个地问:“请问,你知道木木在哪里吗?”依旧以“木木是好人”作为结束语。
  关于男子和木木的话题在学校里炒得沸沸扬扬。有热心人经过周密考证后得出权威性的结论,校园里并没有一个叫做木木的女生,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当然不能保证将来有没有。除非,木木是化名。
  有一天传达室的老头突然一拍脑袋想起了一件事情,说出了五分之一的真相:“是啊,上个月还是上上个月呢,寄来过一封‘木木收’的信,因为没有写明班级,所以就扔在信箱前面的桌上。再后来,好像就被拿走了。被谁拿走的呢,我就不知道了。”
  这样看来,木木确实是这所学校里,木木确实只是一个化名。
  没错。木木是一个化名,木木是吴夏菲,是那个喜欢倚着老枫树看名著的女生,淡淡的眉,细细的眼,时而外向,时而内向,时而活泼,时而安静。木木认识那个男子,他们是同村的。
  关于木木和那男子的事情就这样有板有眼地传着,越传情节越丰富,细节也越细腻,说木木上学的钱都是男子提供的,说男子把他所有的钱都存进银行,把存折交给了木木,那些钱足够木木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木木拿到存折就提出分手了。总之,木木在舌头翻飞间很快成了一个经典的坏女人。
  “那个男人还在校门口蹲着。”史云云推门进来便嚷嚷。
  “是啊,我也看到过,怪可怜的。”
  “那个叫木木的,怎么还不站出来,良心是怎么长的?”
  一屋子的女生叽叽喳喳,唯有吴夏菲一声不吭,她把脸埋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蜷得太紧,连气都喘不匀了。
  史云云推了推她:“怎么啦,不舒服吗?”
  “没有,我很好。”
  “对了,这几个星期都没有看你出去呢,好像连寝室门都没有踏出一步吧。一到周末就趴在床上看名著,非看成老学究不可。”另一个女孩子说。
  史云云则没心没肺地开起玩笑:“莫非你就是木木?”众女孩都没心没肺地扑过来,推搡着吴夏菲:“一定是吧,老实交待,老实交待!哈哈哈……”推了半天没有反应,大家嬉笑着把吴夏菲的脸从被子里弄出来,那张脸很苍白,眼睛紧闭,眉头紧锁。
  史云云连忙把她背到医务室,女孩们簇拥着前往。医务室里没有人,吴夏菲的脸开始红润起来了,她说:“谢谢,没有事了。”回寝室去了。其他女孩也跟了回去,再不敢拿她开玩笑。
  传达室里的老头又想起了五分之一的真相,他说:“有个女孩子,上个月还是上上个月呢,天天跑到传达室里来,也不开班级信箱,就在那张堆着“不明信件”的桌上翻,翻了一些日子以后,好像翻到了一封信,就再也没有来过了。那女孩子长什么样呢,个子好像不太高吧,其他的记不得了。”大家听了便说,这个女孩准是木木,心机颇深呢。
  没错,这个拿信的女孩就是木木,就是吴夏菲。是她主动先给男子写的信:德真哥哥:
  你好!请允许我这样叫你,也请你不要猜我是谁,我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了你的不幸。听人说,你是个智商很高的人,10年前高考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却没有等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第二年,却在你家的猪圈旁看到了一封大学录取通知书,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那里。你拿着通知书去报到,但是也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你就想不开了,10年里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人家都以为你傻了。
  不,我不认为你是傻的!你那么聪明,请振作起来,好吗?如果你愿意,我很乐意和你通信。
  最后祝你早日振作,笑对人生!
  关心你的人:木木
  2005年10月12日
  村里人都说德真脑子傻了,吴夏菲却从心底里真心同情他,于是,她就写了这封信,想帮他,之所以不用真名,是怕惹来麻烦。
  想不到还是惹来麻烦了,而且看起来如此严重。
  吴夏菲寄出信20天后,她收到了德真的回信。她打开信封,轻轻甩了一下,突然飘出了许多短短的头发,黑得发亮,毛扎扎的。她的心不由得紧了起来。信写在香烟盒锡箔纸的背面,圆珠笔写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在发抖:木木:
  你好!你好!你好!
  木木,你好!你好!你好!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
  我很激动,很高兴,很兴奋,很开心。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
  这样的信,让吴夏菲莫名地害怕起来,她把它揉成一团,迅速扔进垃圾桶里,她不敢写回信了。
  等不到木木的信,德真却找到学校里来了,他要干什么呢?从那个村到学校,要转三次车,来回60元的车票。每个周末都来,究竟要干什么呢?德真看起来是真的傻,要不然那天问到吴夏菲时,怎么都认不出是同村的呢?
  吴夏菲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她不站出来,谁也不会知道她“木木”的身份,但是德真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她如果站出来,她会被唾沫淹死吗?会被那些眼神杀死吗?还有,德真会对她造成威胁吗?
  她恨自己多事,她害怕起来。
  就这样过了一个周末又一个周末,一个风横雨斜的星期天,吴夏菲出校门去买点东西。远远地,她看见,校门口没有德真的身影。于是她舒了一口气,跨出了学校。但是,很快地,在离校门口50米远的地方,她看见了德真。他撑着一把伞站着,半边的伞布蜷缩着,他的半个身体被斜斜的雨打湿了。一块纸板举在胸前,纸板上的字化开了,但是还能认得出来:“木木是好人,我在找木木。”
  吴夏菲的脚步突然就迈不动了,她咬住下唇,站了一会儿。接着,她又突然迈开很大的步子,几步就走到男子的身边,停住,咬咬下唇,站定了。
  “请问你知道木木在哪里吗?”男子带着腼腆的微笑轻声问道。
  吴夏菲说:“我知道。”
  男子愣了一下,问:“在哪里?”
  吴夏菲说:“我是木木。”
  男子竟然出奇地平静,依旧很腼腆地微笑,他说:“木木,你好。”他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封信递给吴夏菲,说:“送给你,我最好的东西,再见。”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出没有几步,他把雨伞扔了,蹦蹦跳跳地撒开腿跑起来,像个孩子。
  木木低下头看了看,是一封大学录取通知书……
  男子从此再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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