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豪卧底贫民窟,人生况味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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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穷人还是做富翁,是天注定还是靠双手?目前,香港贫穷人口已突破一百万,十多万家庭居于棚屋,贫富悬殊居亚洲之冠,全球列第五位。
   基于富人越富、穷人越穷的现状,香港电视台制作了一期名为《穷富翁大作战》的真人秀,请来上市公司行政总裁、富二代模特、幸福少奶奶,体验赤贫、露宿街头、倒垃圾的底层生活。他们可否凭借“富人的智慧”,挑战困境?
  
  参加节目,心不甘情不愿
  
   2010年6月, 香港社会组织协会主席何喜华打算主办一场慈善晚宴。他想到了出生商业世家的富三代何卓熙,便打电话邀请对方出席。对方傲慢地拒绝了他的邀请,甚至连一分钟的陈述时间都没有给他。
   为表诚意,何喜华亲自来到何卓熙的办公室。还没等他开口,何卓熙便气急败坏地冲打翻了咖啡的女秘书叫嚷:“你这个笨蛋,快点儿给我滚开!”女秘书低着头,慌忙擦拭咖啡渍。10分钟后,何喜华看见秘书带着自己的个人用品,眼圈通红地离开了公司。
   打翻咖啡就被炒鱿鱼?何喜华恼火地想,这个何卓熙到底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这么神气!
   何卓熙大学时就读于澳大利亚悉尼大学商学院,毕业后打理家族生意,当过大公司的管理顾问,现任某国际手提电话港澳区掌舵人,被誉为“销售鬼才”。声称自己从未输过的她,整天忙着参加商业洽谈,在各大洲之间穿梭,是个名副其实的“空中飞人”。然而,她的家庭生活并不幸福,离婚后她带着女儿独自生活。虽然她一直深得美国总部的老板赏识,可属下们却悄悄叫她“女魔头”,常常在背地里议论她不近人情。
   如果不是出身好,说不定连秘书都做不了!何喜华突然想到,何不让这些处在金字塔顶层的人体验一下普通人的生活,让他们换位思考一下,也许能重新认识社会……但是,如何说服这个连慈善晚宴都懒得参加的“女魔头”参加《穷富翁大作战》的真人秀栏目呢?何喜华了解到,何卓熙唯一的牵挂是女儿斯斯,他计上心头。
   这个周末,何卓熙特地推掉了几个洽谈,打算好好陪女儿去迪斯尼乐园玩一玩。谁知,斯斯牵着妈妈的手,执意要去贫民区深水埗。何卓熙不明就里,只好答应。当走进不足一百尺的棚屋时,挤仄的空间和潮湿的空气差点儿令养尊处优的何卓熙窒息。斯斯天真无邪地望着她说:“妈妈,请你在这里生活几天好不好?”
   何卓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不明白女儿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时,何喜华现身了:“是我叫斯斯带你过来的。希望你能在这里呆够五天四夜,体会贫穷人士的生活。商界为了降低成本,势必使一部分人付出代价,这些代价就转嫁给了一些竞争能力较弱的人。我们懂得赚钱,为何不去学着懂得解决一些社会问题呢?”
   何卓熙沉默不语。斯斯捏紧了她的手:“妈妈,难道你没有办法胜任这份工作吗?”何卓熙弯下腰:“怎么会?宝贝儿,世界上没有妈妈做不到的事情!”
  
  捉襟见肘,如何应付一日三餐
  
   何卓熙入住的是一户新来港的单亲家庭——母亲婉芬带着患多动症的康仔过活。婉芬没有学历,加上要照顾小孩,只能靠打散工、拾废纸、领取综合援助金维持生计。
   眼前的景象令何卓熙几乎惊呆:不足一百尺(约33平方米)的房屋被木板隔成了6间,其他5户居民都在过道里堆满了东西。旁边一户人家开麻将馆,嘈杂的声音吵得人耳朵疼!
   何卓熙的任务是要用两百港币照顾一家人5天的起居饮食,还要找工作、照顾小孩。何卓熙不禁叹了一口气:“这点儿钱打车都不够,怎么办啊?”
   何卓熙有一栋位于山顶的豪宅,价值四千万港币,环海而居,视野开阔,风景宜人。想到要在这么一个小地方住5天,她不禁有种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感觉。
   何卓熙想找个坐的地方,婉芬尴尬地指着一块一米多的木板说:“今天就要委屈你睡在这里了。”“空调呢?”何卓熙擦着汗问道。婉芬赶紧拿来电风扇:“没有空调,这个风扇给你用吧,家里只有一个,晚上我跟康仔扇蒲扇好了。”
   何卓熙无语。风是热的,吹在身上没有凉意,反倒让人更加焦躁。她有点儿内急,转来转去却没有找到厕所。婉芬说:“厕所是公用的,跟我来吧。” 何卓熙跟着婉芬走进厕所,关上门后她几乎被恶臭熏倒,只得赶紧出来。
   真正的考验,到了第一天下午才开始。婉芬出去派发传单,何卓熙负责买菜和接送康仔放学。8月的香港气候闷热潮湿,何卓熙刚走出门,便遇到瓢泼大雨。为了省下车费,她打着伞走在路上,几乎被淋得透湿。
   何卓熙带着康仔去超市里转悠,小家伙兴奋得不行,一会儿嚷着要吃零食一会儿嚷着要吃龙虾、鸡翅,还一个劲地拿起东西往购物篮里塞。何卓熙一看价格,吓得直吐舌头:“全都那么贵!我们总共才两百块钱,哪里吃得起?”可是,不管她怎样跟康仔讲道理,康仔就是不听,哭闹起来。周围很快聚集了一圈人,何卓熙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幸好,婉芬及时赶到,她满脸疲惫,一见面便不由分说地把康仔从超市里生拖硬拽出来。
   3个人走了很长时间才来到一个泥泞的菜场。等到7点菜贩要收摊了,婉芬东挑西拣、砍价,终于买了四只鸡翅,花了9元。何卓熙也讨价还价,买了4元打蔫的蔬菜。婉芬悄悄嘀咕:“如果向老板要剩下的菜帮子,菜钱就可以省下来。”
   回到家,何卓熙给康仔洗澡,婉芬做饭。好不容易治服调皮的康仔、拖完地,电饭煲又坏了。婉芬花了好长时间才修好电饭煲:“没办法,买不起新的。”婉芬憔悴的脸上满是歉意。何卓熙的泪水几乎要决堤,她背過身轻轻地说道:“没关系,我还不饿。”
   吃饭过程中,康仔几乎要把人逼疯,他一会儿把饭弄泼一会儿又把菜吐出来。婉芬伤感地说:“生活像打仗一样,少点儿力气都不行。”
   吃完饭,何卓熙辅导康仔写作业。何卓熙给女儿请了美国老师,通过互联网教学,斯斯现在已经可以用英文写作文了。康仔的学习状况糟透了,何卓熙督促他学了一个小时,康仔才毫不情愿地写了两页字,学会了最简单的三个英文单词。何卓熙眼睛一酸,又要流下泪来:“难道不聪明、学习成绩不好的康仔,以后要接着婉芬的生活过下去吗?女儿斯斯,是否一出生就占尽了最好的资源,拥有了康仔难以企及的前途?”
   蜷缩在木板上,吹着电风扇的热风,何卓熙一整夜都睡不着。她的腰好像断掉了一般,整个身子似乎变成了两截。
   第二天一大早, 何卓熙还没睁开眼睛,婉芬已经在客厅里忙开了。伺候康仔吃完早餐,何卓熙甩着麻木的双手说:“家里的桌子太大了,我给康仔买一个小桌子吧!”婉芬嘟囔了一句:“别买太贵的。”
   趁婉芬出去工作的时候,何卓熙去二手商店逛了一圈。普通的木制小桌子要95元,好一点儿的要200元。看到她一脸心痛的样子,店老板鄙视地说:“要就要,不要就算!”
   何卓熙悻悻地走出二手商店,来到超市。店员正在整理货物,何卓熙看到一个空纸箱子,赶紧求店员送给她。她买了一块三合板、一大捆胶布,喜滋滋地拿回来。她蹲在地上,专心地制作小桌子。康仔蹲在一边,兴奋地撕胶布。何卓熙突然觉得,这一刻真是非常幸福。
   婉芬回来了,一边做饭一边问小桌子花了多少钱。何卓熙兴奋地说:“只花了8元!”她还没来得及诉说遭到的冷遇和白眼,婉芬突然摇头:“唉,不划算,太贵了。不过,康仔很高兴,谢谢你!”
   除了照顾康仔一家的生活起居,何喜华还要求何卓熙在康仔上学期间做兼职,体验婉芬的生活状况。
   第三天清早,何卓熙送康仔上学后,赶紧去联系好的快餐店拿传单。来到马路上,她笑盈盈地把手里的传单派给路人。派了半个钟头,她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尴尬。无论她说多少“谢谢”,就是没有人愿意接传单。太阳越来越毒,热气从四周蒸腾起来,街上像烤炉一般,何卓熙好像置身桑拿房中,觉得自己透不过气快要昏倒了。
   何卓熙看到,附近有个高个子、皮肤白皙的年轻女孩子也在派传单。路人见女孩子年轻貌美,纷纷驻足接传单。女孩子不到一个半小时,便派出了一百多份。何卓熙不禁感慨:“哪怕是派传单这样微不足道的工作,居然也有如此激烈的竞争压力!我每月都去美容院做保养,尚且没有人愿意接我的传单,而婉芬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要多久才有人愿意接她一份傳单呢?唉!”
   只在婉芬家生活了3天,一向精力充沛的何卓熙就已经心力交瘁。贫穷就像一张灰色的网,将她团团围住。她向婉芬抱怨:“我住在这里才3天,就已经快被逼疯了,你是怎么过下来的?”
   婉芬淡淡地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只有忍耐。其实现在比我刚来香港的时候好很多了。那时只能靠捡废纸过日子,每天推着一百多斤的车,一趟又一趟地奔波,累到坐着就能睡着。拾废品的人很多,我力气不够,又没人帮忙。赚来的钱,除了交房租,连吃穿都不够。康仔是我唯一的希望,无论如何我也要让他过上好一点儿的日子,所以我想方设法打散工,给人家洗碟子、在工地上做事,你看我的手……”何卓熙看着婉芬那双如树皮般皴裂、干枯的手,不忍再看第二眼,心里非常酸楚。
   婉芬苦笑着说:“我和康仔就靠这双手活着。不过,我失业半年了,万一还找不到工作,单亲综援就会取消,到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婉芬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何卓熙的心,沉到了谷底。
   躺在木板上,闭上眼睛,婉芬绝望的表情一直在何卓熙的脑海里晃来晃去。曾经,她相信市场经济就是弱肉强食,只有这样社会才会进步。然而市场到了尽头,没有了公义。她以前没有想过,“婉芬们”的实际情况会如此困苦,即使每天工作12个到18个小时仍然无法改善生活,凭她们自己的一双手做不到。她们的孩子,从小就输在了起跑线上,注定了会继续贫穷。“婉芬们”最凄惨的不是环境差、食物不多,而是那种绝望的境地,她不知道也无法期待明天如何改善生活……
   何卓熙辗转难眠,她下定决心,从明天开始放弃拍摄节目。这样的体验,只有三天,已足够了。虽然她明知,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改变整个社会,但她总要做点儿什么。
  
  尽一份力,改变更多人的生活
  
   何卓熙决定在离开前,帮婉芬找到工作。她来到劳动力服务中心,向工作人员介绍了婉芬的情况,但是在香港,没有家务助理证书的人不具备从事家政服务资格。可是,婉芬有她的难处,她要照顾康仔,没法配合上课时间,没有办法参加培训,又怎么能考到家务助理证书呢?
   何卓熙跑了好几个家政公司,希望工作人员能网开一面,给婉芬一个工作机会,却一次次遭到了礼貌的拒绝。她一家一家地跑,好不容易遇到有一户人家愿意雇佣婉芬,时间是早上7点半到晚上6点,一个星期工作6天,有公众假期,而且可以带薪休假。她欣喜若狂地给婉芬打电话,婉芬却叹着气说:“我星期六有一份兼职工作,没有办法推掉。唉!”
   奔波了一天,何卓熙无功而返。虽然她没有为婉芬找到工作,但婉芬感激地说:“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好人。”“好人?”何卓熙觉得这个称谓很陌生。她只听过人家说她很能干,很有气质,从来没听过“好人”这个词。她的心里,漫过一丝甜蜜的酸楚。
   为了弥补没能给婉芬找到工作带来的遗憾,何卓熙决定带康仔和婉芬去尖沙咀玩一玩。虽然在香港呆了这么久,但康仔从来没有去过尖沙咀。在太空馆里,康仔兴奋地问东问西,眼里流露出喜悦和惊讶。他们逛了文化中心、太空馆,最后乘轮渡过维多利亚港。婉芬笑着说:“尖沙咀跟深水埗简直是两个世界,尖沙咀是高尚地方。”何卓熙默默无语。夕阳西下,维多利亚港上闪烁着点点金光,好美。康仔一脸幸福地说:“妈妈,我喜欢到这里玩。”婉芬满怀憧憬地说:“那你长大后住在这儿吧!”康仔突然很懂事地说:“要有家才行。”
   何卓熙眼眶一热。她自小生活在豪宅中,长大后进入最高学府,毕业后进入家族企业,从来都是一帆风顺,除了婚姻不幸,她的人生几乎从未遇过任何挫折。而婉芬只能如蝼蚁般匍匐在尘土里,每天挣扎着生存。她们这一代人是如此,而斯斯跟康仔之间,才几岁就已有天壤之别……
   离别的时刻到了,夜幕下,何卓熙和婉芬、康仔告别。送走母子俩之后,何卓熙默默地流下了眼泪,这份工作她没能完成,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并非全部靠自己的双手……
   尽管中途放弃了节目制作,但何卓熙并不后悔。回到公司后,她对员工的态度改善了很多。她明白,每个人都很不容易,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存而打拼,而很多人都在顽强、努力地工作,是值得尊重的。何卓熙说服老板拿出一部分资金投入慈善活动,树立良好的企业形象,肩负起企业的社会责任,为更多的普通人做实实在在的好事。假期,她常常带着女儿在社区做义工。母女俩在一起的时间多了,感情也比以前更融洽了。
   除了何卓熙,其他几位富豪后代和政商界名流也体验到了基层生活的辛酸。他们有的在冬夜露宿街头,有的体验小摊小贩朝不保夕的辛苦,有的体验送外卖人员疲于奔命的生活,有的体验清洁工的辛酸。节目结束后,有人感慨地说:“贫穷背后有很多东西是我以前看不到的,心里没有安全感。”
   有的人,因为这档节目而发生了改变。跨国公司总裁的女儿刘珠玉跟单亲家庭的小朋友成为了好朋友,并参加了社会组织协会的义工计划;美国矽谷IT精英的艾家领,拍摄节目时担任上市珠宝公司的行政总裁,节目播出后他辞去总裁职务,跟社会福利机构合作,推出电脑银行计划,并利用在咨询公司工作的网络和背景,为200多名基层儿童提供廉价电脑和网络服务。
   艾家领感慨地说:“希望并不是你给他电脑、给他钱就行,而是让他知道,原来有人关心他。你未必可以改变整个世界的运作,但如果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活,让那个小朋友由绝望变得觉得有希望,那已经是无限大的事情。”
   《穷富翁大作战》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反响,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被遗忘在城市角落的穷人的生活状况。正如导演何喜华所说的:“要解决贫富悬殊加剧问题,不仅需要社会制度的改善,还需要依靠我们每一个人的努力。”
  编辑 尼尼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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