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在我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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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世最大的幸福感应该是那四个字的表述——安居乐业。为此,我搜了“安居乐业”这个词组的出处。《后汉书·仲长统传》写到——安居乐业;长养子孙;天下晏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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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 1984年的秋天进入昆明城的,上大学。四年后,1988年大学毕业后我留在昆明工作。其后,人生之旅便是顺其自然地恋爱结婚生育。
  工作十年后的 1998年,我从内心里开始认同昆明是“我的城”,因为在这个城里我有了一个配套房,一个居所。也是在 1998年,我给父母在昆明租了一小套房子,让他们把家从滇东北高寒山区的会泽铅锌矿搬到了昆明。我有房了,父母也搬来昆明了,我确定昆明从此真的成为我的人生归属地。那以后我似乎一想到我的出生地会泽铅锌矿,便只把它当故乡了,那是我从呱呱坠地起长到十五岁的地方。对故土的感情让我在心里一再回望它,这种回望让我三十六年后以一部长篇小说《铅灰暗红》回报给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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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1年 15岁那年我考到曲靖一中读高中,在那读书学习三年,曲靖成为我青春年少的一个寄托处。
  1984年到昆明读大学到 1988年在一工厂参加工作,1992年从工厂调往报社工作直到 1998年的这十四年,昆明在我心里是我的另一个寄托处。
  1998年,我 32岁,儿子 4岁了。那一年我供职的报社通过工龄、学历、职称等等打分程序分房,我的累计积分可以让我在紧挨上班处的报社宿舍区分到配套房,我是一个幸运者,我的榜上排名倒数第二。
  所说的配套房就是用水入户、煤气入户,有卫生间。而这个配套房是报社在国家实行 95房改政策后的最后一次分房。房子分到手要办理各种房产交割手续,得把这套房子买下来。最终,按政策,我交了两万元不到,拿到了这套房子的本本——房产证。这套房子紧挨上班地点,上班步行五六分钟,套内面积 60平方米,房子是两室两厅,两阳台,一卫生间,一阳台改造为厨房。
  我还记得拿到钥匙的那天内心有巨大无边的喜悦,禁不住地笑。一个与我同年调进报社的同事因为工龄少一年与此次分房机会失之交臂。报社给出政策,所有在职而没有分到院内房子的人可外出购房,报社给补助。于是那一批更年轻的同事们便都纷纷去昆明早期开发的商品房小区,比如白马小区、西华园小区买房。反应敏锐的第一时间去外面买了大面积的商品房,虽然出钱多点,住的是崭新的大房子,全体皆大欢喜!我记得那时,120平方米的商品房也就十万元,(注:这个面积若参加单位分房那是厅级干部的标准了。)我那同事就去外面买了这么一套大房子,报社补助了她六七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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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 1990年春天 24岁不到领的结婚证,那么早领结婚证,目的就是早排队早等单位分公房。
  1992年把结婚仪式办了,当时家安在昆明工学院一幢有内走廊的筒子楼里,那是工学院最早的青年教师宿舍楼,共有三层,每一间宿舍住两个人,一幢宿舍楼里住着一百多号人。我先生同室的那一位恋爱结完婚,我们先领了结婚证,那位老师就自觉地去另一处找了床位,搬了出去,那时大家都是这样的。
  那间十七平方米的单身宿舍成了我的新房。我们用一个布帘拦腰作了房子的隔断,帘内是卧区,那里放一张大床,那大床是最老式的木头双台床拦腰锯为两个单人床,合二为一的。特搞笑的是粗心的男主人在量床的高度时错误计算,造成此合拼的双人床有約一公分的落差,这成为老朋友们常常一回忆起来就要喷饭的梗。卧区还包含了书房功能,里面放一个写字台,一个简单的台板书架。布帘外面是会客区兼餐区。一圈沙发,沙发隔着布帘抵着里面的床脚。沙发特地买了海绵座位下是空箱子的那种,用来收藏衣物杂物,沙发共五个单体一个拐角的茶几,那沙发可随意组合,家里亲朋上来,沙发重新组合一下就可睡两人。沙发前有另一个茶几兼饭桌,沙发对面的墙角一个粗造的货物包装木箱上盖一块商店里便宜扯来的布头,上面放置全屋子里最昂贵的大宗电器——花了四千多元走了后门才买到的本土产山茶牌直角平面屏的彩色电视机。我记得,那时家里就两个电器,另一个是电吹风。厨区,做饭的地方只好在门外内走道上操作了。我们找了个旧课桌来,上置一个电炉,旁边空处就放切菜的案板,课桌抽屉里便是各种作料调味品。烧水炒菜做饭全靠那个电炉,之后感觉很不方便,浪费时间,便去买了家里的第三个电器电饭煲来。
  青年教师宿舍楼共三层,一层二十多间住人的宿舍,渐渐的都变成了教师们的新婚家居,走道内大家都在那烧水做饭。晚间灯光暗淡,我住在走廊的一头,要去到每层楼位于中间的那个公共卫生间,得谨慎蛇行,内走廊成了家家做饭的地方堆杂物的地方。内走廊很长很长,从这头望那头,一到晚饭时间,乌烟瘴气,各种气味杂陈。有时大家一起用电炉,负荷高,就跳闸,断了电,菜没炒熟啊,就得拿出备用的煤油炉来,点上蜡烛继续炒菜,你再望向那内走廊,烛火摇曳,黑黢黢的内走道的墙上“鬼”影幢幢。
  就那样的环境里,我记得我的邻居们后来都是人物,都成为了昆明理工大学的教授、学院的领导等等。当年公用水房斜对面住着一小个子的女博士,她挺着大孕肚了还天天在水房那洗衣服,水房操作台高,水房里又经常淹水,她脚下垫两块砖头,就在那用搓衣板洗衣服,她很爱干净,似乎天天我去水房那,她都在洗啊洗,我当时猜想,她在读博士的繁重课业外,主要就是在做家务了吧?人家后来就成了校级领导。而另一个女邻居,岁数跟我差不多,天天在水房里用浑厚的中音唱《红莓花儿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个她,不讲究外表打扮,头发梳两个刷把辫却又用橡筋在末梢把两个小刷把辫扎绑在一起,她体微胖似无腰身,常年是一件的确良上衣加一条腰裙,脚上不穿长筒丝袜,而是一双丝光短袜加鞋,露出不太细的小腿来,我曾猜想她是个普通妇女嫁了个高校青年教师,但又听她随时唱那些高雅的外国歌曲,还唱得气正腔圆的,又觉得不是。她在水房里不理人,看起来相当傲,很莫名。当年青年大学教师个个奋发向上,不爱在公共空间盘是弄非,点头打个招呼客客气气地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她从不参与。当了同层楼的邻居两年后,我有一天终于发现她的确有高傲的资本,她竟然是工学院旁另一所大学云南师范大学破格提拔的教授,当时她也就二十七八岁,关键是人家是个数学家!她单个人竟然独立证明了一个世界上的数学难题,这么着,她不就是一个年轻的女陈景润了吗?我是在报社资料室的《中国妇女》杂志上看见有关她的采访报道的,上面有她的大照片,照片把她拍得像电影《人生》里跟周里京扮演的高加林演对手戏的演员吴玉芳。那篇文章让我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从此我对水房高歌的她崇敬有加,人家不爱打扮是时间紧,人家腰身微粗是天天坐在桌前演算数学难题,她那两岁的女儿天天穿个开裆裤系个屁帘,满脸泪痕食痕不揩的,我觉得完全可以理解了。很快她家搬走了,据说是云师大给她分了套教授才能住的大房子,公共水房里的青年教师们都无比羡慕地议论了一下这个事。   1994年初,我身怀六甲,每天挤公交车上下班太不方便,我就学着别人样,不时地去房管科与科长打个照面,要房子,写申请诉难处。我工作干得不错,部门领导还帮我去跟房管科长说了好话。眼见我一天天庞大起来,行动的确太不方便,房管科长终于十分同情地分房子给我,12平方米的一个单间和一个离这个单间五六十米远的一个红砖石棉瓦盖成的简易厨房,厨房有 10平方米的样子,两处加起来有 22平方米,比工学院那筒子楼条件好多了。那个十二平方米的单间是一排平房里的一间,原本是当年报社的单身宿舍兼招待所。这房子质量很好,水磨石的地板,里面还有那年头时兴的绿漆墙裙。这房子在一个有铁门的独立院子里,院子中心是一个种着玫瑰、月季、美人蕉、迎春花的花园,院子里有一幢独立的别墅洋楼,一看就是旧时代留下来的洋建筑,房顶上有烟囱,说明楼里的屋子有壁炉,大门高窗,小阳台雕花铁艺围栏,大晒台很宽很长,很是神秘。楼上楼下分住着几户人家。我房子所在的这排平房或许是那洋楼主人盖的佣人房吧?我当然很高兴,打扫了一下就搬来了。
  分给我的那个大厨房(当时我觉得它很大)得走出这个花园才能抵达。厨房外面还有个水池,水笼头属于我,那年头这相当于自来水入家了。我很满足了,这比起从前又前进一大步了,又乔迁又生娃,双喜临门!
  孩子生了,要请保姆,保姆不可能与我们住那间十二平方米的房子。好在那院外的厨房方方正正有十平方米,里面安置一张宽 1米长 2米的单人床还有 8平方米。生娃时我妈妈来照看了两三个月,她就住在厨房那。她走后请的保姆也就住在那,娃他爹还想把这家居生活再搞舒服一点,他竟然在厨房那把外面水管里的水引进厨房,弄了一个白铁皮的大水箱架在那厨房的一个角落处,用“电老鼠”烧热水,烧一箱水够一个人洗次澡,生活条件日趋向好。
  那年头有这样的两居室我挺满足了。我在那一住两年。那时恰逢报社不断给职工盖新楼,报社院子原本占的地盘大,大院里不断起高楼。前辈同事们分了新房,我们也排着队跟着换房子。
  我后来从报社前辈那打听到,那幢洋楼解放前属于昆明很有名的一个大布商,那布商姓朱。
  我在那院子里住着的时候,爱抱着儿子在那院子里走来走去的,从洋楼边走过,总是羡慕二楼上有铁艺阳台的那对刚结婚的夫妇。男的是报社的资深美编,一个画家,四十出头年纪,女的白白嫩嫩很漂亮,他们的那新房正是个独立的有三十多平米的大单间,三面有窗,内里是非常讲究的用又长又宽的实木拼的地板,那房子通向那个铁艺围栏阳台,很有艺术气质的新婚男女经常站在阳台那喁喁细语。我抱着儿子在那花园里走来走去时,幻想着那位画家快快分到新盖的楼房后,腾出的这间大房子能分到我头上,那个小阳台太诗意了,真想在那凭栏一下。
  嘿,我想得太美,那画家是很快就分到了配套房,可是他那房子搬空后就上了锁,我去房管科要求换房,科长告诉我,那洋楼及我们那个院子要整体拆了再盖两幢新的宿舍楼!
  果真,没多久,那里就拆了,拆时是 1995年夏,我分到了报社大院里最后一处还没拆的青砖盖的非配套房。住房是两个套间,加起来有二十多平方米,厨房在楼下,是一排平房里的独立一间,住房大了,厨房没有原来的大,门口倒也有独立水笼头。
  起居在楼上,烟火人生在楼下,一看,生活条件又改善了好多,报社自己办的托儿所就在旁边,孩子一满两岁就可以送进去,公共卫生间在另一头。
  有一天,我们一家三口及保姆在这楼下厨房里吃饭的时候,两只老鼠在房梁架上打闹,它们跑过去后,震下两粒老鼠屎到饭桌上的蕃茄蛋汤里。家家户户的厨房瓦顶下的梁架是连着的,保姆把那汤端走倒掉,我淡定地放下碗筷,对娃他爹说:没事,快了,最多在这住两年,我就会分到配套房的。
  享报社的福,1998年的夏天,我分到了 60平米的真正的配套房,简单装修后,我住了进去。
  报社这套房子一住住到现在,21年了。这处住房最多时住过四个人,2003年我把妹妹的女儿从会泽弄到昆明的学校读书。侄女与我儿子2008年考上高中去住校家里才稍稍宽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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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 1990年代初到现在,邓小平南巡讲话后,中国的经济真是突飞猛进的发展。大学毕业我为落脚昆明,先在昆明市焊接钢管厂工作了四年,那四年,我天天看着大卡车排队来买钢管,卡车司机们都不离车去睡觉,披个军大衣在驾驶室里过夜。那尺寸口径不同粗细的钢管,生产出一捆,水冲冷却后过了磅直接吊车吊到运输卡车的车厢里开走。钢管是重要建材啊!镀锌后就是新起高楼里的各种水管了,就连次品的钢管也有人抢着买,用作建筑里的穿线管。
  看清形勢,在住上了 60平方米的配套房后,1999年我胆大包天,竟然贷款在滇池畔的听涛雅苑小区买了一套一大厅三居室两卫一阳台的,室内面积百多平方米的商品房。我的朋友同事们无比惊讶。
  1998年,我幸运地分到一套 60平方米的配套房后,我在工学院租了一套 40平方米的小房子,让父母搬到了昆明,但租不是长久之计,再说那套房子虽然配套,周末回父母“家”,人一多就转不开身啊。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在报上读到了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美国老太太和一中国老太太买房的故事。美国老太太贷款买了一套房子,死前还清了贷款,安然而去,而那个中国老太太,一直牙齿缝里省钱攒在银行里,她一生的愿望就是攒足买房子的钱,中国老太太的钱终于可以购买一套房子时,她已风烛残年,攒的钱只好拿去买药了,一辈子都没住上一套称心如意的房子。这个俗气的有现编西游记嫌疑的故事却大大启发了我。我胸腔里依然有一腔回报父母养育之恩的热血,我要给他们在昆明拥有一个真正的家,我要买一套房子让他们真的在昆明安居下来。
  这想法一在心里生根,我便四处看房了。学府路羊仙坡那新开了个楼盘,我去看,才跨进售楼部,就被一个小伙子盯上了,他一通说,说得我心花怒放的,他悄悄告诉我,放心吧,省电视台的新闻主播某某刚买了一套……一刻钟后,我掏出一百元钱定下一套房,小伙子立马到售楼部的墙上,在我看中的那套房子的房号旁贴了一片黄纸,显示已被预定。   出了售楼部,四处走走看看我却有点后悔了,小区大门外便是一个长长的陡坡,坡的角度在 45度以上,我走到坡底,又折头试着回走几步,便觉得不妙,父母都老了,腿脚不便,我个三十出头年纪的人上那个坡都觉得吃力,他们要是住在那出出进进可太不方便了。我没回去要求退一百元定金,我想一百元钱就算是砸在水里了,买个教训吧,买房不可冲动。
  紧接着我发现报纸上的房地产广告开始多起来,有时候可以说是铺天盖地。房改政策实行后,有一套自己名下的房产成为很多中国人的梦想,我虽走运得到了一套单位分的旧配套房,毕竟那房子小了不宽敞,再说是旧的,盖于八十年代初。有一套新的宽敞的房,心里才是安妥踏实的。我的这种心理和欲求伴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伴随着普通老百姓改善生活的向往追求,一时时膨胀得很厉害,但我想这是所有人的向往,无可厚非。
  中国的地产业高歌猛进,滇池路那边刚开发的阳光花园小区让我心动。我抽空跑到售楼部认真地了解了一下,最好楼层及区位的房子标价是每平米 1680元,贷款买应该没问题,我兴冲冲跑回去讲,爸妈及娃他爹都觉得不妥。我爹说身上背债的日子不能过啊。我拿出美国老太太及中国老太太的故事讲,他们听不进去,只好作罢。我妈说,他们租住的那个房子虽然小点,但在大学校园内,大环境很好,人年纪大了,攒着的那点血汗钱得养老啊,我知道他们也就手头有个四五万块钱。做不通他们的工作,也只好作罢。
  一晃到了即将跨世纪的千禧年 1999年。这个年份其实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年份,一年 12个月,365天,偏偏所有人,全世界的所有人都认为这一年一定非同凡响,新世纪新千年的曙光即将照耀全球,那绝对是充满希望而美好的一年,所有的梦想就要实现。
  国人的梦越做越大,仿佛翻过年去我们就都实现现代化了,那一年,我手上有了第一个诺基亚的手机。那一年 4月的最后一天,世界园艺博览会在昆明召开,国家最高领导人亲自飞来开幕式上讲话。作为媒体人,我还提前几天带着外省的媒体记者走进了无比宽广的尚未开放但一切准备好的世博园采访。走进世博园,仿佛全世界的鲜花都在这里绽放了,五颜六色姹紫嫣红,那段时间我的心里随时随地都美滋滋的。
  就在那一年夏天的某个周六上午,娃他爹加班,我带着五岁多的儿子去大观公园玩。进了公园,左手边入滇河道上,游览滇池的船只上大喇叭一刻不停地招揽游客,提醒陆上游客,船就要开了,开往滇池!儿子赖着要去,我们便买了单程票前往。单程票,到海埂大坝处的码头下船,然后继续耍海埂公园和民族村景点。
  有两层客舱的游船顺着入滇水道前行,水面越走越宽阔,船开到了草海那片水域,站在船头,儿子忽然指着远处的一建筑说:妈妈!你看,那里可像香港会展中心?也有“大翅膀”!我顺他手指看过去,果真,一新建筑突显,建筑的某种曲线从水面远远看过去真就像是两年前香港回归时,地处香港湾仔的香港会展中心,中英两国的交接仪式在那举行,那幢建筑时时在电视上出现,幼龄小儿也是早已熟悉得很。我知道我们在船头看见的建筑是刚建成不久的红塔体育训练中心。
  游船后来就在那附近靠岸,当时的海埂大坝已平整过,但只是沙石地。大坝下的体育训练中心所在处正是 1970年代初昆明人民战天斗地跟老天爷要田地大搞围海造田时填出来的陆地。之前两三年,那里还是干处点种一片包谷,湿处水牛爬出爬进的烂泥塘。当年大坝下就只有红塔体育训练中心建成了,隔着一公里处正在盖房子,其它空地仍是烂泥塘,土地已没有人播种,杂草丛生,有几个人在附近放风筝。
  我站在大坝上看了看对面一公里外的西山睡美人,看看水面上放肆地大面积生长的水葫芦,我们的船刚刚破开它们而来。水葫芦又叫凤眼莲,正开着一串串紫色的花。
  这地方风景好,山水相依,有仙灵之气!西山崖壁上的龙门石窟隐约可见。蓝天白云下线条柔美的睡美人在树木密林的掩映下仰躺在滇池之上。
  带娃耍了一天,当天晚上回到城里,娃他爹说不做饭了,去大观商业城那边吃饭。于是天注定,我手上被人塞了一张地产彩印广告。那张花纸上设计效果图,开发现状图,样板房,周边大环境图赫然在目。那地产项目叫“听涛雅苑”,听的是滇池涛声,“涛声依旧”是很好听的歌。那项目正是白天我在大坝上看见的那处正在盖的房子,那房子看来是边开发边销售。我动了心,却没跟家人说什么。第二天是星期天,我起了个大早,一个人坐公交去到了护国路上的销售中心,因为广告上说,那里随时有看房的车前往现场。
  销售中心可用人山人海来形容,挤得没坐处,每一张桌前一群人围着一个销售人员,一面白墙上,标着房号楼层户型的大表格上,红红绿绿地贴着标签,已售的是红色,已交预定金一万元的是黄色,有意向正在谈的是绿色,空白着的已不多了。买房的人群有一种“抢”的态势,销售中心串雀般呜嚷嚷的樣子,这强烈地刺激了我,我第一时间挤上一辆小面包车去现场看房。
  到了现场,别墅、联排别墅我都不关心,我心有所属的那户型房子在整个小区的最外一层,中间是别墅和联排别墅。我选了小区西边的位置,那个角度以我头天在大坝上远观过一下的印象,推窗应可看见睡美人。售房小姐推荐,我选了二楼的一套。二楼的房价是最便宜的,2100元一平方米,一楼的赠送花园,每平方米贵了 150元。我自以为是,想那是围海造的田地,一层一定潮湿,却没注意到建筑设计已考虑到这一点,地面以上有一大约 80公分的隔空防潮层。买一楼人家的花园白得,如今看来太划算。活该我为了便宜 150元,不认真观察咨询,因此错失大花园的免赠机会。因这个项目在滇池旅游度假区内,房高最高层只能盖到五层,以不影响滇池睡美人湖光山色的观瞻。二层最便宜,每上一层价格每平方米涨 200元左右。我到现场一看,我看上的那幢房刚刚封顶,脚手架都没有拆,我戴上人家递过来的安全帽,钻到我看中的那套房子里实地踏勘,转了一圈出来,立马对跟随着的现场工作人员说,这套房我要了,快电话到售楼中心给我把定,我回去就交定金,然后,我当即现场把那套一大厅(可分客厅和餐区)三居室一厨两卫生间的房子作了划分,主卧套着的卫生间不留马桶便池位,水管从墙角直上直下,这间长方形约六七平方米的卫生间我要用作书房,次卧给父母住,这样便可把原设计当书房的房间也用作卧室,妹妹他们来昆明时可住。这样节假日一家人又可拢在一起了。   这才是我想给父母住的房子啊,我很高兴也很满足,那售楼小姐提醒我也可考虑联排别墅,她说共三层有花园有车库有两层居室的联排别墅性价比划算,我听不进去,我一个小编辑,当时两口子一月的收入就三千块钱,买这三居室已是我最大的能力极限。然而不久后还是后悔了,可这后悔药世界上就没有人卖!
  我跟车回到售楼中心,掏出身上仅有的 400元钱把那套房子定了。然后回到父母的租屋内对爸妈及娃他爹说:我定了一套房子,在滇池边,很好!下午带你们去看,这次你们一定满意。也怪,这次,没有人反对,只说要去看房。时间又过去一年,人的观念已大改变,贷款买房,背债过日子不是啥难为情的事了。下午我取了 9600元钱悄悄揣着,把那套房子的首付一万元搞定,差的钱都可银行贷款。带着全家人去售楼中心乘车看房,我爹最高兴,他上大坝吹了下风,看看滇池草海看看对面树木葱郁的西山,远眺了一下龙门崖壁说,这地方好,空气比城里好得多。
  贷款买房我觉悟得很早,但贷多少款我就胆小了,我们回家凑钱,父母的五万加我们的三四万总共凑了个九万不到,还差十五万四千元,我去银行办贷款时竟然就差多少贷多少,很紧张地签了个最短的十年期还款合同。那年头贷款政策太松了,国家是在鼓励老百姓勇于贷款解决居住问题啊!我的贷款证明就是自己在电脑上写了个简单的证明,略夸张地说两口子月共收入三千五的证明,其实,当时家庭总收入就三千元。证明写好我就盖了个所在部门的公章(一本杂志的公章),到银行,办事人也没要求上交双方单位的收入证明,工资条都没有要,便给了钱,款很快划拨到地产公司。现在想想有如做梦,当时国家房贷政策竟然不可思议的那么宽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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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1年初,父母搬进了滇池畔听涛雅苑新居。
  背了债,一家三口,孩子在成长,好在那时教育开支不多,孩子入初中高中都没花什么钱。每月还贷两千元起,剩一千元钱咋过日子?我们只是周末回去。为了手头宽松一点,繁忙的工作之余我开始勤奋写作,周末就在那个卫生间改的书房里埋头写长篇小说,幻想有影视改编权卖掉什么的,但最终版税稿费拿下来,出一本书也就两三万元的收入,不过,写作成了我的业余生活方式之一,要靠它稻粮谋么实在是一杯水的安抚。
  我在滇池边买了房给父母养老这事影响了好几位同事同学朋友,那一年他们不时地来问贷款买房的相关事宜,我掏心窝子地讲我在买房时的得與失,因为我后悔没有再狠一点,再咬紧牙关一点,大胆地买一个有花园车库的联排别墅。有几位朋友有我的前车之鉴,后来都去开发较晚,离城更远一点的楼盘买了带花园的房子。一同事只花了二十八万元便买下了离城比我远一点的独栋别墅,环绕的花园就有三四百平方米。多年后她来上班时摘了一大包她种的李子给我,我谢她,她却说:是我要谢你,当年买别墅时就是受你的影响,你讲的那个中美两国老太太的买房故事大大启发了我。我听了大笑,我说,看来我是前瞻性好,但节奏踩得不太好,我醒悟得早了点,也许再推迟半年,我也就会有胆买个带花园的房子,一次性解决掉对房子的美好追求。
  经济腾飞的年代,进入新世纪,报业发达,个人收入增加,世纪之初的物价还特别便宜,这个是我没预料到的。之后,中国的商品房贷款政策成了地产业的调控杠杆,买房不是那么好操作了。
  1998年我自认昆明已是我的城后,又过去了二十一年,这期间,我还多多少少做过些房子的梦。大约六七年前我所在的报业集团地产公司自己盖的房子卖给职工,我选了一套双拼别墅。我自己盘不下来,转给亲戚,亲戚今年翻倍卖掉了这套一直在我名下虚挂着的“别墅”,以致我每年得在上报的个人廉政报告里向党组织详细交待我“拥有”的这套别墅是怎么回事,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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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前,高中同学毕业三十年聚会,我像昆明地产商的大托儿,向在广州深圳工作的同学们推销一个概念,我说,没几年都退休了,你们都是云南人,退休后回来跟我们一起变老,昆明是个三线小城,你们一线大城的同学须看清形势,昆明的房子相比广州深圳太便宜了。我亲自领着同学们去呈贡新城那边看房,一口气说动四个同学,买了四套房。一同学说,你何不在此买个小居室?你看旁边就是正在建设的商业综合体CBD,地铁站离小区大门就 50米,五星级酒店离此地 200米,医院也很近,又在市政府旁边。我被说动,兴冲冲交了五万的首付款。然而睡了一夜便退了这房,因为当时房贷政策特别严,名下有两套房的不能再向银行借贷,倘要买得那房,房主的名得挂儿子的,儿子在上海读书,若要买得让他迅速飞回昆明办各种手续,我一想,这事在儿子那行不通,他不会为此专门回来办房贷手续的。他没有经营头脑,不去影响他罢。退了房到今天,我还不时接到求买求租那套房的电话,而今那房售价已翻了近三倍。
  四年前我到普洱旅游休养,爱上森林面积达70%的普洱,看见一套小居室又做了个梦——退休后到普洱养老。当时地产业实在是门可落雀,这家地产商玩了个零首付的概念,我没犹豫就像买白菜一样贷款拿下了这房。我还没退休,这房子现在就那样闲着。据说正在建设的泛亚铁路将经过普洱经过西双版纳然后出境,最终抵达新加坡。我一向乐观,伟大的梦想会有实现的那一天,但是最终是否落脚在那里还不好说,眼目前只有昆明妥妥的是我的城!
  知天命年纪,我现在意识到一切物皆是暂寄,这物包括房子。父亲在滇池边那套房子里住了整整十四年后故去,那里是一个父母在过的家!这概念很明确。
  大学者季羡林曾写过一本《蔗糖史》,这本书主写中外文化交流史,主角是蔗糖,但这样一本书,其实还更重要地成为古代中国自甘蔗引种后,有了蔗糖导致的经济发展、社会发展、人口数上升,蔗糖成了劳动生产力发展进步的重要旁证!那朝代,人有了糖吃后,身体营养有一定保障,社会真的又进步了一大截。我想表达的是个人的这个居住史或可是中国社会进步的一个小小的有细节的旁证,如是,我觉得花两个整白天写这万把字还有点意思吧。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总归,我感恩社会的点滴进步,我向往越来越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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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大西南奔腾的群山里  有一座四季如春的城,叫昆明  在昆明,有一個汇聚芬芳的地方  叫斗南  在斗南,水是一种心事,是含苞待放  等待着被说出、被告白  滇池岸畔,春水被衔向每一棵植物  把一种野生的甜,植入到玫瑰的骨骼里  一朵朵高原阳光被花儿采集  造就了一枝玫瑰新宠——中国红  她偷窥了蓝天的深邃,抄袭了白云的飘逸  带着被天地无限宠爱的一份欢喜  在情人节的那一天,红满天下  在斗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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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标题把我自己也吓一跳——言过其实?昆明不是里约热内卢,不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甚至不是大阪,不是雅温得,不是德黑兰,但在我心中,昆明比它们都好,是上帝钦定的足球之城。我怀疑上帝本人一度来到美丽的滇池边上,对着昆明城一声大喊:“嘿,挝球!”  挝(音ZHUA,二声)球,昆明方言,即踢球。这个词,我差不多叫嚷了半辈子。  A  先从上世纪80年代讲起。彼时昆明,不大,温情脉脉,满地金黄——一座极具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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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家住朝阳天桥旁边,是1999年12月14号到2018年7月30号。朝阳天桥,是曾经以“锡都”闻名世界的个旧市城区,一座普通的不醒目的人工桥梁,为日趋拥堵的交通起到了一些缓解作用。我家的具体地址应该是:个旧市三岔街6号。平常人们习惯的叫法是朝阳天桥6幢。一说这个号,送水的、收破烂、酒瓶之类的,噔噔噔跑上来了。我家在七楼,人家喘着气,拍胸口吐出:有点高了。谁叫他们小跑呢?我从来没觉得高,把爬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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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扶贫英雄吴国良  一  山溪是一根断了的琴弦。  这个夏日,是谁奏响生命的绝唱?  那个绝然而去的人啊,你的灵魂正在飞升。  你用生命,报答了故土的养育。  一岁一枯荣的草,摇曳的身姿是否包含着绝别的  颤抖?  斜阳欲落还休,炊烟暖了归人。  而你却一去不复返。  远山那么远,沟壑那么深。  苍茫大地,哭泣着包容了你。  二  哪怕是吃了饭再走,哪怕是喝口水再走,哪怕是  歇歇脚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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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上品蛐蛐,极少在草丛里鸣叫,大都隐藏于洞穴石缝中,有窝就有安全感,安定即引吭高歌。叫声是呼唤母蛐蛐,说白了就是雄性蟋蟀找恋人时唱的情歌。但好蛐蛐很少鸣叫,且每次鸣叫间隔时间很长。蛐蛐藏身于石缝洞穴里,一是很不好逮,二是如果硬来,弄不好会伤了蛐蛐。若要捉一只全须全尾的健壮蛐蛐,一定要用巧劲,这就是“描”——月明星稀之夜,曙光熹微之晨,蛐蛐鸣叫正欢。描蛐蛐的人听实在了,蹲下用根芡草小心翼翼伸入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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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七十岁了,  还很年轻,  高铁的前方  前程漫长。  我也是七十岁,  却白发苍苍,  晚饭后散步,  有些气喘。  可怎么老觉得,  这好日子的歌,  才刚刚开口唱;  这新时代的福,  才刚刚开始享。  昆明好在啊!  和小的时候相比,  房子越住越大,  车子越坐越宽;  穿要讲究款式,  吃要追求营养!  世界很大,  我也去看看,  一个不留神,  就走遍五大洲四大洋。  可我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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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皆春花常伴,日新月异城常新  三千年滇池文明从未停止绽放  从古老的“南方丝绸之路”走到今天  春城昆明已崛起在社会主义新时代  在国际商业和政治的舞台上现身  面向南亚东南亚打开门户  曾是偏远的边陲末梢,如今  又被一帶一路的时代大潮  推到了国际国内交汇点的前沿  伟烈丰功,需费尽移山心力——  我们北逐山水南延新城  引水牛栏江平地造飞瀑  地下,隆隆盾构开辟新的大道  从东到西从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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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打开手机上的万年历,时间告诉我,今天是2020年11月15日,农历十月初一,寒衣节。  南方的天气似乎并不怎么遵循节令,中午吃饭时,还是有些热。不过,到了傍晚,客厅里凉意阵阵,我赶紧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带有薄绒的圆领卫衣套了起来。大概是双十一的缘故,我前些日子在网上买的“京都念慈庵蜜炼川贝枇杷膏”还未收到。我迫不及待地等着它,等着用它来制服喉咙深处和胸腔里的那只该死的“咳嗽虫”。  公司附近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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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天清晨,刘勇先用卷纸,接着用湿厕纸拭净屁股,拉上内裤和睡裤,从马桶上站起,挤出 3滴洗手液,洗净双手,擦干,发现自己被反锁在了卫生间里。  他用右手往下压门把手,往怀里拽,这个动作他重复过上万次,每一次,“咔哒”一声,门应声而开,他像个没有血气的幽灵,飘出卫生间,飘进空无一人的客厅。这一次,门不听话了。他又试了一次,门依然紧闭。他吃惊地盯住门,盯住门把手。被铝合金分成 6格的毛玻璃,银光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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