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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有挚情，直教人生死相随。
一个农村女孩，长期以来，无怨无悔地对心仪的对象付出全身心的爱，为换取情敌对他的“宽恕”，甚至于牺牲一生的幸福作为筹码……多情女孩的义举，像一束洞穿层层阴霾的阳光感动爱侣。
一
对陈枫而言，人生的磨砺从求学阶段就已轰轰烈烈地开始。
1998年9月，他到离家20多公里外的粤东县城就读高中，平时寄宿在校。其时，弟弟读初二，妹妹则在读小学三年级。为此，家里变卖了大部分粮食和鸡鸭鹅等家禽，才勉强凑齐他们的学费。
为了节省开支，陈枫的生活过得非常俭朴。上体育课了，其他同学都穿着漂亮的价值五六十元甚至上百元的运动鞋，惟有他穿着只值几元的绿皮解放鞋，站在队列里极不协调。每次吃饭，他都躲开其他同学的目光，躲开外卖处的诱人菜香，悄悄地拿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自行腌制的干冷少油的萝卜干或咸菜……
为此，一些同学暗地里讥诮地叫他“土八路”。
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结束，陈枫的成绩名列前茅。后来，班里举行学习经验交流会，要求名列前五名的优秀生都必须上台发言。轮到陈枫发言时，他淡淡地说：“对我而言，所谓的学习经验就是学习的动力，因为家境贫寒，我知道只有无条件地认真学习才能跳出农门，将来能为国家效力的同时，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我时刻提醒并鞭策自己：必须认真学习，你有什么理由不认真学习……”
一番大实话，博得了大家的热烈掌声。这时，班主任刘老师拿着两个玻璃瓶子走进来了。“大家知道这是什么吗？”刘老师目光灼灼地看着大家说，“这是陈枫同学的菜瓶子，大家看看，里面装的是没有油星的萝卜干和咸菜，陈枫同学就凭这点干菜，打发自己的一日三餐，条件最艰苦的人，却取得最好的学习成绩……”
曾经嘲笑陈枫为“土八路”的同学羞愧地低下头，更多的同学因感动而泪湿衣襟。
几天后的星期一早上，陈枫发现自己的文具盒里放着一张面值10元的纸币，不知是哪个好心的同学资助的。他留意观察周围的同学，个个都显得若无其事。陈枫估计好心人还会往他的文具盒里放钱，便写了一张纸条压在钱上面，大意是说：好意心领了，无功不受禄，烦请好心的同学将钱取回。
到了下个星期一，他的文具盒里又多出10元及一张回复的纸条，大意是说知道他家经济拮据，所以尽能力帮他的忙，希望他笑纳。陈枫纳闷了，决心“揪出”做好事者。到了下个星期一的早上，他提前半个小时来到教室，躲在门后面。一会儿，有个叫钟爱婷的女同学进来了，见四周无其他人，迅速将一张纸币塞进陈枫的文具盒。
陈枫咳嗽一声闪出来，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我只想尽同窗之谊帮一下你，请千万不要拒绝和介意。”爱婷满脸通红地说。
“非常感谢！不过，非亲非故，我不能要你的钱，请你拿回去！”
“同学帮同学还需要找借口吗？实话告诉你，我的父母亲都在国营公司上班，是双职工，家里经济比较好，就是他们要求我要尽力帮助有困难的同学的！”
“情，我领了；钱，我真的不能要！”陈枫非常坚决地要把钱塞还给她。
爱婷背转身捂着脸哭起来，泪水汩汩地从她的指缝间渗出。陈枫慌了，搓着手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好求饶道：“求求你，快别哭，被其他同学看见就不好了。”
“不行，你要答应我把钱收下！”爱婷哭着“威胁”道。
“好吧，权当我借你的，将来连本带利一并还你！”陈枫妥协了。
爱婷破涕为笑。从此，每逢星期一，她都会提前到学校把钱放进陈枫的文具盒。
有一天，爱婷约陈枫来到校门外，把一双崭新的运动鞋放到他的手上，要陈枫试穿。陈枫不要，她的眼睛一红，似乎又准备使出“哭招”，陈枫无奈，只好穿上。还好，尺寸刚好。穿着这双爱心牌运动鞋上体育课，陈枫显得更加龙精虎猛，参加班里的百米赛跑，第一次稳拿第一。
虽然爱婷自称家境不错，平时却也穿得相当朴素，与县城的其他女子相比，还是相差太远。本来她的学习成绩不错，一直在全班前10名左右，不知怎么回事，后来慢慢落后于10名之后了。可能由于休息不好，上课时常打呵欠，无法集中精力上课，有时甚至忍不住打瞌睡。陈枫曾经问她是不是病了，她总说没事。期末考试结束，陈枫的成绩依然名列全班第一，爱婷降至第30几名。
有好几次，陈枫提出探望一下爱婷的父母亲，当面向他们表示感谢，但都被爱婷婉拒了。
两年时间过去，他们的感情已超出一般的同学情谊，常常不避讳其他同学的眼光，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并以兄妹相称。说他们是恋人关系吧，其实又不像，因为他们从未有过所谓的肌肤之亲，除了亲密的眼神与言语的交流，再无其他。因此，他们大可对早恋的传闻付诸一笑。陈枫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将来大学毕业了，再向爱婷求婚。
二
转眼到了2000年11月。有一天，陈枫发现爱婷变得沉默寡言，似有满腹的心事，与之前的活泼可爱形成天壤之别，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又不说。陈枫觉得事出蹊跷，决心挖掘出真相。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陈枫悄悄地跟在爱婷后面。十几分钟后，爱婷拐进一条繁华商业街，街道尽头有一片住宅区。这时，有个身穿花格衫的男子不知从什么地方走出来，追上去一把揽住爱婷的腰。陈枫以为哪个小瘪三要非礼她，正想冲上去，但他很快发现，爱婷并无任何拒绝的意思，反而采取一种顺从的姿态，也搂住了对方的腰，就像一对相爱已久的亲密无间的爱侣。
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陈枫快被气疯了，好想追上去揪住爱婷问个清楚，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冲动，犯不着为一个不争气的滥情女孩而争风吃醋。是的，她对他是多么多么的好，他还以为她真的爱他才资助他，所以他才一直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资助，可是现在……陈枫暗暗发誓，以后再不接受她的任何资助。这样想着，陈枫扭头就走，只是眼眶一热，一串男儿泪夺眶而出。
不知不觉，时间又过去两天，陈枫始终对爱婷爱理不理。不过，他很快发觉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拒绝想她，反而更加想她。有一晚，他梦见爱婷结婚了，新郎却不是他。
第三天，陈枫在校门口截住爱婷，说：“老实交待，你是不是跟社会上的人拍拖了？”
“难道非说不可吗？”她知道无法隐瞒，红着脸反问道。
“对！”陈枫点了点头，“告诉我，那个穿花格衫的男子是谁？”
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爱婷突然哭起来。陈枫慌了神：“不说就不说，哭什么？被别人看见多不好？”
“是的，我拍拖了，对方是社会无业人员。”爱婷的声音很小，小得几乎听不见。
一阵寒风吹来，陈枫一连打了几个寒噤，脸上的表情却出奇地平静，迟疑了半晌，才问：“难道，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不错，我的心里只有你。”爱婷梨花带雨地解释着，“跟那个人拍拖实在是迫不得已，半个月前，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素昧平生的他主动拦住，说要跟我交朋友。我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他不听，从此天天跟踪我，并威胁我说，如果我再不答应跟他好，你很快就会有血光之灾。后来我打听到，他果然是个臭名远扬的街霸，杀人放火的事都敢做，曾经因为失手伤人而坐过牢。为了你的安全，我考虑再三，只好……”
陈枫明白了，那个混混不但把爱婷的爱情给糟蹋了，同时把他也踩在脚下。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陈枫叫上三个平时跟他好得恨不能同穿一条裤子的同学，偷偷地跟在爱婷后面，见到那个混混就一拥而上，把他揍得趴在地上无法动弹。完了，警告对方以后不得再骚扰爱婷，否则拳脚侍候，这才扬长而去。
第二天晚上10点钟左右，陈枫和那几个同学正准备休息，花格衫和十几个社会青年手持铁棒，越过学校的高墙，径直找到他们的宿舍，对他们拳打脚踢，强迫他们下跪认错……等学校保卫和老师火速赶到，那伙人已逃之夭夭。
后来，学校领导了解到他们在校外滋事才招来这场横祸，本着治病救人、以儆效尤的原则，对他们作了记小过处分。这就意味着，无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如果再犯下类似的错误，将被永久开除学籍。
几天后，爱婷辍学了，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此后，她通过邮局寄钱给陈枫，然而，信封里只有钱，没有其他任何内容。
2001年3月6日，陈枫收到爱婷的约会信，叫他第二天晚上6点钟左右到学校后面的河边沙滩找她，她有事对他说。
翌日，陈枫提前半个小时赴约，爱婷到得更早。两人并排走在沙滩上，好一阵，谁也不说话，脚下发出沙沙的响声，两串脚印越拉越长。街市的灯光远远地照过来，将沙滩涂上一层朦胧的色彩。来到一处竹林里，他们默默地拥抱在一起。好一会，陈枫捧起她满是泪痕的脸庞问道：“请给我一个最合理的解释，是不是为了逃避我，才打算把未完的学业葬送掉？”
她紧抿樱唇，沉默了半晌，突然蹦出石破天惊的一句：“我……我要结婚了！”
“什么？千万别开这种玩笑！”陈枫大惊失色，心像被针刺了一下，火辣辣地痛。
“不是跟你开玩笑，我真的要结婚了！”爱婷神色黯然地说，“作为家里的独子，他家希望我们早点延续他家的香火。他也说了，如果我再不答应跟他结婚，就决心做出对你不利的事，那晚的事只是个小小的教训……对方比我大五岁，他家已同意我们的婚事。”
“不，你不能再受这个小流氓的摆布，否则你就完了。你是我的，我将来一定要娶你，我们可以选择报警！”陈枫斩钉截铁地说。
“对不起，太迟了，我已答应他……”爱婷哽咽起来。
“不，我坚决不同意！”陈枫喃喃地说着，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好像稍有松懈，她就会坠落万劫不复的渊薮。
河水哗哗，在为爱婷的不幸遭遇而叹息，月亮也不忍再看，躲入云层里，敛起所有的光华，任由天幕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跟爱婷分手后，陈枫到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喝醉了，回来吐得一塌糊涂。
三
高中毕业后，陈枫考取了本市的一所大学，就读历史系。恰在此时，他的父亲因患肺癌不幸去世，全家生活重担系于母亲一身。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而陈枫入学必备的几千元仍毫无着落，眼见大学梦就此完结，一家人因此愁眉不展。
天无绝人之路，两天后，陈枫收到陌生人寄来的3000元汇款，接着，当地的政府部门也送来3000元救济款。陈枫非常感激那个主动对他伸出援手的陌生人，他暗暗发誓，如果查实对方的身份，将来一定怀着感恩的心，将善款加倍奉还。
2002年元旦那天，陈枫收到寄自本市的一笔300元汇款，汇款留言是“生活费”。汇款人的姓名是小丁，陈枫并不认识这个人，地址是沿江路一号。他根据汇款人所留的地址和姓名寄去一封信查问，几天后信被退回，原因是查无此人。显然，汇款人的姓名是假的。此后，陈枫每个月都会收到那个陌生人寄来的300元，他不由得有些懵了。
真相很快就揭晓。4月7日，陈枫收到寄自本市的一封来信，是一年多未曾晤面的爱婷写来的，她说她与花格衫结婚后不久，两人因性格不合而经常发生吵架甚至打架，她身上常被他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有一次，他竟惨无人道地将身怀六甲的她推下楼梯，铸成难以挽回的恶果——流产，同时亦导致婚姻的流产，爱婷愤然提出离婚。花格衫见一切无可挽回，只得同意。离婚后不久，花格衫因聚众斗殴致他人重伤而身陷囹圄，等待他的又是漫漫的铁窗生涯。爱婷则辗转到本市的一家制衣厂打工。其实，她早就知道陈枫考上这所大学，陈枫入学前的3000元及现在收到的钱，都是她匿名寄的。
陈枫欣喜的心情难以言喻，怀着满心的感激立刻回信，信中邀她抽时间见上一面。
几天后，他们忘情地拥抱在文化公园门口。陈枫非常心痛地看到，爱婷变瘦了，也变憔悴了，眼角已冒出若隐若现的鱼尾纹，可见她过得并不开心，更谈不上幸福。
“妹，你受苦了！谢谢你一再帮我的大忙，如果没有你，我的求学之路肯定无法顺风顺水……”陈枫动情地说。
“哥，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你千万甭客气！”爱婷伸出右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往下说，他趁机抓过那只显得有些粗糙的手，深情地一吻再吻。
依依话别之际，爱婷抱着陈枫久久不肯松手，用婆娑的泪眼看着他说：“哥，将来你会跟我结婚吗？我好想好想跟你在一起，永不分离！”
“相信我，一定会有这么一天！”陈枫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好像要把信心传递给她，好让她放心。
此后，他们常常约会，互相拥有对方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彼此是对方的身上一块肉，只有两人处在一起，才会成为和谐统一的整体。因此，他们把每一次的约会，都当成一场情感交融的盛宴，从缠绵缱绻开始，以依依不舍结束。
每次见面，爱婷都心疼地说陈枫“瘦了”，然后请他到酒楼打牙祭，席间不停地给他挟菜，劝他要多吃，吃好，吃饱。每次吃完饭出来，陈枫的眼里都湿漉漉的，一再暗下决心：我不是陈世美，无论如何，将来我都要把爱婷娶回家。
有时见陈枫没空出来，爱婷就把香味四溢的饭菜，打包送到他的宿舍。为免得同学说闲话，他只能介绍说爱婷是他的亲妹，毕竟，兄妹之间的关心是理所当然的。他曾经好几次当着同学的面，郑重其事地向爱婷表达感激之情：“妹呀，你对哥哥的好就像滔滔的琴江水，将来哥有出息了，一定好好报答你！”每次听到这样的话，爱婷都有想哭的冲动，心想：只要他对我好，有一颗感恩的心，我就是再苦再累，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无悔的。
其间，爱婷跳过四五次槽，做过餐厅服务员、电器公司的插件工人、园林公司的园丁等等，然而工资都不高，包吃包住也就七八百元，大部分都花在陈枫的身上了。
四
2003年4月13日晚，爱婷第一次直接到教室找陈枫，当时，他正咬着笔尖冥思苦想着一篇论文的构思。
来到走廊上，陈枫问她有什么事，她拿出一串钥匙对他晃了晃，用欢欣的口气说：“我和两个女工友在你们学校附近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你下课后有空就过来，我下厨给你炒几个菜补补身子。”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为了方便给我做好吃的，才在我们学校附近租房子，对不对？只是，你怎么不先跟我商量一下？本来你上班就很累，如果再给我做吃的，岂不更累？不行，你把房子退了！”陈枫赌气地说完，转身回到教室。
一会儿，他又自我检讨起来，觉得刚才的表现似乎过火，毕竟爱婷的出发点并没有错呀。他出来想向爱婷道个歉，可是走廊上空无一人，凭栏远眺，看到楼下的校道上走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橘黄色的路灯洒在她身上，愈加衬托出她的孤单和落寞。他的鼻子突然一酸，快速冲下楼去。
在校门附近，陈枫紧紧地把爱婷抱在怀里，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后来，爱婷跟陈枫约定，每到双休日，只要她不用加班，都在家做好饭菜等他，陈枫答应了。从此，陈枫每次光临那个温暖的小屋，都有热饭热菜和温情的笑脸等着他。爱婷的厨艺不错，只要说得出名堂的客家特色菜，如酿豆腐、咸菜焖猪肉等，她都能烹制得色香味俱全，比起专业厨师竟毫不逊色，每每让陈枫食欲大振，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有一次，他开玩笑地说：“妹，等我大学毕业了，咱们开一家餐厅，由你担当掌勺大厨的角色，我连餐厅的名字也想好了，就叫爱枫情侣餐厅，一语双关，既好听，又好记。”
每一回，爱婷的工友见陈枫来了，都知趣地赶紧回房暂避，留给他们一个相对自由的空间，一边尽情享用爱的美餐，一边和爱婷交流绵绵情话。享受着爱婷无微不至的照顾，不到半年时间，陈枫的体重就增加了几斤，脸色也红润了许多，不少同学开始叫他“胖枫”。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有一段时间，陈枫总不期然地想起爱婷与花格衫的短命婚姻，一想起就觉得不舒服，于是，他学会了找碴，一找到突破口，就调动所有锐利的言词骂她。还好，爱婷表现得非常大度、容忍，使得陈枫的暴怒发乎冲动，止于理智。就这样，温柔的沉默很好地发挥着化干戈为玉帛的奇效。
2004年5月的一晚，爱婷和陈枫一起逛街时，不小心丢了钱包，陈枫大光其火，喋喋不休地训斥了她近半个小时，爱婷自觉理亏，半天做声不得。可能一时骂得性起，陈枫口不择言，竟翻出她和花格衫的陈年旧事，埋怨她当初本不该听信花格衫的危言要挟，否则就不会出现伤痕累累的结局。结果触犯了爱婷的忌讳，勾起原本已经尘封的痛苦回忆，她只觉得万千委屈一齐涌上心头，不禁悲从中来，哭得凄凄惨惨，悲悲切切。陈枫更加恼火，干脆拂袖离她而去。
回到学校，陈枫觉得烦躁不安，眼皮子跳得厉害，耳边仿佛一直萦绕着爱婷的哭声，愧疚感像潮汐一般冲击着他，于是掀被下床，直奔爱婷的出租屋。
帮他开门的室友说，爱婷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回来，澡也顾不上洗，早早就关门睡觉了。陈枫敲爱婷的房门，她不理，叫她，也不应。预感到不妙，他一脚踹开房门，眼前的一切把他惊呆了，只见爱婷像一截木头似的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瓶安眠药赫然在目……
幸亏抢救及时，爱婷才从奈何桥回到人间。陈枫觉得，医生抢救了她的生命，同时也矫正了他的灵魂，——既然在乎她，就不要在乎她的过去，何况，过去的一切都与他有关，于情于理，都不能对她妄加指责。从此，他时时警醒自己：不得再追忆她的过去，更遑论谈及，否则就是对心上人的侮辱。
重归于好后，两人爱得更加融洽而热烈。为让爱婷跟上时代节拍，陈枫鼓励她参加成人高考，报读他所在高校举办的高升专辅导班，一有空就帮她辅导功课。
2005年7月，陈枫大学毕业后，回县城的母校教书。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月亮走我也走”，两年后，刚刚领到专科文凭的爱婷也跟着回来了。想起几年一轮回，角色大挪移，昔日的学子变成今日的老师，陈枫不由感慨万千。陈枫决定拜访一下未来的岳父岳母。
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爱婷带着陈枫来到一间位于琴江河边的平房前，斑驳的外墙，瓦盖的屋顶，破旧的木窗，一切的一切，都写着凋敝、破陋和没落。陈枫疑窦顿生：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双职工的家？不像，完全不像啊。
推开虚掩的木门，陈枫看到，厅里放着一大堆竹篾，墙角堆着一大摞已经织好的竹制品，如花篮、菜篮和果篮等。一对50岁左右的夫妇正忙着干活，篾片翻飞，哗然有声。面对陈枫疑问的目光，爱婷嗫嚅着说：“其实，我们家并不是什么双职工家庭，我们家一直靠编织竹制品维持生活……”
见准女婿来了，两位老人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招呼客人。
未来岳母一边给陈枫沏茶，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唉，我们家的婷儿就是命苦，从小跟着我们做这个，读高中了，每天放学回来还要帮着做，虽然捱更抵夜，每个月也只能挣到几十元作为零花钱，还耽误了学习。后来，她又执意要跟那个衰人离婚，然后外出打工赚钱。本来，那个衰人家的经济条件还算不错，虽然他的名声不好……”
陈枫不觉怔住了，无边的感激霎时如蓄锐千年的岩浆般暴发出来，淹没、渗透他的灵魂。以前发生的一切，在他的脑海中一幕幕地重现：他读高中时爱婷所资助的每一分钱，都是她利用晚上时间靠双手挣来的，怪不得她无法集中精力上课，导致学习成绩下降；为了免除花格衫对他的人身威胁，她不得不跟他相好并下嫁于他；为解决他的经济困难，她离婚后即外出打工……
此时，琴江河正呜咽着浩荡东去，应和着陈枫压抑的低泣。
半年后，陈枫和爱婷结婚了。在宴请亲朋的酒席上，陈枫把爱婷历年为他所做的奉献，向所有来宾一一娓娓道来。他的故事讲完了，大家的眼中都盈满了感动的泪花，一齐为这对历尽坎坷情途的新人，献上最热烈的掌声和最诚挚的祝福。
责 编：谢荔翔
题 图：石剑
评选好稿移动、联通、小灵通用户请发短信到07503377394，截止时间：4月26日。
一个农村女孩，长期以来，无怨无悔地对心仪的对象付出全身心的爱，为换取情敌对他的“宽恕”，甚至于牺牲一生的幸福作为筹码……多情女孩的义举，像一束洞穿层层阴霾的阳光感动爱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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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陈枫而言，人生的磨砺从求学阶段就已轰轰烈烈地开始。
1998年9月，他到离家20多公里外的粤东县城就读高中，平时寄宿在校。其时，弟弟读初二，妹妹则在读小学三年级。为此，家里变卖了大部分粮食和鸡鸭鹅等家禽，才勉强凑齐他们的学费。
为了节省开支，陈枫的生活过得非常俭朴。上体育课了，其他同学都穿着漂亮的价值五六十元甚至上百元的运动鞋，惟有他穿着只值几元的绿皮解放鞋，站在队列里极不协调。每次吃饭，他都躲开其他同学的目光，躲开外卖处的诱人菜香，悄悄地拿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自行腌制的干冷少油的萝卜干或咸菜……
为此，一些同学暗地里讥诮地叫他“土八路”。
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结束，陈枫的成绩名列前茅。后来，班里举行学习经验交流会，要求名列前五名的优秀生都必须上台发言。轮到陈枫发言时，他淡淡地说：“对我而言，所谓的学习经验就是学习的动力，因为家境贫寒，我知道只有无条件地认真学习才能跳出农门，将来能为国家效力的同时，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我时刻提醒并鞭策自己：必须认真学习，你有什么理由不认真学习……”
一番大实话，博得了大家的热烈掌声。这时，班主任刘老师拿着两个玻璃瓶子走进来了。“大家知道这是什么吗？”刘老师目光灼灼地看着大家说，“这是陈枫同学的菜瓶子，大家看看，里面装的是没有油星的萝卜干和咸菜，陈枫同学就凭这点干菜，打发自己的一日三餐，条件最艰苦的人，却取得最好的学习成绩……”
曾经嘲笑陈枫为“土八路”的同学羞愧地低下头，更多的同学因感动而泪湿衣襟。
几天后的星期一早上，陈枫发现自己的文具盒里放着一张面值10元的纸币，不知是哪个好心的同学资助的。他留意观察周围的同学，个个都显得若无其事。陈枫估计好心人还会往他的文具盒里放钱，便写了一张纸条压在钱上面，大意是说：好意心领了，无功不受禄，烦请好心的同学将钱取回。
到了下个星期一，他的文具盒里又多出10元及一张回复的纸条，大意是说知道他家经济拮据，所以尽能力帮他的忙，希望他笑纳。陈枫纳闷了，决心“揪出”做好事者。到了下个星期一的早上，他提前半个小时来到教室，躲在门后面。一会儿，有个叫钟爱婷的女同学进来了，见四周无其他人，迅速将一张纸币塞进陈枫的文具盒。
陈枫咳嗽一声闪出来，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我只想尽同窗之谊帮一下你，请千万不要拒绝和介意。”爱婷满脸通红地说。
“非常感谢！不过，非亲非故，我不能要你的钱，请你拿回去！”
“同学帮同学还需要找借口吗？实话告诉你，我的父母亲都在国营公司上班，是双职工，家里经济比较好，就是他们要求我要尽力帮助有困难的同学的！”
“情，我领了；钱，我真的不能要！”陈枫非常坚决地要把钱塞还给她。
爱婷背转身捂着脸哭起来，泪水汩汩地从她的指缝间渗出。陈枫慌了，搓着手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好求饶道：“求求你，快别哭，被其他同学看见就不好了。”
“不行，你要答应我把钱收下！”爱婷哭着“威胁”道。
“好吧，权当我借你的，将来连本带利一并还你！”陈枫妥协了。
爱婷破涕为笑。从此，每逢星期一，她都会提前到学校把钱放进陈枫的文具盒。
有一天，爱婷约陈枫来到校门外，把一双崭新的运动鞋放到他的手上，要陈枫试穿。陈枫不要，她的眼睛一红，似乎又准备使出“哭招”，陈枫无奈，只好穿上。还好，尺寸刚好。穿着这双爱心牌运动鞋上体育课，陈枫显得更加龙精虎猛，参加班里的百米赛跑，第一次稳拿第一。
虽然爱婷自称家境不错，平时却也穿得相当朴素，与县城的其他女子相比，还是相差太远。本来她的学习成绩不错，一直在全班前10名左右，不知怎么回事，后来慢慢落后于10名之后了。可能由于休息不好，上课时常打呵欠，无法集中精力上课，有时甚至忍不住打瞌睡。陈枫曾经问她是不是病了，她总说没事。期末考试结束，陈枫的成绩依然名列全班第一，爱婷降至第30几名。
有好几次，陈枫提出探望一下爱婷的父母亲，当面向他们表示感谢，但都被爱婷婉拒了。
两年时间过去，他们的感情已超出一般的同学情谊，常常不避讳其他同学的眼光，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并以兄妹相称。说他们是恋人关系吧，其实又不像，因为他们从未有过所谓的肌肤之亲，除了亲密的眼神与言语的交流，再无其他。因此，他们大可对早恋的传闻付诸一笑。陈枫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将来大学毕业了，再向爱婷求婚。
二
转眼到了2000年11月。有一天，陈枫发现爱婷变得沉默寡言，似有满腹的心事，与之前的活泼可爱形成天壤之别，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又不说。陈枫觉得事出蹊跷，决心挖掘出真相。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陈枫悄悄地跟在爱婷后面。十几分钟后，爱婷拐进一条繁华商业街，街道尽头有一片住宅区。这时，有个身穿花格衫的男子不知从什么地方走出来，追上去一把揽住爱婷的腰。陈枫以为哪个小瘪三要非礼她，正想冲上去，但他很快发现，爱婷并无任何拒绝的意思，反而采取一种顺从的姿态，也搂住了对方的腰，就像一对相爱已久的亲密无间的爱侣。
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陈枫快被气疯了，好想追上去揪住爱婷问个清楚，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冲动，犯不着为一个不争气的滥情女孩而争风吃醋。是的，她对他是多么多么的好，他还以为她真的爱他才资助他，所以他才一直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资助，可是现在……陈枫暗暗发誓，以后再不接受她的任何资助。这样想着，陈枫扭头就走，只是眼眶一热，一串男儿泪夺眶而出。
不知不觉，时间又过去两天，陈枫始终对爱婷爱理不理。不过，他很快发觉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拒绝想她，反而更加想她。有一晚，他梦见爱婷结婚了，新郎却不是他。
第三天，陈枫在校门口截住爱婷，说：“老实交待，你是不是跟社会上的人拍拖了？”
“难道非说不可吗？”她知道无法隐瞒，红着脸反问道。
“对！”陈枫点了点头，“告诉我，那个穿花格衫的男子是谁？”
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爱婷突然哭起来。陈枫慌了神：“不说就不说，哭什么？被别人看见多不好？”
“是的，我拍拖了，对方是社会无业人员。”爱婷的声音很小，小得几乎听不见。
一阵寒风吹来，陈枫一连打了几个寒噤，脸上的表情却出奇地平静，迟疑了半晌，才问：“难道，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不错，我的心里只有你。”爱婷梨花带雨地解释着，“跟那个人拍拖实在是迫不得已，半个月前，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素昧平生的他主动拦住，说要跟我交朋友。我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他不听，从此天天跟踪我，并威胁我说，如果我再不答应跟他好，你很快就会有血光之灾。后来我打听到，他果然是个臭名远扬的街霸，杀人放火的事都敢做，曾经因为失手伤人而坐过牢。为了你的安全，我考虑再三，只好……”
陈枫明白了，那个混混不但把爱婷的爱情给糟蹋了，同时把他也踩在脚下。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陈枫叫上三个平时跟他好得恨不能同穿一条裤子的同学，偷偷地跟在爱婷后面，见到那个混混就一拥而上，把他揍得趴在地上无法动弹。完了，警告对方以后不得再骚扰爱婷，否则拳脚侍候，这才扬长而去。
第二天晚上10点钟左右，陈枫和那几个同学正准备休息，花格衫和十几个社会青年手持铁棒，越过学校的高墙，径直找到他们的宿舍，对他们拳打脚踢，强迫他们下跪认错……等学校保卫和老师火速赶到，那伙人已逃之夭夭。
后来，学校领导了解到他们在校外滋事才招来这场横祸，本着治病救人、以儆效尤的原则，对他们作了记小过处分。这就意味着，无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如果再犯下类似的错误，将被永久开除学籍。
几天后，爱婷辍学了，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此后，她通过邮局寄钱给陈枫，然而，信封里只有钱，没有其他任何内容。
2001年3月6日，陈枫收到爱婷的约会信，叫他第二天晚上6点钟左右到学校后面的河边沙滩找她，她有事对他说。
翌日，陈枫提前半个小时赴约，爱婷到得更早。两人并排走在沙滩上，好一阵，谁也不说话，脚下发出沙沙的响声，两串脚印越拉越长。街市的灯光远远地照过来，将沙滩涂上一层朦胧的色彩。来到一处竹林里，他们默默地拥抱在一起。好一会，陈枫捧起她满是泪痕的脸庞问道：“请给我一个最合理的解释，是不是为了逃避我，才打算把未完的学业葬送掉？”
她紧抿樱唇，沉默了半晌，突然蹦出石破天惊的一句：“我……我要结婚了！”
“什么？千万别开这种玩笑！”陈枫大惊失色，心像被针刺了一下，火辣辣地痛。
“不是跟你开玩笑，我真的要结婚了！”爱婷神色黯然地说，“作为家里的独子，他家希望我们早点延续他家的香火。他也说了，如果我再不答应跟他结婚，就决心做出对你不利的事，那晚的事只是个小小的教训……对方比我大五岁，他家已同意我们的婚事。”
“不，你不能再受这个小流氓的摆布，否则你就完了。你是我的，我将来一定要娶你，我们可以选择报警！”陈枫斩钉截铁地说。
“对不起，太迟了，我已答应他……”爱婷哽咽起来。
“不，我坚决不同意！”陈枫喃喃地说着，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好像稍有松懈，她就会坠落万劫不复的渊薮。
河水哗哗，在为爱婷的不幸遭遇而叹息，月亮也不忍再看，躲入云层里，敛起所有的光华，任由天幕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跟爱婷分手后，陈枫到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喝醉了，回来吐得一塌糊涂。
三
高中毕业后，陈枫考取了本市的一所大学，就读历史系。恰在此时，他的父亲因患肺癌不幸去世，全家生活重担系于母亲一身。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而陈枫入学必备的几千元仍毫无着落，眼见大学梦就此完结，一家人因此愁眉不展。
天无绝人之路，两天后，陈枫收到陌生人寄来的3000元汇款，接着，当地的政府部门也送来3000元救济款。陈枫非常感激那个主动对他伸出援手的陌生人，他暗暗发誓，如果查实对方的身份，将来一定怀着感恩的心，将善款加倍奉还。
2002年元旦那天，陈枫收到寄自本市的一笔300元汇款，汇款留言是“生活费”。汇款人的姓名是小丁，陈枫并不认识这个人，地址是沿江路一号。他根据汇款人所留的地址和姓名寄去一封信查问，几天后信被退回，原因是查无此人。显然，汇款人的姓名是假的。此后，陈枫每个月都会收到那个陌生人寄来的300元，他不由得有些懵了。
真相很快就揭晓。4月7日，陈枫收到寄自本市的一封来信，是一年多未曾晤面的爱婷写来的，她说她与花格衫结婚后不久，两人因性格不合而经常发生吵架甚至打架，她身上常被他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有一次，他竟惨无人道地将身怀六甲的她推下楼梯，铸成难以挽回的恶果——流产，同时亦导致婚姻的流产，爱婷愤然提出离婚。花格衫见一切无可挽回，只得同意。离婚后不久，花格衫因聚众斗殴致他人重伤而身陷囹圄，等待他的又是漫漫的铁窗生涯。爱婷则辗转到本市的一家制衣厂打工。其实，她早就知道陈枫考上这所大学，陈枫入学前的3000元及现在收到的钱，都是她匿名寄的。
陈枫欣喜的心情难以言喻，怀着满心的感激立刻回信，信中邀她抽时间见上一面。
几天后，他们忘情地拥抱在文化公园门口。陈枫非常心痛地看到，爱婷变瘦了，也变憔悴了，眼角已冒出若隐若现的鱼尾纹，可见她过得并不开心，更谈不上幸福。
“妹，你受苦了！谢谢你一再帮我的大忙，如果没有你，我的求学之路肯定无法顺风顺水……”陈枫动情地说。
“哥，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你千万甭客气！”爱婷伸出右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往下说，他趁机抓过那只显得有些粗糙的手，深情地一吻再吻。
依依话别之际，爱婷抱着陈枫久久不肯松手，用婆娑的泪眼看着他说：“哥，将来你会跟我结婚吗？我好想好想跟你在一起，永不分离！”
“相信我，一定会有这么一天！”陈枫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好像要把信心传递给她，好让她放心。
此后，他们常常约会，互相拥有对方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彼此是对方的身上一块肉，只有两人处在一起，才会成为和谐统一的整体。因此，他们把每一次的约会，都当成一场情感交融的盛宴，从缠绵缱绻开始，以依依不舍结束。
每次见面，爱婷都心疼地说陈枫“瘦了”，然后请他到酒楼打牙祭，席间不停地给他挟菜，劝他要多吃，吃好，吃饱。每次吃完饭出来，陈枫的眼里都湿漉漉的，一再暗下决心：我不是陈世美，无论如何，将来我都要把爱婷娶回家。
有时见陈枫没空出来，爱婷就把香味四溢的饭菜，打包送到他的宿舍。为免得同学说闲话，他只能介绍说爱婷是他的亲妹，毕竟，兄妹之间的关心是理所当然的。他曾经好几次当着同学的面，郑重其事地向爱婷表达感激之情：“妹呀，你对哥哥的好就像滔滔的琴江水，将来哥有出息了，一定好好报答你！”每次听到这样的话，爱婷都有想哭的冲动，心想：只要他对我好，有一颗感恩的心，我就是再苦再累，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无悔的。
其间，爱婷跳过四五次槽，做过餐厅服务员、电器公司的插件工人、园林公司的园丁等等，然而工资都不高，包吃包住也就七八百元，大部分都花在陈枫的身上了。
四
2003年4月13日晚，爱婷第一次直接到教室找陈枫，当时，他正咬着笔尖冥思苦想着一篇论文的构思。
来到走廊上，陈枫问她有什么事，她拿出一串钥匙对他晃了晃，用欢欣的口气说：“我和两个女工友在你们学校附近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你下课后有空就过来，我下厨给你炒几个菜补补身子。”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为了方便给我做好吃的，才在我们学校附近租房子，对不对？只是，你怎么不先跟我商量一下？本来你上班就很累，如果再给我做吃的，岂不更累？不行，你把房子退了！”陈枫赌气地说完，转身回到教室。
一会儿，他又自我检讨起来，觉得刚才的表现似乎过火，毕竟爱婷的出发点并没有错呀。他出来想向爱婷道个歉，可是走廊上空无一人，凭栏远眺，看到楼下的校道上走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橘黄色的路灯洒在她身上，愈加衬托出她的孤单和落寞。他的鼻子突然一酸，快速冲下楼去。
在校门附近，陈枫紧紧地把爱婷抱在怀里，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后来，爱婷跟陈枫约定，每到双休日，只要她不用加班，都在家做好饭菜等他，陈枫答应了。从此，陈枫每次光临那个温暖的小屋，都有热饭热菜和温情的笑脸等着他。爱婷的厨艺不错，只要说得出名堂的客家特色菜，如酿豆腐、咸菜焖猪肉等，她都能烹制得色香味俱全，比起专业厨师竟毫不逊色，每每让陈枫食欲大振，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有一次，他开玩笑地说：“妹，等我大学毕业了，咱们开一家餐厅，由你担当掌勺大厨的角色，我连餐厅的名字也想好了，就叫爱枫情侣餐厅，一语双关，既好听，又好记。”
每一回，爱婷的工友见陈枫来了，都知趣地赶紧回房暂避，留给他们一个相对自由的空间，一边尽情享用爱的美餐，一边和爱婷交流绵绵情话。享受着爱婷无微不至的照顾，不到半年时间，陈枫的体重就增加了几斤，脸色也红润了许多，不少同学开始叫他“胖枫”。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有一段时间，陈枫总不期然地想起爱婷与花格衫的短命婚姻，一想起就觉得不舒服，于是，他学会了找碴，一找到突破口，就调动所有锐利的言词骂她。还好，爱婷表现得非常大度、容忍，使得陈枫的暴怒发乎冲动，止于理智。就这样，温柔的沉默很好地发挥着化干戈为玉帛的奇效。
2004年5月的一晚，爱婷和陈枫一起逛街时，不小心丢了钱包，陈枫大光其火，喋喋不休地训斥了她近半个小时，爱婷自觉理亏，半天做声不得。可能一时骂得性起，陈枫口不择言，竟翻出她和花格衫的陈年旧事，埋怨她当初本不该听信花格衫的危言要挟，否则就不会出现伤痕累累的结局。结果触犯了爱婷的忌讳，勾起原本已经尘封的痛苦回忆，她只觉得万千委屈一齐涌上心头，不禁悲从中来，哭得凄凄惨惨，悲悲切切。陈枫更加恼火，干脆拂袖离她而去。
回到学校，陈枫觉得烦躁不安，眼皮子跳得厉害，耳边仿佛一直萦绕着爱婷的哭声，愧疚感像潮汐一般冲击着他，于是掀被下床，直奔爱婷的出租屋。
帮他开门的室友说，爱婷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回来，澡也顾不上洗，早早就关门睡觉了。陈枫敲爱婷的房门，她不理，叫她，也不应。预感到不妙，他一脚踹开房门，眼前的一切把他惊呆了，只见爱婷像一截木头似的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瓶安眠药赫然在目……
幸亏抢救及时，爱婷才从奈何桥回到人间。陈枫觉得，医生抢救了她的生命，同时也矫正了他的灵魂，——既然在乎她，就不要在乎她的过去，何况，过去的一切都与他有关，于情于理，都不能对她妄加指责。从此，他时时警醒自己：不得再追忆她的过去，更遑论谈及，否则就是对心上人的侮辱。
重归于好后，两人爱得更加融洽而热烈。为让爱婷跟上时代节拍，陈枫鼓励她参加成人高考，报读他所在高校举办的高升专辅导班，一有空就帮她辅导功课。
2005年7月，陈枫大学毕业后，回县城的母校教书。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月亮走我也走”，两年后，刚刚领到专科文凭的爱婷也跟着回来了。想起几年一轮回，角色大挪移，昔日的学子变成今日的老师，陈枫不由感慨万千。陈枫决定拜访一下未来的岳父岳母。
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爱婷带着陈枫来到一间位于琴江河边的平房前，斑驳的外墙，瓦盖的屋顶，破旧的木窗，一切的一切，都写着凋敝、破陋和没落。陈枫疑窦顿生：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双职工的家？不像，完全不像啊。
推开虚掩的木门，陈枫看到，厅里放着一大堆竹篾，墙角堆着一大摞已经织好的竹制品，如花篮、菜篮和果篮等。一对50岁左右的夫妇正忙着干活，篾片翻飞，哗然有声。面对陈枫疑问的目光，爱婷嗫嚅着说：“其实，我们家并不是什么双职工家庭，我们家一直靠编织竹制品维持生活……”
见准女婿来了，两位老人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招呼客人。
未来岳母一边给陈枫沏茶，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唉，我们家的婷儿就是命苦，从小跟着我们做这个，读高中了，每天放学回来还要帮着做，虽然捱更抵夜，每个月也只能挣到几十元作为零花钱，还耽误了学习。后来，她又执意要跟那个衰人离婚，然后外出打工赚钱。本来，那个衰人家的经济条件还算不错，虽然他的名声不好……”
陈枫不觉怔住了，无边的感激霎时如蓄锐千年的岩浆般暴发出来，淹没、渗透他的灵魂。以前发生的一切，在他的脑海中一幕幕地重现：他读高中时爱婷所资助的每一分钱，都是她利用晚上时间靠双手挣来的，怪不得她无法集中精力上课，导致学习成绩下降；为了免除花格衫对他的人身威胁，她不得不跟他相好并下嫁于他；为解决他的经济困难，她离婚后即外出打工……
此时，琴江河正呜咽着浩荡东去，应和着陈枫压抑的低泣。
半年后，陈枫和爱婷结婚了。在宴请亲朋的酒席上，陈枫把爱婷历年为他所做的奉献，向所有来宾一一娓娓道来。他的故事讲完了，大家的眼中都盈满了感动的泪花，一齐为这对历尽坎坷情途的新人，献上最热烈的掌声和最诚挚的祝福。
责 编：谢荔翔
题 图：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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