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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本文从艺术批评的角度解读当代美国作家库尔特·冯内古特的封笔小说《时震》,指出冯内古特从一名老艺术家对艺术的关怀出发,通过小说创作呼吁艺术家尊严、抵制把艺术技术化,恢复艺术的创造性、主体性,主张发展儿童想象力、反对科技化媒体的“橡皮擦”效应以及关注后现代社会中人类的意识形态和信仰问题。
关键词:库尔特·冯内古特后现代主义 艺术危机
当代美国小说家库尔特·冯内古特(Kurt Vonnegut, 1922-2007)是公认的“当代最受尊敬的小说家之一”,“一位重要的后现代主义作家”。美国批评家托德?戴维斯的论著《冯内古特的改革运动》(Kurt Vonnegut’s Crusade, 2006)认为冯内古特是一位个性鲜明的后现代主义作家,他着力于填补后现代碎片中的空白。他的封笔之作《时震》(Timequake, 1997)用黑色幽默的手法描写了小说的主要场景—美国文学艺术院—那幢象征文学艺术的旧楼,是一座四面楚歌的孤城;小说中的主要人物—作家特劳特是个半疯的老头。作品通过对文学“圣堂”的滑稽描绘和对作家行为及精神状态的刻意捉弄,表现了商业社会中文学艺术的破落以及文化人的困惑无奈。他通过想象渲染艺术危机,将抽象概念视觉化的描写,使读者无法不正视赫然存在的荒唐。
“时震”发生在整个宇宙,但作者的聚焦点主要瞄准设在纽约的美国文学艺术院,小说中的美国文学艺术院用钢板加固,喷涂伪装,武装警戒,如临大敌,连汽车也不敢停在门前。“重播”中的荒唐事件、“时震”后的一片嘈杂,都反复出现在它的大门内外。现代社会中文学艺术所处的尴尬境地,在纽约这个商业金融中心,在假象的“时震”中被凸显放大。在冯内古特这样的后现代主义作家看来,被称为“后现代”社会的今天是技术取代艺术的时代,传统的“高尚”职业,如艺术创作和文学创作,已经或正在遭人唾弃。艺术成为一种游戏,后现代主义打破了现代艺术的界限,认为艺术即标新立异;艺术和生活的界限消失了,艺术所允诺的事,生活就会加以实践;抹煞艺术和生活的界限是艺术种类分解的更深入的一个方面,绘画转化为行为艺术,艺术从博物馆移入环境中去,经验统统变成了艺术,不管它有没有形式。这一进程大有毁灭艺术之势。所以照相机、摄像机可以轻而易举地夺走画家的饭碗,人们渴求的是信息而不是诗歌。文学艺术被逼上绝路,正在作垂死挣扎。
《时震》由序、后记和63章组成,每章都很短,其中有好几个关于作家、艺术家的故事。如故事一:巨蟹星座布布星上有三姐妹,大姐是画家,二姐是作家,都受人尊重,三妹在受人冷落。为了报复,她同隔壁疯人院的疯子一起发明了电视机,节目十分吸引人,而且看节目不需要动脑子。从此两个姐妹不再受人崇拜,三妹成了英雄。“年轻的布布人没有必要继续培养想象力,因为他们只要按一下开关就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热闹放纵的蹩脚货”。布布星的世界是人类生存的真实世界的一面镜子。在我们的社会中想象力、创造力逐渐被淡化,一切娱乐随手可得,而电视正是一个隐形的“橡皮擦”,使人在快速消费了时间和被娱乐后变得麻木,谁也没有见过电影或者电视的“原作”是什么。电视作为一门复制艺术取代了原作,现实感的丧失造成事物的非真实化:人的非真实化,以及形象、社会和世界的非真实化,所以想象和创造的独一无二性和终极价值消失了。一切都在一个平面上,没有深度,没有历史,没有主体,没有真理,甚至没有原本。人终于被各种人造的类象包围起来,人创造了电视机文化,而它的扩张使现实退隐,使主体丧失。而这种电视产品的大举入侵对儿童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发展是最为致命的伤害。
故事二:作曲家索尔顿·佩帕隔壁有一个五音不全的男孩,借助一种电脑软件,竟谱写了一部模仿贝多芬且质量尚可的弦乐四重奏。索尔顿遭到彻底羞辱,被弄得“苦笑无常”。
故事三:一个智商不高的高中女生,借助专门电脑软件,设计出可供施工的娱乐中心。建筑师弗兰克不信,到电脑商店试验,结果电脑按照他的所有要求,很快设计出了一座双层停车库。弗兰克回到家里,当着妻子和孩子的面,举枪自杀。随着电脑霸权的形成,一种特殊的逻辑应运而生。艺术人过去由心灵和智慧来创作的方法已经式微,现今电脑技术使人以一种彻底“外在化”,符号化的方式,淡漠道德灵魂之维的修养而奉行商品世界那冷冰冰的操作伦理即可实现创造。后现代艺术不再以艺术本身为最高目的。艺术失去了传统的价值而成为商业化科技的重要领域。
故事四:小说作者的哥哥伯尼·冯内古特是个实验科学家,从来对艺术嗤之以鼻。他以两片瓷砖挤压各色颜料团然后掰开的方式,创作了现代绘画,并举办个人艺术展。这位实验科学家的举动不是出于对艺术的热爱,而是一个实验科学家向艺术界提出的挑战—“很显然,他希望看到那些盛气凌人的艺术评论家在面对他幼稚而狡猾的问题‘这是不是艺术’时,额头冒汗,一脸傻相。”科学家把艺术家逼到了角落,艺术的地位几乎弱不禁风;评价艺术的标准早已混乱,艺术评论家们也难以自圆其说了。冯内古特在小说中时常对艺术至上、美学原则之类表示不屑,同时又极力为艺术辩护,一种矛盾态度赫然可见。
冯内古特在看清了后现代文化特征以后,对其文化混杂倾向和所谓“反文化”的偏激冲动表示深切的忧虑,指出后现代主义的真正问题是信仰问题。冯内古特认为,后现代社会中人所具有的两种体验世界的方式均造成心理危机:外部世界的迅速变化导致人在“文化适应”方面的无力和不能;而宗教信仰的泯灭铸成自我意识的沦丧。后现代艺术的冲动原是想超越这些苦恼:超越自然,超越文化,超越悲剧—去开拓无限。可惜,它的动力仅仅出自激进自我的无穷发展精神,因此,当它以破碎的艺术去对抗破碎的世界时,就已注定它最终无法将心灵的碎片重新聚合起来。这样,人们就走到一个生命意义匮乏的“空白荒地的边缘”。
冯内古特在书中提到了其他“老派”作家,如亨利·詹姆斯和马克?吐温等,“在大众的眼里他们那类艺术匠人,就像现今的新英格兰旅游城里制作自殖民时期以来一直被叫作‘转转轮’的一种玩具风车的手艺人一样古怪”。在被称为“后现代”社会的今天,传统的文学艺术正在成为即将失传的“小玩意儿”。小说中冯内古特自己的人头肖像也被做成了啤酒商标。冯内古特为作家地位的沦丧感到悲哀,但他采用的是漫画式的自嘲,画成嘴角朝上强颜欢笑的小丑,然后进行滑稽表演。在对作家的行为和精神状态的刻意捉弄中,读者感受到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愤怒。
在这样一个“后现代”的大框架中,冯内古特的《时震》是一部思想寓意深刻的作品,是一个负责任的老艺术家对文学、艺术自身的反观。在他看来,文学艺术以及作家艺术家都是走向衰败的文明的组成部分,艺术的陷落将艺术家推入尴尬境地。他们无奈、绝望、痛苦,但是仍然创作,在作品中不是愤怒地谴责社会,而是求助于狂想、调侃、嘲讽,以荒诞表现荒诞,在闹剧式的文本的背后却始终存在着一种冷观的清醒。从这个意义上说,《时震》体现了作家对人类整体的人文关怀。
参考文献:
[1] Davis, Todd F. Kurt Vonnegut’s Crusade. Albany: State U of New York P, 2006.
[2] 陈士丹、高华. 论冯内古特构建的适用于后现代人类生存的社会生态环境. 当代外国文学, 2010 (1): 133-141.
[3] 虞建华译. 时震. 南京:译林出版社, 2001.
[4] 虞建华. 警告:失去文化艺术,文明将走向野蛮. 文艺报, 2001(6.12): 第004版
[5] 朱立元主编. 当代西方文艺理论.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5.
作者简介:苏天婵,辽宁大学2007级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研究生
(辽宁大学外国语学院 辽宁沈阳 110036)
关键词:库尔特·冯内古特后现代主义 艺术危机
当代美国小说家库尔特·冯内古特(Kurt Vonnegut, 1922-2007)是公认的“当代最受尊敬的小说家之一”,“一位重要的后现代主义作家”。美国批评家托德?戴维斯的论著《冯内古特的改革运动》(Kurt Vonnegut’s Crusade, 2006)认为冯内古特是一位个性鲜明的后现代主义作家,他着力于填补后现代碎片中的空白。他的封笔之作《时震》(Timequake, 1997)用黑色幽默的手法描写了小说的主要场景—美国文学艺术院—那幢象征文学艺术的旧楼,是一座四面楚歌的孤城;小说中的主要人物—作家特劳特是个半疯的老头。作品通过对文学“圣堂”的滑稽描绘和对作家行为及精神状态的刻意捉弄,表现了商业社会中文学艺术的破落以及文化人的困惑无奈。他通过想象渲染艺术危机,将抽象概念视觉化的描写,使读者无法不正视赫然存在的荒唐。
“时震”发生在整个宇宙,但作者的聚焦点主要瞄准设在纽约的美国文学艺术院,小说中的美国文学艺术院用钢板加固,喷涂伪装,武装警戒,如临大敌,连汽车也不敢停在门前。“重播”中的荒唐事件、“时震”后的一片嘈杂,都反复出现在它的大门内外。现代社会中文学艺术所处的尴尬境地,在纽约这个商业金融中心,在假象的“时震”中被凸显放大。在冯内古特这样的后现代主义作家看来,被称为“后现代”社会的今天是技术取代艺术的时代,传统的“高尚”职业,如艺术创作和文学创作,已经或正在遭人唾弃。艺术成为一种游戏,后现代主义打破了现代艺术的界限,认为艺术即标新立异;艺术和生活的界限消失了,艺术所允诺的事,生活就会加以实践;抹煞艺术和生活的界限是艺术种类分解的更深入的一个方面,绘画转化为行为艺术,艺术从博物馆移入环境中去,经验统统变成了艺术,不管它有没有形式。这一进程大有毁灭艺术之势。所以照相机、摄像机可以轻而易举地夺走画家的饭碗,人们渴求的是信息而不是诗歌。文学艺术被逼上绝路,正在作垂死挣扎。
《时震》由序、后记和63章组成,每章都很短,其中有好几个关于作家、艺术家的故事。如故事一:巨蟹星座布布星上有三姐妹,大姐是画家,二姐是作家,都受人尊重,三妹在受人冷落。为了报复,她同隔壁疯人院的疯子一起发明了电视机,节目十分吸引人,而且看节目不需要动脑子。从此两个姐妹不再受人崇拜,三妹成了英雄。“年轻的布布人没有必要继续培养想象力,因为他们只要按一下开关就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热闹放纵的蹩脚货”。布布星的世界是人类生存的真实世界的一面镜子。在我们的社会中想象力、创造力逐渐被淡化,一切娱乐随手可得,而电视正是一个隐形的“橡皮擦”,使人在快速消费了时间和被娱乐后变得麻木,谁也没有见过电影或者电视的“原作”是什么。电视作为一门复制艺术取代了原作,现实感的丧失造成事物的非真实化:人的非真实化,以及形象、社会和世界的非真实化,所以想象和创造的独一无二性和终极价值消失了。一切都在一个平面上,没有深度,没有历史,没有主体,没有真理,甚至没有原本。人终于被各种人造的类象包围起来,人创造了电视机文化,而它的扩张使现实退隐,使主体丧失。而这种电视产品的大举入侵对儿童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发展是最为致命的伤害。
故事二:作曲家索尔顿·佩帕隔壁有一个五音不全的男孩,借助一种电脑软件,竟谱写了一部模仿贝多芬且质量尚可的弦乐四重奏。索尔顿遭到彻底羞辱,被弄得“苦笑无常”。
故事三:一个智商不高的高中女生,借助专门电脑软件,设计出可供施工的娱乐中心。建筑师弗兰克不信,到电脑商店试验,结果电脑按照他的所有要求,很快设计出了一座双层停车库。弗兰克回到家里,当着妻子和孩子的面,举枪自杀。随着电脑霸权的形成,一种特殊的逻辑应运而生。艺术人过去由心灵和智慧来创作的方法已经式微,现今电脑技术使人以一种彻底“外在化”,符号化的方式,淡漠道德灵魂之维的修养而奉行商品世界那冷冰冰的操作伦理即可实现创造。后现代艺术不再以艺术本身为最高目的。艺术失去了传统的价值而成为商业化科技的重要领域。
故事四:小说作者的哥哥伯尼·冯内古特是个实验科学家,从来对艺术嗤之以鼻。他以两片瓷砖挤压各色颜料团然后掰开的方式,创作了现代绘画,并举办个人艺术展。这位实验科学家的举动不是出于对艺术的热爱,而是一个实验科学家向艺术界提出的挑战—“很显然,他希望看到那些盛气凌人的艺术评论家在面对他幼稚而狡猾的问题‘这是不是艺术’时,额头冒汗,一脸傻相。”科学家把艺术家逼到了角落,艺术的地位几乎弱不禁风;评价艺术的标准早已混乱,艺术评论家们也难以自圆其说了。冯内古特在小说中时常对艺术至上、美学原则之类表示不屑,同时又极力为艺术辩护,一种矛盾态度赫然可见。
冯内古特在看清了后现代文化特征以后,对其文化混杂倾向和所谓“反文化”的偏激冲动表示深切的忧虑,指出后现代主义的真正问题是信仰问题。冯内古特认为,后现代社会中人所具有的两种体验世界的方式均造成心理危机:外部世界的迅速变化导致人在“文化适应”方面的无力和不能;而宗教信仰的泯灭铸成自我意识的沦丧。后现代艺术的冲动原是想超越这些苦恼:超越自然,超越文化,超越悲剧—去开拓无限。可惜,它的动力仅仅出自激进自我的无穷发展精神,因此,当它以破碎的艺术去对抗破碎的世界时,就已注定它最终无法将心灵的碎片重新聚合起来。这样,人们就走到一个生命意义匮乏的“空白荒地的边缘”。
冯内古特在书中提到了其他“老派”作家,如亨利·詹姆斯和马克?吐温等,“在大众的眼里他们那类艺术匠人,就像现今的新英格兰旅游城里制作自殖民时期以来一直被叫作‘转转轮’的一种玩具风车的手艺人一样古怪”。在被称为“后现代”社会的今天,传统的文学艺术正在成为即将失传的“小玩意儿”。小说中冯内古特自己的人头肖像也被做成了啤酒商标。冯内古特为作家地位的沦丧感到悲哀,但他采用的是漫画式的自嘲,画成嘴角朝上强颜欢笑的小丑,然后进行滑稽表演。在对作家的行为和精神状态的刻意捉弄中,读者感受到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愤怒。
在这样一个“后现代”的大框架中,冯内古特的《时震》是一部思想寓意深刻的作品,是一个负责任的老艺术家对文学、艺术自身的反观。在他看来,文学艺术以及作家艺术家都是走向衰败的文明的组成部分,艺术的陷落将艺术家推入尴尬境地。他们无奈、绝望、痛苦,但是仍然创作,在作品中不是愤怒地谴责社会,而是求助于狂想、调侃、嘲讽,以荒诞表现荒诞,在闹剧式的文本的背后却始终存在着一种冷观的清醒。从这个意义上说,《时震》体现了作家对人类整体的人文关怀。
参考文献:
[1] Davis, Todd F. Kurt Vonnegut’s Crusade. Albany: State U of New York P, 2006.
[2] 陈士丹、高华. 论冯内古特构建的适用于后现代人类生存的社会生态环境. 当代外国文学, 2010 (1): 133-141.
[3] 虞建华译. 时震. 南京:译林出版社, 2001.
[4] 虞建华. 警告:失去文化艺术,文明将走向野蛮. 文艺报, 2001(6.12): 第004版
[5] 朱立元主编. 当代西方文艺理论.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5.
作者简介:苏天婵,辽宁大学2007级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研究生
(辽宁大学外国语学院 辽宁沈阳 1100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