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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点悲伤。有天早晨起来,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给人写了一封莫名其妙的信,然后落了泪。
不是抑郁,不是痛苦,就是悲伤。悲伤这个词真好。它不是脑子的感觉,也不是心里的感觉,是身体的感觉。它无为,不抵抗,它承受着。它也不强烈,不是为什么具体的事由,有时候甚至不是为自己。而且它是无缘无故的,冷不丁冒出来的。有时候,只是为一个偶然路过的事物,比如,一匹马;有时候,是看见一只蚂蚁在牙膏间徒劳地穿梭。
人在悲伤的时候,好像是身体感觉到什么东西在逝去了。时间,美好,或别的。是身体感觉到了命运。也许是自己的命运,也许是他人的命运,也许,是我们生活其间的这个世界的命运。
那天早上起来,我很悲伤,而且完全不想抵抗,我顺从地流着眼泪,准备放弃。
过后想一想,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后来我发现,我只是累了。
两个月来,我深陷于一本杂志的创刊之中,没有人手,加上诸多环节的混乱,我和几个同事身兼数职,每天穷于应付。到最后两个星期,杂志上版,混乱中我们连续加班,每天要到夜里两点才能回到家,回到家,已经精疲力竭。每天看大量的字,把它们拆散了再重组,每天接收大量有用或无用的信息,每天脑细胞长时间非正常快速运转……我开始失眠。不是睡不着,是睡不久,哪怕睡得再晚,也是半夜就醒,比如,四点半,比如,六点。我每天的睡眠时间,算下来只有4个小时。
悲伤就在这之后的第13天发生了。那个时刻,我觉得万物皆逝,连同我自己和我热爱的。
在体会和万物同悲的同时,我陷入难以自抑的伤感之中。应该说,这种悲伤是很高档的。很多朋友因此安慰我,他们甚至纵容我的悲伤。
这时,一个修行的朋友看穿了我,她说了一句话,让我突然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其实非常简单,而且极其形而下。她说:
“夜间工作是情绪悲伤的原因。近读《黄帝内经》,第三篇《生气通天论》,里面说:‘故阳气者,一日而主外:平旦人气生,日中而阳气隆,日西而阳气已虚,气门乃闭。是故暮而收拒,无扰筋骨,无见雾露,反此三时,形乃困薄。’”她劝告我:
“无论如何,绝不要夜间工作或熬夜,最近深深体会到,什么也比不上身体与生命更重要。身体不好,情绪就严重受影响,灵魂越强大,身体越不能负担。所以要善待我们的身体,当我们的身体强壮起来,悲伤或许就无处可藏。”
灵魂越强大,身体越不能负担。是啊。悲伤,是因为敏感的灵魂被置于一种低能量状态中了吧?敏锐的灵魂被置于低能量状态中,于是愈加体会万物的悲与苦。越强大的灵魂,越能体会万物的悲与苦。当承载这个灵魂的身体处于高能量状态时,这股一己之悲有可能发散出去,扩及广大众生,这就是佛陀所体会的,也是我们后来所说的慈悲。但如果身体长期处于低能量状态,这股悲苦就散不开了,它郁积于身,产生了杀伤力,而且这股力无处可去,最后对准了自己。
悲,然后为悲所伤。
身体和心灵的关系,远远大于我们所能理解的。
身为一个女人,我非常确切地体会着情绪和月事的奇妙关系。某一天,我突然毫无来由地抑郁,急躁,情绪低沉,哭泣,看看月历,发现是“好事”的时间到了。每每如是。又或者有时候我们低落着,仅仅是因为那天气压太低,我们呼吸不畅。
修养我们的身体,就像修养我们的心灵一样重要。一个好的修行者,往往懂得身、心、灵的奇妙关系。佛家讲禅坐,瑜伽士修习瑜伽,正是为此。
在一种强大的身体能量之下,悲心能够不再为某人某物难过,而成为一种基本的温情。
与万物同悲之后,自会“拔一切众生苦”,这就是“大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