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捐献……”
“你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急救室外，小艺妈妈将脸埋进双手。女儿进去已经四个小时了，不安一点一点地侵蚀着她内心的堤坝，直到惊恐，渐渐涌上，几近绝望。
小艺妈妈面前的那片地板上，出现了一片光，闪了一下，随着关门声消失了——手术医生走了出来。她拿到了一张冰冷的病危通知书。王医生轻轻坐在她旁边。他在医院工作了十多年了，家属们在急救室外的悲伤与焦急每天都要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的地方重复无数遍。而王医生每见的一次，都真的只想静静地坐在他们身边，无声陪伴。但是，作为一名器官捐献协调医生，他必须在每一个这样让家属崩溃的时候，说出那句似乎毫无人情味的话——“您愿意捐献病人的器官吗？”
几乎每一次，都会得到家属断然的拒绝，甚至会是咆哮或斥骂。仿佛是责怪医生们“不尽全力”救患者，却想着让他们快点死去，捐出器官。这次似乎也不例外。王医生回想着小艺妈妈的回答，望了一眼攥着病危通知书的小艺妈妈，又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回办公室。
护士早已把小艺的病历档案放在了王医生的办公桌上。那个蓝色的文件盒，静静地躺在那里。夕阳透过窗温柔的为它镀上一层金辉。
王医生饶过桌子，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一只乌鸦在楼下的柏树上跳跃，“哑——哑——”地叫着。忽而不动了，铁铸般地在枝上站着。
一名护士推门进来，见到档案仍原封不动地放桌子上，露出责怪的眼神，正张口要说什么，王医生转过身摇了摇头，说；“我这就看……”
说着走向桌子。
指尖触到文件盒时，王医生还是觉得不忍开启。十年了，每一个将逝的生命都有令人震撼的力量。眼前的盒子里正是一个年轻生命的将尽和一个母亲的绝望。档案很快就看完了——21岁车祸，各器官不同程度损伤，唯一完好的只有心脏。
“跟家属商量了吗？”护士问道。
“嗯，不同意。”
“哎……家属们刚开始都不会同意的……”
“再给他们一些时间吧，毕竟是那么年轻的一个孩子。”王医生合上档案走出了办公室。晚饭时候传来了小艺的死讯。
王医生赶回了办公室，推开门，有人坐在办公室对面的椅子上。太阳刚刚沉下天际，天色已经昏暗了。王医生打开灯，才看清楚对面坐着的是小艺妈妈。她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头靠在肩膀上，眼圈红肿，眼睛直直的盯着桌上的文件盒。
“大夫，我女儿能捐什么？”
“您……想通了？”
小艺妈妈并不答话，仍盯着文件盒，如雕塑般，仿佛从未动过，只有瞬间或一眨的眼睛表明她还活着。
“哦，您女儿能捐心脏。因为她只有……”
“心脏？”
“哦……对”
小艺妈妈突然活过来一般，看着王医生，眼中闪现出一丝光亮。
“也就是说，她的心还能在别人身上继续跳？”“对。”
王医生见她眼中有了精神，也就不太压抑了。小艺妈妈想了一会，眼中的光却暗了些。把头垂了下去。
王医生又紧张了起来，他想不出来什么话来安慰一个丧女的母亲。他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夫……把我女儿的心脏捐了吧……”小艺妈妈渐渐泣不成声。
王医生的泪水模糊了眼前那个瘦削的身影。他努力的快速眨眼，待眼中的视物清晰后，他递给小艺妈妈一张器官捐献自愿书。
“您能做出这个决定，我明白，一定很不容易……如果小艺能知道，她一定会感谢您的。”王医生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他不想让小艺妈妈更伤心。
小艺妈妈不断地揩着泪，泪仍不住的流着。她颤抖地拿起笔，刚要下笔签字，又因為哽咽不止不得不放下，刚拿起笔又哽咽着放下……最后一次，她终于勉强握稳了笔，签上名字，递给王医生。王医生见她平复了些，就小心翼翼地问
“您怎么想通的？”
“她上大学时，就总是去当志愿者。我怕她太累，让她少去几次。可她说，能对别人有点帮助让她觉得幸福、有价值。当时我还不太理解她，可是……可是现在……”
小艺妈妈越说越难过，终于忍不住又掩面哭泣来。王医生也红了眼圈，起身去安抚小艺妈妈的情绪。
“您也别太难过……”
小艺妈妈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些。
“现在小艺走了，她留下的东西不多，如果能救另一个人，才会让她觉得幸福、有价值吧……小艺啊，是妈妈不好，妈妈现在才懂你……
“我还想……”
“嗯？”
“再听到我女儿的心跳……”
小艺的葬礼过后，医院中再也没有出现小艺妈妈的身影。
几个月后，医院成功的为一名患者移植了心脏，医院上下都为此庆祝。一个瘦削苍老的女人来到住院部，一名护士认出了她。
“唉？你是……小艺妈妈？”
“护士！我能见见刚刚做完手术的人吗？我想见他！”
“唔……这不行，他……”
“为什么不行？！他移植的一定是我女儿的心……对吧？”
“嗯……”
“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她说着要向走廊深处跑去。
护士迅速追过去，抱住了近乎疯狂的小艺妈妈。
“你不能去！这是国家规定的‘双盲’政策，捐献者家属和受献者不能互相知道，家属见面更不行！”
小艺妈妈愣了一下，停止了挣扎，从护士怀中滑下来，瘫坐在地上。
护士大口地喘着气。
“为什么一定要见他？”
“我想再听一次小艺的心跳……哪怕一声也行……”
她抬起红肿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护士，护士突然不知所措了，只觉得那双眼如深渊，透出无尽失望的冰凉。于是伸手想要扶起她，她却甩开护士的手，踉踉跄跄地向医院外走去。
“我想再听一次小艺的心跳……哪怕就一声也行……”
护士想为这个母亲做些什么，可她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身影，向这边望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一个病房。
两天后，小艺妈妈收到了一份打印出的心电图，还有一段音频。那声音在她脑海中久久不绝。
“砰砰、砰砰、砰砰……”
王医生站在办公室窗前，向远处望着。一只尾巴长长的喜鹊在楼下的柏树上梳理羽毛，一只小喜鹊在它身边，叫着，闹着……
“你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急救室外，小艺妈妈将脸埋进双手。女儿进去已经四个小时了，不安一点一点地侵蚀着她内心的堤坝，直到惊恐，渐渐涌上，几近绝望。
小艺妈妈面前的那片地板上，出现了一片光，闪了一下，随着关门声消失了——手术医生走了出来。她拿到了一张冰冷的病危通知书。王医生轻轻坐在她旁边。他在医院工作了十多年了，家属们在急救室外的悲伤与焦急每天都要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的地方重复无数遍。而王医生每见的一次，都真的只想静静地坐在他们身边，无声陪伴。但是，作为一名器官捐献协调医生，他必须在每一个这样让家属崩溃的时候，说出那句似乎毫无人情味的话——“您愿意捐献病人的器官吗？”
几乎每一次，都会得到家属断然的拒绝，甚至会是咆哮或斥骂。仿佛是责怪医生们“不尽全力”救患者，却想着让他们快点死去，捐出器官。这次似乎也不例外。王医生回想着小艺妈妈的回答，望了一眼攥着病危通知书的小艺妈妈，又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回办公室。
护士早已把小艺的病历档案放在了王医生的办公桌上。那个蓝色的文件盒，静静地躺在那里。夕阳透过窗温柔的为它镀上一层金辉。
王医生饶过桌子，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一只乌鸦在楼下的柏树上跳跃，“哑——哑——”地叫着。忽而不动了，铁铸般地在枝上站着。
一名护士推门进来，见到档案仍原封不动地放桌子上，露出责怪的眼神，正张口要说什么，王医生转过身摇了摇头，说；“我这就看……”
说着走向桌子。
指尖触到文件盒时，王医生还是觉得不忍开启。十年了，每一个将逝的生命都有令人震撼的力量。眼前的盒子里正是一个年轻生命的将尽和一个母亲的绝望。档案很快就看完了——21岁车祸，各器官不同程度损伤，唯一完好的只有心脏。
“跟家属商量了吗？”护士问道。
“嗯，不同意。”
“哎……家属们刚开始都不会同意的……”
“再给他们一些时间吧，毕竟是那么年轻的一个孩子。”王医生合上档案走出了办公室。晚饭时候传来了小艺的死讯。
王医生赶回了办公室，推开门，有人坐在办公室对面的椅子上。太阳刚刚沉下天际，天色已经昏暗了。王医生打开灯，才看清楚对面坐着的是小艺妈妈。她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头靠在肩膀上，眼圈红肿，眼睛直直的盯着桌上的文件盒。
“大夫，我女儿能捐什么？”
“您……想通了？”
小艺妈妈并不答话，仍盯着文件盒，如雕塑般，仿佛从未动过，只有瞬间或一眨的眼睛表明她还活着。
“哦，您女儿能捐心脏。因为她只有……”
“心脏？”
“哦……对”
小艺妈妈突然活过来一般，看着王医生，眼中闪现出一丝光亮。
“也就是说，她的心还能在别人身上继续跳？”“对。”
王医生见她眼中有了精神，也就不太压抑了。小艺妈妈想了一会，眼中的光却暗了些。把头垂了下去。
王医生又紧张了起来，他想不出来什么话来安慰一个丧女的母亲。他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夫……把我女儿的心脏捐了吧……”小艺妈妈渐渐泣不成声。
王医生的泪水模糊了眼前那个瘦削的身影。他努力的快速眨眼，待眼中的视物清晰后，他递给小艺妈妈一张器官捐献自愿书。
“您能做出这个决定，我明白，一定很不容易……如果小艺能知道，她一定会感谢您的。”王医生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他不想让小艺妈妈更伤心。
小艺妈妈不断地揩着泪，泪仍不住的流着。她颤抖地拿起笔，刚要下笔签字，又因為哽咽不止不得不放下，刚拿起笔又哽咽着放下……最后一次，她终于勉强握稳了笔，签上名字，递给王医生。王医生见她平复了些，就小心翼翼地问
“您怎么想通的？”
“她上大学时，就总是去当志愿者。我怕她太累，让她少去几次。可她说，能对别人有点帮助让她觉得幸福、有价值。当时我还不太理解她，可是……可是现在……”
小艺妈妈越说越难过，终于忍不住又掩面哭泣来。王医生也红了眼圈，起身去安抚小艺妈妈的情绪。
“您也别太难过……”
小艺妈妈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些。
“现在小艺走了，她留下的东西不多，如果能救另一个人，才会让她觉得幸福、有价值吧……小艺啊，是妈妈不好，妈妈现在才懂你……
“我还想……”
“嗯？”
“再听到我女儿的心跳……”
小艺的葬礼过后，医院中再也没有出现小艺妈妈的身影。
几个月后，医院成功的为一名患者移植了心脏，医院上下都为此庆祝。一个瘦削苍老的女人来到住院部，一名护士认出了她。
“唉？你是……小艺妈妈？”
“护士！我能见见刚刚做完手术的人吗？我想见他！”
“唔……这不行，他……”
“为什么不行？！他移植的一定是我女儿的心……对吧？”
“嗯……”
“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她说着要向走廊深处跑去。
护士迅速追过去，抱住了近乎疯狂的小艺妈妈。
“你不能去！这是国家规定的‘双盲’政策，捐献者家属和受献者不能互相知道，家属见面更不行！”
小艺妈妈愣了一下，停止了挣扎，从护士怀中滑下来，瘫坐在地上。
护士大口地喘着气。
“为什么一定要见他？”
“我想再听一次小艺的心跳……哪怕一声也行……”
她抬起红肿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护士，护士突然不知所措了，只觉得那双眼如深渊，透出无尽失望的冰凉。于是伸手想要扶起她，她却甩开护士的手，踉踉跄跄地向医院外走去。
“我想再听一次小艺的心跳……哪怕就一声也行……”
护士想为这个母亲做些什么，可她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身影，向这边望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一个病房。
两天后，小艺妈妈收到了一份打印出的心电图，还有一段音频。那声音在她脑海中久久不绝。
“砰砰、砰砰、砰砰……”
王医生站在办公室窗前，向远处望着。一只尾巴长长的喜鹊在楼下的柏树上梳理羽毛，一只小喜鹊在它身边，叫着，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