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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7月,浙江绍兴市开庭审理了一起绑架杀人案,法庭上,出现了出人意料的戏剧一幕:被害人董丽丽不仅出钱为其中一位绑匪杨辉请了律师,还称绑匪杨辉有见义勇为行为,如果没有他的帮助,她无法逃脱危险,请求法院对杨辉轻判。
被害人和被告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背后又有着怎样的隐情和恩怨情仇?
“女汉子”婚姻危机,“男闺蜜”拔刀相助
2012年4月的一天晚上,浙江绍兴市轻纺城,28岁的杨辉正在忙碌,手机响了,电话另一端,35岁的李钰文声音沉重:“你在哪儿?我有要事商量。”
杨辉不知出了什么事,急忙放下手头的事情,赶了过去。一见面,只见李钰文已哭得两眼红肿。原来,李钰文的老公葛峰近期魂不守舍,还频频表示对家庭生活失望。李钰文疑窦丛生,请人一调查,这才发现,早在四五年前,葛峰就包养了年轻漂亮的绍兴女孩董丽丽,当时,学声乐的董丽丽刚从上海师范大学毕业,在绍兴一家酒吧驻唱,葛峰在接受一位老板的宴请时,认识了董丽丽,发展为情人。近期,董丽丽怀孕了,她不愿意打胎,正逼着葛峰离婚。
“葛峰可能是一时糊涂,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杨辉安慰道,看着一向是“女汉子”形象的李钰文泪流满面,他不禁暗暗叹息。
1984年出生的杨辉是绍兴王坛镇人,父母都是农民,家境贫寒。2007年,23岁的杨辉从宁波职业技术学院毕业后,在绍兴轻纺城开了一间从事货运的小公司。
不久,在生意往来中,他认识了轻纺城一家大公司的女老板李钰文。李钰文是宁波人,比杨辉大7岁,老公葛峰是绍兴一家银行的信贷部经理。
李钰文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性格豪爽,对初入商海的杨辉很照顾,帮他拓展人脉,使他顺利站稳了脚跟;而杨辉为人坦率真诚,思维细腻敏捷、不乏才情。两人性情相投,彼此关照,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李钰文遇到问题、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都喜欢向杨辉倾诉,杨辉总能从男性的角度,提供看待问题和思考问题的方式,提出建设性意见。而杨辉恋爱结婚,李钰文也从女性的角度,出了不少主意;杨辉母亲生病时,李钰文忙前忙后,联系医生,像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
此时小说《男闺蜜》正轰动一时,李钰文笑称杨辉就是她的“男闺蜜”:不是爱人,却是最好的知己;没有血缘没有暧昧,却可以陪着我笑、陪着我哭,借我肩膀靠。
杨辉一直把李钰文当姐姐,现在升级为“男闺蜜”,他觉得被李钰文如此信任,是自己的福气。没想到,这样一个优秀大气的女人,却被她的老公辜负了……
“保不住家,我也不活了,跟小三同归于尽!”李钰文发泄着心中委屈,当年她也是浙江财经学院的校花,高她两届的葛峰使出了浑身解数才追到她,若不是跟葛峰来到绍兴,她会留在杭州发展。
杨辉不停劝慰:“我去找葛峰谈谈吧,两个男人之间好交流。”李钰文哭道:“董丽丽威胁要闹到葛峰的单位,葛峰已动了离婚念头了!这种专门破坏别人家庭、不劳而获的女人,一定要得到教训,否则,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李钰文说,这么多年,她像个男人一样全力打拼,流血流汗流泪挣下了一份家业,一旦离婚,家产就要被分割,小三不仅夺去了她的丈夫毁了她的家,还将夺去她多年苦心经营的财富。
杨辉听得义愤填膺,看着李钰文痛不欲生的样子,他更加为好友不平:“你想怎么办?”
李钰文咬牙切齿地表示,要好好教训董丽丽,将她赶出绍兴。“我在绍兴没有亲人,你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我的男闺蜜,你要帮我!”
“做小三的女人,确实应该受到惩罚!”面对好友的请求,杨辉最终答应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一起面对、一起解决。”
绑架活埋小三,仗义的帮助也有底线
两人开始商量对策,决定把董丽丽骗出来,绑架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恐吓她如果不离开绍兴,就要了她的小命。可到哪里找一个偏僻的所在呢?
杨辉想到了自己的家乡王坛镇沙坞村有一座荒山,平时很少有人光顾。于是,李钰文和杨辉一起去查看了地形,最终确定了地点:那是偏僻山谷中一块荒废的苗圃,种着一些发财树,因无人打理,树林里荒草丛生,阴气沉沉。
“我到时找两个帮手,你只负责开车、放风就行。”李钰文叮嘱杨辉,“恐吓的事交给外人来做。”
杨辉会意地点点头,李钰文知道,他性情温厚,真的让他去恐吓董丽丽,只怕根本吓唬不了对方。然而,杨辉并没有想到,李钰文对董丽丽已动了杀心,她通过温州一位老板,花15万元重金找到了两个杀手——来自嘉兴的姜学建和刘冬发,两人都是20出头,都是在离异家庭长大,偏执叛逆,小小年纪就开始在社会上混,干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
2012年5月8日,姜学建和刘冬发来到绍兴。李钰文已在董丽丽工作的酒吧对面的宾馆订好房间,安排两人住下。从房间的窗户望出去,酒吧进出的人员一览无余。
三个人等了整整一下午,傍晚时分,一辆香槟金的“大7纳智捷”停在了酒吧的门口,董丽丽从车上下来,遥控锁好车,扭动着腰肢进了酒吧。李钰文顿时恨得咬牙切齿,这辆30多万元的SUV车,是她看中的款式,可葛峰当时却称她的气质与这种车型不相配,没想到,葛峰竟然给小三买了这款车。
“这几天,我就要让这车和人一起消失!”李钰文气血上涌,除掉董丽丽的决心更加坚定,她让姜学建和刘冬发辨认清楚董丽丽,并告诉两人,作案地点是山中的一片树林,挖坑将董丽丽埋了,不易被人发现,若干年后,人和土地便融为一体,什么也没有了。
随后,李钰文租了一辆黑色的别克车,作为绑架董丽丽的交通工具。一切准备妥当,李钰文约来杨辉,与姜学建和刘冬发见面,再次嘱咐杨辉只需负责开车和放风。一场绑架案,由此拉开了序幕。 2012年5月11日中午,李钰文将通过网络购买的“号码随意显”软件安装在手机上,成功将自己的手机号设置成葛峰的手机号码。随后,她冒充葛峰给董丽丽发去了短信:“丽丽,你到火车站对面的玛格丽特酒店门口等我,我很快就到!别打电话回短信了,免得她发现,又起风波。”此种变号,只具备发出功能,接收不到对方的回复。
接到短信,董丽丽急忙出门,她肚子里的胎儿已3个月了,等了5年,她不愿再无休止地等下去,她要葛峰给她一个交代,离婚娶她。
中午12点40分,董丽丽来到玛格丽特酒店门口,杨辉和姜学建、刘冬发已开着那辆黑色别克车等在那里。姜学建一眼就认出了董丽丽,示意杨辉行动。
杨辉从车里下来,走到董丽丽的跟前,说道:“请问你是董小姐吗?我是葛经理的朋友,葛经理临时有事,要去城南酒店,他让我来接你过去跟他会合。”董丽丽有些惊讶,但看着杨辉衣着光鲜、温文尔雅的绅士模样,再加上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葛峰,略微迟疑一下后,便跟着杨辉坐进了黑色别克车。一进车内,董丽丽便被姜学建和刘冬发控制起来,董丽丽吓得大喊,姜学建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别出声,否则,要了你的命!”
董丽丽惊恐地点点头。此时,杨辉一踩油门,车子快速离开酒店,往王坛镇的方向急驶而去。
飞驰的车上,刘冬发拿出准备好的绳子,将董丽丽捆了起来,那一刻,董丽丽终于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哭着哀求道:“大哥,你们放了我吧,让我给我老公打个电话,多少钱,你们开个价,我都给!”
刘冬发用胶带贴住董丽丽嘴巴,嘲讽道:“你有老公吗?别废话了!”董丽丽一听,顿时傻了,想到自己是接到葛峰的短信才来赴约,恐惧和不安从她的心头划过,难道这一切都是葛峰指使的?
董丽丽越想越心惊,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么,腹中的胎儿也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
40分钟后,车子来到王坛镇沙坞村山谷中那片偏僻的小树林。姜学建和刘冬发从后备厢中拿出铁锹,然后七手八脚地将董丽丽弄下车,拖进了小树林。
按事先分工,杨辉下车放风。抬眼望着这片伴随他度过童年和少年的土地,他突然有些紧张和惶恐,自己把一个年轻女孩弄到这种地方,任由两个大男人恐吓甚至殴打,是不是太残忍了?
杨辉不安地回头张望,只见姜学建和刘冬发正挥舞着铁锹,在地上挖坑,而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董丽丽倒在一旁,满脸泪水,喉咙里不断发出惊恐的哀鸣声。
很快,姜学建和刘冬发挖好了一个一米多深的坑,一句话不说,便把董丽丽往坑里拖。董丽丽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着。挣扎中,董丽丽嘴上的胶带脱落,她一边大声呼救,一边哀求:“大哥,我怀孕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怕呼救声被人听见,姜学建一拳打在董丽丽脸上,将她推进坑里,随后,他和刘冬发一起快速往坑里填土。一旁放风、备受煎熬的杨辉直到这时才终于明白,两人是要活埋董丽丽。
良知发现灭了同伙,救了小三也救赎了自己
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即将被活埋,杨辉再也无法镇定,他无法面对这样的残忍。
“兄弟,教训一下,让她离开绍兴就行了!”杨辉冲过去,试图阻止姜学建和刘冬发继续填土。
姜学建和刘冬发有些意外:“什么意思?李老板出15万元,是让我们做掉这个女人,难道反悔了?”
杨辉暗暗心惊,李钰文竟瞒着他动了杀心。姜学建凶狠地说:“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女人已看到我们,必须得死!李老板若是反悔,别怪我们对她不客气!”
“没……没反悔!”杨辉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沉吟半晌,他终于说道:“15万元,一分都不会少。你们偷偷放了这个女人,到时我跟李老板说,你们已经按要求办完事了。毕竟,人命关天啊!”
姜学建没好气地说道:“你让我们作假?干我们这行,讲究的就是诚信!”说着,他一把推开杨辉,招呼刘冬发继续往坑里填土,“小三就是该死,如果不是小三插足,我父母就不会离婚。”倒在坑里的董丽丽已经被土埋了半截身子,她知道大难临头,拼命地挣扎呼救。姜学建心烦意乱,举起铁锹就往董丽丽头上砸去。千钧一发之际,唤醒了杨辉最后的良知,也唤起了他的勇气,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一把抓住姜学建手中的铁锹:“你要杀她,就先杀死我!”
毫无防备的姜学建被杨辉夺去了铁锹,顿时蒙了。他没想到原本是同伙的杨辉竟半路反水,不禁怒火冲天,一脚踹开杨辉。刘冬发见状,挥舞着铁锹扑过来,将杨辉打翻在地。杨辉情急之中,操起铁锹拼命还击。一场血拼,在阴气沉沉的小树林里疯狂上演。
“不要过来!谁过来,我跟谁拼了!”杨辉声嘶力竭地喊道,他已被姜学建和刘冬发逼退到了坑前。
只见姜学建一把从刘冬发的手里抓过铁锹,发疯般地向杨辉冲过去,此时,杨辉已无路可退,稍一躲闪就会掉进坑里。绝境之中,他挥舞着铁锹,以两败俱伤的架势,不管不顾径直迎了上去。姜学建没料到杨辉会来这一手,他想闪躲,已来不及,略一迟疑,被杨辉的铁锹狠狠砸中了头部,当场血流如注。姜学建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此时,杨辉已杀红了眼,像头困兽般狠狠地瞪着刘冬发。手无寸铁的刘冬发见杨辉如同发狂的野兽一般,不敢恋战,吓得丢下姜学建,急惶惶地逃走了。直到这时,杨辉才清醒过来,呆呆地看着姜学建的尸体,他明白自己杀了人,铁锹“哐”的一下从手中跌落。董丽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阴风阵阵的小树林里,安静得让人窒息。
不知呆立了多久,杨辉拖着灌铅般沉重的双腿走到坑前,将董丽丽从坑里拖了出来,解开了绳索。
做完这一切,杨辉一下瘫坐在地上,喃喃地说道:“快逃吧,离开绍兴。我犯下的事我来承担,但你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非要做别人的小三,惹来这杀身之祸!”说完,杨辉拨打了110报警电话。
劫后余生的董丽丽悔恨不已,自己耗费了5年的青春,频频打胎,身心俱损,没换来葛峰的承诺,却引来正室的追杀,最终酿出命案。
“大哥,我留下给你作证,你是为了救我才失手杀了人!”董丽丽痛哭流涕地保证,她再也不做小三了,退出那份不正当的感情,用一生忏悔自己的过错。
接到报案,绍兴警方立刻赶到现场,杨辉主动交代了案发过程,董丽丽也向警方进行了说明。经法医鉴定,姜学建系因重物重击脑部,造成颅脑损伤而导致死亡。随后,杨辉和董丽丽被带上了警车。根据两人的交代,绍兴警方在轻纺城,将正在等待消息的李钰文抓捕归案。当天晚上,通过布控,警方在绍兴火车站,抓获了正要逃离绍兴的刘冬发。
而回到绍兴后,惊惶未定的董丽丽叫来了家人,痛哭了一场,在家人的劝说和陪伴下,她到医院做了人流手术,与葛峰彻底分手。随后,她拿出自己的积蓄,为杨辉请了知名的辩护律师。
2013年7月,绍兴市中院开庭审理了此案。法院认为,嫌犯李钰文因对被害人董丽丽插足婚姻怀恨在心,雇佣刘冬发、姜学建绑架杀人,因事发时出现意外,涉案人员杨辉将其中一名嫌疑人姜学建伤害致死,侵害出现中止。但嫌犯李钰文、刘冬发绑架他人的行为已构成绑架罪,依法应予惩处。嫌犯李钰文系主谋与策划者,刘冬发系李钰文雇佣人员,参与具体实施犯罪行为人员,二人罪行同等。最终,法院以涉嫌绑架罪,分别判处李钰文、刘冬发有期徒刑11年。
而杨辉虽参与绑架,但后来良知发现中止犯罪。可在解救被害人董丽丽的过程中,防卫过当杀死姜学建,涉嫌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最终,杨辉被法院轻判,以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
一审判决后,李钰文、刘冬发不服,以量刑过重提起上诉。2014年4月,浙江省高院作出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而葛峰在案发后,与李钰文离婚,并受到单位处分。在女儿的愤恨和亲朋好友的谴责声中,葛峰声名扫地,也后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