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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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字的释义有“暗中拿别人的财物”,“瞒着人”。偷不就是“做贼”吗?只是看你做的什么“贼”——我就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读书“贼”。
  高考落榜回家后,我怨恨自己数学成绩差才考不上大学,便把《代数》《几何》抽出来,想重新自学一次,可那些线条、符号都变成了瞌睡虫,打开书本就想睡。觉得外语有意思,转而学英语,三分钟热度过后又泛了——没有目标的自学就像随风飘荡的落叶,到处乱撞。最后翻出了一本杂志,里面的故事让我着迷!原来兴趣真是最好的老师。我把《成语典故》《山海经》等文学书籍都翻出来,越看越爱不释手,每天晚上很晚也不睡。父亲上厕所时发现了我房中的灯光,以为人睡了忘关灯,在门外大声喊:困了冇晓得关灯。
  只那一次之后,父亲晚上都要起来查看我房间的灯光,许是听到了翻书声,终于被他发现了端倪,便骂我浪费电、烧钱,我在心里嘀咕他:葛朗台。心虽忿忿,也得无言遵从。父亲自己连烟都舍不得买,非常节俭,自是不许我浪费。那时公社门口有家农副产品收购站,我到山上挖“红根”(刺根)皮、挖“三步跳”(半夏)卖到收购站,换钱买了只手电筒,晚上趴进被窝里把亮光蒙实,不叫它泄出,美滋滋地看起书来。可看了两晚就吃不消了,手痛脖子酸,蒙着被子喘不来气。看来,我还得另谋“书路”。
  可是思来想去,也只有“偷”——偷读。
  我的厢房里有只大圆木桶子,待父母熟睡后,我躡手蹑脚地把它挪到电灯底下,刚好可以当书桌。再找来一块青布把电灯缠起来,只留一个小口子,灯光能照到书本就行。由于房子与牛栏只隔一块菜地一道路坎,夏天蚊子特别多。为了对付蚊子,我拿床花被面围着腿脚,穿上一件长袖衣,将全身包裹好,坐在“书桌”前,拿出一本《唐诗宋词》全神贯注地读起来,衣服汗湿了也浑然不觉,直到一股焦糊味钻入鼻腔,我循味一望,看到包裹灯炮的青布己经在冒烟了,我吓得赶紧去关灯,忘了腿上裹着被面,一迈腿人就跌倒了又撞翻了凳子,乒哩乓啷的响声惊动了母亲,她问我:“什么事?”我说:“起来解手碰倒了凳子。”“怎么有烟味?”“我熏蚊子呢。”其实我已吓瘫了,万一惹祸了怎么办?为何就忘了:纸都包不住火,一块布如何包得了电灯。
  但我“贼心”不死,那些书诱惑着我,我见缝就插针。一天,母亲要外出做事,吩咐我煮饭,家里就我一个人,机会来了。把米下锅后,我拿来一本《聊斋志异》坐在灶塘边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一开始,还边烧火,边瞄一眼锅子,哪知读着读着就入了迷,直到被糊味呛到了,才知大事不妙!赶紧把灶塘里火退了,想重新煮已然来不及。母亲回来打开锅盖准备吃饭,一看锅内就气冲脑门:什么饭呀,上面一节黑黄米糊,下面一节黑锅巴渣!又累又饿的母亲恨恨地骂我:“十八九岁了,还不会煮饭,以后哪个要你?”我不服气,嗫嚅着:“我第一次煮呢,只有学而知之,哪有生而知之。”“什么知之、知之?你学了几个毛眼字用来对付我是吗!你肯定是囊(看)书了,才把饭煮糊的。我送你读了十年书,你还冇读饱,我哈接(等会)把你咯箱子书都烧刮起。”母亲实在气极了,随手抓了把喧擦(竹子做的用来赶鸡的物事)扫将过来。我做“贼”心虚,也不敢再犟嘴。记忆里我就只挨过这一次打,想来是自己太伤母亲的心了。我怕母亲真的把书烧掉,假装跑到房间去哭,关起房门把那些小说、诗词之类的书都垫到床单下面去,箱子里只留下了几本画书……
  其实母亲只是说说,但我想看书就更得小心了。我也确实“贼”胆包天,白日里到地里做工,就在胳肢窝里贴身夹本书,穿姐姐们的大号衣最好作此“弊”!只是走路时手不能随便甩动,不然书掉下来就显“八卦”了。到了地头看看四周无人,忙把书藏到树下用草盖着,先要去做趟工,因为想看书,做工特别卖力,任凭汗水在胸前背后恣意乱流,我却干劲十足。锄了几锄地就往树阴下钻,也不管它地上脏与不脏,一屁股坐下去翻出书本,静静地读了起来,那汗珠子落了庄稼地又滴书页间。“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为的是盘中餐,而汗滴书山,是为了那“黄金屋”么?蓝天白云下、空旷山谷里,我像只陀螺不停地在庄稼地、树阴间转来转去。转到地里锄地像耍把式,恨不得一锄十行;转到树阴下又似定了根,眼珠子舍不得离开书本,却要耳听八方,有人从远处经过,我便拿着书本假装扇风。如今想来,我那时的“贼眉鼠眼”样,一定很可笑。好奇的山雀子们,在我头上的树叶间叽叽喳喳地叫着,它们也在跟着我一起偷读,你听它们的叫声“识字、识字”。做工的辛劳因了偷读的乐趣使我并不觉得累……
  最可笑的是我偷读时竟上了“牛当”——我家养有一头仔黄牯(小牛犊),平时都是妹妹看,那天她想和别人去砍柴,就要我去放牛。我心中窃喜,嗬,好机会又来了。我跑到房间拿出一本《红楼梦》藏到腰间,再捆条刀夹,可是那本书太厚,只穿得两件单衣,刀夹绳一扎,非常明显,为了躲过母亲的法眼,我从后门边的园坝上跳下去。避免别人看到,我也不和院子放牛人一起散放,独自提前牵着牛来到一片茶树林。茶林边有两块油菜地,油菜已结荚了。为防牛乱跑,我把牵牛绳系到腰后的刀夹子绳上——偷读把我个书呆子也逼出了点小“聪明”,这叫“屙尿洗萝卜,一事两界搭”。正是三月天气,青草特别茂盛,俗话说:人饱七月半,牛饱三月半。牛撒欢儿吃,我便放心大胆地读起书来。刚看到黛玉焚稿正跟着她伤心呢,屁股上一痛——牛把我顶了起来,恰好抛在了两棵茶树的树旯里,身体挤得紧紧的,脚手沾不了地,上不得下不得,夹在那里左右乱弹。原来是我自己读书读得太入迷,挡着牛吃草了,那小畜牲竟用头顶我!我气得不停地骂牛。大伯扛着锄头正好从此经过,把我拉了起来,见我手里头捧着书,瞪着眼骂道:“傢(娘)个肚子,再要变成书痨了。”幸好是仔牛,牛角还未长好,不然屁股真要被顶个窟窿。
  我也曾学古人囊萤读书,但捉不来足够的萤火虫。为了偷读,我上了牛当又差点上人当,幸好还差一点……
  如今那些偷读的日子已经远去,每每忆起,觉得既辛酸又好笑。偷读使我成了书的“贼”,但我不后悔做此“贼”。
  (摘自微信公众号“麻阳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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