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千秋的最后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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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四川省汶川县发生了里氏8.0级强烈地震,地震发生时,与汶川县仅一山之隔的四川省绵竹市汉旺镇东汽中学教学楼轰然坍塌。200多个正在上课却未来得及逃生的学生被埋在了废墟之中。在地震发生的一瞬间,该校教导主任谭千秋双臂张开趴在课桌上,用自己身体死死地护着课桌下的4个学生!震后4个学生都获救了,但谭千秋老师却不幸遇难,留下了可歌可泣的壮歌。
  
  政治课老师用身体讲授最后一课
  
  2008年5月12日下午,绵远河畔的四川省绵竹市汉旺镇东汽中学一派祥和,花丛掩映间,教学大楼内传来朗朗的读书声;绿柳依依中,同学们在图书馆里尽情地遨游于知识的海洋。1点50分,一向严肃的谭千秋老师夹着政治课本走进了高三(1)班的教室,开始给孩子们上课。
  东汽中学是国家大型企业东方汽轮机厂创办的一所全日制普通高中。谭千秋1958年生于湖南衡阳,1981年毕业于湖南大学后分配来此,是该校的教导主任,同时又是该校政治课老师。5月12日那天早上,谭千秋跟平常一样,6点起床,给小女儿谭仙子洗漱穿戴好后,又带着仙子去外面散了一会儿步,然后便早早地赶到学校上班了。
  谁知。这种祥和、平静和充满欢乐的课堂会在一瞬间变得面目全非。就在第一节课快要结束时的14时28分,地面突然摇晃起来,同学们的尖叫声划破校园原有的宁静——震惊中外的四川省汶川大地震发生了。与震中汶川县仅一山之隔、相距30余公里的东汽中学的地震异常强烈。
  教室摇动后,正在上课的谭千秋马上说:“同学们,地震了,快跟着我往楼下跑!”谭千秋挥着手,同学们在他的指挥下,沿着楼梯蜂拥而下。这时,后面的同学喊了一声:“教室里还有几名同学……”听了这句话后,谭千秋二话没说,又马上折转身,不顾危险再次从三楼返回四楼。这时他看到了高二(1)班的教室里还有正在哭着的刘红丽等四个同学,便连忙大声说:“不要哭了,快出来跟着我下楼!”然而就在此时,已经摇了约1分钟的大楼中间突然裂开一条长长的缝,楼体裂成两半,而裂缝正好在其中一个楼梯边。逃生的路已经被堵上了,谭千秋又连忙叫孩子们躲在课桌下面。
  但是由于太惊慌,孩子们在躲进桌子下面时,竟然将课桌给挤翻了。就在头顶的水泥预制板发出可怕的“嘎、嘎”响声,即将掉在孩子们的头上时。谭千秋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扶正课桌,并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孩子们。就在此时,楼上的水泥预制板塌了下来。一下子压在了谭千秋的身上……
  所有悲剧的发生仅只在一瞬之间,起先还惊叫连连的孩子们顿时被灰尘呛得咳嗽不已。继而又绝望地放声大哭,或者竭力地呼救,他们那从残砖烂瓦里传出的绝望而凄惨的声音,与房子继续倒塌和碎裂的声音混在一起,显得格外惊悚和悲惨。
  “红丽,不要喊了,也不要哭了!哭和喊只会更添加心里的恐怖!”也不知过了多久,刘红丽听到了谭千秋老师好似梦呓般的声音。“不要哭。男同学要坚强。女同学要坚韧!”谭千秋说,坚强、坚持是成功获救的基本条件,哭和喊没有任何用处,在无法自救的情况下,保存体力等待救援是最佳且唯一的求生之道。
  虽然绝望,虽然恐惧,可是谁都希望自己能被救援人员救出,听了谭千秋老师的话之后,他们便不再哭喊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被深埋在废墟中的谭千秋和4个学生,努力地坚持着。同样绝望,同样恐惧,但却渐渐平静下来了的刘红丽这才发现,虽然谭千秋老师用手臂护着他们,课桌没有倒,水泥板和烂砖没有伤到他们。但是谭千秋的手却给压住了。幸运的是,两个水泥板呈三角形地挤在一起,给他们5个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因而谭千秋老师也才得以能够跟他们说话,给他们打气。
  就在这时,又一次余震发生了,刘红丽的大腿被一块突然挤过来的尖利物品刺破了,很疼,血也流了出来,她再次惊叫并哭喊了起来。
  “红丽,红丽,你伤得很严重吗?”听见刘红丽哭了之后,谭千秋焦急地问道。
  刘红丽心惊胆战地说:“不是很严重,我就是很害怕!老师,我很害怕!”
  “不要害怕,只要伤得不是很严重,就要忍着,哭是没用的,一定要冷静、坚持,只要坚持就有生的希望!”
  怕刘红丽和田刚他们坚持不住。谭千秋时不时地鼓励他们,给他们打打气。但是刘红丽和田刚他们却发现老师的声音越来越弱了。同时田刚也注意到,有一股热热的、粘粘的液体从什么地方流下来,流在他的脸上,他用手摸了一把后放在鼻子处一闻,顿时惊骇不已:这是血啊!谁的血呢?
  “红丽,是你的血吗?”田刚问道。
  “从上面流下来的,不是我腿上的血。”刘红丽说。
  “付强,是不是你受伤了啊?”田刚又问道,但是付强也否认。这时田刚猛然意识到,受伤者可能是谭千秋老师。“谭老师,是不是您受伤了啊?”他带着哭腔问谭千秋。
  听了田刚的问话,谭千秋慈祥却低沉地回答道:“我手臂的皮给蹭破了,是受了一点儿小伤,不过不要紧的,你们别难受啊!这么大的地震哪能不受一点伤呢?无论是我受了伤,还是你们受了伤,都一定要沉住气,要保存体力,等待救援!”
  其实谭千秋老师用手扶住课桌时,他的右手臂已经被一块水泥板砸得血肉模糊了。虽然他意志坚强,但是水泥板砸碎他手臂之时,他还是痛得一下子昏了过去。之后,是刘红丽的惊叫和哭喊把他唤醒了。醒了时,虽然他手痛如刀绞,但他怕自己受伤的情况影响学生们的情绪,让学生们变得更恐慌,因而他装得若无其事……
  
  我们一定要把老师的故事带出去
  
  随着血越流越多,谭千秋变得越来越虚弱了,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这时刘红丽和田刚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连忙问谭千秋。
  “我没事,能坚持的!就是有点困,有点渴!”对学生们的关心,谭千秋轻轻地笑了一声说,“我鼓励你们一定要坚持,我当然就更得坚持了!”
  刘红丽说:“老师,您困的话就先睡一会儿吧,睡一会儿精力会更好些呢!”她的话得到了田刚和付强、赵琳的随声附和。但是谭千秋却说,他不能睡,他要坚持,要与他们一起跟恐惧战斗,等待救援到来。为了不至于睡着,他还让刘红丽、田刚他们几个不时地叫他一声,以赶跑瞌睡虫。
  刘红丽和田刚他们后来才知道,当时谭千秋因为流血过多,身体已接近虚脱,所以,很困,很口渴。但是,他担心自己一睡之后再也醒不来,给孩子更增添恐惧,因而他一直努力地坚持着!坚持着!
  见老师的血仍然一滴滴地落在自己的脸上、身上,老师的精力也明显不如先前,田刚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泪水再次流了出来:“谭老师,我猜您受伤一定很严重的,不然,平常声音洪亮的您怎么今天声音这么小呢?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听了田刚的话之后,刘红丽也警觉起来。因为她曾经看过一部美国灾难片,片中就有一个工程师,因为失血过多供氧不足从而变得虚弱、嗜睡、口渴的情 景。但是失血之后却不能睡。不然一睡之后就再也不会醒来;口渴却又不能喝水。因为大量失血后大量喝水会稀释血液中的红细胞,导致脑组织细胞供氧不足,甚至使人窒息身亡。
  担心谭千秋老师在失血供氧不足的情况下睡着后再也不能醒来,刘红丽和田刚他们4人每隔一会儿,便会呼叫老师一声。
  然而,谭千秋的精力仍然不可逆转地越来越差,后来差得连说话的声音也气若游丝了。刘红丽和田刚见状,哭出了声:“老师啊,您一定要坚持!一定要坚持啊!”见谭千秋没有回答时,便用手敲击课桌,直到老师发出声音。
  阵阵寒风吹过,气温直线下降。不一会儿天上又下起了暴雨,雨水无情地浇在他们身上,使他们冷得瑟瑟发抖。更可怕的是,那些断壁残墙被雨淋了后,还在不停地坍塌、断裂……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田刚和刘红丽敲了很久的课桌才将谭千秋给敲出声来。
  “孩子们,我没事的,放心……”谭千秋努力地回答说,“你们更要坚持!记住我的话!如果老师真有什么意外,这权当是老师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课吧!”
  “不会的,老师,你不会有事的!”呜呜呜……孩子们都哭了。“老师,我们很喜欢听你上课,你一定要坚持啊!你说的。只要坚持就有生的希望!”
  然而就在此时,又一次大的余震发生了。刘红丽他们感受到又一块水泥板砸向了他们。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他们再次惊慌地哭喊起来。然而就在他们哭喊了一会儿之后。却又突然发现了异样——为什么谭千秋老师没有安慰大家,叫大家镇静呢?
  “谭老师,谭老师!”孩子们纷纷呼唤起老师来。然而,他们的谭老师却再也没有回答他们了,哪怕气若游丝的声音也没有。见此情景,孩子们全都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不停地呼唤着老师,这样过了好几分钟。
  “同学们,别哭了,谭老师为了保护我们不受伤害,已经牺牲了,他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我们的生命,我们如果有机会被救出去的话,一定要记住他的这份恩情!”田刚对刘红丽等另三个同学说,“谭老师叫我们要坚强,要坚持,我们一定要听他的话,努力坚持,保存精力,等候援救!这么好的老师为我们牺牲了,我们不能让他白白牺牲,我们一定要争取活着走出废墟,把谭老师的故事告诉天下人!”
  田刚的话让其余三个同学止住了哭声。此后,四个孩子手拉着手,相互鼓励,团结一致,顽强地坚持着。虽然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浑身痛得要命,同时又饿又渴,但他们一直没有放弃!
  灾情发生后,公安部消防局局长郭铁男少将在第一时间赶到东汽中学垮塌现场指挥抢险救人。尽管有心理准备,现场的惨状还是让所有人吃惊:四层高的教学楼只剩下几面隔墙;二楼以上的水泥板仅有断续的细钢条连着,齐刷刷竖着悬挂在倾颓的残壁上;二楼以下,几乎完全呈粉碎状堆积;旁边的主楼也严重变形,许多空洞洞的窗口外,悬着破碎的窗帘……
  继而,中国地震救援队、广东武警某部官兵又先后赶来,一起加入救援工作。
  随着时间的推移,被砸得惨不忍睹的孩子尸体被从废墟中刨了出来,同时也救出了一个又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孩子。
  5月12日晚9时许,当救援人员挪开一块断裂的预制板时,他们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后脑内凹、被砸得血肉模糊的老人趴在一张已经变形了的课桌上。而在课桌下,有4个已经昏迷,但还有生命迹象,且看上去无大碍的学生。于是他们将孩子们救出,并迅速送往临时医院抢救。这4个学生就是被谭千秋用身体保护而逃脱死神之手的刘红丽、田刚、付强和赵琳,而那位被砸死的老人就是谭千秋老师。随着4个孩子的相继苏醒,谭千秋老师舍己救人的事迹也传扬开了。
  
  老师的故事在泪水中传遍五湖四海
  
  5月13日凌晨,谭千秋的妻子张关蓉在家焦急地安顿着只有2岁的小女儿谭仙子时。听说学校有一个老师在死之前用自己的生命救了4个学生时,她很感动,虽然此时丈夫仍然杳无音信,但内心焦急不已的她还是自言自语地说,东汽中学有这样的好老师,真是一件令人感到荣幸的事情。
  谁知没多大一会儿,她却接到通知,让她到营救现场去。她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慌忙地将女儿交给同事后,便向营救现场冲去。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祈祷着,希望丈夫能够死里逃生,哪怕就是残废了,只要能生还,她也开心,然而,当她到了营救现场时,人们却以一种凝重的表情看着她。并把她引向了操场的临时停尸处……看到丈夫的遗体,她禁不住扑上去放声恸哭:“仙子还这么小,你怎么舍得离开我们母女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啊!”她用丈夫那沾满泥土的手不停地摩挲自己泪如泉涌的脸,泣不成声。
  张关蓉也是东汽中学的老师,教初中和高中的化学。3年前,因为谭千秋与第一任妻子感情不合离婚后,她嫁给了谭千秋,并于次年生下了女儿谭仙子。嫁给谭千秋后,她对谭千秋的第一个女儿谭君子视若己出。并赢得了谭君子的尊重和亲近。虽然家庭进行了重新组合。但是谭君子的学习成绩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2006年7月,她还以高分考进了北京大学法学院。
  那天晚上,张关蓉守着丈夫的遗体一夜哭泣,也一夜未眠。5月13日天蒙蒙亮之时,她便开始仔细地擦拭起丈夫的遗体来。将丈夫脸上的每一粒沙尘都轻轻拭去:细细梳理丈夫蓬乱的头发,梳成他生前习惯的发型……丈夫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她不能让丈夫身上有一点脏东西。
  谭千秋曾经对张关蓉说过他不喜欢她哭泣,因为那样的话,他会很心疼。可是,张关蓉看见丈夫血肉模糊的样子时,却怎么也坚强不起来,泪水总是流啊流。
  继而,张关蓉又唱起了丈夫最喜欢听的那首名叫《难道》的歌:
  “夜深时有没有人为你点上一盏灯
  在你入梦后有没有人为你把手放平
  当你伤心时有没有人为你擦干眼泪
  在你失落后有没有人把你拥入怀中
  ……
  难道你真的没有感觉到
  你对我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难道你真的没有感觉到
  我的爱不需要再说什么天荒地老”
  该给谭千秋换衣服了。这时有好心的老人流着泪对张关蓉说,在给谭老师穿衣服时千万不能哭,不然泪水滴在死者脸上。死者就不能转世投胎。听了老人的话,张关蓉久久地注视着那个嵌入了她灵魂深处的人的遗容,紧紧地抱起他,吻向那一抹已经冰冷的双唇,硬是强忍着悲痛,没让眼泪流出来。她一边给老谭穿衣服,一边继续絮絮叨叨地述说着对他的思念:“你不喜欢我哭,我保证不哭,保证不哭!只将悲伤装在心里,在心里哭,心里撕裂般地痛!你就这样匆匆地走了,你说你要照顾我一辈子的,可是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啊……”
  整个过程中张关蓉一滴泪也没有落下来,但是她身旁的老师、学生以及救援人员却全都哭成一团。
  就在这时,有一个学生突然冲到谭千秋的遗体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哭喊着说:“谭老师,我对不起你啊!我曾经抽烟,你处罚过我,我还恨你,骂你是老古 董。我没想到,你全是对我好啊!在关键的时候,你用生命保护你的学生,让我明白了一切!谭老师,你是天下最好的老师!我再也不抽烟了,永远不抽了,永远不惹你生气了,你醒来好吗……”这个人就是被谭千秋老师用生命保护下来的田刚同学。
  见田刚跪在老师的遗体面前之后,刘红丽、付强、赵琳三个被谭千秋老师拯救的同学也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嘴里絮絮叨叨,一片哭声。
  四个孩子跪下后,又有更多幸运逃生的学生也给谭千秋老师跪下了。这些谭老师教过和没有教过的学生也都泪如雨下,哭成一片。
  这时,在东汽中学的操场上,学生家长按当地习俗为谭千秋燃起了一串鞭炮……
  谭千秋老师为保护学生而牺牲的新闻传出来以后,他的学生们迅速在百度网上建立了贴吧。人们、尤其是他曾经和现在的学生、同事们在网上纷纷留言表示敬仰和哀悼:
  2004级3班苏雪浪留言:“我非常怀念您教我的时候,你的字字句句都刻在我的脑海中,你是我最崇拜的英雄,我一生以您为荣,祝您一路走好!”
  高97级1班刘文杰留言:“谭老师,虽然您没教过我,但是至今记得每周升旗仪式您那早已浸入我心田的声音和语气。我永远是您的学生,因为从您身上,我学到的东西太多太多,一生受用!”
  “是您,陪我们度过了高中两年的政治课时光;是您,让原本枯燥的政治课变得生动有趣,让我们在政治课上也能开怀大笑……昨天看到这个消息时。自己哭得不行,往日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一切的一切都记得那么清楚……不愿告别,不愿说再见;但……天妒恩师!”
  “当妈妈告诉我您遇难的消息时,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虽然只在东汽中学读了一个多月的书,记忆永远停留在谭老师训导我的时候,我哭着在电话里对我妈说好后悔以前还和您顶嘴,心里还嫉恨过您。”
  “谭老师。我们多想再当面叫你一声谭老师,多想听见你那略带湖南口音不标准的普通话,多想再看到你总是戴着一副眼镜多年不变的样子。谭老师你看到了吗,你的学生都在挂念着你。你是我们心中永远的英雄……”
  正在北京大学法学院读书的谭千秋的大女儿谭君子,得知父亲遇难的消息后,迅速赶回家乡。见到父亲的遗体时,她哭得同样肝肠寸断,但是,面对记者的采访时,她却悲伤且自豪地说:“我虽然很舍不得父亲,但我更为他感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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