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找不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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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张末想,他怎么能够这样呢?
  于怀德不是什么好东西,对于这一点,张末深信不疑。张末得出如此结论,并非因为于怀德相貌粗俗,也与别人议论无关,而是自己的感觉,一种真诚的、发自肺腑的感觉。尽管如此,张末还是答应了。事实上处在那种位置,即便张末想拒绝,也由不得她开口。于怀德是老总,除非你不想在这儿干了,否则最好别得罪他。对此于怀德似乎也很有把握,所以显得盛气凌人,牛皮哄哄。于怀德说,中午十二点,你到我那儿去。
  于怀德是走过张末身边时说这话的,停也没停,当然也没看到张末的反应。于怀德不需要看,他想像得到。
  张末无非也就是鸡啄米似的点头。
  点完头,张末马上就觉得不对劲了。张末想,于怀德从未跟我说过话,他找我干嘛?于总的名字如雷贯耳,但张末只见过他两面。这也意味着,不出意外的话,于怀德顶多也就见过她两回。按照于怀德的记忆力,他是不可能记住张末的。突然找一个人,找一个陌生女子,想干什么?张末不知道,但她可以猜测。张末想她可能出了什么差错,或者将调到别的分店去,其他的可能就不想猜了。
  于怀德手下这么多漂亮的女孩子,他就是想要,也轮不到我呀。张末自我安慰道。
  大约还有半小时,张末正准备出去,姚云菁笑眯眯地过来了。姚云菁是分店经理,整天板着脸,见她笑比见狗笑都难。张末有种莫名的心虚。她曾被这个姓姚的女人打过两个耳光,还遭受过数次侮辱。不过人家大小也是个领导,老板面前的红人,挨了揍白挨。
  张末,于总吩咐了,叫我送你过去。姚云菁说。张末虽然恨她,但见到笑容可掬,仍免不了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说,不用了,我自己打的去吧,我知道地方。姚云菁大姐姐似的,拍拍她肩膀说,何必呢,公司里有车,不用那么麻烦。姚云菁的样子实在让人着迷,难怪于怀德被她迷得着了魔似的。连张末都必须承认,姚云菁美得惊人,绝对不会有损于上海滩第一流的婊子形象。
  有姚云菁这样的妖精,于怀德精力再好,也很难去找别人了。张末的理由似乎显得更充足。而对于于怀德的目的,则愈发得莫名其妙。她问姚云菁,姚云菁笑笑说,于总没说,我也不清楚,你去了就知道了。
  也就十来分钟,车子转两个弯,停在一幢别墅前。姚云菁说,张末,你自己进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张末拉一把她的手,看看对方脸色,放下说,姚经理,你陪陪我吧,我有点怕。姚云菁说,怕什么,于总还能把你吃了?去吧。说着她招招手,暧昧地笑笑,迅速钻进了小车。
  
  2
  
  这是幢豪华别墅,上下四层,不要说工薪阶层,就是有钱人也住不上。除非你特别特别有钱。张末薪水很低,估计一辈子也只能望别墅兴叹。想想家里的父母,从未出过农村,挖空心思也想像不出这种样子。
  于怀德正在打游戏机。他回头瞧瞧张末,继续打游戏,突然又回头说,你叫什么来着?
  张末觉得很搞笑。张末忍不住就要笑出来了。张末想,你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就叫我来了?只得规规矩矩地说,我叫张末,周末的末。于怀德“噢”了一声,停住手,带她到二楼。这里是卧室,壁灯、地板、家具耀眼得很,好像都是国外的,张末感觉像在皇宫里一般。可以肯定,古代的皇宫没这么先进。至少没有电脑手机什么的。
  我这儿怎么样,张小姐?于怀德说。
  不错啊。真好。张末点点头,突然醒悟似地说,于总,别这样叫我,你叫我名字吧。于怀德说,也好,张末这名字好听。感觉意犹未尽,又添一句,像你的人一样漂亮。张末抿嘴一笑。于怀德接着说,听姚经理说,你最近表现很积极,所以呀,建议提你当领班。
  让我当领班?张末惊喜地说。这的确有些出乎意料,但看看于怀德亲切的笑容,又不能不信。张末来“留香阁”不到三个月,就提领班,还不把那帮小姐妹羡慕死?虽说领班也没什么了不起,但毕竟是一种身份象征,薪水也成倍地翻。赚的钱多了,也能给家里多寄些,张末没有理由不开心。
  看张末笑得那么灿烂,于怀德也很开心。于怀德说,领班跟一般小姐不同,更要讲究行为举止,讲究穿着得体。张末说,我知道。于怀德说,光知道不够,必须做到才行。变魔术似的取出一身浅绿色的套裙说,这个送你的,看看合不合身。张末接过来,欣喜地抚摸着。
  快试试,让我看看好不好。于怀德等了一会儿,催促道。
  在这儿?张末的惊奇绝不亚于听到她被提升的消息。她是准备回去再试的。于怀德说,你先试试,不行我再找人调。张末为难了,在这儿试……虽说于怀德在年龄上比她父亲一点也不逊色,但总归不方便。这样想着,犹豫了一下,于怀德的笑容不见了。张末愣了愣,心说糟糕,不料于怀德旋即又笑了,一把抱住她,心肝宝贝地乱叫一气。
  你放开我。张末满脸通红,抓住于怀德的手,从他眼睛里只看到一个字,心“怦怦”乱跳,轻声说,于总,你放手呀。于怀德根本不理她,嘴往她相应的地方凑。张末急了,突然一使劲,挣出他的怀抱。再看看于怀德,脸上已经不是难看两个字可形容的了。
  于总,对不起。张末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于怀德说,你不想做领班?张末说,我……我……于怀德说,我看你是干够了。见张末不说话,又吼了一句,你以为你是谁?妈的,不想干就滚,一条腿的狗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到处都是,找你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一脚踢出去,张末“扑通”倒在地上。于怀德操起手机,“啪啪啪”按几个号码,说,小姚,你过来。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于怀德说,这婊子不识抬举,你快点过来,咱俩好久没亲热了,今天好好玩玩。
  张末看着于怀德猪一样愤怒的脸,知道自己的工作保不住了。她真想骂他几句,说出来的却是,于总,既然姚经理要来,我先走了。于怀德哼了一声,理也懒得理。
  后来张末想自己都要走了,还对他那么客气,真是贱。
  
  3
  
  搬出“留香阁”宿舍,张末无处可去,只能找男朋友毛波。毛波正跟一伙人打牌,看了一眼张末,又出两张牌,说,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张末拽了他一把。毛波胳臂一挣说,别拉,拉什么,看不见我正忙着呢。毛波还不耐烦地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张末心想,怎么说?难道说老板想睡她,自己不肯,让人家赶出来了?这么多人,怎么好意思。
  怎么不说话?你想……哈哈。毛波一开口,大家都乐了,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旁边有人说,毛波,别打了,你老婆想你了,去吧。后面看牌的那个早手痒了,一时找不到机会,更是怂恿毛波去办正经事。毛波被搞得烦了,将纸牌一摔,背后那人马上补上了。
  有什么话快说,这么麻烦。毛波说。张末看看那些人,将毛波拉远些,这才将事情的经过大略说了说。毛波本来蛮不在乎的样子,一听这话急了,说,你没被他占到便宜吧?张末说,没有,有我还敢给你说?毛皮不信,张末皱皱眉说,真的没有,我对天发誓。张末说,于怀德那老色鬼,他抱住我,被我一下子甩開了。同样意思的话张末重复好几遍,本想打消毛波的疑虑,突然又有些担心了。毛波性子毛躁,心中窝火,说不定会找于怀德拼命的。张末必须极力劝阻他,万一发生冲突,于胖子人多势众,吃亏的还是他。如果真那样,张末会说,算了吧,反正也没损失什么,你看我不好好的?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毛波没再说什么。
  嗯,现在不住那儿了,你打算怎么办?渐渐冷静之后,毛波说。
  再找工作呗,你先帮我把行李搬过来。张末说。毛波说,还在宿舍里?张末摇摇头说,人家不让放,在旁边一个阿姨那儿了。毛波说,东西好搬,我担心工作不好找。还有,这几天你住哪儿?张末说,你不能给我找个住的地方?你来这儿混几年了,总有几个熟人吧?毛波挠了一把头,说,我去问问宋姐,看她能不能帮忙。
  宋姐叫宋慧婧,是老乡,四十来岁,明显的三大——嘴大,胸大,屁股大,跟个肥鸭子似的。不过还好,脸上还不丑,看起来还是那么回事。她的房子不大,十来个平方,一个人住还行,两个就有些挤了。张末觉得不舒服,尤其看到宋慧婧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疙疙瘩瘩的。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尤其一个人在外面闯,更不容易。张末亲热地喊了声宋姐。宋慧婧勉强笑笑,说,住吧,谁叫咱是老乡呢?张末也笑了,笑得更加勉强。
  张末打算在这儿顶多住一个星期,哪知道第二天就出事了。
  那天张末起了个大早,在介绍所等了一上午,没找到合适工作,本来说好中午不回去的,突然觉得有些累,临时决定回去休息休息。张末打开门,宋慧婧没穿衣服。天已经不冷了,一个女人在自己房里不穿衣服也不算什么,至多是比较前卫,但问题是张末还看到一个男的,同样也光着身子。那男的压在宋慧婧身上,听女人的叫声似乎要把她压扁了。张末顿时面红耳赤,咬咬嘴唇,还没等宋慧婧反应过来赶忙跑走。
  当天张末很晚才回去。她实在没地方去才回那儿的。张末说,宋姐,对不起……一开口张末就觉得自己傻,不说算了,还说这个干嘛?宋慧婧冷冷地说,没什么,做自己的事吧,不要多嘴。张末点了点头。
  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不料随后又发生一件事,让张末再也无法忍受了。
  这天晚上,宋慧婧居然带了两个男人来。
  宋慧婧这儿经常来男人,张末逐渐习惯了,见怪不怪。张末的男友毛波也来过。当然是宋慧婧不在的时候。当然有重要的事情。然而宋慧婧这么晚还带人来,而且一带就两个,这种事以前还没出现过。
  这两个人很年轻,都二十来岁,看样子也是出来打工的。或许出来得久了,脸上原来应有的羞涩不见了。张末瞧瞧他们,转过脸去。宋慧婧看出她不自然,淡淡地说,这两位兄弟没地方住,今晚住这儿,你委屈些吧。张末忙说,他们住这儿,那咱们……宋慧婧说,咱们也住这儿,不然怎么办?还能出去找地方住?张末吞吞吐吐地说,这不太好吧?宋慧婧撇撇嘴说,什么不太好?大家出来混都不容易,将就一夜吧。
  张末愣愣的,没说什么。宋慧婧又重复一遍,然后就听张末说,好吧。其余两个人都笑了,被宋慧婧打一下,骂声不要脸。张末说,宋姐,我知道你的难处,这张床让给他们睡,我去外面。那两人明白这么回事,均摇摇头。宋慧婧说,你去外面?你什么证件都没有,这么晚出去,被巡警抓住非当你是卖的不可。张末说,不会吧?宋慧婧说,不信就试试。
  张末沉吟一会儿,说,那……让他们睡里面,你睡我的床,我睡地上。反正是夏天,睡在地上也不凉。她刚说完三个人就呵呵地笑。他们搞不懂,为什么有床还要睡在地上?
  大姐,她不会这么傻吧?一个人说。另一个人说,都说波大无脑,这话真不错,一看这小妮子就知道了。前面那人说,不对,你看宋姐,也很大,就精明多了。双手比划着,还往她胸前摸。宋慧婧一把推开他,骂道,妈的,这么急,没见过女人呀?那人笑嘻嘻地说,是没见过,你让我看看。伸手扯她的裙子。宋慧婧屁股一扭,躲开了,指着张末说,知道她是谁吗?毛波的女人。那人说,毛波?毛波的女人一点不开窍,他有这么老实?另一个人说,他当然不老实了。他老实得爬驴。宋姐,你说呢,你最有说话资格了。宋慧婧拧他一把,骂道,滚你妈的蛋,你妈才是驴呢。被打的那人伸手搂住她,亲了个嘴,又往床上抱。
  好戏快要开始了,张末心里“怦怦”乱跳。宋慧婧突然坐起来,拉上帘子说,外面还有个小妹妹,别吓着人家了。跟着是二人的笑声,宋慧婧笑得最响,笑得最淫荡。
  后来宋慧婧不笑了。
  后来宋慧婧开始叫了。
  张末想宋慧婧叫得真骚,叫得她睡不着。当然张末也不敢睡。万一……到时生米成饭,想哭都来不及了。给他们那个,还不如给于怀德呢。张末奇怪自己怎么会想到于怀德,摸摸脸,有些烫。
  后来张末从包里掏出一把刀子,紧握在手里,靠着墙迷迷糊糊睡着了。
  
  4
  
  今天无论如何得找个工作,只要让住,不给钱也行。张末想,宋慧婧那儿坚决不住了。这就意味着张末只有两条路好走,要么露宿街头,要么住旅馆。旅馆太贵,不是她住得起的。
  傍晚时候,张末还没找到工作,不禁有些绝望了。就在这时候,张末看到了曹阳。
  曹阳是“留香阁”的老顾客,每周六准时去喝茶。这人三十出头,戴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他有时一个人去,有时带朋友去,下下棋,或者打打扑克。曹阳不怎么说话,更不爱笑,一看就是个严肃的人。
  曹先生。张末轻声叫了一句,叫完之后就后悔了。人家是有身份的人,你算什么?一个打工妹,说不定根本就不认识呢。
  但很显然张末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曹阳开口了。曹阳说,张小姐,原来是你呀。原来他是知道自己的。张末笑了笑,说,曹先生,真巧呀,想不到会在这儿碰到你。曹阳点点头。张末说,你有事?曹阳说,也没什么事。
  张小姐,昨天在“留香阁”好像没看到你。曹阳说。张末苦笑一下说,我辞职了。怕对方追问,紧接着又说,我离开那儿一周多了,没什么事做,正在找呢。曹先生看来挺悠闲的。曹阳没接她的话,只说,你还闲着?张末叹口气说,找个工作不容易,尤其像我这样没文化的。曹阳想了想,说,其实我倒需要一个人,不知你肯不肯?
  干什么?张末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急切地说。她相信曹阳介绍的工作肯定不坏。
  我想找个人,帮我做饭收拾房间,你行吗?曹阳盯着她说。张末“噢”了一声。曹阳说,吃住免费,每个月先六百元,做得好以后可以加。张末说,嗯……曹阳说,你不用着急回答,我留个电话,你有意的话就跟我聯系。张末说,我可不可以先看看?曹阳说,当然了。
  曹阳住得不远,三室一厅,在三楼。城里买别墅的很多,但曹阳年纪轻轻就拥有这么漂亮的房子,且一次付清,也难得了。家中收拾得很整齐,花了些工夫的,书多,排了两壁墙,透着一股文化气。张末随手抽出一本,看不懂,又讪讪地放回去。
  曹阳带她在房间里转一转,说,你愿意就住这儿,平时收拾收拾房间,做做饭,没事就看看电视,翻翻杂志,或者出去走一走。张末说,就这些?在得到曹阳的肯定回答后,张末想,这也能叫工作?这太简单了。
  当晚张末就把行李搬来了。张末跟毛波说找到工作了,但没说什么工作。
  
  5
  
  张末过得挺开心。要说一点顾虑没有,那也不是。单身男女住在一起,谁知会发生什么?张末相信曹阳是正人君子,只是为预防意外,还是把刀子带上了。当然,那把小刀并没派上什么用场,仅仅削过一次苹果。后来曹阳送她一把水果刀,连削水果也用不上它了。
  这样过了几天,张末觉得很轻松,洗洗衣服做做饭,和曹阳说的差不多。有时不想做了,去外面买些也行。曹阳对此要求不太苛刻。
  张末还有一项工作,那就是陪曹阳聊天。时间不确定,内容也很随意,看到什么说什么,纯属闲聊。一般曹阳话不多,张末也适可而止。只有一次,张末话多了。张末说,曹先生,你是哪儿人?曹阳没做声。张末缩了缩身子,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曹阳摇摇头,说没什么,然后就轮到张末做听众了。
  原来曹阳是安徽人,在上海读的大学。曹阳很刻苦,成绩优异,四年后留了下来。这也因为女朋友是上海的。毕业后曹阳第一次跟女朋友去她家,本以为这是婚姻的序幕,却不想成了爱情的尾声。对方父母同他简单聊几句,没说什么,只是不同意,态度很坚决,坚决得不容曹阳再争取。后来曹阳也死心了。曹阳不想回老家,又谈过几个朋友,最终还是散了。其中重要的一点是没房子。归根结底还是没钱。曹阳很恼火,一狠心辞职读研,读博,工作后经济渐渐好了。经济好转的曹阳,在生活上还是一个人。
  我早觉得你不开心,张末说,只是想不到,会是这样。曹阳说,其实这也没什么,有些人的经历比我复杂多了。张末“嗯”一声说,你不再找个女朋友?曹阳说,不想找了,没什么意思。忽然又说,我们去喝茶吧?
  张末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今天又是周六了。
  又去“留香阁”?张末为难地说。她从那儿离开,就不想再回去了。曹阳看出她的尴尬,说,不去也行,那去超市吧,反正我想走一走。张末欢快地说,好呀,我准备一下。
  张末喜欢跟曹阳出去。曹阳出手大方,让她也觉得脸上有光。更重要的是,张末喜欢那种感觉。张末喜欢走进超市的感觉。那么多的东西,那么多的人,张末感觉自己也融进了这座城市。尤其看到别人夫妻两个,更觉得特别温馨。每次曹阳去超市,张末几乎都要跟着。有时候张末会想,超市其实是个很适合发生故事的地方。
  张末的预感,或者说是愿望,终于在这次购物中实现了。
  本来也没什么事,两人买好东西,正准备回去,张末突然看中一条裙子。裙子是绿色的,跟于怀德曾经想送她的那套很相似,七百多块。张末摸了摸,又放开了。曹阳说,这裙子不好?张末说,太贵了。
  花几百块钱就能开心,也不是太贵。曹阳说。他的话或许没错,但那是对有钱人说的,用在张末身上不合适。张末花掉这几百块钱,两个月别想给家里寄钱了,曹阳这么聪明,应当想得到。
  你去试试。曹阳说。张末瞧瞧售货员,低声说,算了吧,又不买,试了人家会说的。曹阳说,怎么不买?合适了就买。张末愣了一下,旁边的小姐抿着嘴笑,说,放心吧,小姐,不用你出钱,你男朋友会送你的。张末的脸马上红了。曹阳倒无所谓,说,去试吧。接过裙子,塞进她怀里。张末还想说什么,被曹阳推了一把,就去试了。张末身材好,穿什么都好,这件裙子尤其合适。曹阳看着她,笑了笑。这好像是张末第一次看到他笑。张末真想抱住他,亲他一下。毛波做她男朋友一年了,脱她裙子无数次,却从没给她买过一件。
  当然,张末并没有亲曹阳,她怕万一搞得难堪了,不好收拾。
  因为这裙子,张末表现得很乖。张末以前自然也乖,但这次不同,是由衷的。路上张末说,为什么送我裙子?曹阳的回答很简单,也有些出乎意料。曹阳说,今天是我生日。张末惊奇地说,你生日?曹阳说,这很奇怪吗?每个人都有生日的。
  你早说,我该送你一件礼物。张末说。曹阳说,就算送了,你又能送我什么?我这儿什么都不缺,你能送的我都有,缺的你送不起。曹阳接下来的话很有些哲学意味。
  曹阳说,你肯接受我的礼物,就是最好的礼物。
  
  6
  
  毛波打电话,是在张末去“留香阁”的第二天。张末终于还是陪曹阳去喝茶了。张末要报答曹阳,要让他开心,这虽然不是惟一的方法,但也是很多的方法之一。曹阳说,别勉强自己。张末说,不会的。张末顺便说了她跟于老板的事。曹阳说,这是那个人的错,与你无关。张末说,我知道。来到“留香阁”,张末不仅接受了那些小姐的服务,也接受了昔日同事艳羡的目光。张末的感觉一下子好了起来。如果不是毛波的电话,她都以为自己是曹阳的女朋友了。
  张末这才想起,已经很久没跟毛波联系了,最近一次好像还是她来曹家的第二天,之后两人再没联系过。
  打电话干嘛?张末不耐烦地说。毛波说,这么多天不见,想你了,想跟你聊聊。张末顿了一下,毛波说,没空?张末勉强说,好吧,不过时间不能太长。两人约好地方,张末赶过去,毛波已经焦躁不安地等在那儿了。
  我的大小姐,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又想挑逗我?毛波嬉皮笑脸的,往张末身上蹭。张末分明闻到一股汗臭味,闪了一下。这种气味在曹阳身上绝对没有。
  有事说吧,我真的很忙。张末说。毛波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你了,想跟你……亲热亲热。张末见他那副赖皮相,突然觉得很讨厌。自己以前怎么能跟他那个,想想都恶心。不过张末是毛波带出来的,事情做都做了,也不想太得罪他。但张末真不想那个,所以当毛波说他房里没人时,张末马上说,去看电影吧,自从离开“留香阁”,一场电影都没看过。毛波无奈地叹了口气。
  电影院前买零食,毛波的举动再次增强了张末的厌恶感。毛波太小气,连瓜子钱都不想掏,磨磨蹭蹭的。张末想曹阳肯定不会这样,买爆米花也不会跟人讲价,喝空的矿泉水瓶子也不会留着卖废品。张末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电影早点结束,好回去洗个澡。当毛波粗糙的大手摸她的手,伸进她怀里,张末更觉得难受。
  虽然没被毛波占到实质性的便宜,回去张末还是把自己洗了一遍又一遍。
  
  7
  
  张末知道,自己总归是曹阳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在这件事上,说张末早有预谋也不为过。事实上确实是张末主动的。那晚从浴室出来,张末原本就很暴露的上身穿得更少了,只有一件薄薄的衬衫。此外一无所有。
  张末发现曹阳看她的眼神跟往常都不一样。
  这是尝试,张末当作不知道。心想曹阳的修养,当然不会追问,也不会让她难堪。只是有意无意的,曹阳会往她胸前瞧一眼。
  张末很得意。
  后来吃过饭,张末跟曹阳进屋看电视,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曹阳身子动来动去,心不在焉,这非常明显。张末的心思也不在电视上,曹阳动一下,她的心跟着动一下。曹阳动来动去,就是不动她,好像也没这方面的意思。张末有些着急了,后来曹阳甚至打起了哈欠,她就更急了。张末决定豁出去了。张末仓促之间抓住曹阳的手,说,我漂亮吗?
  后来的事情似乎有些混乱,张末记不清了,也不记得曹阳说了些什么。張末只记得曹阳把她的衣服扔得到处都是,然后把她扔到了床上。
  
  8
  
  张末想不到,毛波居然会找上门来。张末以为是曹阳,仍然穿得不多,还赤着脚。毛波说,穿得这么暴露,你卖骚?张末没好气地说,你怎么来了,招呼也不打一声。毛波说,找你还得预约吗?你是谁呀?说着就把她往床上抱。张末不想,但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下,只要毛波想,她想不想都不重要了。
  曹阳舒适的大床成了他们的临时战场。曹阳在这方面很讲究,要是知道他们在他床上做,非气炸肺不可。一般说曹阳这时候是不会回来的,但张末仍然很害怕,跟做贼似的。自始至终,张末只有一句话,快点,快点,再快点。张末说,你就不能再快点吗?毛波说,你是我的女人,怕什么?张末不理他,只是不断地催促着。
  好不容易结束了,张末赶紧收拾床。毛波满足了,脸色也变了,冷冷地说,看你挺好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更厉害?张末说,你什么意思?毛波说,别装了,什么意思?这还用说吗?你们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能干出什么好事来?毛波的眼神告诉张末,他对此有绝对的把握。
  既然你非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咱们分手好了。张末说。
  哼,我早知道会有今天了,从你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行啊,给我点钱,就当分手费。毛波说。张末叫道,还要钱,我给你的钱还少吗?毛波说,就当交学费吧,你傍了个大款,出点血也不算什么。张末说,你好贪呀。毛波说,不贪,一万块就行了。张末说,那么多?五千行了。毛波说,一万,少一分不行。张末说,狠心贼,我哪有那么多钱?再少点。两人讲来讲去,最后都各退一步,八千块成交,张末一年的打工钱都贡献出去了。想想日后的好日子,也释然了。
  张末进房里拿钱,出来时毛波正玩着一个小玩意。
  这个挺有趣的,留给我作纪念吧。毛波说。张末急了,说,不行,那是曹阳的,他知道了不得了。毛波说,你对他挺忠心的嘛。又说,可是我喜欢呀,怎么办?张末咬咬牙,把身上仅有的二百块钱给了他,换回小玩意。
  张末想早点打发毛波走,然后把地拖一拖,就在这时候,门开了,进来一个男子。毛波盯着这个比自己英俊得多也潇洒得多的男人,恨恨地说,你是谁?
  
  9
  
  張末醒了,睁开眼曹阳也醒了。张末温柔地笑笑,摊开他的胳臂,靠了过去。曹阳的手就占领了她的胸部,跟着将她全面占领了。
  完事后张末想躺一会儿,却听曹阳说,该准备早饭了,一会儿我要出去。张末说,我觉得好累。曹阳说,我要出去。曹阳说,我要出去,你听见没有?张末说,怎么了?曹阳说,我要出去。简单的话语不容张末再撒娇。张末开始穿衣服了,然后听到曹阳说,昨天那个人是谁?张末吓了一跳,说,是我老乡。曹阳说,以后不要让陌生人来。张末“嗯”了一声。
  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张末边扣衣扣边说。她不想说的,至少不该这时候说,终于还是没忍住。
  你指什么?我说过很多话的。曹阳懒懒地说。
  你说过娶我的,还算不算话?张末说。说这种话她真觉得难为情。曹阳瞧她一眼,说,什么时候说的?张末说,就前两天,你说我好,说会要我的,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曹阳说,那是在做事。做的时候说的话怎么能算呢?你在下面时还说“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你怎么不死?曹阳的意思是说这种话是不能当真的。
  张末顿时成了泄了气的皮球。
  是呀,我真笨,你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娶一个外地来的打工妹。张末苦笑着说。曹阳说,别这么说,我也是外地来的,也是打工的。张末摇摇头,眼泪都要出来了。
  
  10
  
  张末最后一次见曹阳时正在训斥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是新来的,粗手笨脚,做事一点不灵巧。还好在大厅,张末只是训她,若是没这么多人,张末早动手了,早一个巴掌打了过去。张末正训得起劲,忽听里面有吵闹声。
  张末进去看看,是曹阳。曹阳摔了一只杯子,因为有个小姐上饮料时不小心,弄污了他的裤子。做事的小姑娘看到张末,低声说,张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张末摆摆手,回头打个响指,让侍者上瓶酒,对面色阴沉的曹阳说,曹先生,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小姑娘不懂事,给个面子吧。大家都是……我干了这杯,给你赔罪了。一口气喝下一大杯。
  曹阳说,张小姐,好酒量,以前倒没看出来。掏出一张崭新的钞票,拍在服务台前,转身走了。他出去裹起一阵风,将钱刮起来,带到地上。张末默默地看着,弯下了腰。这时突然从背后跑过一个人,撞了她一下。
  张末眼前一晃,一只脚踩在钞票上,放电影似的在她脑海中不停地闪烁着。
  
  责任编辑:鄢文江
  题图插图: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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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贪吃,食欲出奇地好,体形呈横向发展趋势,为了不让儿子继续胖下去,我决定调整家里的菜谱,尽量“清淡”些。我把儿子最喜欢吃的“麻辣鸡块”和“水煮肉片”撤下餐桌,換成了“虾米油菜”、“清炒菜花”之类。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儿子,看着桌上的饭菜食欲全无,难以下咽。  我在一旁不停地催促儿子:“把嘴巴张大,像狮子一样大口大口地吃!”儿子很听话,张大了嘴巴,夹了些蔬菜放在嘴里,使劲嚼了起来。我狂喜,儿子肯吃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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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福  云南江城人,32岁,1.68米,未婚。我是个很笨,且一贫如洗的打工仔,但我真诚,勤劳,善良,希望通过《江门文艺》与你相识相知,让我们并肩战斗在南方的这块土地上,好吗?(528311广东佛山顺德北窖镇三洪奇工业区精莱士宝家俱有限公司油磨部15918141284)    绮梦  湘女,未婚,1.58米, 82年生,中专文化,从事文职工作。温柔善良,开朗热情,貌端识理,渴望温馨的家。诚交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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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一年了,在异乡漂泊。春节,清明,中秋,重阳,那些古老且温馨的字眼都有点陌生了。整日面对繁忙的流水线,面对麻木的笑脸,说着无关痛痒的问候,听着毫无意义的开心话,虚度着青春年华。下班后,就拼命的充实自己,想证明自己活着还有点意义。可疲惫、失落却像是无力逃避和抗拒的瘟疫,惹人烦乱,让人颓废。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殷切的叮咛,絮絮叨叨讲个不停,我只是听着。在那里好不好?千言万语,齐集心头,却也只有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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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浙江天台山脚下,住着一个名叫欧阳宾的商人,妻子姓郁,35岁才生下一个儿子,取名为欧阳杞,第二年又生了个女儿,唤作欧阳玉。欧阳宾与本县秀才李诵芬是同窗好友,虽然他已弃儒从商,但仍与李诵芬来往密切。也许二人是天定至交,李诵芬妻子戴氏,也偏偏赶在这个时候给他生了个儿子和女儿。儿子叫李招哥,女儿叫李春娘。由于二人感情深厚,又见这么巧各生下了一儿一女,于是双方作主给儿女们互相订了婚事。  那正是崇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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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丰槐,男,电视台编导、记者。在全国公开发行的报刊杂志上发表过小说、散文、随笔等。现居深圳宝安。    我这里所讲的混乱,不是指不叠被子、衣服鞋袜乱丢、杂七杂八的东西乱堆乱放的混乱。而主要是指一种生活态度,生活方式。我把那种该吃饭的时候不吃饭,该睡觉的时候不睡觉,该休息的时候不休息……总之与人的生命属性,自然规律拧着干等倒行逆施通通称之为混乱。  一个人的生活混乱,好不好?肯定不好!这种混乱是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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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腾哥(笔名、网名),原名卢树腾,1977年生于广东省封开县金装镇。有志于做一个文艺学徒,作品多发表在网络上。现在中山市某厂打工。    曾经闹得网络江湖沸沸扬扬的美女“抱抱”团,依然逃不了被喜新厌旧的网络抛弃的命运。虽然,美女“抱抱”团的出现,带给网友们许多茶余饭后的谈资与笑料,但是,现在,恐怕已经没几个人还会记得。网络信息,就是这样,日新月异一样的更换更新,令人目瞪口呆,醒过来后又欢欣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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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夏天,高中毕业的张子保没有考上大学,又回到了他那偏僻贫困的小山村。村子被大山包围着,惟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通向外面的世界。  本来就不善言谈的他,经过这场打击,显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他整天躲到那间破旧的瓦房里不敢出门,害怕见人,伴随他的只有满腹羞愧与两行清泪。母亲怕他承受不了农村苦累的农活,下地干活的时候没有叫他。任村会计的父亲除了开导他外,常对他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张子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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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讲: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眨眼间,我已步入大龄青年行列,与我同龄的伙伴早已当爹当娘,孩子都会买酱油了,而我还是光棍一条,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只因我向来胆小如鼠,性格比较内向,读书时不敢与女同学玩耍,与她们同桌也要在桌子上划清界线,如今年龄大了,但性格还是没有改变,又不懂得说些甜言蜜语讨女孩子欢心,自然就受到女孩子的冷落。  经多次相亲失败后,我对爱情已经心灰意冷,认为这世间已经没有了真爱,决定做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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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夜班,我就拖着工友梦书直奔夜市,18号了,新一期《江门文艺》应该出来了。  晚上八九点钟正是工业区下班的高峰期,也是夜市的火爆之时,街上人声、车声不绝于耳。  我俩走过烧烤摊,穿过水果店,挤到小书摊。一眼就看到老地方摆着崭新封面的《江门文艺》,不用翻阅掏钱就买。时间尚早我拖着梦书逛超市。远远看到超市门口左边围着一群人,想必又是卖狗皮膏药类。  我不感兴趣,正想挤进超市大门,却被梦书拉了一把,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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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汪岚岚瞟了一眼门前腥红的街灯,嘟噜了一句,大姐,都九点多了,能下班了吧?  伍鹃低头看了看十几朵被客人选剩下来的蔫呼呼的玫瑰,伸了伸本来就很秀长的脖子,白白的脸上跟没卖出去的十几朵洒了水的玫瑰花一样,蔫呼呼的。她慢悠悠地晃到了门口,拉开一条门缝,把头伸到门外左右看了看,再慢腾腾地缩回头,说再等会吧,你看这些玫瑰……要是真的蔫在店里,我们辛辛苦苦挣了一天的钱,恐怕还不够赔的呢!你要是闲着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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