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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有位年轻的地理女老师,个头比较矮,据说恰好是1.41米。调皮搞怪的学生偷偷给她起外号,就叫根号二。这种称呼当然不太尊重,可是在高中,老师们都逃不过被起外号这一劫,还好学生们也无恶意。很多老师对此并不在意,有的却不同,比如她。
  根号二不喜欢我们叫她根号二,可惜这不是她说了算。一不小心听到了,她就板着脸生气。但生气就生气呗,反正学生们不怕她,于是她只好当作不知道。听起来像是学生欺负她,其实她也不好惹。
  她每天都板着脸,那感觉,不是全世界都欠了她钱,而是她欠了全世界的钱,所以满腹郁闷,压抑至极,好似火山濒临爆发,和雷雨天的沉重阴云一个颜色。一点儿也不温柔,不幽默,但很有个性——如果铁脸算个性的话。她的眼睛不大不小,戴一副浅色全框眼镜,略显呆板。走路匆匆忙忙,拘谨地夹着课本,严肃地上课,连声音的调调都是硬邦邦硬挺挺的。
  这样一位女老师,想赢得学生的亲近和喜爱,真是困难重重。也许她并没考虑过怎样争得学生们的崇拜,只想严肃负责地上好课罢了,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她越严肃越内敛,学生越好奇越不怕她。于是恶性循环开始了:学生们故意惹她,她无一例外地生气,然后对学生更严肃。
  她不教我们班的地理。有一次地理自习,她代课,坐在讲台上看班。一看是她,大家都放松了,偷偷说笑,纪律很差。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批评谁,只是满脸怒气,一声不吭地走了。一会儿,班主任来了,狠狠整顿了纪律。我们才悟过来,哦,原来她是去告状了!这么没本事,就算朝我们吼两声也行啊,最讨厌背后打小报告的懦夫了。于是她的形象在我们班人的心中降了好几个台阶。
  还好她不是班主任,要不肯定天天受学生欺负。她是真心为学生好,但她管不住这群叛逆的孩子。她教理科班的地理,可是理科生向来不听地理课。听说有一次她费劲儿地大声讲着课,发现同学们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全都埋着头自顾自地写理科作业。她的愠怒、焦急、无奈、委屈一时一齐涌上来,竟然无助地哭了。站在讲台上一边哭一边说,这些都是考试的重点,你们不听怎么办呢……那群理科生都愣住了。
  还有一次,一个理科生问了她一道题。大概是理科生从不问地理题的缘故,她像中了彩票,甚至得到了恩赐那般,激动不已,把书翻来翻去给他补充一大堆相关的知识点。在学业水平测试前的元旦假期,一个理科生担心地理不及格,去找她补课,她放弃了三天假期给她单独辅导……
  她是为学生好,也许只是需要改进方式,或者稍微变变性格。
  她总是板着脸,把自己孤立起来,大概是因为不自信。有一次班里同学到办公室问问题,没找到我们的地理老师,就顺便问她。她严肃谨慎地看了许久,甚至有些紧张,模模糊糊地讲解了一遍,语气摇摆不定。同学忍不住问,那答案到底是什么呀?她说,我也不确定,你还是去问你的老师吧。
  我见过的她最自信的一次,是在公开课上。为了讲好公开课,她特意跟班主任商量,把我们全体“借走”,做她的学生。反正就一节课嘛,班主任慷慨大方地答应了。我们才不愿意呢,当时正值高三复习阶段,额外上一节压抑的地理课多耽误事儿啊。没想到那天,我们竟认识了一个全新的她。
  头一次见她把马尾辫扎得那么高,干净利落,朝气蓬勃。她的脸上还有了笑容,虽因紧张而略显僵硬,但比板着脸好看多了。她的眼睛也好像明亮了,音调也提高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神采升腾在她周围,让我们全体震惊。简直是换了个人啊……我们小声说。坐在后排的听课老师们大概也很吃惊吧。
  后来有一天,我们发现班主任的桌子上放了一袋子红艳艳的喜糖。随后打听到内部可靠消息:根号二结婚了!我们的第一反应是半张着嘴,惊呆了;第二个动作是如释重负:太好了,她终于嫁出去了……好像她的婚事是我们的难题似的。也许是因为她古怪的性格,再加上我们都是热心肠的爱管闲事的马大姐,我们还真曾担心过她嫁不出去怎么办。哈哈,这证明了我们很关心她,也证明人家根本不用我们操心。
  大一的暑假,我回母校时又见到了她。
  那天我坐在办公室里等班主任来,她也在,正和另一位老师聊天。别人说,哎呀今天我上午有课,差点迟到。她温柔地说(她的声音竟能这么温柔?!),我今天没课,睡到八点才起来,然后洗洗脸,和我老公一起吃了早饭才坐车来,到这儿都九点多了。
  我没扭过头看,但根据她说“老公”时语气的甜蜜满足程度,她肯定红着脸笑呢。
  过了一会儿,班主任进门,抱怨地对她说:“刚才你怎么给我发了短信?发错地儿了吧?”
  根号二问:“发的什么?”
  班主任一字一句别别扭扭地念道:“老公,我忘带雨伞了,中午可能下雨,你一会儿帮我把伞送到学校吧……”
  “呵呵,是我发错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扭头看见,她这次真红了脸,但是一点儿也不懊恼,反而有些骄傲地眯着眼笑,好像满足地炫耀着她的小幸福。我在一旁也默默地笑,心想,根号二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只会板着脸的根号二了,她现在的学生一定喜欢这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
  编辑/梁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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