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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15岁的秋天，艾薇薇上高一，她瘦瘦个子，长长头发，还有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
自我介绍课，艾薇薇酝酿很久才憋出一句话：“我的名字叫，艾薇薇。”说着就红了脸，再也说不出第二句。
这跟接着上台的莫小米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莫小米圆圆脸蛋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一头蘑菇短发，她雄赳赳像只小公鸡一样走上去，先抛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就“我叫莫小米我有很多兴趣爱好比如唱歌弹钢琴吃零食睡懒觉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之类balabala一大篇。
国庆节快到了，学校要举行歌咏晚会，每个班都有一个大合唱，身为文艺委员，莫小米负责组织班里的节目。班会课上，莫小米说：“愿意参加大合唱的同学，请自动站起来，以唱歌的方式报名。”同学们陆续站起来唱歌。艾薇薇也站了起来，却迟迟没有开唱。一个男生突然高声说道：“真是的，连说话都结巴的人！还唱什么歌！”艾薇薇猛地垂下头，跌坐在椅子上。
晚自习，莫小米组织了同学们在小操场上排练。她还惦记着艾薇薇。她跑进教室对艾薇薇说：“就差你一个了，排练去吧？”艾薇薇摇头。
她拉她的手：“走吧，大家都在等你呢。”艾薇薇低声说：“我，不会唱歌。”莫小米无奈，但她相信，像艾薇薇这么腼腆害羞说话还带结巴的人，能主动站起来报名，说明她肯定喜欢唱歌。
艾薇薇到底还是没有参加合唱。她也几乎不再开口说话，连上课被老师点名提问，她也是一味地沉默。她不怕说错，只怕同学嘲笑她结巴。她一紧张就结巴，自小如此。这是她成长中的一道障碍。她知道自己必须克服，却又茫然无措。
②
深秋，星期天下午，莫小米晃晃悠悠地去女生公寓找同学玩。公寓里静悄悄的，像是没什么人。一串歌声忽然飘了出来：“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歌声清澈悦耳，仿佛从云端流淌而来。
莫小米抬头张望歌声飘来的方向，桂花树的上空，二楼的阳台，艾薇薇斜靠在栏杆上，一个人在唱歌，阳光映在她脸上，她的侧面轮廓优美，这幅情景，美若油画。这与平时拘谨不安不敢开口说话的她，完全判若两人。
莫小米跑上去说：“天哪！你唱歌太好听了！”
艾薇薇说：“我怕结巴，一直也不敢在人前唱歌。”
莫小米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她说：“你唱歌的时候很流畅啊！叮叮咚咚，像我弹钢琴一样！嘻嘻！我正在策划组一个小合唱团来玩玩呢！你的声音最适合唱高音！声线太美了！”
艾薇薇从未受到过如此肯定，她受宠若惊，不敢相信。莫小米说：“去我家！让我妈听听！她是音乐老师！”艾薇薇听同宿舍的女生们谈论过莫小米的母亲。她是初中部的音乐老师，很漂亮，有才华，独自一人抚养莫小米，但名声似乎不太好。
莫小米家的客厅，莫老师温柔地笑着，打着节拍，鼓励艾薇薇。莫老师毫不掩饰她的欣赏和惊讶，她说：“上帝果然是公平的！艾薇薇，你有说话障碍，它就赐给你唱歌的天赋！来吧，唱歌吧！”
③
小合唱团建立起来了，一共12个女生，来自全年级。每天晚自习前，合唱团在初中部的音乐教室排练。莫老师常常过来友情指导。艾薇薇是唯一的女高音，为了展现她的声音，莫老师在很多歌曲里都为她安排了独唱。她挺起胸膛，大声唱歌，无所畏惧，她的羞怯和自卑一点点褪去，自信和光芒一点点散发出来。
她主动和同学说话，课堂发言不再畏怯；她的身体也像阳光下的花朵一样绽放舒展。开始有男生关注她，给她写信，送礼物。也有女生毫不嫉妒地赞赏她。
可是，在她的心中，莫小米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跟莫小米讲她的经历。她生长在一个偏僻的村庄里，她的学校没有音乐课，同学们不知道名牌也不会互相攀比，学校在山上，周围没有灯火闪耀车水马龙，但是雨后的草地长满蘑菇，夏日里玉米成行。她的父亲憨厚木讷，母亲是个马大哈。他们爱她却很少跟她说话，更不知道她喜欢唱歌。父母对她唯一的期望就是，考上大学，离开农村，成为一个城市人。
可她来到城里读书以后，变得敏感，自卑，手足无措，她觉得同学们都看不起自己。
莫小米握着她的手，说：“只要你自己看得自己，这世上就没有人敢看不起你！”这句话，即是说给艾薇薇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在莫小米周围，关于莫老师的流言蜚语从来就没有停止。
艾薇薇和莫小米同年同月同日生。她们生日的那天，晚自习下课后，莫小米眨眨眼，说：“给你一个惊喜！”
音乐教室旁边有一间钢琴教室，平时都锁着。莫小米带着艾薇薇绕到教室的后窗下，推开角落里一扇窗户，两个人爬上窗台跳了进去。莫小米说：“小时候，家里没有钢琴，我总想弹钢琴，经常眼巴巴地趴在这里望着。有一次，校工阿姨跟我说，那扇玻璃窗的插销坏了。这么多年了，这间教室一点儿也没变。”
说着，她弹奏起来，叮叮咚咚，宛如行云流水。艾薇薇轻声吟唱，花非花，雾非雾……
莫小米拿出预先藏在钢琴教室里的蛋糕，点燃蜡烛，两人一起许愿，分吃蛋糕。莫小米说：“十年之后，我们生日的那天，不管我们相距多远，我们都要聚在一起，像今天这样，我弹琴，你唱歌。”
艾薇薇点头。十年，还有那么久远，相聚在一起过生日，弹琴唱歌吃蛋糕，这是看起来多么微小的愿望。她们谁也不会怀疑实现的可能。
④
小合唱团排练的时候，经常有同学站到音乐教室外面听。其中有个男生叫陆羽，他总是抱着篮球，静静地站在窗外，视线只落在艾薇薇身上。
每次，艾薇薇也会注意到他。微风吹起他的衬衫，在夕阳里晃晃荡荡，他眉浓如墨，他的嘴角时而浮起笑意。目光与他对接时，她会脸热心跳。她会更专注更大声地唱歌。
陆羽比艾薇薇高一个年级，因为帅气成绩好又喜欢运动，因此在校园里小有名气。艾薇薇把他的名字写进日记。日记本掉落到下铺，被舍友们捡到了，她们围在一起看完，嘻嘻哈哈取笑她。此后，她们每次看到陆羽，都冲他大声喊“艾薇薇！艾薇薇！”
陆羽尴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艾薇薇羞赧，又对他充满抱歉，她并不奢望得到他的关注和喜欢，也不想打搅他。
校园只有这么大，她总能在不经意就碰到他，于是她只能绕道远远地走，实在绕不过去就低着头匆匆而过。陆羽也不再去音乐教室外看排练。她失落地想，是舍友们的哄笑吓跑了他吗？还是他对自己有什么误会？
莫小米跑去陆羽，她说：“拜托你一件事，下次见到艾薇薇的时候，你跟她打个招呼可以吗？”陆羽点点头。
当陆羽和艾薇薇又偶遇时，陆羽笑着说：“嗨。艾薇薇。”
艾薇薇绷紧的身体神经忽然松弛，她也轻松一笑。尽管只是淡淡一句招呼，但这种隐秘的快乐，从不曾有过。舍友们善意的哄笑，也从此不再成为困扰。
幸亏有你，莫小米。艾薇薇这么想。
莫小米，我想成为你最好的朋友，谁也无法取代的那一个。
⑤
莫小米热情活泼，人缘很好，除了艾薇薇，她还有好多朋友，她和她们一起嘻嘻哈哈，唱唱跳跳，疯疯闹闹，她和她们结伴去小卖部买零食，和她们一起去别班的教室外偷看她们喜欢的男生。有时艾薇薇参与，更多的时候，她不愿意参与，她只想和莫小米两人在一起。
那样的机会其实并不多，艾薇薇就格外珍惜。
莫小米不喜欢收拾书桌，书啊本子啊笔记啊一股脑儿混成一团塞满了抽屉堆满了桌面，要找什么的时候，就像在垃圾堆里扒拉宝贝一样费劲。下课后，莫小米跟同学们出去疯闹了，艾薇薇就坐在她的位置上，帮她整理书本，还用胶水将脱页的破裂的地方粘贴好。
莫小米超级讨厌化学，而化学老师又总是找她的茬儿，艾薇薇索性将自己的化学笔记本和练习册都写上莫小米的名字，以应付老师的抽查。
高二开学，莫老师要去外地一个月。莫小米只得在学校食堂吃饭。吃了一周她就开始叫苦：“天天都是难吃到死的土豆萝卜豆腐！红烧肉回锅肉小炒肉不管什么肉那么形迹可疑！”
艾薇薇吃得很香，她却难以下咽。她说：“我想吃菠菜！想吃韭菜肉末烙饼！”
如果换做别人，艾薇薇会认为她娇气不值得安慰。但艾薇薇三下五除二吃完饭，拉起她说：“走吧，我们买菜去，我来做给你吃。”
学校后面有菜市场，从买菜到将韭菜肉末饼和菠菜鸡蛋汤端上桌，整个过程还不到一个小时。莫小米左手拿勺子，右手拿筷子，吃得热气腾腾眼泪汪汪。
艾薇薇淡淡地说：“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莫小米怀疑地说：“你都会吗？有的菜很复杂哦。”
“为了你，可以学嘛。”艾薇薇认真地说。
莫小米大吃大嚼，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为了你……”
⑥
初春，高二下学期。小合唱团参加了全市青少年合唱比赛，得了第二名。回到学校，同学们都来祝贺。艾薇薇收到一束鲜花，粉色的百合点缀着白色的满天星。里面是一张纸条，写着：当你唱起歌的时候，我仿佛看见天堂。
纸条没有留名，艾薇薇希望是陆羽。于是她就假设那是陆羽送的。唯有这样想，她才开心，因为陆羽是她的动力的一部分。
她将一个大可乐瓶子剪掉一截，瓶口变得开阔了，她装满清水，把花插了进去。幽幽花香浮荡在空气里，她感觉温暖而甜蜜。
一天，舍友们从外面回来，七嘴八舌争相告诉她：“陆羽通过飞行学院的面试了！他是我们学校唯一的一个！”
傍晚，合唱团没有练习。艾薇薇去了球场，她想与陆羽偶遇，然后对他说：“祝贺你。”陆羽正在场上打球，周围站满了人，大多数都是女生。她们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又蹦又跳。她都挤不进去，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陆羽高考前，艾薇薇心想，无论如何都要亲自跟他说一句祝贺，并且，要让他知道，他的存在对于她的意义。她写了一封短短的信，在晚自习下课后，她捧着信，躲在男生宿舍楼下的梧桐树阴影里，那是陆羽一定会经过的路。
她等啊等，一个个男生迎面而来，但哪一个都不是他。她又等啊等，等到夜深人静，宿舍大门都快关了，陆羽才走了过来，然而又不只有他一个，还有一个女生，穿着花花连衣裙，跟他并肩走在一起。
艾薇薇抱紧双臂蹲了下去，身体缩成一团。等他们都不见了，她才站起来，她心情沮丧，腿脚酸软，她走回宿舍时，宿舍的大门都关上了。她正站在门边不知所措。莫小米从一旁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走，去我家，跟我睡！”
艾薇薇坐在床边红了眼睛很想哭。莫小米拉开被子，把她塞进被窝，说：“眼泪是珍珠，不要轻易为男孩子哭。”
她哽咽着说：“那我怎么办？”
莫小米支起身子，趴在枕头上，说；“我妈妈说，只有当一个女孩子变得漂亮和优秀，她所喜欢的男孩子，才容易注意到她。加油吧！薇薇！”
⑦
高三了，这是艾薇薇最努力的时光，也是莫小米最黯淡的时光。
学校强行解散了合唱团。
陆羽考上了飞行学院。艾薇薇的目标是，考上飞行学院那个城市最好的大学，然后亲自走到陆羽面前去，跟他说：“嗨。我喜欢你。”她相信莫小米的话，她要努力做漂亮和优秀的女孩子。她动力十足像一台突突奔腾的小马达。
围绕在莫小米周围关于莫老师的流言蜚语，在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又热烈起来。传言说，莫老师不要脸。莫老师第三者插足。莫小米变得忧心忡忡。而从前，她要是听到谁说她母亲的闲话，她会张牙舞爪地扑过去喊那人闭嘴。
莫小米的朋友都不太敢提起这个话题。可艾薇薇要说，哪怕惹她生气也好，因为她心疼她，就像心疼自己。她说：“小米，那些人都是胡说八道，你不要去听！”
莫小米黯然一笑，说：“这次是真的。那个男人来过我家好多次了，我劝我妈，可她不听，一意孤行，还说男人承诺了，他会离婚，会跟她结婚。”
“如果是真的也好啊。”艾薇薇说。
“就怕不是真的，我还没满月，我妈就和我爸离婚了。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带着我，辛苦，孤独，我都懂，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幸福。”
新年将至，天气寒冷，有位老师慌慌张张地跑到教室来，叫出了莫小米。直到晚自习，莫小米也没有回来。有人说，莫老师自杀了，在医院抢救。
艾薇薇站起来跑出教室。她坐在一辆“摩的”的后面，一家家医院找下去，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担心莫小米。她在第二人民医院的病房里找到了莫小米。看到她出现在门口的一瞬，莫小米冲过去，扑倒在她身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昏暗的走廊里，她们拥抱在一起。
有风从两头吹来，艾薇薇分不清哪是风声，哪是莫小米的哭声。
莫小米哭通透了，低声说：“男人的老婆找到我家来了，找了一群人，羞辱我妈，男人居然跑了，我妈想不通……但是，抢救过来了……”
那段时间，艾薇薇除了努力复习应考，就是帮莫小米照顾母亲。
马上要高考了，为了缓解大家的压力，每天中午，班主任都在讲桌上放一个收音机，频率调到音乐台，大家可以听歌睡午觉做题或者随便做点什么。
一天，艾薇薇正在做一道几何题，忽然听到收音机里说：“下面这首歌，莫小米想送给她的好朋友艾薇薇，要祝她心想事成，考上理想的大学。“
那首歌叫《最初的梦想》，那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人为她点歌。她激动得跟着收音机里哼唱：最初的梦想，最初的梦想，绝对会到达，实现了真的渴望，才能够算到过了天堂……
艾薇薇也注意到，电台DJ说的只是“她的好朋友”，而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究竟是不是艾薇薇最好的朋友呢？她很在意。
⑧
秋天来的时候，艾薇薇果然如愿考上陆羽所在那个城市最好的大学。而莫小米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外语学院。
艾薇薇积极主动地展示自己的歌唱天赋，很快就进入了学院合唱团，担纲女高音演唱。每当人们夸赞她的歌声时，她总会想起莫小米，如果没有莫小米，她再有动听的歌声，也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唱，还会继续被结巴困扰，她不会有今天的从容自信。
她常给莫小米写信，打电话，嘘寒问暖，关心备至。然而莫小米的回应却变得平缓；莫小米还鼓励多参加社团活动，多交新朋友；当她说她还是喜欢陆羽，却还是不敢表白的时候，莫小米淡淡地说顺其自然吧。
艾薇薇不由得认为，莫小米和自己疏远了。
后来，她在莫小米的空间里，看到了一篇文章，叫做《我和我的好朋友》。莫小米写了ABCDE一共五个好朋友，其中的D就是艾薇薇。尽管她用真挚的语言描述着她们的故事，但艾薇薇仍然耿耿于怀，为什么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艾薇薇纠结了一阵子，索性放下。她参加很多活动，新鲜的人和事物挡也挡不住的扑面而来，她也认识了新朋友，她的生活有了新变化。她发现，她对陆羽的执念，竟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淡化，她再也不必说什么证实什么了，她决定永远相信，那束花，就是他送的。
她也不再纠结自己是不是莫小米最好的朋友了，她只是很想念莫小米。但是，高考之后，她们再也没见过。为了学费和生活费，她每个假期都忙于打工，莫小米和莫老师已经搬家，离开了那个小城。
⑨
大四，初秋，清晨，微凉的风。
艾薇薇刚起床，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在喊她：“艾薇薇！艾薇薇！”那是记忆里熟悉的声音，亲切如老家雨后的草地。莫小米正站在梧桐树下，她瘦了，她穿着很炫的风衣，她留起了长发。她像是雨后草丛里盛开的一朵蘑菇。
艾薇薇跑过去，莫小米张开双臂，她们狠狠拥抱。她们的头相互放在彼此的肩窝里，彼此的头发拂过脸庞，空气里清晨的花香。再没有一个拥抱，能像这个拥抱这样贴心，温暖。
顷刻之间，艾薇薇心中的耿耿于怀，被晨风吹散。
莫小米纵然有ABCDE甚至更多的朋友，然而，自己不可替代。就像莫小米在自己心中，不可替代。就像她们拥有的那段时光，不可替代。
莫小米说：“我要出国了，不知我们27岁生日能否聚在一起，所以，我特意来看你，提前过我们的生日。”
那个不是她们生日的夜晚，她们点燃蜡烛，分吃蛋糕，在深夜的艺术系教室里，莫小米弹琴，艾薇薇唱歌，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她们弹唱到深夜，都累了，倦了，她们趴在桌子上头靠着头睡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她们的眼睛。莫小米睁开眼，忽然说：“艾薇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再没有第二个人像你，为我做那些事。”
后来，有很多人建议艾薇薇以个人身份参加“快乐女声”之类的选秀节目，以博取人气名利和演艺前途。艾薇薇都拒绝了，那些都不是她最想要的，她想要的，是可以流畅说话不再结巴的人生。
她更愿意在忙碌工作一天之后，在业余合唱团里唱歌，每当她唱起歌，她都仿佛抵达天堂，天堂里有莫小米，有陆羽，还有他们的青春时光。
文字编辑/宁波
15岁的秋天，艾薇薇上高一，她瘦瘦个子，长长头发，还有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
自我介绍课，艾薇薇酝酿很久才憋出一句话：“我的名字叫，艾薇薇。”说着就红了脸，再也说不出第二句。
这跟接着上台的莫小米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莫小米圆圆脸蛋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一头蘑菇短发，她雄赳赳像只小公鸡一样走上去，先抛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就“我叫莫小米我有很多兴趣爱好比如唱歌弹钢琴吃零食睡懒觉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之类balabala一大篇。
国庆节快到了，学校要举行歌咏晚会，每个班都有一个大合唱，身为文艺委员，莫小米负责组织班里的节目。班会课上，莫小米说：“愿意参加大合唱的同学，请自动站起来，以唱歌的方式报名。”同学们陆续站起来唱歌。艾薇薇也站了起来，却迟迟没有开唱。一个男生突然高声说道：“真是的，连说话都结巴的人！还唱什么歌！”艾薇薇猛地垂下头，跌坐在椅子上。
晚自习，莫小米组织了同学们在小操场上排练。她还惦记着艾薇薇。她跑进教室对艾薇薇说：“就差你一个了，排练去吧？”艾薇薇摇头。
她拉她的手：“走吧，大家都在等你呢。”艾薇薇低声说：“我，不会唱歌。”莫小米无奈，但她相信，像艾薇薇这么腼腆害羞说话还带结巴的人，能主动站起来报名，说明她肯定喜欢唱歌。
艾薇薇到底还是没有参加合唱。她也几乎不再开口说话，连上课被老师点名提问，她也是一味地沉默。她不怕说错，只怕同学嘲笑她结巴。她一紧张就结巴，自小如此。这是她成长中的一道障碍。她知道自己必须克服，却又茫然无措。
②
深秋，星期天下午，莫小米晃晃悠悠地去女生公寓找同学玩。公寓里静悄悄的，像是没什么人。一串歌声忽然飘了出来：“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歌声清澈悦耳，仿佛从云端流淌而来。
莫小米抬头张望歌声飘来的方向，桂花树的上空，二楼的阳台，艾薇薇斜靠在栏杆上，一个人在唱歌，阳光映在她脸上，她的侧面轮廓优美，这幅情景，美若油画。这与平时拘谨不安不敢开口说话的她，完全判若两人。
莫小米跑上去说：“天哪！你唱歌太好听了！”
艾薇薇说：“我怕结巴，一直也不敢在人前唱歌。”
莫小米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她说：“你唱歌的时候很流畅啊！叮叮咚咚，像我弹钢琴一样！嘻嘻！我正在策划组一个小合唱团来玩玩呢！你的声音最适合唱高音！声线太美了！”
艾薇薇从未受到过如此肯定，她受宠若惊，不敢相信。莫小米说：“去我家！让我妈听听！她是音乐老师！”艾薇薇听同宿舍的女生们谈论过莫小米的母亲。她是初中部的音乐老师，很漂亮，有才华，独自一人抚养莫小米，但名声似乎不太好。
莫小米家的客厅，莫老师温柔地笑着，打着节拍，鼓励艾薇薇。莫老师毫不掩饰她的欣赏和惊讶，她说：“上帝果然是公平的！艾薇薇，你有说话障碍，它就赐给你唱歌的天赋！来吧，唱歌吧！”
③
小合唱团建立起来了，一共12个女生，来自全年级。每天晚自习前，合唱团在初中部的音乐教室排练。莫老师常常过来友情指导。艾薇薇是唯一的女高音，为了展现她的声音，莫老师在很多歌曲里都为她安排了独唱。她挺起胸膛，大声唱歌，无所畏惧，她的羞怯和自卑一点点褪去，自信和光芒一点点散发出来。
她主动和同学说话，课堂发言不再畏怯；她的身体也像阳光下的花朵一样绽放舒展。开始有男生关注她，给她写信，送礼物。也有女生毫不嫉妒地赞赏她。
可是，在她的心中，莫小米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跟莫小米讲她的经历。她生长在一个偏僻的村庄里，她的学校没有音乐课，同学们不知道名牌也不会互相攀比，学校在山上，周围没有灯火闪耀车水马龙，但是雨后的草地长满蘑菇，夏日里玉米成行。她的父亲憨厚木讷，母亲是个马大哈。他们爱她却很少跟她说话，更不知道她喜欢唱歌。父母对她唯一的期望就是，考上大学，离开农村，成为一个城市人。
可她来到城里读书以后，变得敏感，自卑，手足无措，她觉得同学们都看不起自己。
莫小米握着她的手，说：“只要你自己看得自己，这世上就没有人敢看不起你！”这句话，即是说给艾薇薇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在莫小米周围，关于莫老师的流言蜚语从来就没有停止。
艾薇薇和莫小米同年同月同日生。她们生日的那天，晚自习下课后，莫小米眨眨眼，说：“给你一个惊喜！”
音乐教室旁边有一间钢琴教室，平时都锁着。莫小米带着艾薇薇绕到教室的后窗下，推开角落里一扇窗户，两个人爬上窗台跳了进去。莫小米说：“小时候，家里没有钢琴，我总想弹钢琴，经常眼巴巴地趴在这里望着。有一次，校工阿姨跟我说，那扇玻璃窗的插销坏了。这么多年了，这间教室一点儿也没变。”
说着，她弹奏起来，叮叮咚咚，宛如行云流水。艾薇薇轻声吟唱，花非花，雾非雾……
莫小米拿出预先藏在钢琴教室里的蛋糕，点燃蜡烛，两人一起许愿，分吃蛋糕。莫小米说：“十年之后，我们生日的那天，不管我们相距多远，我们都要聚在一起，像今天这样，我弹琴，你唱歌。”
艾薇薇点头。十年，还有那么久远，相聚在一起过生日，弹琴唱歌吃蛋糕，这是看起来多么微小的愿望。她们谁也不会怀疑实现的可能。
④
小合唱团排练的时候，经常有同学站到音乐教室外面听。其中有个男生叫陆羽，他总是抱着篮球，静静地站在窗外，视线只落在艾薇薇身上。
每次，艾薇薇也会注意到他。微风吹起他的衬衫，在夕阳里晃晃荡荡，他眉浓如墨，他的嘴角时而浮起笑意。目光与他对接时，她会脸热心跳。她会更专注更大声地唱歌。
陆羽比艾薇薇高一个年级，因为帅气成绩好又喜欢运动，因此在校园里小有名气。艾薇薇把他的名字写进日记。日记本掉落到下铺，被舍友们捡到了，她们围在一起看完，嘻嘻哈哈取笑她。此后，她们每次看到陆羽，都冲他大声喊“艾薇薇！艾薇薇！”
陆羽尴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艾薇薇羞赧，又对他充满抱歉，她并不奢望得到他的关注和喜欢，也不想打搅他。
校园只有这么大，她总能在不经意就碰到他，于是她只能绕道远远地走，实在绕不过去就低着头匆匆而过。陆羽也不再去音乐教室外看排练。她失落地想，是舍友们的哄笑吓跑了他吗？还是他对自己有什么误会？
莫小米跑去陆羽，她说：“拜托你一件事，下次见到艾薇薇的时候，你跟她打个招呼可以吗？”陆羽点点头。
当陆羽和艾薇薇又偶遇时，陆羽笑着说：“嗨。艾薇薇。”
艾薇薇绷紧的身体神经忽然松弛，她也轻松一笑。尽管只是淡淡一句招呼，但这种隐秘的快乐，从不曾有过。舍友们善意的哄笑，也从此不再成为困扰。
幸亏有你，莫小米。艾薇薇这么想。
莫小米，我想成为你最好的朋友，谁也无法取代的那一个。
⑤
莫小米热情活泼，人缘很好，除了艾薇薇，她还有好多朋友，她和她们一起嘻嘻哈哈，唱唱跳跳，疯疯闹闹，她和她们结伴去小卖部买零食，和她们一起去别班的教室外偷看她们喜欢的男生。有时艾薇薇参与，更多的时候，她不愿意参与，她只想和莫小米两人在一起。
那样的机会其实并不多，艾薇薇就格外珍惜。
莫小米不喜欢收拾书桌，书啊本子啊笔记啊一股脑儿混成一团塞满了抽屉堆满了桌面，要找什么的时候，就像在垃圾堆里扒拉宝贝一样费劲。下课后，莫小米跟同学们出去疯闹了，艾薇薇就坐在她的位置上，帮她整理书本，还用胶水将脱页的破裂的地方粘贴好。
莫小米超级讨厌化学，而化学老师又总是找她的茬儿，艾薇薇索性将自己的化学笔记本和练习册都写上莫小米的名字，以应付老师的抽查。
高二开学，莫老师要去外地一个月。莫小米只得在学校食堂吃饭。吃了一周她就开始叫苦：“天天都是难吃到死的土豆萝卜豆腐！红烧肉回锅肉小炒肉不管什么肉那么形迹可疑！”
艾薇薇吃得很香，她却难以下咽。她说：“我想吃菠菜！想吃韭菜肉末烙饼！”
如果换做别人，艾薇薇会认为她娇气不值得安慰。但艾薇薇三下五除二吃完饭，拉起她说：“走吧，我们买菜去，我来做给你吃。”
学校后面有菜市场，从买菜到将韭菜肉末饼和菠菜鸡蛋汤端上桌，整个过程还不到一个小时。莫小米左手拿勺子，右手拿筷子，吃得热气腾腾眼泪汪汪。
艾薇薇淡淡地说：“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莫小米怀疑地说：“你都会吗？有的菜很复杂哦。”
“为了你，可以学嘛。”艾薇薇认真地说。
莫小米大吃大嚼，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为了你……”
⑥
初春，高二下学期。小合唱团参加了全市青少年合唱比赛，得了第二名。回到学校，同学们都来祝贺。艾薇薇收到一束鲜花，粉色的百合点缀着白色的满天星。里面是一张纸条，写着：当你唱起歌的时候，我仿佛看见天堂。
纸条没有留名，艾薇薇希望是陆羽。于是她就假设那是陆羽送的。唯有这样想，她才开心，因为陆羽是她的动力的一部分。
她将一个大可乐瓶子剪掉一截，瓶口变得开阔了，她装满清水，把花插了进去。幽幽花香浮荡在空气里，她感觉温暖而甜蜜。
一天，舍友们从外面回来，七嘴八舌争相告诉她：“陆羽通过飞行学院的面试了！他是我们学校唯一的一个！”
傍晚，合唱团没有练习。艾薇薇去了球场，她想与陆羽偶遇，然后对他说：“祝贺你。”陆羽正在场上打球，周围站满了人，大多数都是女生。她们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又蹦又跳。她都挤不进去，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陆羽高考前，艾薇薇心想，无论如何都要亲自跟他说一句祝贺，并且，要让他知道，他的存在对于她的意义。她写了一封短短的信，在晚自习下课后，她捧着信，躲在男生宿舍楼下的梧桐树阴影里，那是陆羽一定会经过的路。
她等啊等，一个个男生迎面而来，但哪一个都不是他。她又等啊等，等到夜深人静，宿舍大门都快关了，陆羽才走了过来，然而又不只有他一个，还有一个女生，穿着花花连衣裙，跟他并肩走在一起。
艾薇薇抱紧双臂蹲了下去，身体缩成一团。等他们都不见了，她才站起来，她心情沮丧，腿脚酸软，她走回宿舍时，宿舍的大门都关上了。她正站在门边不知所措。莫小米从一旁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走，去我家，跟我睡！”
艾薇薇坐在床边红了眼睛很想哭。莫小米拉开被子，把她塞进被窝，说：“眼泪是珍珠，不要轻易为男孩子哭。”
她哽咽着说：“那我怎么办？”
莫小米支起身子，趴在枕头上，说；“我妈妈说，只有当一个女孩子变得漂亮和优秀，她所喜欢的男孩子，才容易注意到她。加油吧！薇薇！”
⑦
高三了，这是艾薇薇最努力的时光，也是莫小米最黯淡的时光。
学校强行解散了合唱团。
陆羽考上了飞行学院。艾薇薇的目标是，考上飞行学院那个城市最好的大学，然后亲自走到陆羽面前去，跟他说：“嗨。我喜欢你。”她相信莫小米的话，她要努力做漂亮和优秀的女孩子。她动力十足像一台突突奔腾的小马达。
围绕在莫小米周围关于莫老师的流言蜚语，在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又热烈起来。传言说，莫老师不要脸。莫老师第三者插足。莫小米变得忧心忡忡。而从前，她要是听到谁说她母亲的闲话，她会张牙舞爪地扑过去喊那人闭嘴。
莫小米的朋友都不太敢提起这个话题。可艾薇薇要说，哪怕惹她生气也好，因为她心疼她，就像心疼自己。她说：“小米，那些人都是胡说八道，你不要去听！”
莫小米黯然一笑，说：“这次是真的。那个男人来过我家好多次了，我劝我妈，可她不听，一意孤行，还说男人承诺了，他会离婚，会跟她结婚。”
“如果是真的也好啊。”艾薇薇说。
“就怕不是真的，我还没满月，我妈就和我爸离婚了。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带着我，辛苦，孤独，我都懂，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幸福。”
新年将至，天气寒冷，有位老师慌慌张张地跑到教室来，叫出了莫小米。直到晚自习，莫小米也没有回来。有人说，莫老师自杀了，在医院抢救。
艾薇薇站起来跑出教室。她坐在一辆“摩的”的后面，一家家医院找下去，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担心莫小米。她在第二人民医院的病房里找到了莫小米。看到她出现在门口的一瞬，莫小米冲过去，扑倒在她身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昏暗的走廊里，她们拥抱在一起。
有风从两头吹来，艾薇薇分不清哪是风声，哪是莫小米的哭声。
莫小米哭通透了，低声说：“男人的老婆找到我家来了，找了一群人，羞辱我妈，男人居然跑了，我妈想不通……但是，抢救过来了……”
那段时间，艾薇薇除了努力复习应考，就是帮莫小米照顾母亲。
马上要高考了，为了缓解大家的压力，每天中午，班主任都在讲桌上放一个收音机，频率调到音乐台，大家可以听歌睡午觉做题或者随便做点什么。
一天，艾薇薇正在做一道几何题，忽然听到收音机里说：“下面这首歌，莫小米想送给她的好朋友艾薇薇，要祝她心想事成，考上理想的大学。“
那首歌叫《最初的梦想》，那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人为她点歌。她激动得跟着收音机里哼唱：最初的梦想，最初的梦想，绝对会到达，实现了真的渴望，才能够算到过了天堂……
艾薇薇也注意到，电台DJ说的只是“她的好朋友”，而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究竟是不是艾薇薇最好的朋友呢？她很在意。
⑧
秋天来的时候，艾薇薇果然如愿考上陆羽所在那个城市最好的大学。而莫小米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外语学院。
艾薇薇积极主动地展示自己的歌唱天赋，很快就进入了学院合唱团，担纲女高音演唱。每当人们夸赞她的歌声时，她总会想起莫小米，如果没有莫小米，她再有动听的歌声，也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唱，还会继续被结巴困扰，她不会有今天的从容自信。
她常给莫小米写信，打电话，嘘寒问暖，关心备至。然而莫小米的回应却变得平缓；莫小米还鼓励多参加社团活动，多交新朋友；当她说她还是喜欢陆羽，却还是不敢表白的时候，莫小米淡淡地说顺其自然吧。
艾薇薇不由得认为，莫小米和自己疏远了。
后来，她在莫小米的空间里，看到了一篇文章，叫做《我和我的好朋友》。莫小米写了ABCDE一共五个好朋友，其中的D就是艾薇薇。尽管她用真挚的语言描述着她们的故事，但艾薇薇仍然耿耿于怀，为什么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艾薇薇纠结了一阵子，索性放下。她参加很多活动，新鲜的人和事物挡也挡不住的扑面而来，她也认识了新朋友，她的生活有了新变化。她发现，她对陆羽的执念，竟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淡化，她再也不必说什么证实什么了，她决定永远相信，那束花，就是他送的。
她也不再纠结自己是不是莫小米最好的朋友了，她只是很想念莫小米。但是，高考之后，她们再也没见过。为了学费和生活费，她每个假期都忙于打工，莫小米和莫老师已经搬家，离开了那个小城。
⑨
大四，初秋，清晨，微凉的风。
艾薇薇刚起床，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在喊她：“艾薇薇！艾薇薇！”那是记忆里熟悉的声音，亲切如老家雨后的草地。莫小米正站在梧桐树下，她瘦了，她穿着很炫的风衣，她留起了长发。她像是雨后草丛里盛开的一朵蘑菇。
艾薇薇跑过去，莫小米张开双臂，她们狠狠拥抱。她们的头相互放在彼此的肩窝里，彼此的头发拂过脸庞，空气里清晨的花香。再没有一个拥抱，能像这个拥抱这样贴心，温暖。
顷刻之间，艾薇薇心中的耿耿于怀，被晨风吹散。
莫小米纵然有ABCDE甚至更多的朋友，然而，自己不可替代。就像莫小米在自己心中，不可替代。就像她们拥有的那段时光，不可替代。
莫小米说：“我要出国了，不知我们27岁生日能否聚在一起，所以，我特意来看你，提前过我们的生日。”
那个不是她们生日的夜晚，她们点燃蜡烛，分吃蛋糕，在深夜的艺术系教室里，莫小米弹琴，艾薇薇唱歌，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她们弹唱到深夜，都累了，倦了，她们趴在桌子上头靠着头睡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她们的眼睛。莫小米睁开眼，忽然说：“艾薇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再没有第二个人像你，为我做那些事。”
后来，有很多人建议艾薇薇以个人身份参加“快乐女声”之类的选秀节目，以博取人气名利和演艺前途。艾薇薇都拒绝了，那些都不是她最想要的，她想要的，是可以流畅说话不再结巴的人生。
她更愿意在忙碌工作一天之后，在业余合唱团里唱歌，每当她唱起歌，她都仿佛抵达天堂，天堂里有莫小米，有陆羽，还有他们的青春时光。
文字编辑/宁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