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塘

来源 :星火·中短篇小说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aquablues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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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莞城,这个城市空间在无限扩张后,我感觉,我的灵魂也在飘荡,城市越大,它越是让我感觉自己是无根的一叶漂萍。
  我一直认为,我栖居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工作地点,一处是住宿地址。这两个地方,在东莞,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先说工作地,我工作的那家杂志社,是DM类型时尚杂志,是本地一家民营企业创办的,老板把杂志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无论盈亏,无论好赖,他都是一如既往地爱着这本杂志。这一点,倒是跟我很像。我也是一样,无论多难,无论多累,我也是一如既往地爱着它。但我们爱的方式,还是有所不同的。老板爱着它,是因为杂志更像他的又一个儿子,是他自己事业中的一部分,不说盈利,用来为公司打品牌,也是挺好的。而我一如既往地爱着它,那是因为我热爱写作,我也需要这样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和家人,从而让我的写作环境更好一些。
  一
  我的工作地点在东城大道往南的末端,骏达商业中心二楼。此楼靠近旗峰路与八达路交接十字路口。每天,大量的车辆在这里等候绿灯通行。这一带是莞城、东城、南城的分界点。以十字路口分界,脸朝正前方,是旗峰路,有福民广场、华康电器、岭南学校、国泰大厦,对面还有电脑城、家居城、旗峰邮局。国泰大厦的一楼店铺林立,美容店、美发店、教育培训机构、旅行社,还有各种美食店,以及如兰州拉面、桂林米粉一类的特色小吃店。回头看,是渡船澳、新华保险、中桥大厦、东远大厦、方中电脑城等。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这里的周边还是一片坡地,种着荔枝、龙眼、芒果、黄皮之类的果树。再往上一点,到浩宇大厦附近却是荒地、鱼塘、农田,种有莞香树、橘树、橙树和各种农作物。往右,是骏达商业中心、金澳花园酒店、莞城实验中英文学校、中国银行、真功夫、百佳超市等。在百佳超市旁边,又如法炮制了一个十字路口。一直往前,这里最繁华,也最复杂,著名的雍华庭步行街就在这里了,还有美食一条街。再右拐是这一带的地标性建筑新城市花园、浩宇大厦、金澳大厦、东莞市法院。
  自从进入这家杂志社,我上班的地方,就一直在骏达商业中心这座楼上,以前是九楼,现在是二楼。这栋楼,包括旗峰门诊、东莞市福利彩票中心、沃尔玛东莞总部、中国联通、新华保险,后来联通和新华保险搬到了三楼。以前这里还有一家很有名的美容美发培训机构,九十年代很流行,很红,电视里的广告,黄金时段都是这家培训机构的。往左是八达路,布满了极为夸张的各类光电五金设施。这里成为全市五金门店最多、城区光电污染最严重的地段之一。
  仔细看去,我发现骏达商业中心其实也是一座很有特色的建筑物,绿色的玻璃墙面,内部装修和设施不算太旧,是典型的复式写字楼。能在这里上班的人,大多数都是白领,还有一些业务员、促销员、行政人事文员之类。他们也算跟白领挨着边的,就是收入有时比白领少一些。我在这栋楼里工作了八年。这八年,我知道哪些公司搬进来了,哪些公司又搬出去了,虽然不是每一层的公司都很熟,但大体是了解的。
  我在杂志社工作之余,曾经利用周末在六楼的一家教育培训机构兼职,顶替一个临时有事回家的写作课老师。那些周末,我给孩子们正儿八经地上过几天作文课。记得那时我用了女儿读小学三年级时写的作文《最不快乐的一天》,作为范文给同学们讲述怎么写好作文。因为我女儿在写那篇作文时,年龄跟他们差不多。我说,你们不开心,就写不开心,开心就写开心,不要说假话,不要说空话,有什么就说什么,怎么想就怎么写,就不怕没东西写了,也不怕写不出来了,这样,你们才能尝到写作文的快乐。不过,这家教育培训机构在我进入这栋楼上班没多久,就搬走了。也不知道搬哪儿去了,反正是搬走了,而不是倒闭,这一点,我非常肯定。东莞的教育市场还是有得做,家长钱多了,就强迫孩子们要赢在起跑线上,逼孩子們学这个,学那个。钢琴、书画、音乐、写作,类似的培训曾风靡一时。
  绕远了,言归正传。百佳超市后面,也就是从莞城中英文实验学校侧门这条路往里面直走,就是兴华路,再往前一点,就是白沙塘村。而我现在居住的地方,从兴华路这条主干道进来,到路边的小店,有一个上坡路,沿着坡走上去,大约是第四条巷口,左拐,拐入一条横巷,一直横着往里走,倒数第三栋,一横街二巷六号,就是我的小窝。
  每次回来,我都是先解电子锁打开大门边的那扇小门,从小门进来,因为大门是卷闸门,只有三轮车进出时才打开,平时都是关着的。我们走旁边的小门,小门是铁门,以前出入要按门铃,后来门铃坏了,修了几次,也没好,于是老板叫保安换了电子锁。这下好了,谁要进来,都要开电子锁才行,如果是小偷,跟着住户混进来了,也是出不去的,相对安全了很多。
  我住在二楼,202室,这是莞城区白沙塘兴华路一横街的一栋出租屋。是暂时属于我的小窝。简陋,安静,契合一切漂泊者的困窘、不稳定性。出租屋总是藏着太多的故事和秘密,但那些灰暗的、混沌的、红尘里的生活,怀抱梦、温暖和坚强,甚至是不屈的光芒。出租屋,承载着我的理想和梦,承载着我们夫妇的柴米油盐,以及逝去的青春爱恋。我从一个镇,搬到另一个镇,从一个屋檐下搬到另一个屋檐下,买不起房子,搬家是必然的。租屋,是权宜之计。
  二十六年的漂泊生涯走过来,已经习惯了这种漂泊不定的日子。我的房间里,开始什么也没有,就一张廉价的席梦思床,连床垫都免了。后来住久了,就买了一台小彩电,十四英寸的,有时候好多雪花点。一台电脑,一张电脑桌,一个大衣柜,还有供老乡亲友过来住的上下二层的一张铁架床。现在没人跟我合租,铁架床我舍不得丢弃,也舍不得便宜卖掉,我在铁架上下层放满了书。房间里头是洗手间,外带一个灶,各种炊具,一张可以折起来的小小的旧桌子,一大堆书,一堆杂物。当我的书没地儿放的时候,我便打起了床的主意。我在床里头放了一排书,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我喜欢睡在床上看书,尽管我知道,这个习惯不好,但我依然改不了。好在,我没有近视,也没有散光,更没有到老花的年龄,只要房间里有灯光,躺着看书,也就没问题。
  这样的生活,散发着世俗的庸常生活的气息和寄居者漂的味道,还有困惑与迷茫。尽管这样,疲惫的我,依然可在夜里安然入睡。尽管蚊子在里头享受着它的美餐,当我睡着的时候,所有的梦想都开花了,一瓣一瓣的,从空中飘飞下来。   二
  2004年4月的一天,我入职时尚杂志社,公司租的集体宿舍在白沙塘。
  那是兴华路一横街的一栋民房,共四层。一楼存放单车,其余三层楼,每层只有二间房,都住满了人。男的,四人住一间,女的,也是四人一间。都是上下两层的铁架床,下面住人,上面存放行李。我们每个人的床上堆了衣服、书本、装满自己衣物的纸箱、背包,所有的家当,基本都放在床上,把床占了一小半。房间里连个桌椅也没有,更别谈衣柜什么的,说白了,公司租下来的时候,房间里一无所有,连床,都是公司买来临时安装的。
  搬到宿舍那天,我带了一台电脑过去,还有一张电脑桌。一个同事说,你哪来这么多行李啊,怎么摆呀,放哪呢?我明白,她怕我占去大家太多的空间。我把箱子什么的,放在了我的床底下,还有一些放到上铺,再找到一个有开关插座的角落,把电脑安置好。我发现,整个宿舍,就我有一台私人电脑。看上去,感觉我还是同居一室的姐妹中最富有的一个。我大方地对室友们说:“以后,你们谁要是晚上加班写方案,或者写稿子,就用我的电脑吧,在宿舍加班也方便。”同事们这才报以些许微笑。此后,有同事晚上要写信,都在我的电脑桌上写。我在这个集体宿舍,度过了两年。我和她们几个打成了一片,我们成了新时代的同居女友。
  后来,公司宿舍从这里搬走,换了一个地方,但还在白沙塘。白沙塘村庄很大,有三条路,把一个村庄分成三片。我们原来在中间这个村住着,后来搬到下坡路下边那个村庄。因为行李太多,也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写作,所以,我就没跟着去住集体宿舍,与几个同事一起在附近合租了一套房。是在与白沙塘一墙之隔的余屋村。白沙塘和余屋村,巷挨着巷,房挨著房,两个村庄已然合成了一个大村庄。都属于白沙塘兴华小区。两个合租的女孩住进来一个月就先后离职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两个月后,我搬回到一墙之隔的白沙塘兴华路一横街二巷。一个人在外时间长了,买的书和物品多了,根本就不想老是搬家,搬回去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在这里住得安全,有保安,还有路灯,从没丢过东西。至于房间小一点,巷子深一点,条件差一点,于我一个打工妹来说,有什么不可以忍受的呢?终于有一间自己独立的小屋。虽兜兜转转,但我一直没离开过白沙塘。
  出租屋是我的一个生命站点,我是一只候鸟,注定要迁徙,要不停地漂泊与挪窝,那些从生活中飘落的,不是一些尚存体温的羽毛,而是我那飘零的心。对于下一个驿站和归宿,我实在不敢想象。
  每天,我行走在兴华路上,走夜路已成习惯,感觉像在老家的小巷里行走一样,熟悉得很。偶尔也会在路边的小店里买瓶矿泉水,或到那两间很小的水果店的任意一家,买些苹果、香蕉、木枣、柚子、橘子之类的时令水果。这条路上,有湖南大碗菜、狗不理包子、龟苓膏凉茶店、大药房,以及大大小小的几个理发店、外贸服装店和鞋店,亦有诸如美宜佳、181便利店、万福、合家欢、一家亲等这些名字好听的杂货店。还有一些叫不出名的杂货店,以及没任何招牌的小店,这些小店与我的生活息息相关。对了,附近还有个网吧。不过,这些年网吧也没啥生意,出租屋基本上都有宽带网络,只要买一台电脑,每月再交50元网费,就可以享受上网的便利。不过,出租屋的网速有点慢,因为一栋楼有好多住户拥有台式电脑,好多人家共用一条线,速度就慢下来了。不过没关系,这不影响我们上网聊天,看电视剧以及获取新闻资讯等。
  三
  老赵是我的好友,也是我的同事,还是我的上司。老赵还有一个身份,就是诗人。他的诗写得好。他曾经也跟我们大家一起,寄居在白沙塘。这是在旗峰路、东城西路和东城大道之间的一个城中村。按老赵的话来说,这里的内部秩序就是一个字:乱。但这种乱是必须的。他曾经在自己的一首诗里,把这里形容成“章鱼社区”。这一比喻,确实恰到好处。可这还让他不过瘾。他还一个劲地说:“乱。很乱。是那种必须的乱。要用五十张嘴同时说出来的乱。人在这里,就像上万条大马哈鱼挤在一个渔网里。这个地方适合在河内的菜市场等待战争降临的杜拉斯的生活。”我认为他的话是很有诗意的,我非常认同他的这个观点。
  我说,在白沙塘有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店铺,这么多的出租屋,这么多的路边摊,像这样的城中村,在整个东莞是随处可见的,怎一个“乱”字了得。这里确实很乱,混乱不堪,一团糟。每到下班的时候,旁边的菜市场,以及走回来的路上,人头挨着人头,单车挨着单车,每个人都穿行在人群的缝隙间。像老赵这样的人,嗅觉灵敏,一定能闻得到烤羊肉、烤鸡腿、烤鸡翅的香味,闻到了肉香,就如小猫闻到鱼腥,他是一定要坐下来喝一些酒的。他高兴了要喝,郁闷了要喝,悲伤了更是要喝。经常,我晚上关在家里写作,或者正上网,被他催命一样的,一个电话就叫了出去喝酒。走出小巷,走过兴华路,我总能见到他跟几个大男人在一起喝酒。当然,这些男人,我认识的多。偶尔也有我不认识的人。或者有时干脆就他一个人在那里孤独地喝闷酒。他像是不喝一点酒就绕不过去一样。他绕不过这些酒和他自己,绕不开与他人的碰撞。
  我不是一个很好的酒友,我也不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我老是要抢他的话,打击他的自信心,让他生气。正如他经常打击我的自信心一样。尽管如此,我还是经常被他叫出去跟大家一起聊天喝酒。其实,我是讨厌酒的,我从小对酒就有心理阴影,可我又经常参与他们的酒会,从而让人感觉到,我对喝酒也乐此不疲。
  四
  兴华路的脏乱差,是出了名的。跟无数的城中村一样,这里也有路边大排档、旧货店、发廊、水果铺、自动取水机等。当然,这里也是小偷、抢劫者的乐园。兴华路是进入白沙塘村的主干道,很远就能闻到这里气味很浓的盒饭味,很多地方都能看到水渍和垃圾,有人在这里遭遇过抢劫。我也是其中之一。
  那一天,凌晨一点多,我在办公室陪美编做好了杂志版面后,一个人回家。走过一家美容护肤品店门口,看到三个男子,有一个像是在拐角处系鞋带,另两个像是在等候他,我没有太在意。结果我一走过去,他们就开着摩托车冲上来了。那天我背一个小小的女挎包,早上出门的时候,女包的肩带突然坏了,我打了个死结,还没来得及修好,包里除了信用卡、身份证、手机之外,还有一些钱。不多的几百元。突然就有人从后面一抓,将我的包给撸走了。我迅速反应过来,看到抢我包的人,就是刚才蹲着系鞋带的那家伙,他坐在摩托车的最后面。我一个激灵,飞奔上前,边跑边追上去狠狠地骂道:想死啊,我都到家了,你还敢抢我,没死过!之后我手一抓,把包给夺了回来,我抓到女包拖下来的长肩带。与此同时,我用尽全力把包狠狠地掷在那家伙身上,并重重地捶了他一拳。那辆车失去重心摇晃了一下,后面坐着的那个人就掉了下来了,又拼命地爬上去,摩托车拐个弯,往右边的小路跑了,一晃眼就跑得无影无踪。毕竟,邪不压正。他们其实也怕被抓。   在余屋,我住在一楼靠窗的一间屋子。我看中这间屋子,是因为它够大,采光好还通风,窗外是一片开阔水泥晒场,可以停车,这很难得。虽然我没有车,但在东莞的城中村,要找一处通风采光好的房子,价格还适中,是很难的。这间屋子,我们放了两张席梦思床,三个人住,杨莉莉和凯丽两个睡一床。一个月后,这两个80后女孩先后跳槽了,留下我一个人睡一个房间,我每天晚上都要把窗户关得紧紧的。
  平时,我早上去上班,走过小路或穿过小巷时,偶尔能看到一些被丢弃的皮箱、裤子。这肯定是小偷干的。有个晚上,我把手机放在床边充电,我的床离窗户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早晨五点多,天都快擦亮了,我突然惊醒,发现窗口有一个人,远远地用一条长长的铁线,线的末端有一个长勾子,像钓鱼一样,把我的手机勾到窗户底下了,再晚一分钟,这手机就不归我了。我大喊,有小偷。这一叫,小偷就跑了。我赶紧走到窗户底下,把手机拿回来。好运气并不总能眷顾我,我那只非常漂亮、非常小巧的粉红色的诺基亚小手机,在一次充电中,半夜还是被小偷勾走了。这才刚充一百元话费没几天呢!我看到窗户被小偷用刀片撬开了一小片。很害怕。尽管这样,我还是没有搬离这间房子,因为交了一个月押金,我一定要租够三个月,找到适合的房子才搬离。除了手机,值钱的东西,我尽量放在办公室,不敢拿回出租屋。
  最恐怖的还是入室偷盗。每次被盗,小偷都是从这栋房屋的三楼下来。因为一楼有一户人家住着老人和孩子,他们太警醒,小偷不敢来;二楼没入口。三楼是两个男同事合住,小偷每次都是先撬开三楼房间的门,没啥东西可偷,就跑到二楼,继而一路偷到一楼。太猖獗了,如入无人之境。
  有一个中午,我们正在办公室休息。房东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我们这栋屋被盗了,让我们赶紧回去检查一下,看有没丢什么贵重物品。我们赶回家,屋门大开,满屋子衣物和书本零乱不堪。床,纸箱,小盒子,所有的地方,都被翻乱了。我们赶紧逃离了那家出租屋。
  在余屋,我的损失是惨重的。我是一个打工妹,没赚多少钱,却在这个出租房里,损失一只四千多元的欧时殿手表。那是一次活动中,我的女友谢海英得到的奖励。那年海英和几个文友为我庆祝生日时,她把表送给了我,表是男式的,海英的意思是要我送给家人。盛情难却,我收下了。我家那位戴了几十天,以为坏了,拿回来让我去找商家修理。我也懒散,一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把表放在床上的一个盒子里。后来,这表啥时不见的,我都不太清楚,反正是在余屋村这个出租屋里弄丢的。
  我在这个屋子一共住了三个月左右,丢了一块表,一只手机,还丢了其他一些小东西。我留下了后遗症。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睡觉不敢开窗,把窗子关得严严的;只要睡醒了,一个激灵就是看看身边的女包是否还在,看看身边的手机是否还在。直到很久,我都还是这样。尽管我后来住的地方很安全,但我还是不太敢放肆地开窗,不敢安心地睡觉。无论是外出住朋友家,还是住酒店,或是住出租屋,我都不敢把包放在显眼的地方,或者靠窗的地方。我一定要找个柜子把包藏起来,才敢放心睡。
  五
  搬离余屋,回到白沙塘,我住在兴华一横街二巷六栋。找这处房子,我没费什么力气。这个房子,有专业的管理人员。开始我选了六楼,采光好。后来,我还是听了同事高远的建议,选了二楼。一是行李和书籍太多,二是二楼这个房子,通风采光好。终于,我远离了那种因害怕被盗而心惊胆战的日子。
  白沙塘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白天热闹,晚上安静。住在这里的,什么人都有,老人、孩子、中青年夫妇、热恋中同居的男女。我见得最多的,是业务员、促销员、超市营业员,也有沿街推着车卖水果的,踩着三轮车下苦力为别人搬家的,以及捡破烂为生的。搬家的人,往往兼职捡破烂,打扫卫生的人,也兼职捡破烂。每天下午至傍晚,小巷被租房的人丢出来的垃圾弄得脏兮兮、臭烘烘的,但到了第二天早上,小巷又干净起来,环卫工人清扫垃圾之后,很多时候,还要用水清洗一次,这样,再脏的小巷,也变得洁净如初。
  当然,他们不白干,我们每户居住者,每个月都要掏五块钱,或者十块钱的垃圾处理费。这样,房屋走廊和小巷,都有专人清扫,我们只要把各自的房间打扫干净就行了。每天一大早,租客们各自从白沙塘的小巷里走出来,有提包的,有踩单车的,也有推三轮车卖水果的,有送孩子上学的,有开小店的。假如那一天是周日,早上九点起床,也是很安静的,因为所有的人都不用起大早上班了,包括踩三轮车卖水果的。
  遮挡白沙塘的是一些外观华美、风格硬朗的高层建筑。他们华丽丽地立在四周,包围着白沙塘,以及租住在白沙塘的人们。在纸醉金迷的夜色下,在琳琅满目的超市里,在来来往往的人中间,你是否想象得到,被这些高大建筑包围着的里头,像白沙塘这样的城中村,是另一番光景?这里聚集的,是底层人物的小悲欢。
  这里,是东莞乃至广东珠三角一带城中村的缩影。用诗人老赵的话来说,这是一个像“一锅不洁的汤”一样的社区。“被掩蔽的存在,也是东莞这座城市在社会学和经济学上的最真实的横断面。”这些比喻虽然有一些新奇和夸张,但它是真实的。
  几乎所有的城中村,都是这样的。只不过,有些村子大,人多,有些村子小,人少,而且住着的人,有不同的面孔和不同的户籍,就这点区别而已。本地人很少,很多本地人都住进了别墅、花园小区里。
  在莞城这些年,经常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好不容易跟那里的人混熟了,我又要搬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而后再和左邻右舍混熟。从一栋旧楼房,搬到另一栋旧楼房,常常这样搬家,让人身心疲惫。有的人,一床被褥,几件衣服,一个行礼;有的人,拖家带口的,行李很多。人在旅途,这样的漂泊生活是必须的,早已习以为常。好在同事们都住在附近,有个什么事,也有一个照应。白沙塘,它在我的漂泊生涯中,承载了我在莞城八年的青春岁月。这是一份深厚的情感。
  诗人老赵有段时间搬到白沙塘的岗庆楼小区居住。岗庆楼是一栋老楼,村里很早盖起来的一栋集资房,墙体和楼道都破败不堪,一看就有些年头的了。但里头还是不错的,有一些人家装修得还不错,自己家还住着,没租出去。他在那栋楼没住几天,就丢掉了一台新买的笔记本电脑,和存在电脑里的长篇小说稿。这让他很痛心,那个长篇可是他花了不少时间弄出来的。因为这个原因,他花大钱下大决心搬进了离公司很近的花園小区。一个月的租金,是工资的五分之一。尽管这样,他还是乐呵呵搬进去了。搬家的那天,尽管他请了搬家公司,但还是需要有人帮忙。我帮他在旧楼看住搬到楼下等待装车的行李物品,他在新的出租屋整理房间,把已经搬过去的东西安放好。中途我跟了一趟车去他的新居,他的一个纸箱就弄丢了,里面放有电饭锅、插座、切菜的钢刀之类的东西。他晚上收拾好行李,想煮饭时,却找不到电饭锅了。他说,我们为什么总是在搬家,总是停不下来呢?就像卓别林电影中的凡尔杜先生,一年四季都在寻找一个藏身之处;或者像凯鲁亚克的小说在《在路上》中的那些人,在一个“人们注意力变得支离破碎,敏感性变得迟钝薄弱的时代”,他们总是找借口四处奔波,事实上必须搬家的借口永远存在,根本无需寻找。   其实,白沙塘很美,以前还挺有故事的。听说下坡路那边那个村庄有一个庵堂,在“破四旧”的时候被拆除了,后来我去求证,专事挖掘东莞文史的女作家李翠微告诉我,白沙塘最有名的不是庵堂,也不是庙宇,而是一口泉眼,也就是一口老井。村里人就着泉眼挖了一口井,井水甘甜,冬暖夏凉,清清亮亮四季不枯,滋养着白沙塘人。有时,连邻村的人,也会到这口井来挑水,井水很甜,甜得像白沙糖般好喝。李翠微说她小时候到过白砂塘,大约六七岁吧,见到过这口老井,村里人都在井里挑水喝,井边一天到晚都很热闹,也不知道啥时候这井就没了。她这么一说,我感觉可信度高了,我明白了“白沙塘”这个村名的由来。
  如今,一栋一栋的握手楼,高高立起,在小巷外边朝里向上看,就是一线天。我每次走过兴华路拐角的上坡处回住处,都会见到各色的小花。特别是簕杜鹃,还有五角梅,每到花期,就开得红艳艳的,从一家新楼二楼阳台的屋角倾泻而下,红灿灿的。看到這些花,我满心欢喜。到了金秋十月,金桂飘香,香满整条路、整个村子。
  我的屋前走过去两条横巷,藏着一家幼儿园,这个幼儿园是公立的。这里也有派出所、村委会、妇联之类的单位,也有水果店、杂货店、小菜摊、快餐店。只要是人们日常需要的,在这个村子里都能买得到。
  和南城塘贝、罗沙社区、罗一新村、步步高小区、东城涡岭、东城主山等这些地方比起来,白沙塘一间房子的房租至少要多出几十块至一百块,但很多人还是乐意租住在这里,不仅因为走出村庄大门楼就是繁华地段,更因为大多数商场、企业、店铺的老板,没给员工提供食宿,他们只好在离商场最近的白沙塘租房。这里交通便利。白沙塘往前,就是地王广场,有一个公交站台,往后走,是金澳花园公交站,往西走,是白沙塘公交站。差不多村庄的每个出口,都有一个公交站台。赶时间的话,打车也方便。这样住的人自然就多了,房租也随之水涨船高。
  白沙塘一点也不吵,外面马路上的喇叭声,吵不到这里来。当然,小巷里也蛮多汽车的,但多是商务用车,大多数人都是早出晚归,也就听不到吵闹的车声。这真是一个好地方,尽管我现在租的房子,东西多了之后太挤,但我依然选择不折腾,不搬家。在广东这么些年,也不知道搬了多少回家了,每次搬家,都要丢掉一些绿豆芝麻一类的“家产”。搬一次家,至少要丢掉一个月的收入,还要累死累活地收拾行李,打包,装车,到另一个地方之后,再卸下来,再装上,甚至还要重新买床。每搬完一次家,铺好床,洗干净身子,把有灰尘的衣服换掉,我便一头把自己扔在床上,深深地舒一口气。
  六
  2010年的平安夜,一点儿也不平静,白沙塘很闹,每条小巷里都很闹。三三两两的人,邀约出去喝酒逛街,他们玩得很疯。手牵手的情侣,走在街头小巷。手捧红玫瑰,走路像站不稳似的青年女子靠在男友的怀抱里作幸福状,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挺让人感动。黑色的夜晚,心境却是明亮的。上半夜还有人在小巷里走动,有人很晚从外面回到小巷的家,咚咚咚的脚步声响个不停。一忽儿这扇门咣地响了,一忽儿那扇门吱呀响了,一忽儿又从哪个窗子里飘来了炒花生的香味,鱼的香味,各种味儿填充着小巷,并飘荡得很远。也钻进我的鼻孔,容不得我装睡。这个时候,我才想到,有一群人,在一起热闹,也是一件好事。
  次日早晨,九点半,我懒洋洋地起了床。在窗口,我看到对面窗子里的女人起来做早餐了。她冲我笑了一下,我也冲她笑了一下,就忙各自的事儿去了。我知道她曾经是一个白领,这阵子辞职在家带孩子,偶尔跑到东莞来,看望一下自己的男人,也或许是一种监督吧。说起来,他们夫妇还是我的江西老乡,只是隔得远,好像他们是赣北那边的。她有可能知道我是写东西的,有可能什么也不知道,如此而已。双方姓什么,叫什么,我们互相一概不知,只是偶尔说两句话,打声招呼,或者笑一下。她的厨房对着我的窗子,平时她炒什么菜,我闻得出香味。她那天在煮早餐,弄得厨房叮当作响,一下子是刷锅的声音,一下子是洗菜的声音,再不就是锅铲碰撞铁锅的声响。她愉快地哼着歌儿,做着这一切。一个幸福的小女人。她穿着普通,住着租来的小屋,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幸福,不影响她的快乐。
  我出去买早餐,充话费,行走在小巷里。小巷里静悄悄的,跟昨天平安夜的吵闹比,仿佛换了一个天地。小巷里的便利店,统统没开门,所有的人都似乎还在睡梦中。走了很远,到兴华路和聚福市场交界处,才看到美宜佳在开门做生意。我去充了话费,本想到周边水果店买些水果,结果,还是未开门。看来,平安夜根本就没让他们平安,把他们折腾得够呛。
  回到家,我先打开电视。电视里演些什么,我不关注,我要的是一些热闹的声音。再打开电脑,上了线,群里的文友们,早就起床了,大家聊得火热。长安的文友塞壬说她今天早上可惨了,她在外面晒衣服,门被风关上了,她的钥匙留在屋里,进不去,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房东那里拿来了备用钥匙,这让她在外面冻了半个小时,现在坐在电脑前,还感觉到冷。还有一个马大哈,出门称了菜,却发现兜里没钱,跑将回来,又发现钥匙丢在了菜市场,又折回去。如此往复,找回了钥匙,回到出租屋拿了钱,又跑回菜市场,来回折腾,累得够呛。他说,幸亏,菜市场离家还不太远。
  我喜欢把出租屋称之为家,实在是想把栖居之地变成归宿,但它确实不是归宿,或许这就是宿命。我经常站在高处,仰望这座城市里的万家灯火,在高楼与高楼之间,在那些私自探出来的灯光里,我不敢奢望,能拥有一套房,我只希望在那些飘着灯光的窗户里,或许哪一天,可以有一张床是属于自己的,我可以在这里安放我的身子、思想,甚至灵魂。对于一个漂泊不定的人来说,出租屋意味着灵魂的自由。我的老乡、作家祝成明说,出租屋意味着夫妻俩还不敢放肆地做爱,恋人们亦不敢纵情地缠绵,随时会有人过来查水,查电,偶尔也会有临时性的查房这些打扰。出租屋也同时意味着青春的背影,半老的徐娘,挽留不住的日子,日渐消磨的拼劲和激情。他总结得很实在,也很贴切。可我,还是相信,明天会更好,幸福离我并不是很远,我还是心怀美好,对未来怀抱希望。
  相对于城市的高楼大厦、奢华的灯光,还有宽阔的车道,城中村里的出租屋,是一个死角,是一个被人忽略的地带,但出租屋里的细枝末节,是真实的生活。那些像我一样,行走在城市边缘的人,经历过太多风吹落叶的伤感,日晒雨淋的悲怆后,无论再遇见什么样的风雨,都是闲庭信步。
  汪雪英,江西省吉安市永新人,江西省作协会员。东莞文学院第五届签约作家。1991年始写作。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散文选刊·原创版》《星火》《飞天》《绿风》《中国诗歌》等刊。出版作品集、专著多部。《同在屋檐下:婆媳关系》《漂在东莞十八年》分别入选中国新农村建设和江西省新农村建设“农家书屋”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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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教学应该是一种探究式的教学,教学过程中不应看设计问题的多少,而应看问题的有效性,不应总关注问题的结论,而应多关注探究的过程,把自主学习的权利还给学生,强调师生的平等对话,让学生积极主动地参与到教学中来,从而积极主动地去发现问题、探究问题、解决问题和提出新的问题。这里笔者以人民版必修Ⅱ专题五《走向世界的资本主义市场》第一节《开辟文明交往的航线》的高三复习课为例,阐述我对问题教学的管窥之见。  一
一个月色溶溶的晚上,刺猬马克斯路过狐狸的窗口时,突然听到从小木屋传出悦耳的音乐声。  唉,这一定是天底下最美妙的乐曲吧?  马克斯完全被吸引住了,直到听完音乐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小木屋。一路上,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梦中一样。  “太美妙了!”马克斯想。要是我也能唱出这么动听的歌来该有多好啊。为什么不试一试啊?  就这样,马克斯站在月光下,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張开双臂,高唱了起来。  突然,马克斯听到有人在
阅读作为信息的载体,从语篇中获取信息;作为知识的载体,从篇章中学习语言知识。(程晓堂、刘兆义,2008)在实际教学中,阅读第一课时的主要任务是获取信息并掌握一些获取信息的方法;阅读第二课时通常关注的是篇章中的语言知识。笔者多次参与学校公开教学活动发现:英语教师喜欢选择阅读课的第一课时作为公开教学的内容,很少挑战阅读课的第二课时。究其原因,阅读课第二课时的教学设计很难出彩,一般都是局限于呈现课文中的
摘要:澳大利亚当代著名作家亚历克斯·米勒在其代表性作品《祖先游戏》《安娜贝尔和博》以及《别了,那道风景》中分别刻画了华裔、英裔和土著在二态性的生活下的错位心理及他们对待祖先情结的不同态度。作品中的华裔、英裔、土著是澳大利亚多元种群的代表,虽同是澳大利亚人但又分属不同的种族,即便态度相异又都无法与自己的祖先情结完全切割。本文拟通过对这三者的比较分析得出在现代多元社会下传播与继承祖先情结的真谛及多元共
课堂提问是语文课堂教学中的重要环节。它既是发挥教师主导作用,引导学生深入理解课文的重要途径,也是促进学生自主学习,形成能力,提高语文素养的重要动力。然而,在语文课堂教学中,有的一问齐答,表面轰轰烈烈,实则空空洞洞;有的发问不少,却收效甚微。课堂提问的优劣,直接关系到课堂教学效率的高低。如何构建高效轻负的课堂教学模式,增强课堂提问的有效性,成了当前语文教学研究关注的一个焦点。那么,教师如何进行有效的
文作者简介:  哲夫。1955年生人。武汉大学中文系毕业。  系中国作协会员、山西省作协副主席、太原市文联副主席、党组成员、太原市文学院院长、《都市》文学主编、一级作家,全国政治协商会议山西省分会太原市委员会委员、中国环境文化促进会理事、山西省环境文化促进会副会长,连续6年参加全国人大“中华环保世纪行”记者采访团活动。2007年“6·5”世界环境日被评选为2007年环保“绿色卫士”,在人民大会堂受
多少次望见你拘谨的笑容映在镜子上,真的,我心中早想说一句:其实,你很美!  妈妈给你买条碎花裙,你推脱着不要,面颊微红,露出小姑娘般的为难之色,你打趣说自己这么大年纪了,穿出去怕人笑话。  你忸怩地站在镜子前,转了转,红润的脸颊,泛着点点粉红。你用手指在腰間比划着,说这儿少了一寸,那儿多了一寸。你执拗不过妈妈的盛情,还是买了那条印着碎花的裙子。  外婆呀,你似乎包揽了我的小衣裳、软布鞋。黑底上映着
师:(抒情地)爱是一个古老而永恒的主题,是一首永唱不衰的赞歌。因为爱,我们便默契地形成了每年四月一个不变的话题——扫墓。  扫墓,是人们对先辈的一份敬重,是对爱的一种告慰。在这个永恒的话题中,同学们通过自己的观察、用自己的笔触,展现了生活中的真、善、美。如卢安同学在作文中这样写道——  生1:(朗读)……在家里,奶奶早就把拜祭的东西准备好了。到了墓前,奶奶默默地把祭品拿出,爸爸、姑姑让奶奶在一旁休
在破顽瘴中创新,着力建立激励机制和容错纠错机制,破解基层干部“怕担当”“不作为”的顽疾。  认真学习贯彻党的十九大精神,就必须适应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要求,以党的政治建设为统领,以坚定理想信念宗旨为根基,抓住党的建设和组织工作中存在的热点难点问题,持续加强党的政治建设、思想建设,不断深化基层党组织建设,着力打造高素质专业化干部队伍,全面增强党的执政本领。  以清醒的政治意识引领组织工作。习总书
[摘要]中学语文课堂应该确立学生的中心地位,激发学生学习的主动性,把课堂话语权还给学生,更好地提高教学效果。  [关键词]语文教学话语权学生  [中图分类号]G633.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6058(2015)310018  初中语文新课程的课堂教学要以学生为中心,课堂教学要激发学生主动参与课堂教学的主动性。长期以来,教师在课堂上只顾自己讲课,不顾学生现场的表现,机械执行既定的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