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三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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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离世整整一百天了。
  孩子出生百日,要庆祝;人殁百日,要祭奠。生者与殁者,这都是一个重要日子。
  我们来到墓地时,父亲的新坟已经长出了稀疏的杂草。葬礼上那根用作招魂的柳树棒子还插在坟头上,上面拴着的草纸在风吹雨打中不见了踪影,却抽出了几根细小的枝条在寒风中抖动着绿意,像父亲对人世的留恋和不舍。
  墓地在一座水库大坝的下面,面积本来不大,还被大坝挤占了一部分。爷爷奶奶的坟墓紧贴大坝,父亲就躺在他父母的脚下,其位置处于整块土地的中心。躺在里边的父亲头枕西山头,脚蹬东山崖,应该是妥帖舒服的,这完全满足了他生前的心愿,也让我感到了稍稍的心安。
  父亲认真考虑自己身后的归宿问题,是在连遭两场大病突袭之后。像一个久经沙场的拳击手突然挨了致命的两击,再也没有向命运反击的气力,只能向无情的岁月认输。也许就在此时,他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生命的终点。
  2012年深秋的一天,母亲来电说,父亲因为墓地的事,心中烦闷,吃不香睡不好,天天唉声叹气,怕时间长了身体再出毛病,让我抽时间回家商量一下。我问,墓地的事咋了?母亲说一句两句扯不清,让我回去再说。我周六赶回老家,父亲与往日见我时大不相同,一副郁闷不乐的样子。仔细一问,方知原委。
  村子里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墓地。墓地是家族的历史,也是村庄的记忆。苍松翠柏覆盖的墓地,肃穆庄严神秘,是村庄这棵老树错综复杂的根。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文革熊熊烈火中,墓地被当作封建残余毁掉了。古老的墓地还原为生产队的良田,改革开放后又承包给了个人。虽然现在家族的墓地还在使用,但已是别人家的责任田,不能留坟头修墓碑栽松柏。
  我们李家的墓地被外姓人家承包着,承包人论起来还是远房亲戚。母亲讲,父亲两场大病之后,就经常去墓地转悠,给自己百年之后选个称心如意的归宿地。他最终想躺在我爷爷奶奶脚下的空地上,永远守着自己的父母。可不知为什么,承包人不同意父亲的想法,他让父亲占紧贴大坝与爷爷平行的地方。人活着有长幼之分,死后亦然。和自己的父母平起平坐,父亲自然不同意。母亲又托人从中斡旋了几次,还是没戏。父亲自此郁闷起来,天天耷个脸,不言不语。母亲着急起来,就让我出面再去协商此事。由我出面协商,母亲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是我是父母唯一的儿子,从礼节上应该去;二是我在县里当个小干部,有点面子。
  我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心里一阵难过,鼻子酸酸的。说实在的,尽管父亲得了两场大病,我内心还从未把父亲与死亡联系在一起。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永远是坚强的,一生遇到过许多灾难,都没有击倒他,两场疾病就能把他拿下?父亲的身体一向很好,极少生病,偶尔的小病小灾都被他不声不响地扛过去了。当他因为脑血栓躺到病床上时,我感到惊愕,好长时间不相信这是真的。父亲身材偏瘦,血压正常,怎么会得这种病?据医生分析,父亲得病的原因有两种可能,一是父亲连续几天在山上忙着种花生,饮不上水,身体缺水所致;二是父亲长期抽烟引发。我查阅了有关资料,抽烟确实是导致脑血管出问题的原因之一,但应该对于偏胖或血压异常者更有可能,所以我更相信第一种原因。母亲讲,父亲那几天为了赶墒情种花生,头顶星月两头不见明在山上忙活,吃晚饭时,突然感到手不听使唤,筷子几次掉到地上。父亲并未在意,还认为是劳累过度,休息一下就好了。可第二天早上,右胳膊抬不起来了,右腿也没了劲。母亲感到了事态的严重,忙打电话给我。当时我正在外地出差,就委托同学将父亲接到医院。我从外地赶回来时,父亲半个身子已不能动了。
  父亲在医院住了十几天,我和妹妹轮流值班看护。这是我和父亲单独相处最长的一次。父亲一生威严有余,缺少亲和力,在我们兄妹面前总是一副威严的神态,动辄说教呵斥,很少与我们交流。在他面前,我们像老鼠见猫,能躲则躲,大气不敢出。我工作之后,自觉翅膀硬了,长期的压抑情绪如岩浆喷发,与父亲有过几次激烈的正面交锋,结果是两败俱伤,加重了父子间的隔阂。
  而此刻,在我眼中大山一样的父亲,却轰然倒在了床上,如一摊扶不起的泥。我感到窒息难受。父亲真的老了,无论他承认不承认,严酷的事实无法改变。在此期间,我给父亲洗过一次脚,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给父亲洗脚。如果父亲身体行动方便,我想这样孝顺他一下,他绝对不会接受。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他坚决不在床上大小便,仍然挣扎着上厕所。我端详着父亲的双脚,心中如倒了五味瓶。这是怎样的一双脚呀,脚掌如铁,皮肤乌黑,青筋暴突,像污泥之下有数条蛇在蠕动。父亲在工厂干了三十年,白天在厂里上班,晚上赶回家中帮母亲干农活,每天往返五六十里地,一辆“大金鹿”自行车彻底散了架。退休后回村承包了五亩山地,栽树木种庄稼种蔬菜,起早贪黑,一干又是二十年,一天也不肯歇着。长年超负荷的劳动透支了父亲的身体,他双脚变形,筋骨受损,晚年时常全身疼痛。后来我慢慢理解了父亲,虽然他外表严厉,但内心对孩子的爱并不少,他为我们像一盏灯熬干了自己。
  好在及时救治,父亲逃过一劫。除左腿留下了一点后遗症外,其余并无大碍。推车挑水之类的重活不能干了,一些轻活并不受影响。我们本想父亲的劫难就此过去了,心中感到庆幸。谁承想,仅仅过了一年的时间,疾病的魔爪再次伸向了父亲。
  一切都毫无症兆,父亲被突如其来的腹痛折磨得死去活来。刚开始认为是胃疼,在村卫生室打针吃药没有效果,且疼痛的间隔越来越短。我得知情况后,迅速将父亲接到医院。经过一番检查,确诊为心肌梗塞。父亲心脏中的一截血管已堵塞了90%。县级医院的医疗条件有限,与医院协商,从北京请来专家为父亲安放了支架。
  兩次病魔的侵袭,击中的都是父亲的要害部位。父亲的生命好像被掏空了。眼前的父亲,像一片树叶,在门里门外飘来飘去。我真的害怕,他被一阵风带向不可知的远处。
  关于墓地的事情,都是母亲告诉我的,父亲始终没向我吐一个字。在我面前,他始终保持着作为父亲的权威和尊严。但我心里明白,强悍的父亲毕竟老了,他内心充满了对我的期待。此时,我不能让他失望。我提着精心准备的礼品,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去实现父亲的心愿。事情比想象的顺利,远房亲戚很给面子,痛快地答应了父亲的请求。   从远房亲戚家出来,我如释重负。我和母亲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走进了李家的墓地。正值初秋,墓地里是茂盛的玉米和一些疯长的杂树,不见坟头。如果是路人,不会想到这是一片百年墓地,而是一块普通的农田而已。但对于我,对于家族,那是割不断的根脉,是让李家后人长跪不起的地方。
  母亲指着一片空地给我看,说那就是父亲看中将来栖身的地方。这一小片土地,没有庄稼和杂树,只种着一些蔬菜。真没想到父亲对自己百年之后的栖身之处如此看重。父亲是名老党员,一直以唯物主义者自居,经常教育我们说哪里黄土不埋人。可到了晚年,却对自己的栖身之处如此看重,甚至有些计较,我真的有些理解不了。年龄决定心态,也许我还未到父亲的年纪吧。
  两场劫难之后,父亲度过了五年多的平静日子。
  2014年12月下旬,妹妹从日照打来电话,告诉我父亲肺囊肿发炎住院了,还让我不用担心,打几天针就会好的。我本想赶过去看看,怎奈年底工作乱成一锅粥,就决定元旦放假一并回去。
  元旦当天,我驱车数百里赶到这家海滨城市的医院。
  父亲还在打针,脸膛红润,气色很好。见到我,表现得很高兴。我向医生询问病情,医生说打了七天针了,咳嗽不要紧了,但发炎的囊肿并未缩小,可能是药力达不到。医生拿CT片子给我看,父亲肺部有一个拇指肚大的洞,这个黑洞就是发炎的囊肿。我仔细看着这个洞,像黑夜中张开的神秘大嘴,在贪婪地吞噬着什么。也许由于直觉,一种不祥的预感向我袭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已经打了十天针了,每天打上七八袋各种消炎药,一个小小的囊肿竟然没有一点变化,难道这囊肿变成了石头?我对这家医院的水平产生了怀疑。
  第二天,我让北京的朋友联系专家给父亲诊疗。朋友当天就联系好了专家,让我把父亲做的CT片子发到专家的邮箱。很快就有了结果,经专家诊断可能是肺癌,并且已经扩散至胸腺。我顿时就蒙了,仿佛看到父亲肺部的洞变成了血盆大口,正一点一点将父亲吞了进去,一丝声息都没有。我没敢告诉母亲,只把消息告诉了妹妹。妹妹当时就哭了起来。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我拿着父亲所有的检查结果,赶到省城医院。我同学是这家医院的脑血管专家,他给介绍了一位肺病专家。专家说,父亲已经是肺癌晚期了,还有几个月的活头。他让回去做一下活检,确认一下癌的类型,再拿治疗方案。我如跌落进冰窖,浑身发抖,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同学建议不要再给父亲做任何治疗。他说,病情发展到这种程度,以父亲现在的年龄及身体状况而言,任何治疗都只能增加老人的痛苦,弄不好还会加快老人离世的步伐。后来事实证明,老同学的建议是对的。
  我深深体会到,面对亲人死亡的到来,束手无策,坐以待毙,那是一种钝刀割心的感觉,一种精神上的凌迟。隐隐的疼痛贯穿漫漫长夜,泪水被黑夜吸尽。
  尽管同学给了我放弃给父亲治疗的建议,但面对站在死亡边缘的父亲,真的无所作为,我良心上怎么也跨不过这道槛,况且心中还残存着一丝希望,期盼奇迹能够发生。于是,我再次与省城的同学联系,告知了活检结果,希望给拿出一个治疗方案。同学理解我的心情,与专家商量后回电说,可简单做一下放疗,但千万不要化疗。
  做放疗,一个疗程就是二十天。弄不好病情就会露馅。如何糊弄过父亲,我是动了一番脑子的。我对父亲说,省城的医生看了你的病情,因为囊肿的位置比较特殊,消炎药使不上劲,下一步需要用烤电的方式把囊肿烤下去。父亲没有怀疑,痛快答应了。
  为期一个月的放疗开始了。父亲对自己的病情十分在意,每天都是主动催着妹妹按时陪他去医院,稍晚一点就发脾气。我曾陪父亲去放疗过几次。看到那些排队放疗的人,一个个脸色黑黢黢的形同枯木,身轻如纸,在与死神作着最后的争斗。人离死神越近,求生的欲望越强。一种莫名的悲哀从心底油然而生,我感叹命运的无常。在放疗等待室中,墙上挂着与肿瘤有关的知识以及放疗的注意事项,难道父亲熟视无睹,对自己的病没有一点怀疑?但父亲从来没有问过,像一个听话的小学生定时来,做完就走,从不多言多语。是知道了不愿说破,还是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也许父亲早就对自己的病产生了怀疑,只是他没有勇气戳破这张纸罢了。
  我从网上查了鳞状肺癌的病因,得这种癌的人,90%以上是由于抽烟引起的。父亲是个抽烟的“瘾君子”,从十五六岁开始,一抽就是五十多年,直到得了脑血拴不得不戒烟为止。
  所有人都相信父亲的病是他长期抽烟所致,我也相信。但我信得不够坚决,不够理直气状。因为我心中有一个结,这个结随着父亲病情的加重,慢慢变成了一座山压在我心上,我感到窒息,夜里经常做噩梦。我猜测,父亲的病不仅仅因为抽烟,也许还有一个我不愿想、不敢想的原因。
  父亲于上世纪90年代初退休。那时,乡镇企业发展风起云涌,如雨后春笋,企业急需大量技术人才,像父亲这样的退休工人很多都被企业聘去,且待遇不低。父亲干了一辈子维修工,技术一流,各种技术比武获奖无数。一些企业知道父亲的含金量,多次请他出山,并且开出优厚的待遇,父亲却不为所动,天天和几亩山地较劲。我那时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激情昂扬,充满梦想,对父亲的态度实在不理解,觉得父亲保守迂腐,一身好手艺白白浪费掉了,真是可惜。我回家做父亲的工作,他却油盐不进,根本不吃我那一套。我和父亲发生了激烈争吵。父亲气得脸色苍白,抬手要打我,看到我梗着脖子不服气的样子,也许觉得儿子已经长大,再打不合适,无奈放下了手。后来,我又联合妹妹给父亲施压,把母亲也拉到了我们这边。不知是父亲迫于我们的压力,还是自己想通了一点,他被请进了一家离村子只有几里地的小化工厂当技术员。那个年月,许多小企业像一现的昙花,建得快倒得也快。父亲干了一年,小化工厂就倒闭了。父亲一分钱也未拿到,三百多天的汗水全打了水漂。更可怕的是,这种作坊式的小化工厂没有一点防护措施,直接接触有毒气体。父亲离开化工厂后,老是胸闷咳嗽,几年后才慢慢好了起来。
  父亲的病是不是与此有关?
  或者,是诱发此病的原因之一?
  如果真是如此,我的罪过就大了。
  这种折磨,无人能够理解。
  悲催的是,我永远得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了。心中这个结,一辈子都无法解开。
  我将永久活在不安和愧疚里,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
  一个月的放疗,有了效果,父亲肺上的洞扩展明显慢了。代价也是巨大的,他的身体彻底垮了,如一尊风吹雨打的泥塑,随时都会倒塌下去。经医生推荐,父亲开始吃凯罗特。这是一种外国进口的抗癌药,几百元一片。我从有关资料上知道,这种药只对腺状型肺癌有效。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也许奇迹真能出现呢?当人走上绝境回天无力时,就把科学抛在了脑后。
  父亲的病情还是一天天在加重。開始间隔性发烧,每隔十天半月就住一次院。后来隔三五天,最后天天发烧,全靠打抗生素、激素维持。发烧的原因,主要是放疗时留下的创伤在发炎。这时我后悔没听老同学的建议,如果不做放疗,父亲的身体垮得不会这么快,以自身的抵抗力,或许还能多坚持一些日子。
  父亲最终没有逃过这一劫。2015年8月24日下午5点,父亲因肺癌引发心脏衰竭,永远离开了我们。他走得安详平静,没有留下任何话语。父亲一生爱干净,临走前没忘记让母亲给他擦了擦脸。
  我想,父亲之所以离去得安详平静,也许是因为他早就有了称心的归宿之地。
  (标题书法:李林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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