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顾】
与裴知重逢后,萧晨想得最多的是:怎样接近裴知,怎样倒追裴知,怎样搞定裴知……终于,萧晨找到了门路,打定主意从司空良身上下手,先去探病、再送墓地,萧晨一步步地接近夕日男神,却不料,在墓地里将人吓晕。
第五章、
在台上任我唱
裴知的黑色路虎停在医院大门口的街边,车子启动着,热风空调呼呼呼地吹,后备箱却整个敞开着。萧晨裹着裴知的大衣坐在后备箱里,她小腿垂下来够不着地,晃晃悠悠、喜滋滋地看着裴知搬漆盒过来。
“你这里面装的什么?”裴知皱眉惦着漆盒,大概有十斤重,她是怎么拎过来的?
萧晨晃着腿擤鼻涕,说:“粥!”
她嗓子都哭哑了。裴知皱眉,心想不过是以为他走了,怎么就哭成这样呢?
打开漆盒,裴知更加对萧晨刮目相看了。“萧大师,你是练过举重吗?”他看着漆盒里那个带盖的大砂锅,问道。
什……什么?萧晨茫然地看着他,是说她手上老茧粗糙的意思吗?
她不说话,萎靡地垂着目光,睫毛在眼睛下方投射出两片可怜的阴影。裴知想到十二年前的她,叹着气伸出手去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叮……萧晨从头顶到脚指头过了电了!血气上涌,脸“轰”地一下热了。
裴知没有在意身旁的人通没通电,他打开砂锅盖子看了一眼是皮蛋瘦肉粥,又原样地盖了回去,只拿了一个配粥的窝窝头坐在萧晨身边一口一口地吃。萧晨见状,结结巴巴地开口劝他喝粥道:“这、这是我们山上做得最好的粥,你尝一口吧!皮蛋是食堂师傅自己腌的,肉也是食堂师傅自己的!”
吃着窝窝头的裴知停下了咀嚼的动作,萧晨差点儿咬了舌头,连忙纠正道:“食堂师傅自己养的猪!猪肉猪肉!”
裴知啼笑皆非地看着她,这孩子,要说可爱真的是挺可爱的。
可能是她的急切真诚令人不忍,或是这夜深时分格外容易吐露心声,他竟然难得地对人解释起来,说:“我最近吃素。”
“啊?”萧晨想了想,猜测地问道:“是不是因为司空良的爸爸?”
R县当地的风俗,父母过世,儿女三个月内不吃肉食。
裴知有些意外她居然知道这样的老规矩,对她微微笑了笑,点点头。
“可司空良自己下午还在那里吃肉脯呢!”萧晨很痛快地出卖了老同学。
“他从小在C市长大的,不知道这些。”而且司空良最讨厌吃素。
裴知吃了一个温热软香的奶味窝窝头,胃里揪着的感觉舒缓了许多,头晕也好了。他想着萧晨十二年前的事该从何问起,手指在漆盒上轻轻一弹,仿佛闲聊一般问道:“这就是你做的雕漆?”
萧晨看看那只遍地牡丹图雕漆漆盒,笑了。“这是雕漆没错,不过不是我做的,这种叫剔彩——你看这颜色有红、有黑、有绿色。我最拿手的是剔红,就是只刷红色大漆,刷十二层,我在上面雕刻图案。”她也学他那样手指在漆盒上一弹,骄矜地说道:“这个要是我做的,价格能买你这车十辆。”
“果然萧大师要我一千万是个珍贵的友情价。”裴知笑了,笑容冲昏了萧大师的头,萧大师头晕晕地靠在后备箱车壁上,感觉自己肚子里吸满了氢气,下一刻就要从这车厢里飘起来。
色令智昏。
萧晨从手腕上褪下一串沉香木,手串打结处坠着一个指甲大小的剔红屏风,她在裴知面前晃了晃,道:“这个给你,可以解下来编绳子做个手机链。”
“这是——”裴知看着她手指尖上捏着的精巧剔红屏风,迟疑地问道,“牌位?”
“……这是一个屏风!”萧晨觉得自己这梦都有点儿醒了!气鼓鼓地道:“我第一次担纲大型剔红雕漆作品成功后做了一个等比例缩小的,你看着上面的图都有,红豆生南国。”
“啊……”裴知捧场地点头,一本正经。
其实光线这么暗、屏风还没她一只眼睛大,红彤彤的哪看得出来什么红豆和南国?
“这么有意义的作品,你自己留着,好好保管。”他说道,“我其实不用手机链,那个是司空良嫌弃太难看了,我才随手挂着的。”
哦,這样啊……
萧晨拉起他手,将手串直接给他戴上,道:“我其实也嫌这个难看,你就也随手挂着吧。”
她戴的时候绕三圈有余,戴在他手上只绕了两圈。百年沉香木又经她数十年的日日盘桓摩挲,稳重圆融的木色与裴知很配。
“嗯,不错。”萧晨玩笑地拎起他手晃了晃,道,“就这么戴着吧!”
裴知不太懂古玩珠宝这些,只觉得这木头香气微苦微甜,闻起来脑中挺清醒,很好。他看看手串又看看她,说:“好,那谢谢你。”
夜半街边的车里,披着他大衣的女孩子垂眸一笑,像池塘里静静绽开骨朵的莲花,裴知感到自己心里一动,然后他立刻就想到了原因:这木头香气果然提神。
“你上贺家山的时候,想过自己会有这样功成名就的一天吗?”裴知声音低低地继续问她。
萧晨没有防备:“没有,那时候我只想有口饭吃。”她怀念地笑着,放松地回答道,“我上山的时候贺家山的日子很难,我师父一个人做活。说起南国雕漆,出名的是岑南柳家……其实我去贺家山的时候也只想过学门手艺,没想什么以后,更没想过要做南国雕漆的传承人。”
“你那年才十六岁。”裴知引了一句,萧晨自然而安地说:“是啊!十二年啦!我刚跟着我师父学雕漆的时候,大漆过敏,有几次差点儿没命了——”
萧晨的话戛然而止,车内暖意融融的气氛也好似冷了一度。她慢慢地转过头去,目光盯住裴知的眼睛,冷静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上山那年是十六岁?”
还挺机灵。裴知很轻地叹了口气,直言问道:“为什么辍学?那件事之后,你们家应该收到了一笔给你出国留学的费用,难道没有吗?” 出国留学的费用……那笔钱?凉意从萧晨的后脑勺爬上来,她昏热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
“钱啊,有啊,一大笔钱。”萧晨语气淡淡地答,她知道裴知正看着她,她却盯着看路边被风卷起的枯叶,道,“原来是你们家给的啊?我就说嘛,那群小流氓一个个都穷得叮当响,哪儿来那么多钱赔偿。”
“所以……为什么你还是辍学了?”裴知坚持重复地问。
萧晨眼底又浮现那种淡漠疏离的神色,她就那样看着裴知,微微一笑,道:“你为什么今晚会出现在静山陵园呢?”
裴知不答,她笑得更冷了,道:“怎么,你盯着我不想回答的问题一个劲儿地问,我就不行吗?”
“我爸很多年没见过我妈了,明天她要去静山陵园……我过来先告诉我爸一声。”裴知表情淡淡地说完,看向萧晨,道:“该你了。为什么辍学?”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萧晨沉默了半晌,低声道歉。
裴知摇摇头示意没关系,然后以眼神继续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不想念书了就辍学,跟钱没关系,跟司空良也没关系,你不用担心我会报复他。”萧晨重新靠回后备箱车壁,不过这次是因为太过疲惫,她神色倦倦地道:“当年那些……我要报复也是找他们,司空良是无心的,我很清楚。”
司空良只是恶作剧而已,那些小混混、人渣、该死的东西,是他们起了邪念要强暴她,而将事态恶化的人其实是萧晨自己——她一开始有很多机会逃跑,但年轻气盛的她选择了抄起板凳以一挑十,被打伤了的混混们掏出了弹簧刀,差点儿将她捅死。
只有知道了弟弟的恶作剧之后不放心、赶来收拾残局的裴知是无辜的,最后却只有他伤得最重。
“行了!”萧晨一边凄惨地笑,一边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我也受够你了!你这么不相信我,我修完宅子以后再也不……”
“我相信你!”裴知斩钉截铁地打断,“我追问,是因为亏欠你,毕竟事情是司空良引起的。”
萧晨哽咽得无法说话,只是摇头,一边落泪一边不停地用手擦。
裴知被她哭得心中更难受,声音柔和到这辈子最温柔的程度,道:“真的,萧晨,我只是想问清楚,然后有机会弥补你。”
萧晨本来哭得好好的,这会儿却被他的话逗笑了:“怎么弥补?钱吗?钱,我比你多吧?”她擦着眼泪,鼻音浓重道,“我现在……好像只缺男朋友,难道你要弥补我一个吗?”
裴知皱着眉不说话了,这沉默让萧晨很尴尬,她正要说是开玩笑的,却突然听到他说:“如果你看得上的话——”
嗯?萧晨“刺溜”一下竖起耳朵。
“我打也会打到司空良向你求婚。”
这是来自裴知的郑重承诺。
萧晨一脸蒙,抬眼呆呆地看向他。
我……我去你三百六十五度的司空良!我还要你打到司空良娶我?你不如打我吧!我让你看看,你打死我我都不嫁司空良!
“你!”萧晨气疯了,披头散发、红肿着眼睛吼他:“你留着司空良自己结婚用吧!”
这时候要是手头有把电锯,她非得把他的车锯成十八块不可!
贺家山上生机盎然的清晨,云里雾里的朝阳光芒淡淡地从已经爆了绿芽的树枝间升起,大丛大丛的迎春和西府海棠披着露水,花朵初绽。
贺小雪从山下晨跑而来,她穿着贴身的最新款粉白色運动服,黑长直长发扎起一丝不乱的马尾,随着她的跑动优美地晃动。她脚步轻快地从花丛间过时,纤细的小腿仿佛山间灵秀的梅花鹿;而蹲在大石板前刷牙的萧晨,被叶太太铰过的头发还没来得及修剪,随手绑着个道姑头,身上灰色的运动服宽松得像麻袋,而且她满嘴的牙膏沫,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边刷牙一边困顿地垂着头。
路过的学徒和工人们都默默地看贺家山这两位除了性别一样,其他都不相同的当家——上天很公平的,给贺总美貌就不给她手艺;给萧大魔王一双所向披靡的手,就不给她穿衣打扮的那根筋。
贺小雪停在萧晨不远处的大树下,认真而优美地做着肌肉放松操。胖美人依彤含着粉色牙刷走过来,嫌弃地看着俯身翘臀的贺美人,低声抱怨道:“哼……都瘦得像根豆芽菜了。”
“师父,我问你,”依彤撒娇地戳萧晨,道,“如果地球上只剩我和贺小雪两个女的,为了人类的繁衍生息,戚鹤尧会选她还是会选我?”
萧晨困得脑袋前后晃动,被她一戳顿时往后栽去。一只手及时稳稳地托住了萧晨的后脑勺,同时小病的声音冷冷地响起,道:“我选择人类灭亡。”
依彤嘟着樱桃小胖嘴哀怨地看向小病,小病将手里的人推回原处,冷酷地转身走向食堂。
“嗯?”萧晨被推醒了,睁着迷茫的眼睛四处看,喷着牙膏沫问道,“什么啊?怎么了?”
依彤叹口气道:“没什么!”她怜爱地抚摸了一下她那一脸迷茫的师父,“刷牙的时候要专心,乖啊!”
贺小雪本来也支着耳朵等萧晨的答案来着,被戚鹤尧扫了兴,她脸色冷冷地走到大石板旁边,假装洗手,瞥了蹲着的萧晨一眼:“喂!”
萧晨含着一口水漱口,仰着脖子“咕噜咕噜”个没完,压根儿当没听见。贺小雪等了片刻,咽下一口气,挂上笑脸说:“尊敬的萧工,本经理有话对你说。”
萧晨把漱口水吐出来,神清气爽地说道:“放!”
噗……依彤被漱口水呛着了,贺小雪不敢瞪萧晨还不敢瞪她吗?当即就目光冷冷地瞪到依彤回屋洗漱去了。
萧晨还在那儿懒懒地洗漱着。贺小雪叹出一口浊气,自我心理建设完毕,她心平气和地对萧晨说:“第一件事,日本古泉的漆艺艺术家来华交流学习,行程里面有安排参观岑南柳家雕漆厂这个环节,柳明亲自打电话来请我们过去给他撑撑场子,听说日本人里面有好几个漆艺大家。”
“你去呗。”萧晨吊儿郎当地笑着说。
“萧晨——”贺小雪真是受不了她了,“你就不能格局稍微大一点儿吗?再怎么说,咱们跟柳家都是中国人,柳家要是在日本人那里丢脸,咱们南国雕漆一起跟着丢脸!你以为柳明是喜欢你才请你去吗?人家柳明都知道先一致对外!”
萧晨笑得更欢乐了,她在石板上坐下,跷起二郎腿挑着眉看着贺小雪,道:“日本艺术家要找南国雕漆交流学习,为什么不上贺家山?市里和民协的领导哪个定的柳家?你说!我现在就过去当面问个清楚。”
肃杀之意渐渐在萧晨周身浮起,她笑得越来越冷,道:“如果柳家不是主动争取的,我立刻下山去柳家待到日本人走为止,他们家场子我包了,不管日本来几位艺术大家,我一个个单挑,输任何一场我萧晨剖腹自杀!但如果这是柳家主动争取的……”牙刷在萧晨手指间飞快地转着,没有利刃锋芒也显得非常危险,“或者有谁在里面推波助澜,搞什么联盟之类的阴谋诡计,那我也立刻下山去柳家,我坐在他们雕漆厂门口,场子我也包了,去柳家提货的客人、去参观的团队,我一个个给他们讲讲什么叫雕漆,什么叫垃圾。”
贺小雪默默吸了一口气,然后仿佛根本没提过什么日本人与柳家,她神情淡淡地开口说道:“第二件事,昨晚我认真、仔细、彻底地考虑过了,红豆鎏金漆的专利必须属于南国漆艺工作室,这是我的底线,没得商量!但是——”
贺小雪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折成方块的合同、展开后递给萧晨,道:“这是我连夜草拟的合同,只要你签字,今后有关红豆鎏金漆专利产生的所有利益,我分给你四成。你也感受一下我的诚意,别总是这么铁板一块,这件事真的闹僵了,我们两败俱伤,又有什么好?”
“我不缺钱。”萧晨毫不动摇,淡淡表情地道,“专利不可能给你。”
“你在工作时间研发的一切成果都属于我们工作室,你自己签的合同你得认,这专利由不得你不给!”贺小雪气急,道,“我姐虽然死了,也不影响你合同的法律效力!”
她意思是当时签萧晨的人是贺小满,但合同主体的甲方是南国漆艺工作室,所以合同依然有效。但脱口而出的话不够婉转,萧晨顿时像只被插了一刀的野兽,穷凶极恶的眼神极为吓人!即便她手边没有电锯,贺小雪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求生意识令贺小雪快速运转脑筋,立刻甩锅道:“对了!你昨晚是不是去见叶怀远了?他到现在还以为我姐是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他呢,呵呵,男人!”
是啊,男人。爱到生死相许的地步,她突然说要远嫁欧洲,他竟然也信。萧晨想起叶太太傲然抚着孕肚的样子,窒息和心痛又像潮水漫了上来,呼啸着要淹没她。
那天在婚礼上,要不是裴知的突然出现,萧晨几乎要领着叶怀远的领子问一问:你真的爱过我们家小满吗?
“这个周末是要去看我爸了吧?我下山去买点儿他爱吃的零食。”贺小雪趁着萧晨出神成功地脱身,捏着她连夜草拟的合同逃之夭夭了。
萧晨过了好久才僵着腿站起来洗脸,打开水龙头,她将脸浸在清晨的山泉水里。水下的窒息要比在空气里无端地不能呼吸合理一些,所以这段日子她总是这么做。
裴知……无边的痛苦里,仿佛一道光射进来,萧晨模模糊糊地想到,待会儿能见到裴知!用带着烟草和薄荷气味的温暖大衣裹住她的裴知、她从高高的后备箱里跳下来时伸手给她扶着的裴知、深夜送她回来后用车灯照着路,直到她走进门卫室的裴知。
“呼……”萧晨从水里抬起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今天这窒息的感觉竟然说散就散去了。
裴知一大早在公司开了三个会、处理了五份文件、骂跪了三个工作失误的部门主管,再开车到C大家属区楼下,刚好九点。
九点四十的时候,衣冠不整的司空良连滚带爬地上了车,T恤下摆半个卷着,头发梢还在滴水,却忙着“嘿嘿嘿”地对他哥卖萌:“对不起,迟到了。”
裴知面无表情地抬手,司空良吓了一跳,猛地往旁边一躲,狗头“咚”的一声磕在车窗玻璃上,裴知的手这时已经拿到了备在车里的毛巾,扬手扔在小混蛋头上。
小混蛋松了一口气,像只落水狗一样晃动着他湿漉漉的头。裴知把墨镜戴上,唉,眼不见为净。随后,他不耐烦地问道:“妈呢?”
“打早饭去了。”小混蛋话音刚落,陈教授拎着一袋肉包子上了车,同样的一连声的“对不起”、“迟到了”。
车厢里弥漫起猪肉大葱馅的“迷人”味道,某人早上只喝了一杯黑咖啡的胃抽搐了一下。他忍无可忍地命令道:“你们,下去吃。”
“不用,快走吧!”陈教授咬了一大口肉包,道,“我下午还有课呢!”
嗷——司空良也咬了一大口肉包,还递到裴知嘴边:“哥!给。”
裴知默默启动了车,一个甩尾漂移,黑色路虎咆哮着冲出了C大家属区。
一直到静山陵园,裴知还是黑着脸的状态。萧晨站在墓园最高处的一个空墓地等他们,看着那母子三人一路拾阶而上。
陈教授和司空良都是黑色的休闲风格外套,唯独裴知一身黑色正装,一丝不苟。长至脚踝的黑色长大衣衬得他更加身姿挺拔,脸上一副墨镜遮住了他轮廓深刻的眉眼,从萧晨的角度看去,他紧抿着的薄唇更令人瞩目、心碎。
刚才上来前她去裴知昨晚站着的墓地看过,他长得很像他爸爸,可他爸爸笑起来那么温暖和气,他怎么就不爱笑呢?
“萧晨!”司空良隔着老远就叫她,挥舞着手像个弱智儿。不过今天萧晨没有嫌弃他,因为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裴知,看都看不够。
“嗨,司空良。”
“阿姨您好,我叫萧晨。”萧晨简单地跟那两位打了招呼,然后她看向裴知,尽量克制着自己,语气平淡地对他说:“嗨,裴知,又见面啦。”
小满看到了吗?!萧晨心里雀跃地大喊,这就是我说的……裴知,你看他是不是超帅的?!
墓园里初春的风像是贺小满的回應,轻轻、轻轻地拂过萧晨发烫的脸颊和耳旁的碎发。
裴知摘了墨镜,冷淡却礼貌地向萧晨点点头,道:“早上好。”
他收起墨镜时,左手手腕上沉香木手串一闪而过,萧晨心头“咕嘟”涌出一口超级甜的味道。
“妈,哥!你们看这块墓地,我爸一定喜欢这里!”司空良走过去把手搭在萧晨肩膀上,与有荣焉道:“萧大师出马才能买到的,这是整个墓园的墓王位置!一排就这两户,景色和风水都是最佳!”
陈教授和裴知绕着墓地看周围的环境,裴知路过萧晨身边时,把弟弟的狗爪子从她肩膀上捏了下来。
哎呀……萧晨不动声色地看着远方,心里的超级甜都要发酵成酒把她醉倒了。
这什么地方,勾肩搭背的没个正经样子!裴知心里却在骂他不懂事的狗弟弟。
“确实很好。”懂风水的陈教授看了一圈说,“哎?那边是什么情况?”她疑惑地看着隔壁的墓地——有碑却无遗照,墓碑上只刻了“裂帛之墓”“风雪客暂立”两行字,那刻文倒是字体圆厚流畅,极显刻字人的雕刻功底。
萧晨垂着眸不说话,司空良和陈教授以为她不知情,裴知却注意到那“裂帛”墓碑的样式和他们面前的空墓碑是一样的。仔细再一看,面前空墓碑上、有被铲去了刻文的痕迹。
铲得不算干净,正中的亡者名字最后隐约可辨是半个“客”字。
昨夜她独自在墓园干的活儿,就是铲这个?裴知突然觉得有一些事联系在一起,一个重要的信息呼之欲出,正要再仔细分辨,司空良却突然跳了过来,开心说道:“哥!萧晨说请我们下山喝今年的新茶!”
小混蛋整个人撞过来,裴知又在入神地想事情,差点儿被他一头撞得栽在墓碑上。正要熊他一顿,抬眼看到萧晨眼神闪闪地盯着自己。被逮个正着,她立刻埋头看向地面,还马上蹲下来严肃地观察脚边的一丛野草……裴知一愣,竟然就放了小混蛋一条生路,没跟他计较。
待到春风二三月,石炉敲火试新茶。
今天恰好是春分,萧晨把裴知他们带到贺家山附近的茶园品最金贵的明前茶。茶树越过一个冬天,营养物质含量积攒丰富,此时掐下它第一次萌发的嫩叶制成茶,葉肉肥厚紧实、香气强烈。茶园里今天开始制作这明前茶,一走进来满园茶香。支起小轩窗,四人对坐笑谈,茶还未上,人已心旷神怡。
茶园的主人跟萧晨熟悉,亲自端来第一道淡茶给客人们漱口,萧晨正在答陈教授感兴趣的榫卯工艺问题,茶园主人对她眨眨眼,道:“见家长?”
萧晨和陈教授面面相觑。
陈教授对茶园主人玩笑道:“这位可是我的老师。”
“别啊!”萧晨也一脸玩笑神色,看了眼裴知,道,“您看您有两个这么出色的儿子呢,万一哪天我看上了他们当中哪一个,碍着跟您的师徒名分,我不好下手。”
“嗯……”陈世妜沉思一秒,然后严肃地看着萧晨,道:“来,晨晨,给妈再讲讲榫头的部分。”
司空良哈哈大笑,一旁的裴知正就着热茶吃茶点,司空良笑倒在他身上,他面无表情地推开弟弟的狗头。
“萧晨,你看上我还有的商量,千万别看上我哥!”司空良掰着手指头念念有词地数了数,然后指着萧晨爆笑道:“你完美地避开了我哥所有的择偶条件啊,哈哈哈……”
萧大师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却还得宠辱不惊地笑着,道:“哦?怎么说?”
裴知先端起清茶来漱口,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司空良已经在那里“吧啦吧啦”地对萧晨嘚瑟道:“你听我给你说啊,我哥喜欢女孩子年龄二十二到二十五岁之间——你比我大三岁还是四岁来着?我都二十四啦!我哥喜欢身高一米六到一米七之间的温柔女性,咱们跳过温柔这部分,先说身高啊,哈哈哈哈……萧晨你一米——唔……”
裴知,面无表情地用茶点塞住了他弟弟的狗嘴。
“这个白玉糕很好吃,”他捏起司空良脸颊强行塞入第二块,道,“多吃点儿。”
司空良噎得翻白眼,总算是不能再说话了,裴知端起茶盏灌他水,却突然听到萧晨声音淡淡地说:“好啊,我了解了。以后碰到符合条件的,我介绍给你啊,裴知!”
这叫裴知怎么回答呢?好像也只能道:“哦,谢谢。”
“不客气。”萧晨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咬牙切齿地笑着说。
茶园主人这时珍重地端来今年第一捧新制出炉的明前茶,茶香似入魂一般醉人,大家都不再说话,萧晨是因为自己的小心思,裴知三人却都是因为想起了司空豪。
司空豪爱茶,十几块钱一斤的粗茶可享浮生半日闲,价值千金的武夷山大红袍怎么样,兴之所至也可拿来做茶叶蛋。这么洒脱浪漫的一个人,说不在就不在了。
裴知黯然出神。一旁的司空良低下头去,眼泪掉在裤子深色布料上,他连忙扭过脸去看向窗外。
“我去趟洗手间。”陈教授倒是神色如常,微笑着站起来。
萧晨和裴知各有心事地不说话,司空良伤心不过三秒钟就闲不住了,缠着萧晨感兴趣地问道:“哎,对了,听说你帮我们家老宅做修复?你什么时候开工?我想去看看!”
萧晨心里还在暴风狂骂“谁没二十四五岁过”,司空良的问题正好能让她名正言顺地瞪裴知,没好气道:“这要问你哥!裴知,你到底要不要请我做漆活儿这一块儿?磨磨蹭蹭的!”
裴知还是第一次被人说他做事磨磨蹭蹭。
“我下午让展曜拿合同给你。”裴知拿出手机点开微信,通过了萧晨前天发来的好友申请,然后迅速拉了一个聊天群组,将展曜和唐志尧也拉了进来。
他一边操作一边向萧晨介绍道:“展曜是律师,昨天你见过了。唐志尧是这次负责组局的,就是他向我推荐了你。”
微信群里,展曜和唐志尧纷纷热情地向萧大师发来问好,萧晨却始终没有出声,裴知疑惑地抬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人,不明白她这突如其来的高冷,问道:“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萧晨迅速冷冷地反问道。
我有怎么了吗?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啊!毕竟二十八岁的我比你喜欢的二十四五岁小女生大了那么多,又不温柔,身高也才一米六二!
所以我前天发给你的好友申请,你今天用得上我了才通过。所以你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顺手屏蔽不给我看你的朋友圈?!二十八岁的矮小、暴躁的女人没有资格看你裴知的日常是吗?!
手机上唐志尧这时发来一份木工瓦匠外包工作室的总体报价单,措辞很客气地请萧大师帮忙过目把关。萧晨看了眼那价格,冷笑了一声,直接点了唐志尧的语音通话。
裴知听到唐志尧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竟然是颤颤巍巍的:“萧、萧大师,您好!您好!”
“你好。”萧晨简洁地说道,“那个价格,你直接砍掉一个零。”
“啊?!”唐志尧声音更颤了,道,“十倍啊……那我以什么理由呢?”
萧晨目光盯着桌上裴知闲闲扣着的修长手指,肚子里那把火烧得更加旺,她说话声音更高冷,道:“你就跟老曲说,萧晨看了你的报价之后,笑了。”
司空良“吧嗒吧嗒”在吃东西呢,被萧晨这句话里的霸气肆虐所震慑,直着脖子默默地咽下嚼得正香的茶点。
可怕!司空良小可爱心里惶惶不安,萧晨怎么也有这样的一面,跟他哥心情不好的时候同一个等级,这么可怕!
而他哥一直在看蕭晨。
作为永盛帝国的暴君,被震住是不可能的,裴知倒觉得萧晨好像是不高兴了。在发脾气找茬?可是为什么呢?好好地喝着茶,谁惹她了?
裴知就这么看着萧晨,看她一指头戳断了语音通话,看她把手机拍在桌上,哒哒哒地点开他的微信,看她神色幼稚地、恨恨地笑着:“头像是二毛啊,挺可爱的。”她用力咬了咬唇,道,“不过你的朋友圈里都发了些什么啊,你屏蔽我,我反而更好奇了呢!”
“什么也没发。”裴知静静地看着她说。
什么也没发,所以才是空白的,并不是屏蔽你。
萧晨……低着头半晌没动弹。
错、错怪他了啊!
还有,一条朋友圈都不发的男人,好酷啊!
看她耳垂都变红了,裴知也没继续说什么,伸手去端起茶盏,借势垂下神色难明的眸。
“我、我去洗手间。”萧晨几乎是抱头逃窜。
茶园主人这时来添热水了,司空良拿起桌上的空碟子,可爱巴拉地问道:“大叔,麻烦您再给我拿几个窝窝头好吗?”
“这个啊,这个还真没有。”茶园主人笑眯眯地说,“其他这几样都是我们家自己做的,这窝窝头是一大早萧大师特地送过来的,全在这儿了。”
司空良有些失望,窝窝头奶香柔软,他哥刚才吃了好几个,他想带一些回去给他哥当宵夜吃啊。
小可爱遗憾地看向他哥——咦?哥,你在高兴什么?笑得那么温柔!
【下期预告】
一场冰球比赛,早到的裴知正在等展曜,电话突然响起来,展大状兴致勃勃地问道:“哎,我请示你一下,我能追求萧大师吗?我最近单身!”
“可以。”裴知说。冰球馆内灯光似乎暗了一度,裴知道:“但是如果有一天萧晨说你对她不好,那天就是你的忌日。”
展曜到了没错,可谁能解释解释,为什么他把萧晨也带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