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罗京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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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年6月11日上午,在北京八宝山公墓,出现了“万人送罗京”这样一个罕见的感人场面。罗京同志的英年早逝,引起了我对18年前一件往事的回忆。
  
  1991年5月16日至19日,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军委主席江泽民同志对苏联进行了正式访问。此访由中联部负责组团,我和外交部另外四位同志跟随江总书记出访,做一些具体工作。央视新闻联播主播罗京也随团做电视报道工作。当他知道我是外交部主管苏联的官员(时任苏欧司副司长)后,恳切地对我说:“我不下几十次跟随党和国家领导人出访,做电视报道工作,每次都由外交部组团。在工作空隙,总要找外交部的同志聊聊,以便多了解一些往访国的具体情况。希望您得空时,也能跟我多聊聊。”罗京当时风华正茂,其声音浑厚凝重,极具穿透力;播音流畅,有如行云流水一般。我对他说:“我与全国亿万电视观众一样,是您的崇拜者。能与您聊天,感到很荣幸!”又说:“从广义上说,咱们是同行。”我见他有点不解,便说:“我搞外事工作,你从事外事报道,咱俩搞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外交!”他听后兴奋地用力握着我的手,抑扬顿挫地说:“好啊,原来咱俩是同行!”
  在访问过程中,他常与我同桌用餐,边吃边聊;代表团参观列宁格勒(今圣彼得堡)的“艾尔米塔什”(冬宫博物馆)时,他与我顾不上看展品、听解说,跟着大队人马一边走、一边聊,聊了将近半个小时。他问了我很多,我也问了他不少。
  在交谈中,我对他说:“您是四川人,虽是广院的高才生,但普通话说得如此纯正,还是让我和许多人吃惊。”他说:“我祖籍重庆,但是个北京人,生于斯,长于斯,大概也会死于斯。”我说:“有这么一种说法:在央视新闻联播主播中,男有赵忠祥、罗京,女有邢质斌、李瑞英……”他即刻打断说:“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在央视主播中,赵忠祥老师是位王者,我才到而立之年,是电视主播大军里一名新兵,根本就不敢望这位王者的项背!”我问他最佩服赵忠祥同志哪一点,他不假思索地说:“处理生稿的能力。”他见我不解,便进一步解释:“每晚的新闻联播,目前仍然采用录播,而录播离播出的间隔很短。生稿有两种,一种是在录播前不久才拿来,主播一般可以看上两三分钟,只溜上一两眼就上镜的情况也有;另一种是在录播过程中拿来,由工作人员躲着摄像机镜头把稿子送到主播手中,有时干脆就把稿子抛到那个不在读稿的主播身旁。”我一听就感到惊讶,问在这种紧急情况下该如何处理。他说:“全凭主播本人的底功,这叫‘童子功’。从认出生僻字,到读句流畅,再到播出感情,这都发生在分秒之间,一个主播本事的大小,立马就会暴露在亿万电视观众面前。而在这方面,赵老师的本事大了去啦!”我问:“在新闻联播节目组您这一代主播中,在处理生稿的能力方面,有没有人能赶上赵忠祥老师?”他有点犹豫,一会儿说 “这也不一定”,想了想又说“大概还没有”。我问:“在处理生稿方面,你有无出过错甚至洋相?”他爽快地答道:“不老少!什么字你都认得呀?随嘴随念,哪能都读得很流畅?最惨的是读手写稿,在有的稿子上,用黑笔改、红笔涂,一看脑壳就发懵。”我问他,读生稿如果遇到不认识的生僻字时怎么办,他挤了挤眼说:“那还不好办!‘当机立断’,‘蒙混过关’。”我说:“听说,主播念错一个字要罚五块钱。”他说:“你的消息还真灵通!”我又说:“在处理生稿时出错,罚得会轻一些吧!”他哈哈大笑:“还罚哪,每念一次生稿,得掉几斤肉!”
  我问罗京,赵忠祥老师对付生稿的“绝活儿”是怎样“炼”成的。他说:“首先靠刻苦学习。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干我们这一行的,都随身带着一本《新华字典》,一有空便拿出来翻一翻,记上几个生僻字,这些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派上用场。博闻强记,厚积薄发,是干好我们这一行的首要秘诀。”据罗京的同事介绍,《新华字典》已经让他给翻烂了好几本。
  罗京对苏联极感兴趣,“问”兴很大,一有机会就向我打听:莫斯科有何特色、列宁格勒有什么中国情结、俄罗斯人为何这样爱喝伏特加酒、几粒黑鱼籽的蛋白质是否真的能顶个鸡蛋……他特地提出个要求:要讲得形象、生动,一听就能入心入脑。他还让我讲点俄罗斯民风、民俗,教他些俄罗斯谚语、俗语。我讲了莫斯科的四个“八百”:800多年历史、800多万人口、800多平方公里领土、地铁日载客量800多万人。关于列宁格勒,我讲了“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的“阿芙乐尔”号巡洋舰,说它当年实际上只放了几响空炮;还讲了地志博物馆,说那里的大棺木、小窝头和空茅台酒瓶,尽显中国特色。罗京总是听得津津有味。
  央视新闻主播随访的苦处,非局外人所能想象。有一次用晚餐时,罗京一连四次被“请”出去,吃起来断断续续的,哪能有什么滋味,可他却说:“今晚总算逮了个机会吃顿饭。”又说:“老板常搞‘突然袭击’,动不动就把我拉去干这干那,一天能吃上一两顿饱饭,就谢天谢地了。”有一次,我们一起在餐厅才坐下,他便让人给“请”走了。走之前,他摊了摊手,无奈地说:“我们这一行,与你们那一行一样,‘不是人干的’!”接着,他拉了拉我的手,笑嘻嘻地说:“刚才开了个玩笑,咱都是搞外交的,喜欢幽默。”
  罗京22岁进入中央电视台工作。二十四五年来,他每隔一两天便于晚上7点零分17秒与海内外亿万同胞“见面”,直到去年8月31日。这位著名的新闻主播当时已病得很重,他感到来日无多,做了一段化疗后,便特意选择身体状况比较好的这一天,向海内外的父老乡亲深情“谢幕”。从这位饮誉海内外,播报过3000多次新闻而无错的“国嘴”、“国脸”身上,人们更多看到的是他那“光鲜”的一面,却鲜有人知,这种“光鲜”是靠刻苦学习、反复磨练、历尽艰辛乃至种种牺牲托起来的。正像18年前我给他讲过的一句俄谚所说的那样:“如若不下苦功夫,连条小鱼儿也休想从池塘中捞出!”
  连日来,与朋友们交谈,话题总离不开罗京。有位年轻朋友说:“我是听着罗京的声音长大的。”有位老者则说:“我是听罗京声音变老的。”大家虽对“白发人”又送“黑发人”感到悲伤,但觉得,罗京一直被平民百姓所深爱,他的“生命如此璀璨,犹如流星在长空滑过,虽短而无憾”。
  在人间,再也听不到那熟悉的“京”音了,人们感到十分惋惜,但是,天堂从此又多了一个美妙的声音,人们却觉得非常欣慰。
  
  (责任编辑汪文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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