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角遇到戏古镇里的戏剧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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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冬时节,在雄黄乌酒的香气中,一场热火朝天的戏剧盛宴在乌镇拉开帷幕。逛遍古镇街头,观摩精品戏剧, 聆听大师对谈, 随“嘉年华”疯狂一把,甚或亲自当一回演员,过一把舞台瘾。古镇“邂逅”戏剧,其产生的化学效应如同火山般酝酿、迸发。
  立冬的乌镇,雨水裹夹着些许寒气,让空气愈显清冽。夜晚的西栅老街,发黄的路灯下人影绰绰。从古镇东头的大剧院到西头的水剧场,几场大戏刚刚结束,临街店面上的羊肉面、粉丝煲、小吃摊,就用热腾腾的气息,恭候着看完夜戏前来宵夜的人群。
  戏是看完了,那份兴奋劲儿却还没有消退,于是各种议论、感慨、吐槽,便在茶余饭后的空气里散开。戏里戏外,话题尽可以天南海北地延展,时间被漫无边际地拉长,人也变得散漫—因为这里是乌镇,不是任何一座大城市,无需再焦虑着看完演出要赶最后一班的地铁回家。
  天南地北的,很多人都是冲着戏剧来到这里。他们中有狂热的戏剧爱好者,也有民间剧团的戏剧从业者。很多人既是观众,又是演员,既看演出,也带来演出。整个乌镇都充斥着戏剧的声音,街头巷陌,田间地头,转角遇到戏。这样的场景像是出现在梦里,有些许的虚幻。
  “一般人都无法相信在这个小镇里边有这么多剧场”,导演孟京辉说到这一切时,带着孩子气的兴奋,“戏剧好像都应该发生在一线城市、二线城市。这是几线城市?这连城市都不是。戏剧居然在小镇里发生了,这太疯狂了!”
  与师哥孟京辉同样为乌镇戏剧节而积极奔走的田沁鑫,形容乌镇是一场梦,她愿“长梦不醒”。梦醒了是空,乌镇戏剧节却实实在在的有了延续。从2013年5月的首届发端,到一年半以后,立冬时节的第二场戏剧盛宴,一年一届、持续11天的乌镇戏剧节已经初具雏形。这里有最新最热的国际知名大戏,也有华人小剧场的创作精品;有戏剧大师的“小镇对话”,也有初露锋芒的“青年竞演”;还有遍布乌镇街头巷陌、亭台楼阁、多达1500场的“古镇嘉年华”。
  大大小小的戏剧节,很多城市都在办,但乌镇戏剧节有点特别。当古镇和戏剧两个元素碰撞,其产生的化学效用,超乎了人们想象。“人们来到古镇,有一种逃避的感觉,戏剧也是一种逃避,是对日常琐碎生活的逃避”,孟京辉说,在他看来,古镇是戏剧的一个过滤器,戏剧在古镇里边像一个火山一样,一直酝酿着能量。
  乌镇已经成为了戏剧的天堂,这是乌镇总设计师陈向宏为乌镇打造的鲜明文化符号。在戏剧节的“小镇对话”环节中,陈向宏分享了自己的品牌运营理念。在乌镇之前,古镇的运营无非有三点:编造历史传说、修建古代建筑、讲述当地人历史。陈向宏提出的口号是“一样的古镇,不一样的乌镇”。这个“不一样”带来的效应是,2013年乌镇接待游客高达570万人次,并且保持着每年30%的增长速度。
  第二届乌镇戏剧节共接待观众2.4万人,游客13万人次。古镇客栈和酒店中的1500间客房,天天接近于客满的状态。戏剧节发起人黄磊记得,去年的首届戏剧节,门票在演出前仍有少量剩余,今年的演出数量翻倍,门票却在戏剧节开幕前就被抢订一空。“老孟(孟京辉)自己的《女仆》,我问他要票,他说他也没票,六场啊,一张都没有。”黄磊远在北京的邻居听了他的推荐也来捧场,“人家也知道你忙不打扰你,说你给我们联系人电话,我们自己订酒店,我就建议他们住民宿,这样好玩。就是口口相传,你去年来一回觉得挺来劲、好玩,你的朋友肯定也说那明年我们也去。”
  “一年一见”,成为每一个热爱戏剧的观众的口头之约。
  雨中的开幕大戏
  连绵的雨水给了《青蛇》别样的精致。夜色中波光粼粼,演员披着湿透了的戏服,在如梦似幻的水剧场里,上演了一场凄美的传说。
  雨水潺潺,打在观众花花绿绿的雨衣上,淋湿了观众席上的木板,淋湿了席上的软垫。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届乌镇戏剧节的这场开幕大戏—水剧场版《青蛇》,竟然遭遇了一场连绵的阴雨。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这场露天的演出并没有因为雨水而取消,演员愣是冒着淅淅沥沥的雨,泡在水中,披着湿透了的戏服演了两个小时。
  眼前这片水剧场,近七千平米的新月形水域上搭建的舞台,临水而息的观众席,像梯田一样呈扇形展开。环视四周,远处高耸的白莲古塔和飞檐翘角的文昌阁勾勒出跃动的天际线,与舞台布景中的古镇明清建筑、石拱桥和乌篷船完美融合,尽收眼底。
  舞台中的一方水池,青、白双蛇在其中翻滚出没, 成了名副其实的“水戏”。雨水的到来,则让这场发生在西湖烟雨中的大戏显得分外动人。演员撑伞走在雨中,一把把油纸伞成为再贴切不过的道具。“水漫金山”,青、白双蛇呼风唤雨,召来水族虾兵蟹将,与法海率领下的寺庙僧众打得不可开交、水花四溅,雨幕成为了最天然的布景。而当洪水退去,白蛇面对许仙的懦弱退缩颠倒无情黯然离场,雨水和着观众的眼泪,为演出划下一个惨淡而凄美的句号。
  执导了这场开幕大戏的田沁鑫在谢幕中反复感谢观众,激动的戏迷却集体起立,涌向舞台,仿佛错过了这样一场演出,将成为一件终身憾事。“演完我觉得要亲老天爷,妈妈咪呀,真是神了。”黄磊难掩激动,作为最初怂恿田沁鑫打造水剧场版《青蛇》的说客,他为自己英明而正确的决定感到得意。“这个戏放到水剧场太合适了,要是换成另外一个戏,下着雨肯定没法演,但《青蛇》就因为下着雨,大家就能入那个境。”
  当初应承下这事,田沁鑫在心里没少骂黄磊。“我这个人嘛,就是听完了人家的主张,很高兴地‘好啊好啊’,然后忘了落实这件事,真正到落实时,又来到乌镇,在水剧场独坐了一长段时间。落实起来难度相当大。”
  水剧场是一片全新的剧场,七千平米的水域,舞台最深处距离观众席68米。前舞台和后舞台之间,还被一道水隔开。“只在后面的台上表演的话,距离观众太远了,跑到前面来表演的话,只能搭桥或者搭木板,要不然我们只能划船和游泳过去了。”但搭桥显得生硬,为了保留在视觉上一片水域横亘的感觉,又解决掉水域的障碍,田沁鑫请来为奥运会开幕式做灯光设计的萧丽河担任视觉总监,一起想办法。最后,水剧场上搭起了台中台。水中有台,台上又有水,舞台中心一方10厘米深的水池,成为水剧场版《青蛇》最特别的视觉元素。   在实景中演话剧,毕竟不同于“印象”系列的歌舞演出。“我们是一台话剧,难度最大的是怎么在实景里面把话剧演了,让大家看了还不困,不觉得远。”于是舞台两边竖起两面马头墙状的大屏幕,不打投影的时候,它是两面与实景融为一体的屋墙,投影一打则有了演员的特写和字幕。
  然后是灯光。为了在舞台上搭起灯架,而又不让舞台显得像在开演唱会,制作团队特别在灯架上加上雕梁画栋的装饰。田沁鑫说:“我们请的是南方雕木头的师傅,去雕那些个泡沫,再把泡沫做旧,产生了看起来像是木雕的效果。这样水中台承重的问题也解决了,同时也符合乌镇的人文气质。”
  改造水剧场的拓荒工作总算告一段落。但戏到排练阶段,问题又接踵而至。首先这是个露天的剧场,而戏是在晚上演出。白天打不了灯光,演员要排练,只能守着每天太阳下山,通宵熬夜作战。每当天空即将露出鱼肚白,现场气氛一片紧张,“同志们,马上就天亮了,抓紧时间!”
  最终,乌镇的雨水成就了一场独一无二的《青蛇》,但许多人有所不知,如果不是田沁鑫的未雨绸缪,这场露天演出根本没有持续下去的可能。所有的灯光,如果下雨,就会有短路的危险,如果一个线路短路,就会烧一大片,《青蛇》可能就变成电光火花的科幻片。为了避免短路,制作团队决定采用不走“水路”的追光灯。
  雨中演话剧,演员泡在水里,但他们很兴奋,人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每个人身上戴两个麦克风、背两个音响包,一个坏了马上换另一个。身上的裤子和雨鞋也都做了防水处理。“但可能是裤子松了,后来那个水就灌到了裤腿里面,那个裤管又肥大,膝盖以下全是水。戏演完了,有个演员都哭了,说自己走起路来跟鬼打墙一样走不动,导演别怪我们节奏慢,我们真的跑不动。”
  “乌镇有一个传说,只要在这片水剧场上做活动,永远下雨。所以开幕式那天我们还是拜了一下,祈求它这一段时间先不要下雨。但是可能乌镇喜水,乌镇上的神灵一看见来客人就好高兴,就下雨。再看‘水漫金山’,就形成了一种非常奇特的景观,显得很热烈,很动人。”
  《青蛇》与乌镇确实有缘。这部由第41届香港艺术节委约创作的话剧,布景中的青砖白墙,几乎与乌镇水剧场背景中的民居无二。乌镇民屋下的排水系统,用到舞台上,就成了迷幻的“水城”。民间传说《白蛇传》中的法海,历史中的原型是位唐朝高僧,俗名裴文德,唐代名相裴休之子。根据史料,法海禅师是金山寺开山初祖,在寺院完工以前,一直在金山寺侧的一个山洞中禅修。洞中蟒蛇因为受到打扰,冲动伤人,法海驱赶白蟒入长江,自此成为民间传说《白蛇传》的创作蓝本。法海之父裴休,晚年就居住于乌镇北栅。“一位河南官员,在长安上班,为什么居住在乌镇?”田沁鑫认为只有一个解释,裴休是希望离自己的儿子近些。
  街头的狂欢派对
  各种戏剧在乌镇热闹地上演,如同一场又一场让人目不暇给的狂欢派对。戏剧跳出了舞台,被送到街头巷陌、亭台楼阁、田间和广场。
  比剧场演出更为真实可感的,是遍布于乌镇街头的“古镇嘉年华”。11天里,整个乌镇化身为一场巨大的化装派对。300组来自世界各地的表演团队、1500场“古镇嘉年华”的演出,把戏剧送到街头巷陌、亭台楼阁、田间和广场。观众所要做的,只是买一张乌镇西栅的入场券,一路信步逛去。
  只听这边厢有人在戏里面大谈“同性恋与性腺激素”的关系,那边厢是几位白衣黑裤戴面具的演员在音乐中扭曲着身体,像是舞蹈,又像是在演戏,此时,大街上突然跑来了几位身上缀满气球的女小丑,有的拉着手风琴,有的将吹满气的气球递给你,却在你接手的瞬间倏然把气放掉,然后看着你孩子气地大笑。
  “满大街都是戏呀”,有人感慨。生活突然间变得奇幻,如同走进“爱丽丝梦游仙境”。戏剧从未离我们如此之近,它成为人们每天绕不开的风景、茶余饭后必谈的话题。
  有人把表演搬到乌篷船上。由戏剧图书馆创作的《慢船去上海》,驾一叶扁舟,将改编自《许三观卖血记》的故事娓娓道来。
  有人以一棵树为表演背景。法国艺术候鸟联盟的两位姐妹花借用一根绳索在树上树下腾挪跳跃,默契配合,演绎出各种高难动作,呈现一场杂技与舞蹈跨界的动人表演。
  还有人为古镇的风景特别订制演出。广州八十年代剧社的麦荣浩注意到乌镇有座起源于南北朝的昭明书院,却为游客匆匆的脚步所忽视。《古来过去修书记》就以这所图书馆为场景,建立一个阅读互动剧场。每一场邀请一位观众进去选一本书,再以此书为话题,一同用戏剧寻找书本的真相。
  戏剧改变着观众,游客从矜持地观望、“偷拍”,到积极地回应、发问,与演员握手、互动、合照。“我参加过国内外很多戏剧节,乌镇最大的不同就是让戏剧不再完全剧场化。”编剧史航可能是乌镇戏剧节的评委中,观看“嘉年华”表演最多的一个,他的微博上还能看到图文并茂的“现场直播”。
  画家陈丹青说:“我没有去过那些欧洲的戏剧节,但是一百多年前,在中国的很多小镇上,就是这样每天热闹地上演各种戏剧。可是因为各种原因,这样的传统被突然打断了,你的成长只能伴随着中国现代化的景观。可是让人兴奋的是,这样美好的事在乌镇再度还原了。”
  青年戏剧导演臧宁贝是这次“古镇嘉年华”的召集人,在他的观念里,嘉年华应该是一个巨大的环境行为剧场,而不是把剧场的戏拉到户外环境来演出。“去年艺术节由于经验和时间问题,很多戏是把剧场戏稍加修改放到户外来演,形式转换比较生硬,不能跟空间相融合,而今年的很多作品都有跟环境的融合与对话。”今年“古镇嘉年华”的队伍也更加壮大,由原来的120组,增加到超过300组的艺术团体。
  “古镇嘉年华”不仅成为游客们的一场狂欢派对,也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民间戏剧工作者呼朋引伴、一年一度的聚会。连续参加了两届的“嘉年华”的麦荣浩在广州成立民间独立剧社已近十年,这位主业做戏剧,业余时间与妻子一起靠写专栏、出漫画维持生存的戏剧人来到乌镇后发现,原来像自己一样为艺术而“苦逼”的文艺青年不仅仅出现在北、上、广这样的大城市,还有很多从未接触过的、来自边远地区的朋友。“对于艺术家也好,对于观众也好,这是一个很好的平台,让来自天南地北平时交流有限的我们,可以一起喝酒、聊天,成为好朋友。”   有交流,也有同台的展示和比拼。“青年竞演”就为青年戏剧才俊提供了竞技的平台。所有参赛团队必须按照组委会的命题要求,创作一部时长40分钟的、完全原创的戏剧。“这帮年轻人都是真刀真枪,让人觉得真是在比赛!”黄磊笑言。对于今年命题要求戏中必须出现的三件东西“帽子、乐器和一扇看不见的门”,他透露:“跟你说实话,我们怎么想的这仨东西?瞎想的!而且我们当场凭直觉说,不做任何分析,这样才有趣。开始我们说的是‘门’,后来觉得‘门’太具象,就改成‘看不见的门’。但是你可以想象很多东西,什么是‘看不见的门’?”
  在蚌湾剧场的比赛现场,12组来自全国各地的竞赛者们个个别出心裁,构思奇异,让评委们不时看到惊喜。被评为“特别关注作品”的《爷爷历险记》在近30分钟的演出中,几乎没有一句完整的台词,全靠演员的肢体呈现这部哑剧,而观众却看得无比兴奋,被他们夸张搞笑的表演不断逗乐。
  《怪物》由游吟诗人讲述一个从小身患重病,透过一扇门幻想外面世界的女孩的故事。剧中出现的“乐器”,是女孩挂在脖子上的陶埙,来自于乌镇老街上的商店。至于“一扇看不见的门”,直到剧末,观众才明白它是女孩无法跨越的一扇“心门”。这位一直生活在幻想症中的女孩,宁愿沉醉在曼陀罗的致幻香气里,与“恋人”痴守,也不愿迈出面对现实的一步。最终,剧中女主角扮演者、《怪物》编剧张凭借出色的演绎获得“青年竞演”最佳个人表现奖。
  虽然作品并不成熟,仍然能挑出许多毛病,但青年竞演者的大胆构思和表现,足见后生可畏。对于入围决赛的《西》、《怪物》、《跳墙》,赖声川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某种意义上说,这三部剧没有胜负,入围公演已经证明了他们的才华,每个戏剧人都是赢家。”为了给予每个参赛剧组以关爱和足够的提醒,这位戏剧导师不断透过微信与史航互动,字斟句酌地探讨如何给每部剧写评语,以至于“竞演”的参赛者在听到评语后感叹:“最让人眼馋的不是表彰最佳的那两片‘瓦’(小镇戏剧奖的瓦状奖杯),而是史航用给奥斯卡写颁奖词的隆重和给周公子写情书的深情为12部入围作品写的评语!”
  寻找古镇的灵魂
  十三年前,黄磊在乌镇拍下《似水年华》;八年前,木心在乌镇落叶归根;一年前,乌镇戏剧节正式亮相文化似乎成为了乌镇的一张名片,而戏剧节,便是这个古镇的灵魂。
  乌镇的白天除了逛街看戏,每天下午两点和四点,西栅评书场的两场“小镇对话”也是戏迷们的心头好。“对话”嘉宾有赖声川、荣念曾、阿图·库玛、尤金尼奥·巴尔巴、胡赳赳等许多名家,而门票免费,只需预约。每天下午,评书场里都人满为患。长桌木凳上摆着旧时代的茶壶,观众自己斟茶倒水,可以翘起二郎腿聆听名家之间惺惺相惜的交谈,也可以自由发问提出见解。
  与韩国导演孙策对谈《导演这个行业在亚洲》时,田沁鑫化身成“小粉丝”。出于对孙策执导《墙壁中的精灵》这部戏的激赏,田沁鑫好奇的询问排练的细节,“演员的表演节奏转换得这么快,是导演有要求吗?”“像金星女这样的名演员,会听导演的话吗?”对谈中,田沁鑫不仅直称孙策是自己“叔叔”,当听到对方用“女孩子”称呼年过不惑的自己时,更是翻起羞涩的笑。
  走在乌镇街头,最惊喜的莫过于与大师的邂逅。去乌镇大剧院看戏,你会碰到刚刚忙完手头工作,匆匆赶来捧场下半场话剧的赖声川和丁乃竺夫妇;在“似水年华”泡吧,东道主黄磊经常在那里迎来送往; 孟京辉则酷爱与新老朋友把盏言欢,“整个戏剧节期间我估计都要在那儿消耗我的青春,喝好多酒,睡得很晚,然后聊天”。而在乌镇水剧场,你可能会见到每天跑步到那里的陈丹青,这位一辈子没认过任何单位的画家自称在乌镇戏剧节找到了“组织”,“我是乌镇的子弟,我的老师木心就常住这里,这里的每一个小贩、店家都认识我,甚至剃头匠跟我也很熟,这里就像我的家一样。”
  因为师傅木心,陈丹青也成了乌镇的常住居民。而木心是陈向宏为乌镇请来的第一位大师。“1999年的冬天,乌镇的一位老百姓给了我一张台湾的报纸,《中国时报》,上面登了木心先生1994年回来时写的一篇文章。我知道乌镇近代有茅盾,不知道有这么一位木心,可是无处打听。”两年后,茅盾文学奖在乌镇颁奖,陈向宏透过来领奖的作家王安忆,终于找到了线索。王安忆把电话打到陈丹青在美国的寓所:“丹青你赶紧告诉木心,他的家乡在找他。”
  2006年,位于乌镇的木心故居“晚晴小筑”按照木心的蓝图修建完工,时年79岁、在海外旅居多年的木心终于叶落归根。如今,故去的木心的故居纪念馆成为乌镇的一张文化名片。而在乌镇大剧院旁边,一座正在修建中的木心美术馆也将成为未来乌镇的一座著名文化建筑。
  2013年5月,第一届乌镇戏剧节的举办,为这座小镇带来了一次真正的文化复兴。为了筹备这个戏剧节,作为发起人和总监制的黄磊已经努力了五年。与陈向宏的结识始于13年前,那时的乌镇还没有开发西栅,为了拍摄生平执导的第一部电视剧《似水年华》,黄磊循着一本杂志的介绍来到这里。第一眼看到夕阳西下时分,炊烟袅袅、古意盎然的乌镇,他觉得自己好像来过这里。
  《似水年华》中,黄磊饰演的乌镇青年“文”与刘若英饰演的台湾女孩“英”在乌镇一见钟情。为了拍到理想画面,黄磊指挥剧组在东栅的河上搭起廊桥,此举遭到陈向宏强烈反对,黄磊只好承诺拍完戏后立刻拆桥。
  不久之后,电视剧《似水年华》的热播成为乌镇最成功的“广告”,不少人慕名前来朝圣观光,黄磊与陈向宏更因为这份不打不相识的交情,自此成为兄弟。“我就像是乌镇的免费代言人。我之所以开‘似水年华’这个酒吧,也是为了让‘江湖上’的朋友都能在这里小聚一下。”近十年间,黄磊多次往返乌镇,在与老哥陈向宏的聊天中,在乌镇办一个国际戏剧节的计划逐渐成形。
  演《暗恋桃花源》的过程中,黄磊多次向赖声川和丁乃竺提起乌镇。禁不住游说,赖声川答应前来看看。丁乃竺说:“第一眼进来,我们就觉得整个乌镇就像一个大型的舞台。但当时还没有人住在这里,好像少了一个魂。陈总恢复了它的形体,我们也希望有一种方式,把它的灵魂给找回来。”这个“灵魂”,就是为乌镇办一个戏剧节。   “说小了是一个‘文化梦’,说大了它就是一个‘中国梦’,”黄磊很清楚,“这个梦是我们之中每个人单独都无法完成的。”找到赖声川之后,他又拉来老田(田沁鑫)和老孟(孟京辉)两位导演好友,这样,乌镇戏剧节的核心班底就搭建起来。第一届乌镇戏剧节的操办让每个人至今心怀余悸。戏剧节的定档本是2012年的10月,当时所有剧场的消防系统迟迟没有通过审批,可剧目都已经在谈了,如果延期一年,这些合约都得重新来过,这才决定延期到2013年5月。
  但临到举办时,依然很仓促。正式演出之前,六个全新的剧场从未投入过使用。丁乃竺做了个比喻:“这就像你要开一家餐厅,你的前台、后台、炉灶全新,除了几个主厨是有经验的外,其他的全是新手、新设备。最后竟然一点问题也没有出,六个剧场都顺利演出,我们都觉得这真是奇迹!”
  这份幸运可能也来自资深“大厨”赖声川对剧场改造的亲自监工。“赖老师做了这么多年的剧场,就像一个大厨在厨房里面,其实很清楚炉灶—剧场是怎么一回事。”除了新盖起的乌镇大剧院,乌镇的不少剧场都改造自仓房、书场、老戏台等古建筑。丁乃竺常常看到丈夫随身带着一把量距离的尺子,走到哪里红外线一照,自动测算距离。赖声川在黄磊、陈向宏的陪同下,亲自测量地形、画图纸,研究每座剧场怎么改造,改造以后又再次验收,给出意见和建议。赖声川的好朋友、著名建筑师姚仁喜看了他用电脑绘制的图纸很是佩服:“你要不要改行当建筑师好了?”
  作为戏剧节的艺术总监,赖声川负责邀请和制定节目内容,丁乃竺再接手与剧团谈判合作细节。第一届的乌镇戏剧节毫无知名度,要请来国际上知名的剧团和剧目谈何容易?赖声川不断打电话、发邮件,靠着自己在美国耶鲁大学讲学的关系,请来了耶鲁戏剧学院的创始人、美国现代剧场教父级人物罗伯特·布鲁斯汀。这位86岁的剧场大师除担任戏剧节的荣誉主席,还带来自己“莎士比亚三部曲”的收官之作《最后的遗嘱》。令赖声川欣慰的是,经过一届戏剧节,“乌镇”这个名字已经进入国际友人的视野。当他为第二届乌镇戏剧节发出邀约,很多人一听到乌镇,都说“知道!”
  如今,在乌镇沈家戏园的工作室成为赖声川和丁乃竺在内地的一个家。他们在这所古色古香的大宅里招待过许多国际贵宾,大美人林青霞来了不方便住酒店,也住在他们家,丁乃竺说:“今年本来也想请汤唯来,她拍电影来不了。她来了也是住这里。”
  田沁鑫和孟京辉各自的工作室也在今年戏剧节期间正式启用。前不久的一次聚会,田沁鑫的“家”里一下来了一百多个中外艺术家,就像办了一个沙龙,“杨丽萍、茅威涛、陈丹青、黄豆豆,很多艺术家都说喜欢这里,收藏家马未都还在这里庆祝了他和妻子33周年的结婚纪念日”。按照田沁鑫的设想,工作室被布置成一个禅意空间,“将来我在边上还要弄个小剧场,我也希望以后多做一些渗透着东方禅意精神的作品。”孟京辉的戏剧工作室则包含一座“恋爱的犀牛”咖啡屋,还有一个小型排练场,成为他在乌镇的戏剧创作基地。
  对于能为乌镇戏剧节集齐赖声川、田沁鑫和孟京辉三大导演,黄磊很得意:“这个世界上能把他们三个凑在一起的人就是我啦。”连黄磊的大女儿多多与赖声川玩起来也是别开生面,自小跟随《暗恋桃花源》剧组到处巡演的她见面第一句话永远是:“我能演《暗恋桃花源》吗?”赖声川很无奈:“我们之间不能只有这一个话题吧?”多多还是不依不饶:“你就给这个戏随便加个角色嘛!”
  文化的传承
  戏剧节给乌镇带来的影响是不可估计的。至此,乌镇已经成为戏剧的天堂。接下来,越来越多的文化力量将在乌镇得以传承,并迸发出不一样的光彩。
  在乌镇一所露天餐厅里接受采访,孟京辉点了杯咖啡,又顺眼看了看餐单:“30元,不贵啊”。在走遍世界各地旅行的孟京辉眼里,乌镇是个可爱又宜居的地方。餐点的价格不贵,服务好,这与国内许多旅游地高得令人咋舌的物价迥然相异。
  每到饭点的乌镇,临街的家家民宿里总飘出阵阵饭香。房客吃住都在房东家,饭菜都有明码限价,一盘炒青菜价格不超过10元,一盘荤菜的价格控制在二三十元。乌镇的所有民宿由乌镇旅游股份有限公司统一管理,房东都要竞争上岗,还要定期接受考核。乌镇的民宿留有意见簿,房客的意见会计入房东的考核,民宿客房的卫生、整洁有专人定期检查。
  办一次乌镇戏剧节,全乌镇三千员工总动员。“整个乌镇都住满了,每张床上都睡着人,每个人都得张嘴吃饭。哪个民宿的菜好吃,哪里买纪念品合适,他们都要研究,这些都是戏剧节的一部分。”黄磊对乌镇团队的接待能力和应变能力深感佩服。乌镇戏剧节组委会还为每位重要嘉宾安排了一位贴身“小天使”,从嘉宾的吃住行,到每日的工作、采访日程全面跟进。
  因此谈到戏剧节能否将11天的时间进一步延长,黄磊认为不能,“这会累死人的”。在其设想中,未来乌镇戏剧节的方向,应该是开辟更多的剧场、空间,以容纳更多的表演。第二届乌镇戏剧节的主题是“化”,涵盖了乌镇的日月轮替、人生的百态交织、戏里的喜怒哀乐;第三届戏剧节订主题为“承”,并由孟京辉接过赖声川的大旗,出任戏剧节艺术总监。
  “承”也隐含着乌镇总设计师陈向宏对未来乌镇的规划和期待。“乌镇现在还要扩大,一个东栅一个西栅,还有南栅北栅。南栅北栅要做起来,肯定要做文化,但这个文化不是我今天想做什么,明天就能做起来,我必须要有铺垫,我必须延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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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洲只做精装书。  他对“精品”有着出人意料的坚持,版税可以商谈,但出书一定要精装,从出版第一本书就是如此。现在他自己做书,“精品”的概念被发展到极致,他决定复兴欧洲羊皮书的技术,来做中国的精装书。  杨小洲的家稍显局促,目力所及的空间都是书,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地上堆起的各色羊皮,是他为出版羊皮书准备的材料。  坐在杨小洲的书房里,能够容身的空间只有靠近门边的半尺距离。门早已被书层层堵截,无法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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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孩子好比流水线上生产的鞋子,乡村的孩子好比手工制作的鞋子。乡村的孩子要么不成才, 要成就成大才。 ”11月5日上午10点20分,幕天讲坛创始发起人、著名学者、中山大学谢有顺教授回到了他的初中母校—福建长汀水口中学,以《记住每一个出发的地方》为题,向学弟学妹们激情演讲。二十多年前,这位生于斯、长于斯的客家乡村少年,在这所中学读完了初中三年。如今已成全国知名文学教授的他在寄情文字、埋首学问、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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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上台跳舞之后,曹诚渊似乎对“现代舞”这三个字有了更深的了解。“现代舞是夹缝中的艺术,更是一股引领着整个社会往前走的锋锐力量。”  那是曹诚渊第一次从香港坐夜船到广州。夜深了,他离开船舱走到甲板上,两岸被夜色笼罩,分辨不出一丝风景。他索性在甲板上就势躺下,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入睡。  江风一阵阵地吹来,把他从梦中冻醒。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突然被眼前的所见摄去了魂魄,星星从黑暗里倾泻而出,泼洒了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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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通过人类长期的摄影行为归纳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录者:一种人将拍照片的状态纳入生活中的全部时刻,而另一种,则是手持相机却踌躇满志谨慎按快门的人。  封岩属于后者。他拍过的照片数量屈指可数,他客观地对待他拍过的每一张照片。他是一个谨慎的归纳者并理性地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几个照片主题文件夹,它们分别属于:秩序系列,权力系列,山石系列,乃至于后来的《迷幻的竹子》系列。  我们不难看到图像社会学意义在他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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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看球的时候你喜欢吃什么?或者做什么运动?  于峰:平时看球一般都是喝茶,虽然不胜酒力,但遇到重大比赛喜欢来两瓶啤酒一盘花生米。至于运动,那要看场上的形势,比如:喜欢的球队进球,便会情不自禁地欢呼跳跃。反之,捶胸顿足。为此,没少挨邻居训斥。  记者:你最喜欢的球星是谁?为什么?  于峰:国外的是巴乔,除了他高超的球技,更欣赏他在场上的灵性和球感,尤其是1994年世界杯他罚丢点球导致意大利惨遭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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