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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长期受疾病困挠、生活屡屡受挫、身陷传销漩涡的失意者,潜伏在他平淡生活里的暴力因子,为何以这种令人无法接受的方式爆发
《财经》记者 鄢建彪
上午约9时,46岁的徐玉元骑上电瓶车临出门前,对妻子刘惠琴说:“我到国大(泰兴国际大酒店)开会去。”他肩上背着棕色跨包,里面藏一把单刃剔骨刀。
在邻居眼里,泰兴本地人徐玉元待人礼貌、性情温和。有次他对租户说,“哪天我要是死了,肯定是因为哮喘病。”
最终,在哮喘病逞凶前,离家20多分钟后,“温和”的徐玉元将“开会”变成一场逞凶事件——32人受伤,其中29人为泰兴镇中心幼儿园小(二)班学生,另外包括一名教师、一名保安和一名参与救助学生的退伍军人。
据一位目击者称,作案时徐性情暴烈,动作凶横,对峙中面对四五人亦满脸不屑。被擒后则表情沉郁,毫无悔意。从他身上搜出一张纸条,上面全是他的债权债务,人名金额记录得清清楚楚。
而数小时前,他如往常一样,一脸微笑和家门前初中生寒暄。在亲戚眼里,他家庭殷实,妻子勤快,惟一的女儿孝顺乖巧。
温和与暴烈,二者分裂、相悖又在徐玉元身上合一。一位长期受疾病困挠、生活屡屡受挫、身陷传销漩涡的失意者,潜伏在他平淡生活里的暴力因子,为何以这种令人无法接受的方式爆发。
多面性格
凶案前两个半小时,张靖(化名)看到徐玉元在家门口扫地,两人互相问好。张靖租下徐家一个门面开文具店,路对面就是济川实验中学(下称济中)。她看到和往常一样,徐热情地和上学的学生打招呼。
2010年4月29日,7时25分,徐玉元的妻子刘惠琴骑着电瓶车去买菜,一个多小时后刘惠琴回来,徐玉元下楼骑着这辆家中惟一的交通工具出门去“开会”。刮着土豆的刘惠琴未觉异样。
张靖注意到,出门前徐玉元临时换了衣服:“被抓时他衣服是藏青色,而在家扫地时是一件红色夹克。”
23岁的张靖把这位房东当做叔叔。在她眼里,徐为人正派、待人礼貌,也很爱小孩。徐时常主动抱抱她两岁大的女儿。她偶尔离店时会让徐玉元代看,抽屉没锁,但钱从未丢失。
刘惠琴在家经营着一家打印店,同时也做烧烤。常来此光顾的济中学生,很多与常年在家、无正式工作的徐玉元熟络。
初二学生小王说,“徐叔叔蛮和蔼可亲,见面时笑眯眯的。”她有次考试不理想,找徐玉元代家长签字,“他的字很漂亮。”徐签完后还叮嘱她要努力学习。
虽然徐玉元的行为已让整个家族蒙羞,但在附近居民心中,徐还是很有口碑,亲戚之间关系亦很融洽。十几年的邻居说:“哪里知道会干出这种事。”
徐玉元的大姨子刘大男记得,行凶前两天,徐玉元从浴室回来后见到她,开玩笑说“刘主任好”。刘问他身体好些没,他回答,“刚洗完澡,确实感觉舒服多了。”
徐注重外表,平时西装革履。换上新衣服后,有时会去小店里问张靖是否合身。在邻居眼里,他比较注重生活品质,常去一些小资场所喝茶。
性格外向的徐玉元喜欢和人交往,很少上网的他,QQ空间里保留着很多和朋友旅游的照片。照片中他多数微笑,有一张摆出搞怪的姿势。
这是徐玉元的一面,另一面则不甚光彩。一位和徐家关系亲近的人士说,刘惠琴曾提起,年轻时徐常对其拳脚相加,而且打得很重。即使如今,徐玉元亦经常动怒。
“他打老婆的样子,令人害怕。”一位租户说,徐玉元是那种表面做得很好看的人。
失意人生
4月29日事发当天,一位朋友碰到过徐玉元。他说起要离开一段时间,希望朋友以后能帮忙照顾徐家。这位朋友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江苏省泰兴市横巷乡(后并入黄桥镇)徐庄人徐玉元,1964年出生,身高175厘米,不胖不瘦。徐家兄弟二人,因出身贫寒、家庭拮据,其弟被过继给安徽一户人家,徐玉元则在初中毕业(官方通报误为高中)后参军。
复员后,徐玉元在泰兴蹬过三轮车,做过保安,后进入泰兴市汽车配件厂上班,及至后来进入当地的保险公司工作,于2001年被辞退。
据刘大男回忆,三妹刘惠琴和徐玉元自由恋爱后结合,徐玉元迎娶刘惠琴算是“倒插门”。刘惠琴虽然小学没读完,但为人老实,勤奋。早年两人结婚后住在平房中,后来政府旧城改造,动迁至此。
刘大男说,土地都是刘家的。数年前在与刘惠琴二姐争夺土地产权时,“乡下人”徐玉元和二姐夫发生肢体冲突,为此曾被拘留。
由于长期无固定工作,徐家亲属亦无法讲清楚徐玉元履历。事发后泰兴官方曾通报,其2001年被辞退是因为拿同事的卡冒领2800元,1999年因报假警被公安部门拘留10天,2006年又因打架斗殴被保安公司劝退。
徐玉元的生意大多与传销有关。据其友赵润发(化名)透露,这些年,徐做过数个品牌的直销产品,身陷传销陷阱无以自拔。案发第二天,《财经》记者亦看到,警方在徐家搜出几袋传销产品。
据赵润发了解,这种传销方式是,参与者先购买级别不等的产品(比如500元、1000元和5000元等级别),一段时间后厂方将返还一部分购买现金。在此期间,介绍他人购买还可以得到相应的回报。赵认为,没有工作的徐玉元就此迷恋上这种生财之道。
据刘大男透露,徐曾鼓动包括她在内的几位亲戚加入,但均遭到拒绝。这些生意并没给他带来什么财富,而是接连不断的打击。
徐玉元还曾迷上一种“只赚不赔”的生意——所谓“话费业务”。徐曾告诉张靖,只要交600元,他所在的公司几天后就可以返还1200元话费。他极力邀请认识的人去购买,但大家都拒绝了他。这个生意是赚是赔也没人知道。
刘惠琴曾数次向朋友抱怨,这些年徐玉元每次做生意都亏,经常是她还债。
徐玉元家两幢四层楼的临街房,保守估计价值数十万元。徐家住在二楼,三楼、四楼出租给中学生,两间门面房一间自用,做烧烤和复印生意,一年收入大概有五万元左右,不过这些收入和徐玉元无关。
由于生意不顺,徐自己可支配的资金有限。据张靖透露,去年11月,徐玉元向她借了3000元,约定元旦归还,但屡次推脱,直到今年2月才偿还1000元,剩下的2000元拖欠至今。
受挫之外,严重的哮喘病经年累月地折磨着徐玉元。一位医生告诉《财经》记者,徐每次病发时,上气不接下气。由于是重度慢性病,经常复发,他经常去徐家出诊。
当地坊间一度传言,徐玉元系因对房屋拆迁不满补偿而行凶,但这点后来被证伪,邻居们也否认其有精神疾病。
血案前夕
按照正常速度,行凶者徐玉元骑车从泰师路18号的家到泰兴镇幼儿园,不会超过10分钟。一位知情者透露,去幼儿园前,徐专门擦了皮鞋。付了20元钱,找回10元钱后,他对擦鞋人说,还有五块钱不用找了!
事发前徐玉元参与的最后一项生意始于今年4月,俗称“捆网”。曾与徐一同参与的人士向《财经》记者透露,这项生意是把一定金额汇入一家叫“凯雷国际金融投资有限公司”(下称凯雷国际)的账户,号称三天还本,六天后加倍返还,此后不断累加。
在“凯雷国际”一事中,徐玉元扮演了中间人的角色。但多人的钱经徐之手汇入后,并没有什么返还,随后网站更无法登陆。极度失落之下,徐玉元主动报警。此后,仍被多位受损者埋怨。
之后由此引起一件冲突,使得部分人士认为,徐玉元是因被女人打脸,感觉受辱,导致日后极端行为发生。但这点为当事人否认。
今年4月2日,王其凤(化名)的丈夫经徐玉元介绍,曾将718元汇入“凯雷国际”却付诸东流。之后,她曾多次找徐玉元要求还钱。另有目击者称,因718元的事情,王其凤常在刘惠琴面前骂徐玉元。
为了照顾在对面济中上学的儿子,王其凤在徐家三楼租了一间房。其向《财经》记者介绍,4月21日上午,因为生活琐事,她和刘惠琴发生争吵后,两人去找徐玉元评理,但当时徐玉元正在打吊针,两人便下楼离开。
当天下午5点多,王其凤和放学回家的儿子上楼时,被徐玉元堵住并诘问,双方发生纠纷。听到徐威胁说要杀她,王其凤掏出手机试图报警,徐玉元抢走她的手机,之后双方扭打在一起。“别人说我打了他三巴掌,”王其凤说,其实是徐打了她三巴掌,而她打了他头部两拳。
后经刘惠琴劝解,双方表示和解。徐玉元让刘惠琴转告说,“杀她是玩笑话,不必在意。”
王其凤亦向记者强调,之后数天双方相处和睦。4月27日,徐玉元还和气地让她老公去看电表计算用电量。
另一个细节是,4月28日晚间,三名警察来到徐家,并对其电动车拍照。据当时警察的说法,附近发生电动车被盗事件,于是过来排查。
天亮之后,徐玉元骑着这辆银灰色的电瓶车,驶向泰兴镇中心幼儿园。
安全隐患
作为幼儿园惟一的保卫员,61岁的老人曹秋生已在此工作10年。9点多,他在保卫室听到保育员陶老师大声叫喊“杀人了”,于是跑进小(二)班教室。
几分钟后,与徐玉元搏斗过的曹秋生,因右手肌键损伤跑出教室。
《财经》记者在一段监控录像上看到,9点30分,一辆出租车停在园区门口。受伤的曹秋生在园外寻机报警,之后出租车将他送到泰兴市人民医院。
监控录像显示,9点39分,徐玉元被擒。一位目击者透露,他在9点20分左右进入幼儿园,行凶时间仅20分钟。
据泰兴市人民医院权威人士向《财经》记者透露,5名重伤者中,两名喉部气管开放性损伤,一名肺损伤,一名眼部重伤,一名头部颅骨及面部重伤;其他27人,受伤位置多在头部、面部、颈部等区域。
该人士感叹,迟来半个小时,一些伤者将难以挽救。
和官方对事件的通报不同,徐玉元并非直接持刀进入校园。门卫曹秋生向《财经》记者证实,徐玉元进入中心幼儿园,曹并不知情。
曹秋生解释,园区正常的进园时间是7点半到8点半,考虑到有学生家在乡下,有时候9点至10点都有家长送小孩进来。也就是说,在这些时间,幼儿园门卫室边的侧门洞开。将刀藏在包中的徐玉元长驱直入,并未被阻挡。
事发地泰兴镇中心幼儿园是泰兴市三个知名幼儿园之一。目击者告诉《财经》记者,事件发生后,一共来了两辆警车,一辆120救护车,开始是一辆警车和一辆120从三井北巷进入。徐玉元被擒后,三井南巷又开来一辆警车。
监控录像中,第一辆警车出现的时间为9点35分30秒,而徐押送至警车位置的画面出现在9点39分05秒,警车距事发教室30米至40米,此时园区门口已聚集数百人。上述目击者透露,警方之所以能在3分半钟完成下车、擒住徐并返回,实际上是完成了一个“交接”过程,警方并没有近距离和歹徒搏斗。
教室惟一的一扇门,打开是逃生的门,关上就是阻碍逃生的门。通道的惟一延宕了制止行凶和救人的时机。不到20分钟的行凶时间,即便期间有民众参与搏斗,教室内34个学生仍有29人被伤。“歹徒只要把守住那扇门,要冲进去很难。”一位参与救助学生的服装店老板说:“我跑到教室后面,把窗户栅栏捣开,才能把七八个受伤的小孩抱走。”
让他难过的是,面对凶徒,孩子们还不知如何躲闪:“那时教室里一片惨状,但一些小孩还是坐在凳子上,我叫了四次才有小孩朝窗户这边跑。”《财经》记者翻阅医院住院记录,29名小孩多在4岁-6岁间,这个年龄,他们很难意识到面前发生的意味着什么。
《财经》记者 鄢建彪
上午约9时,46岁的徐玉元骑上电瓶车临出门前,对妻子刘惠琴说:“我到国大(泰兴国际大酒店)开会去。”他肩上背着棕色跨包,里面藏一把单刃剔骨刀。
在邻居眼里,泰兴本地人徐玉元待人礼貌、性情温和。有次他对租户说,“哪天我要是死了,肯定是因为哮喘病。”
最终,在哮喘病逞凶前,离家20多分钟后,“温和”的徐玉元将“开会”变成一场逞凶事件——32人受伤,其中29人为泰兴镇中心幼儿园小(二)班学生,另外包括一名教师、一名保安和一名参与救助学生的退伍军人。
据一位目击者称,作案时徐性情暴烈,动作凶横,对峙中面对四五人亦满脸不屑。被擒后则表情沉郁,毫无悔意。从他身上搜出一张纸条,上面全是他的债权债务,人名金额记录得清清楚楚。
而数小时前,他如往常一样,一脸微笑和家门前初中生寒暄。在亲戚眼里,他家庭殷实,妻子勤快,惟一的女儿孝顺乖巧。
温和与暴烈,二者分裂、相悖又在徐玉元身上合一。一位长期受疾病困挠、生活屡屡受挫、身陷传销漩涡的失意者,潜伏在他平淡生活里的暴力因子,为何以这种令人无法接受的方式爆发。
多面性格
凶案前两个半小时,张靖(化名)看到徐玉元在家门口扫地,两人互相问好。张靖租下徐家一个门面开文具店,路对面就是济川实验中学(下称济中)。她看到和往常一样,徐热情地和上学的学生打招呼。
2010年4月29日,7时25分,徐玉元的妻子刘惠琴骑着电瓶车去买菜,一个多小时后刘惠琴回来,徐玉元下楼骑着这辆家中惟一的交通工具出门去“开会”。刮着土豆的刘惠琴未觉异样。
张靖注意到,出门前徐玉元临时换了衣服:“被抓时他衣服是藏青色,而在家扫地时是一件红色夹克。”
23岁的张靖把这位房东当做叔叔。在她眼里,徐为人正派、待人礼貌,也很爱小孩。徐时常主动抱抱她两岁大的女儿。她偶尔离店时会让徐玉元代看,抽屉没锁,但钱从未丢失。
刘惠琴在家经营着一家打印店,同时也做烧烤。常来此光顾的济中学生,很多与常年在家、无正式工作的徐玉元熟络。
初二学生小王说,“徐叔叔蛮和蔼可亲,见面时笑眯眯的。”她有次考试不理想,找徐玉元代家长签字,“他的字很漂亮。”徐签完后还叮嘱她要努力学习。
虽然徐玉元的行为已让整个家族蒙羞,但在附近居民心中,徐还是很有口碑,亲戚之间关系亦很融洽。十几年的邻居说:“哪里知道会干出这种事。”
徐玉元的大姨子刘大男记得,行凶前两天,徐玉元从浴室回来后见到她,开玩笑说“刘主任好”。刘问他身体好些没,他回答,“刚洗完澡,确实感觉舒服多了。”
徐注重外表,平时西装革履。换上新衣服后,有时会去小店里问张靖是否合身。在邻居眼里,他比较注重生活品质,常去一些小资场所喝茶。
性格外向的徐玉元喜欢和人交往,很少上网的他,QQ空间里保留着很多和朋友旅游的照片。照片中他多数微笑,有一张摆出搞怪的姿势。
这是徐玉元的一面,另一面则不甚光彩。一位和徐家关系亲近的人士说,刘惠琴曾提起,年轻时徐常对其拳脚相加,而且打得很重。即使如今,徐玉元亦经常动怒。
“他打老婆的样子,令人害怕。”一位租户说,徐玉元是那种表面做得很好看的人。
失意人生
4月29日事发当天,一位朋友碰到过徐玉元。他说起要离开一段时间,希望朋友以后能帮忙照顾徐家。这位朋友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江苏省泰兴市横巷乡(后并入黄桥镇)徐庄人徐玉元,1964年出生,身高175厘米,不胖不瘦。徐家兄弟二人,因出身贫寒、家庭拮据,其弟被过继给安徽一户人家,徐玉元则在初中毕业(官方通报误为高中)后参军。
复员后,徐玉元在泰兴蹬过三轮车,做过保安,后进入泰兴市汽车配件厂上班,及至后来进入当地的保险公司工作,于2001年被辞退。
据刘大男回忆,三妹刘惠琴和徐玉元自由恋爱后结合,徐玉元迎娶刘惠琴算是“倒插门”。刘惠琴虽然小学没读完,但为人老实,勤奋。早年两人结婚后住在平房中,后来政府旧城改造,动迁至此。
刘大男说,土地都是刘家的。数年前在与刘惠琴二姐争夺土地产权时,“乡下人”徐玉元和二姐夫发生肢体冲突,为此曾被拘留。
由于长期无固定工作,徐家亲属亦无法讲清楚徐玉元履历。事发后泰兴官方曾通报,其2001年被辞退是因为拿同事的卡冒领2800元,1999年因报假警被公安部门拘留10天,2006年又因打架斗殴被保安公司劝退。
徐玉元的生意大多与传销有关。据其友赵润发(化名)透露,这些年,徐做过数个品牌的直销产品,身陷传销陷阱无以自拔。案发第二天,《财经》记者亦看到,警方在徐家搜出几袋传销产品。
据赵润发了解,这种传销方式是,参与者先购买级别不等的产品(比如500元、1000元和5000元等级别),一段时间后厂方将返还一部分购买现金。在此期间,介绍他人购买还可以得到相应的回报。赵认为,没有工作的徐玉元就此迷恋上这种生财之道。
据刘大男透露,徐曾鼓动包括她在内的几位亲戚加入,但均遭到拒绝。这些生意并没给他带来什么财富,而是接连不断的打击。
徐玉元还曾迷上一种“只赚不赔”的生意——所谓“话费业务”。徐曾告诉张靖,只要交600元,他所在的公司几天后就可以返还1200元话费。他极力邀请认识的人去购买,但大家都拒绝了他。这个生意是赚是赔也没人知道。
刘惠琴曾数次向朋友抱怨,这些年徐玉元每次做生意都亏,经常是她还债。
徐玉元家两幢四层楼的临街房,保守估计价值数十万元。徐家住在二楼,三楼、四楼出租给中学生,两间门面房一间自用,做烧烤和复印生意,一年收入大概有五万元左右,不过这些收入和徐玉元无关。
由于生意不顺,徐自己可支配的资金有限。据张靖透露,去年11月,徐玉元向她借了3000元,约定元旦归还,但屡次推脱,直到今年2月才偿还1000元,剩下的2000元拖欠至今。
受挫之外,严重的哮喘病经年累月地折磨着徐玉元。一位医生告诉《财经》记者,徐每次病发时,上气不接下气。由于是重度慢性病,经常复发,他经常去徐家出诊。
当地坊间一度传言,徐玉元系因对房屋拆迁不满补偿而行凶,但这点后来被证伪,邻居们也否认其有精神疾病。
血案前夕
按照正常速度,行凶者徐玉元骑车从泰师路18号的家到泰兴镇幼儿园,不会超过10分钟。一位知情者透露,去幼儿园前,徐专门擦了皮鞋。付了20元钱,找回10元钱后,他对擦鞋人说,还有五块钱不用找了!
事发前徐玉元参与的最后一项生意始于今年4月,俗称“捆网”。曾与徐一同参与的人士向《财经》记者透露,这项生意是把一定金额汇入一家叫“凯雷国际金融投资有限公司”(下称凯雷国际)的账户,号称三天还本,六天后加倍返还,此后不断累加。
在“凯雷国际”一事中,徐玉元扮演了中间人的角色。但多人的钱经徐之手汇入后,并没有什么返还,随后网站更无法登陆。极度失落之下,徐玉元主动报警。此后,仍被多位受损者埋怨。
之后由此引起一件冲突,使得部分人士认为,徐玉元是因被女人打脸,感觉受辱,导致日后极端行为发生。但这点为当事人否认。
今年4月2日,王其凤(化名)的丈夫经徐玉元介绍,曾将718元汇入“凯雷国际”却付诸东流。之后,她曾多次找徐玉元要求还钱。另有目击者称,因718元的事情,王其凤常在刘惠琴面前骂徐玉元。
为了照顾在对面济中上学的儿子,王其凤在徐家三楼租了一间房。其向《财经》记者介绍,4月21日上午,因为生活琐事,她和刘惠琴发生争吵后,两人去找徐玉元评理,但当时徐玉元正在打吊针,两人便下楼离开。
当天下午5点多,王其凤和放学回家的儿子上楼时,被徐玉元堵住并诘问,双方发生纠纷。听到徐威胁说要杀她,王其凤掏出手机试图报警,徐玉元抢走她的手机,之后双方扭打在一起。“别人说我打了他三巴掌,”王其凤说,其实是徐打了她三巴掌,而她打了他头部两拳。
后经刘惠琴劝解,双方表示和解。徐玉元让刘惠琴转告说,“杀她是玩笑话,不必在意。”
王其凤亦向记者强调,之后数天双方相处和睦。4月27日,徐玉元还和气地让她老公去看电表计算用电量。
另一个细节是,4月28日晚间,三名警察来到徐家,并对其电动车拍照。据当时警察的说法,附近发生电动车被盗事件,于是过来排查。
天亮之后,徐玉元骑着这辆银灰色的电瓶车,驶向泰兴镇中心幼儿园。
安全隐患
作为幼儿园惟一的保卫员,61岁的老人曹秋生已在此工作10年。9点多,他在保卫室听到保育员陶老师大声叫喊“杀人了”,于是跑进小(二)班教室。
几分钟后,与徐玉元搏斗过的曹秋生,因右手肌键损伤跑出教室。
《财经》记者在一段监控录像上看到,9点30分,一辆出租车停在园区门口。受伤的曹秋生在园外寻机报警,之后出租车将他送到泰兴市人民医院。
监控录像显示,9点39分,徐玉元被擒。一位目击者透露,他在9点20分左右进入幼儿园,行凶时间仅20分钟。
据泰兴市人民医院权威人士向《财经》记者透露,5名重伤者中,两名喉部气管开放性损伤,一名肺损伤,一名眼部重伤,一名头部颅骨及面部重伤;其他27人,受伤位置多在头部、面部、颈部等区域。
该人士感叹,迟来半个小时,一些伤者将难以挽救。
和官方对事件的通报不同,徐玉元并非直接持刀进入校园。门卫曹秋生向《财经》记者证实,徐玉元进入中心幼儿园,曹并不知情。
曹秋生解释,园区正常的进园时间是7点半到8点半,考虑到有学生家在乡下,有时候9点至10点都有家长送小孩进来。也就是说,在这些时间,幼儿园门卫室边的侧门洞开。将刀藏在包中的徐玉元长驱直入,并未被阻挡。
事发地泰兴镇中心幼儿园是泰兴市三个知名幼儿园之一。目击者告诉《财经》记者,事件发生后,一共来了两辆警车,一辆120救护车,开始是一辆警车和一辆120从三井北巷进入。徐玉元被擒后,三井南巷又开来一辆警车。
监控录像中,第一辆警车出现的时间为9点35分30秒,而徐押送至警车位置的画面出现在9点39分05秒,警车距事发教室30米至40米,此时园区门口已聚集数百人。上述目击者透露,警方之所以能在3分半钟完成下车、擒住徐并返回,实际上是完成了一个“交接”过程,警方并没有近距离和歹徒搏斗。
教室惟一的一扇门,打开是逃生的门,关上就是阻碍逃生的门。通道的惟一延宕了制止行凶和救人的时机。不到20分钟的行凶时间,即便期间有民众参与搏斗,教室内34个学生仍有29人被伤。“歹徒只要把守住那扇门,要冲进去很难。”一位参与救助学生的服装店老板说:“我跑到教室后面,把窗户栅栏捣开,才能把七八个受伤的小孩抱走。”
让他难过的是,面对凶徒,孩子们还不知如何躲闪:“那时教室里一片惨状,但一些小孩还是坐在凳子上,我叫了四次才有小孩朝窗户这边跑。”《财经》记者翻阅医院住院记录,29名小孩多在4岁-6岁间,这个年龄,他们很难意识到面前发生的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