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平原上的一株“病态小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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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中旬是一年四季中最美好的时光,祖国华诞、中秋佳节的即将到来,让每一个公民都喜气洋洋心情愉快,感觉生活无比美好。但对宿州市原副市长李兴民来说,2004年9月的金秋在他生命中却呈现出沉重的黑色。9月14日上午,李兴民因涉嫌受贿在巢湖市中级人民法院被公开审理。
  李兴民现年55岁,安徽亳州市人,大学文化,捕前曾任中共亳州市(县级)市委副书记、市长、市委书记,宿州市副市长(副厅级)。从李兴民简单而又风光的履历表上,不难看出他过去曾经拥有过的辉煌,而如今的李兴民却头发大部分花白,面色憔悴,神情颓然,有一种比同龄人更加明显的衰老。整整一天的庭审,李兴民显得出人意料的平静,但他的平静却掩盖不了他那一幕幕权钱交易的肮脏画面……
  
  荒草丛生
  
  李兴民农民出身,上三代全是扛锄把的,一个农家娃,从小光脚玩泥巴,长大成人,一步步走上领导岗位,就像淮北平原上的一株小麦,从插秧、发芽到抽穗、结籽,这么多年付出的不仅仅是个人努力,还有父老乡亲的关怀和各级党组织的培养。李兴民在没有蜕变之前,还是个知道感恩的人。他很想“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做一个廉洁奉公、勤政为民的好领导,他曾多次对老婆孩子说:“我一个农民后代,当这个官不容易,你们不许乱收别人东西。”李兴民的廉洁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与当时一些不正之风格格不入,当时就有人说:“李兴民是假正经,装模作样。”甚至还有人在背后笑骂他:“孬种。”听得李兴民心里很不是滋味。
  然而,就在李兴民被选任为亳州市委副书记、市长之时,他彻底变了。随着职务的升迁,当面讲好话的、追着拍马屁的、抢着抬轿子的,一天多似一天,就像淮北平原上的荒草,渐渐挤占了李兴民周围土壤的养分,让他这株原本健康的小麦渐渐发生病变,李兴民开始在一片阿谀奉承声中,昏昏然、飘飘然。
  李兴民记不得他思想蜕变的分水岭,却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受贿的经过:1996年2月,时任亳州市市委副书记、市长的李兴民到十九里镇检查工作,途中听人汇报这个镇的副镇长王晓在换届选举中落选,李兴民深知为官不易,生出几分恻隐之心,随口说了一句:“如果工作确实干得不错,副镇长落选还有机会当副书记嘛!”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书记的表态,一传二,二传三,传到那个倒霉的副镇长耳朵里,副镇长精神为之一振,看来老天从来都是关上一扇门再开一扇窗。为了能重获官职,王晓开始想方设法接近李兴民,正好,还有几天就过大年了,何不去给李市长拜个年?于是王晓在第二天晚上用信封装好2万元,直奔李兴民家。李兴民出差不在家,接待他的是李妻唐丽。“嫂子,快过年了,给李市长拜个年,今后的工作还要靠李市长的关照支持。”说完丢下信封就走。陌生人送来的钱让李妻很不安,她把王晓的来意告诉了李兴民。也许是对王晓为人了解不多,或者用李兴民的话说:“王晓是否可靠?”李兴民最终还是决定将钱退了回去。十几天后,王晓不死心再次将2万元送到李兴民家。
  毕竟2万元不是小数目,李兴民掂量又掂量心中直犯难。李兴民想自己身为市委副书记和市长,月工资仅有770元,“照此计算,我得要干上两年才能挣足这2万元。”李兴民一直体弱多病,他想如今在台上什么都好办,下了台就大不一样,何不在任职期间多攒几个钱,今后退下来,看病不用操心。一番斟酌,李兴民决定留下这笔钱。不久,李兴民给时任市委副书记、组织部长的陈亮打了个招呼,王晓因祸得福做了十九里镇党委副书记。
  
  麦芽虫
  
  第一次收钱犹如小麦长出第一只麦芽虫,必然会引发虫害泛滥。李兴民从此无所顾忌,甚至养成了一个“习惯”,特别爱帮人“排忧解难”,从中捞钱,这就像小麦地里的麦芽虫,一窝窝地闹起来,小麦哪能不瘪壳?李兴民这株长势不良的小麦慢慢蔫了……
  和王晓关系不错的原十九里镇镇长孙兵早就想巴结李兴民,1997年春节前的一天晚上,孙兵也到李兴民家拜年,拜年是假,行贿是真,果然1万元的大红包顺利出手。这一回李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随即就给组织部长陈亮打招呼,说孙兵为人很不错,这样的人不用用谁?结果孙兵被委任为十九里镇党委书记,王晓也被提拔为该镇镇长。受了恩惠的王晓、孙兵在此后的几年里,每年春节两人都要用公款一起去给李兴民送红包,每只红包都是1万元。2001年春节前的一天晚上,孙兵又单独悄悄到李兴民家送了2万元,吞吞吐吐说想到谯城区区直机关工作,李兴民爽快答应后,给谯城区委打了招呼,结果孙兵被任命为谯城区卫生局局长。
  李兴民几次下来,尝到了“打招呼”的甜头,招呼一打,财源不断,招呼自然就越打越多。
  1996年亳州市土地局局长司马光有求上门,想弄一个正科职务,李兴民为他专门给陈亮打招呼,要求安排这个人当土地局党委书记。正科到手后,每逢年节,司马光都要给李兴民送去四五千元的“小意思”。1997年年初,亳州市交通局局长孙华也为升官犯愁去找李市长,李兴民立即给陈亮打招呼,后来孙华果然当上亳州市经委主任兼交通局党组书记。菩萨显了灵,剩下的就是烧香还愿,孙华分三次到李兴民家送了3万元。
  1997年,五马镇党委书记李四找到李兴民,请求李兴民将他提拔为药材交易中心副主任(副县级),李兴民指示陈亮说:“你去考察一下李四,他工作干得很不错,我想让他干药材交易中心副主任。”陈亮按照李兴民的指示去考察,这样的考察结果可想而知。果然第二年2月市里开常委会,任命李四为亳州市中药材交易中心副主任并兼任五马镇党委书记。李兴民让自己新官上任旧官不丢,这个恩情太大了,李四自然要献上一份厚礼,随即以药材中心在李书记的关照下经营状况良好,大家都发了奖金,也有李书记一份为由,送给李兴民5万元。
  李兴民这株生在平原长在平原根红苗正的“小麦”,这时已病入膏肓,成了一株病态小麦,再也接受不了阳光的普照和雨露的滋润。
  1998年1月,亳州市城区搞旧城改造,某房地产开发公司总经理李峰看中了南二环路的开发项目,便给市政府写报告,申请开发,打这个项目主意的人太多,报告没批。于是李峰找到李兴民,送给李兴民2.5万元,换来李兴民打给市委办公室主任的一声招呼,李兴民的招呼太管用了,不到几个月,市政府就批准了这个项目,还给李峰提供了许多优惠政策。
  李兴民越来越贪,从1万元、2万元直接跳到10万元。1997年初,亳州市某私营集团公司董事长赵晓雨因单位资金周转困难,找到李兴民要求从房改资金中借一部分。李兴民明知房改资金专款专用,不得挪用,为了显示他市委书记的权威,硬是将房改办张主任叫到自己办公室,明确指示要为赵晓雨解决问题,并当着二人的面在赵申请报告上批示:“请张主任安排暂借100万元,时间两个月,按期按利收回。”张主任害怕赵晓雨到期还不了钱,要求用亳州市中市区办公场所作担保。迫于李兴民的权威,中市区有关领导只好同意。于是赵晓雨从房改办借到了70万元,当晚赵晓雨从中拿出10万元送到李家。李兴民夫妇都不在家,李兴民堂妹接待了赵晓雨。赵作了自我介绍,临走时将装钱的塑料袋放在客厅桌上,嘱咐一定要交给李兴民。李妻回来后发现有10万元之多,大吃一惊,对这笔创下以往送礼之最的钱她不敢做主,赶紧告诉李兴民,李兴民一点声色也不动地吩咐老婆收下。第二天,赵晓雨不放心,打电话给李兴民说昨晚去了你家,李在电话里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挂了机,一副处变不惊的大气势。
  这一笔本不能挪用的70万元房改资金,直到省纪委追查违规发放房改资金时,李兴民才催赵晓雨赶紧还钱。但赵无钱归还,李兴民最后只好用权力威逼担保单位中市区用卖办公楼的钱替赵还账,害得中市区没有办公场所,只能在赵晓雨的厂房内办公。
  
  病毒症
  
  李兴民完全变质了,他这株“小麦”不仅有麦芽虫,而且遭遇了严重的病毒症。小麦病毒症是小麦特有的一种致命重症,患病小麦全身黑点斑斑,颇像李兴民被金钱锈蚀的污浊灵魂。想当初,李兴民的座右铭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而现在看看李兴民家门上的那幅对联“金盆聚宝,银树摇钱”,就不难看出李兴民的心已经完全被“贪”字所吞噬。
  1997年8月份,李兴民带领市几大班子负责人到北市区检查精神文明创建工作。因该区这项工作搞得很差,李大书记怒气冲天,立即召开现场会要讨论如何处理该区第一书记张大牛,准备将张的职务给撤了。当时,把张大牛吓得不轻,夜夜梦见李书记要撤他的职。为了保住官帽,张大牛和老婆战战兢兢来到李兴民家,送了2万元。最后,李兴民得了票子,张大牛保了位子,皆大欢喜。
  亳州市大寺镇原党委副书记李贵,时年34岁,官瘾很大,多次向李兴民要求给他压担子,想谋个镇长干干,可组织上考察的结果是“三不好”:群众测评不好,组织评价不好,工作作风不好。如此“三不好”干部非但不能“压担子”,而且应该撤位子。可他一心钻营,三次送钱给李兴民,从2万元加到5万元,这一回,李兴民很反常,次次退回。可李贵偏偏心不死,绞尽脑汁,变着法子,最后,又改拿3000元美金给李兴民送去。结果是,李兴民执意要组织部门提拔李贵为三官镇镇长。
  李兴民如此“不拘一格”用人才,故事太多。亳州市土地局监察大队原队长潘宏因不严格执法受到停职检查处分。本来李兴民对潘宏很反感。土地局将潘宏的“处分决定”送给李兴民看时,李当时差点就在“决定”上批示“坚决处理”。但潘宏通过熟人给李写信,请关照,又给李送去1万元。李兴民收钱后立即指示土地局局长黄龙,说潘宏不错,不要一棍子打死,能用尽量用。最后,潘宏被任命为土地局宣教科科长。
  1997年年底,原十河镇党委书记毛静为谋取市教委主任职务,给李兴民送了6万元。当时亳州市风气日下,市教委主任一职不正当竞争激烈,本来,李兴民心目中已有合适人选,也与市长通了气,市长也表示同意。但李兴民收了毛静6万元后,马上改变主意,给毛出谋划策,要他让时任阜阳市委书记的王怀忠写封信,并告诉毛静王怀忠当天要来亳州。毛通过熟人找到王怀忠,王根据其要求写了一封信由毛转给李兴民,李兴民便以此为借口授意陈亮安排毛静担任市教委主任。
  李兴民第一次受贿,他的解释是因为工资低,身体不好,攒点钱,老来看病,如果说这种小打小闹的受贿还处于低级阶段,那么,后期的李兴民已经走上卖官鬻爵的黑暗之道。他滥用权力,收受贿赂,对送钱者有求必应,从形式上看在调整、提拔任用干部时履行了一定的程序,而实质上,提拔谁,安排什么职务,都是李兴民一个人说了算,按照他个人意志进行。
  
  结的果实不是麦粒而是眼泪
  
  2004年1月5日,李兴民因涉嫌受贿,被安徽省检察院刑事拘留,接着被逮捕。检察机关指控,李兴民从1996年初至2001年4月,利用职务上便利,单独或伙同其妻唐丽(作不起诉处理)先后非法收受他人钱财共计人民币56.4万元,美元3000元,数额巨大,影响恶劣。
  淮北平原上的这株“病态小麦”,终于到了被连根拔除的这一天。整整一天的庭审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令人惊讶的是,李兴民对公诉机关指控的25起罪行全部承认,并两次要律师不要再为他辩护。李兴民在作最后陈述时,突然深深地向庭审法官、公诉人员、律师、新闻记者、参与旁听的群众鞠了五个躬,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对不起党,对不起父老乡亲,我辜负了党对我多年的培养,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因为我放松了世界观改造,人生观、价值观扭曲……披着共产党员鲜红的外衣,挂着领导干部光彩照人的招牌,却干起了为个人谋取利益的勾当!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我愿衷心接受法院的审判。”一段简短而又真诚的忏悔在庄严的法庭上久久回荡,李兴民的眼中泛起了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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