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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儿子,一起跳进黄河,本想同归于尽,了结所有的烦恼。但他却活了下来,儿子至今下落不明。一段难了的再婚情感,一辈子也洗不清的悔与痛……
2009年11月17日,震惊一时的甘肃金昌人事局官员“黄河抛子”案,在兰州中级人民法院开审。相比起审判结果,案情本身的悲剧性更引人深思:一个疼爱儿子的慈父,为何会亲手把孩子抛下黄河?一个生活上的强者,为何会是精神上的弱者?婚姻、家庭、亲子关系……种种家庭矛盾之下,又隐藏了多少的无奈与辛酸。
痛苦,执拗儿子要拆散再婚家庭
樊兆焱,今年39岁,甘肃省金昌市人,任金川区人事局机构编制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仕途稳定,生活安乐,与妻子刘敏抚养着一儿一女。
每天清晨,邻居都能看到这两口子分别带着孩子上学,在他人眼中,这无疑是温馨和睦的一家。而在工作上,樊兆焱也有不错的成绩,在同事眼中,樊兆焱对工作认真负责,人又和善豁达,口碑一直都非常好。然而,在樊兆焱的心底,却有着太多难言的苦涩。这一切,都要从他的第一段婚姻说起。
樊兆焱毕业于兰州师专,后来在金昌一所小学任教。1996年,当时才26岁的他,认识了同在金昌当老师的女孩姜丽,他的人生轨迹也由此改变。第二年5月,在和姜丽相恋一年后,他们迈入了婚姻的殿堂。此后,随着儿子明明的出生,这个家也变得更加完整。
但随着日子的流逝,樊兆焱才发现,他跟姜丽之间有着太多的不协调。随着矛盾一次又一次爆发,2003年9月,这段持续了6年的婚姻终于画上了休止符,而明明也被法官判给了姜丽。
樊兆焱也舍不得儿子,却只能深深地叹息,成人的世界有太多的无奈,但稚子何辜?为何要让一个才6岁的孩子,过早明白世间的忧愁呢。2004年5月,樊兆焱向法院申请变更抚养关系,并顺利地争取到了儿子明明的抚养权。此后的日子里,他一边抚养明明,一边认真工作。不久后,因工作需要,樊兆焱被调入金川区人事局。
在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明明跟爸爸的感情日渐深厚,但明明总希望爸爸和妈妈能再生活在一起。这段时间里,姜丽也来找过樊兆焱,希望能和他复婚,共同养育孩子。但樊兆焱认为,他同姜丽之间确实无法调和,于是拒绝了姜丽的请求。
2006年11月,樊兆焱认识了同样因为感情问题而离婚的同事刘敏,随后不久,他们一起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刘敏有一个比明明略小一点的女儿,从此单亲家庭,变成了四口之家。樊兆焱以为,这样能给明明一个完整的家。
新家庭一开始,明明也没表示出太过强烈的反对,跟刘敏和女儿相处得也算融洽。但没想到的是,随后不久,家庭矛盾便猝不及防地拉开了帷幕。
一个周末,姜丽接走了孩子,说是要带他出去玩玩。那天晚上,明明回来后,樊兆焱明显觉得孩子的脸色有些不对,说话语气也有些冲。回房间的时候,他直冲冲地撞在了妹妹身上,妹妹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但明明看也不看一眼,径直扬长而去。
吃饭的时候,明明阴沉着脸出来了。刘敏用筷子把菜夹到明明碗里,说:“明明,多吃点肉,这样才长得高。”但没想到的是,明明直接把肉拨了出来,扔在了桌子上。
“你不吃,就跟阿姨说一声嘛,怎么这么没礼貌呢。”樊兆焱有些生气了,责备起他。但明明竟然将椅子一掀,直接走进了房间,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只剩下樊兆焱和刘敏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
樊兆焱走进了房间,打算跟孩子好好谈一谈,“阿姨这么关心你,你就这样突然发脾气跑了,她心里得多难受啊?”
樊兆焱刚一开口,明明就像被戳到了痛处一样,一下跳了起来:“什么关心我,就是她拆散了我的家!还有你,只顾着自己,根本就不管妈妈。她明明想跟我们一起生活,你为什么还要跟这个女人结婚?”
樊兆焱没想到,这个还不到10岁的孩子,竟有这么多的想法:“这是大人的事,你根本不懂!”
“别以为我不懂,我什么都不知道,妈妈全都告诉我了!当初你们离婚,也是因为你不对!”原来离婚后,姜丽一度把过错都归咎在了樊兆焱的身上,也把这些想法,毫无保留地对孩子表达了出来。而樊兆焱的再婚,使姜丽深受刺激,于是在孩子面前,说了太多不是一个母亲应该说的话。她不知道,这个10岁的孩子,固执地把妈妈说的每一句话都刻在了心底。他爱自己的母亲,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为母亲出一口气。
这些事情,樊兆焱不明白该如何给儿子解释。他还只是个孩子,不明白成人世界的无奈,樊兆焱不得不结束了谈话。他想,这毕竟只是小孩闹脾气而已,等日子久了,姜丽造成的影響,也会慢慢地淡下去吧。
绝望,儿子与妻子不容难以为继
但是,樊兆焱随后发现,他的想法太简单了,一个年幼的孩子固执起来,比成人更加可怕。在此后的日子里,明明开始变着法子挑刘敏的刺,她做什么明明都不吃,句句话都能顶回去,哪怕有亲戚朋友在场,明明也毫不收敛。
对着这样一个小孩,刘敏有苦难言。她想了很多方法,也做了不少大胆的尝试,希望能跟孩子交心。她对明明比对自己的女儿还上心,人心都是肉长的,明明有些被感化了,抵触的情绪也稍稍缓和了一些。但是,只要姜丽一跟孩子独处,孩子就马上又故态萌发,甚至变本加厉。有一次,因为和妹妹争电视看,明明一把抓过遥控板,直接摔在了地上。刘敏心里委屈,却只能默默地捡起来修好,然后叮嘱女儿以后要让着哥哥。
尽管明明在家里叛逆,但学习上仍然认真刻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樊兆焱明白,这孩子是铁了心了,就是要搅散这个新家。而在争吵中,明明也不止一次地告诉樊兆焱,他就是想赶走她们,跟爸爸独处,然后再把妈妈接回来,一家人完完整整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这偏偏是樊兆焱无法给孩子的。樊兆焱认为,一切问题都出在姜丽身上。他找到姜丽,希望得到她的宽容,共同给孩子一个正确的引导。然而,姜丽的回答却是冷淡的:“你这个做爸爸的,自己无能,不能让孩子开心,怎么还把责任推在我身上呢。”谈话不欢而散。
曾经是个那么温暖的家,现在却变得微妙而冰冷。下班回家,见到的是妻子噤若寒蝉、小心翼翼的举动,吃饭时谁也不说话,只默默地埋头吃饭。而为了迁就儿子,刘敏母女俩平时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樊兆焱感到伤心而又无奈。作为父亲,他并不愿意看到儿子不快乐;作为丈夫,他也不愿意让妻子受到委屈。夹在中间的他,经常左右为难。但是,他把这些家庭矛盾都深深地隐藏在了心底,和同事们依然谈天说地,对工作仍充满热情。谁都不知道,这个乐观爽朗的领导背后,正承受着如此巨大的煎熬。
日子又继续过了两年。在这两年里,一家人脸上的笑容难以显现,打、骂、劝,哭诉和交心,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家庭的和睦还是没办法恢复。看着妻子疲惫而无奈的脸庞,樊兆焱深觉自己的窝囊。
2009年2月11日晚上7点,樊兆焱刚回到家门口,就看到女儿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外,不停地用手抹着眼泪。樊兆焱一惊,预感儿子跟刘敏又闹矛盾了。果然,女儿告诉他,下午明明回家后,因为找不到电视遥控器,就很生气地骂人,还用脚踢门。刘敏过去问什么事,结果明明不仅对刘敏破口大骂,还将她推出了门外,说要赶走他们母女俩。
又是这些事!樊兆焱疲惫不已。他打开家门,结果竟看到了猝不及防的一幕——明明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刘敏的脸上。这一巴掌,不仅打懵了刘敏,也打懵了樊兆焱。
看着妻子那隐忍而委屈的泪水,樊兆焱明白,这个家庭的矛盾已经达到顶点,再也无法调和了。这两年多来的折磨,已经让这个家所有的欢笑都消失殆尽了,樊兆焱都记不得了,自己有多久没真正开心地在家吃过一顿饭了。那天晚上,他拉着明明的手,痛苦地说:“儿子啊,爸爸真的爱你,你跟我的新家庭,实在没有办法再相处下去了。”
一如几年前一样,樊兆焱再次因为明明的抚养问题而诉诸法院。不过这一次,他不是争抚养权,而是要把明明送到姜丽身边去。“明明,我真的希望你能快乐地长大。可你在我身边,我很久没看见你开心地笑了。或许爸爸是无能,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回到你妈妈身边,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孩子的眼神倔强而委屈,咬紧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可是,让樊兆焱没想到的是,在法庭上,当着明明的面,姜丽明确表示了不愿意接纳明明。最后一个能想到的办法,也被前妻堵住了,樊兆焱几乎是恨起了姜丽,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没有任何一条法律此刻能帮到他,樊兆焱如同生活在夹缝里感到窒息。走出法院的大门,冬日的兰州一片萧瑟,而樊兆焱的内心更是荒凉不已。就在那一刻,他突然有了和孩子一起轻生的念头。
叹息,将儿子抛进黄河法庭受审
2009年2月16日,樊兆焱来到单位请假,称自己要处理一些私事。按规定,单位准予他15天的公休假。樊兆焱开始写遗书。
一封封遗书写下来,从父母、妻子、哥哥、弟弟、继女,还有单位的领导,樊兆焱感觉到了深深的荒谬与无奈。一边写,一边流泪,到写给儿子的时候,遗书的口吻终于变成了对儿子的歉疚。他说:“我已经认识到以前对你关心不够……以前是我疏忽了,但是从现在开始,你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会在维护我们家庭稳定的基础上,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随后两天,他把遗书存在了电脑里,然后联系起前妻,希望能再跟她好好谈谈。但短信发过去,如石沉大海;打电话过去,也总是拒听。他把目光瞄向了一旁的儿子,对他说:“你跟你妈都在逼我,你再不跟你阿姨好好相处,我真的要死了。”儿子的回答却是:“你死,我就跟你一起死。”樊兆焱此时的思绪,经历过极端的情绪起伏,已经变得脆弱而敏感。儿子的答案刺激了他,心中那个念头又强烈起来,如果上天都这么安排,那就让一切就这样解脱吧。
樊兆焱想好了最终的归宿,黄河。他想:“不到黄河心不死。”在这波澜壮阔的地方,到底是与儿子打开那最终的心结,还是一起走向那不归之路?这一切,樊兆焱决定听从上天的指示。
2月19日早上8时,樊兆焱买好了两张去兰州的长途车票。9时左右,他再次给前妻发了一个“我准备和儿子永远离开”的短信,想让前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到10时许,前妻仍然没有回短信,樊兆焱最后那一丁点希望也彻底破裂。他给刘敏发了一条短信,流露出想和儿子一起轻生的念头后,便关了手机,跟孩子踏上了死亡的旅程。
樊兆焱不知道的是,刘敏接到短信后,感觉到不妙的她,急忙赶回了家,发现他和儿子不在后,便急忙向单位报告了这件事。为了阻止悲剧的发生,他们通知了当地警方,并在他们有可能去的地方进行了搜索。但当时谁也没找到他们,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当天晚上7时许,离开家的樊兆焱,以游玩为名,将孩子带到了兰州市安宁黄河大桥上。一路上,樊兆焱告诉儿子:“这是我跟你之间最后的谈判,如果你答应跟我家人好好相处,我们就回去;如果还是这么固执,那爸爸就只能跟你一起走了。只有这样,我才能跟你独处。”
但是,明明并没有改变主意。父子俩来到安宁黄河大桥时,樊兆焱将他抱在怀中,再次询问:“你真的不改变主意?”明明倔强地摇了摇头,年幼的孩子哪里明白死亡的可怕。可是,樊兆焱的思维已经彻底扭曲了,他抱起孩子,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你妈不要你,我要你,可你和我的家庭,我只能选择一樣。既然这样,我跟你一起走,一起离开这个人世……”
把孩子抛下去的时候,樊兆焱听见儿子大喊了一声“爸爸!”那声爸爸,让他全身不可遏制地颤抖不停。然后,樊兆焱迅速爬上护栏,跟着明明跳了下去,想要抓住孩子那双小手。
水花溅起,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沉没在了河水之中。冰冷的感觉很快蔓延全身,也让樊兆炎瞬间清醒了过来。河水的浮力又把他托举起来,而他掉落的地方,正好是岸边。樊兆焱紧紧抓住了岸边的一根树枝,这才没有沉下去。
远远的,樊兆焱看见了明明的头露在了水面上,傍晚微弱的灯光下,他看不清孩子的脸,不知道此刻的他到底有多痛苦。樊兆焱想过去救孩子,但河边的警笛声响起来,他想一定是有人报警了,警察很快就会来救孩子了。可警笛声逐渐远去,明明的身影也不见了,樊兆焱的心随着孩子一起沉没、沉没……直到跌入深渊。他身上很冷,但他的心却更加寒冷。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他就在这河里一直待着。过了很久,他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慢慢地爬上岸……
第二天,六神无主的樊兆焱去兰州的敦煌路派出所报案,说孩子走丢了。从派出所出来时,他甚至有些惧怕眼前的阳光,仿佛每一丝光线,都在拷问着他,审视着他的良心。
回家以后,看着儿子留下的痕迹,樊兆焱泪如雨下,他召集齐了全家人,告诉了他们自己把明明扔下黄河的事实。
谁也没想到,这个普通的家庭矛盾,会有这样惨烈的结果!在家人的劝说下,2月21日,樊兆焱走进公安机关自首。
儿子的噩耗震醒了姜丽,她后悔了,为什么要用儿子来作为武器呢?而狱中的前夫也不原谅她,对她说,除了恨,还是恨!
2009年11月17日,这出震惊一时的悲剧在兰州受审。得知消息后,姜丽辗转找到樊兆焱的辩护律师,写了一纸谅解书,恳请提交法庭。姜丽回想起了一家三口曾经相亲相爱生活的日子,那曾是多么幸福的日子!但如今儿子失踪,孩子的父亲入狱,姜丽忏悔了自己的行为,并恳请法庭能“宽恕我曾经的丈夫,让他早日重获自由”。
在法庭上,樊兆焱追悔莫及,然而,悔恨已经太迟了,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他以为,滚滚黄河水,能洗清他所有的烦恼。但如今,儿子下落不明,他一辈子也洗不清心里的内疚与悔恨。
(文中明明为化名)
编辑:陈畅鸣[email protected]
2009年11月17日,震惊一时的甘肃金昌人事局官员“黄河抛子”案,在兰州中级人民法院开审。相比起审判结果,案情本身的悲剧性更引人深思:一个疼爱儿子的慈父,为何会亲手把孩子抛下黄河?一个生活上的强者,为何会是精神上的弱者?婚姻、家庭、亲子关系……种种家庭矛盾之下,又隐藏了多少的无奈与辛酸。
痛苦,执拗儿子要拆散再婚家庭
樊兆焱,今年39岁,甘肃省金昌市人,任金川区人事局机构编制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仕途稳定,生活安乐,与妻子刘敏抚养着一儿一女。
每天清晨,邻居都能看到这两口子分别带着孩子上学,在他人眼中,这无疑是温馨和睦的一家。而在工作上,樊兆焱也有不错的成绩,在同事眼中,樊兆焱对工作认真负责,人又和善豁达,口碑一直都非常好。然而,在樊兆焱的心底,却有着太多难言的苦涩。这一切,都要从他的第一段婚姻说起。
樊兆焱毕业于兰州师专,后来在金昌一所小学任教。1996年,当时才26岁的他,认识了同在金昌当老师的女孩姜丽,他的人生轨迹也由此改变。第二年5月,在和姜丽相恋一年后,他们迈入了婚姻的殿堂。此后,随着儿子明明的出生,这个家也变得更加完整。
但随着日子的流逝,樊兆焱才发现,他跟姜丽之间有着太多的不协调。随着矛盾一次又一次爆发,2003年9月,这段持续了6年的婚姻终于画上了休止符,而明明也被法官判给了姜丽。
樊兆焱也舍不得儿子,却只能深深地叹息,成人的世界有太多的无奈,但稚子何辜?为何要让一个才6岁的孩子,过早明白世间的忧愁呢。2004年5月,樊兆焱向法院申请变更抚养关系,并顺利地争取到了儿子明明的抚养权。此后的日子里,他一边抚养明明,一边认真工作。不久后,因工作需要,樊兆焱被调入金川区人事局。
在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明明跟爸爸的感情日渐深厚,但明明总希望爸爸和妈妈能再生活在一起。这段时间里,姜丽也来找过樊兆焱,希望能和他复婚,共同养育孩子。但樊兆焱认为,他同姜丽之间确实无法调和,于是拒绝了姜丽的请求。
2006年11月,樊兆焱认识了同样因为感情问题而离婚的同事刘敏,随后不久,他们一起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刘敏有一个比明明略小一点的女儿,从此单亲家庭,变成了四口之家。樊兆焱以为,这样能给明明一个完整的家。
新家庭一开始,明明也没表示出太过强烈的反对,跟刘敏和女儿相处得也算融洽。但没想到的是,随后不久,家庭矛盾便猝不及防地拉开了帷幕。
一个周末,姜丽接走了孩子,说是要带他出去玩玩。那天晚上,明明回来后,樊兆焱明显觉得孩子的脸色有些不对,说话语气也有些冲。回房间的时候,他直冲冲地撞在了妹妹身上,妹妹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但明明看也不看一眼,径直扬长而去。
吃饭的时候,明明阴沉着脸出来了。刘敏用筷子把菜夹到明明碗里,说:“明明,多吃点肉,这样才长得高。”但没想到的是,明明直接把肉拨了出来,扔在了桌子上。
“你不吃,就跟阿姨说一声嘛,怎么这么没礼貌呢。”樊兆焱有些生气了,责备起他。但明明竟然将椅子一掀,直接走进了房间,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只剩下樊兆焱和刘敏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
樊兆焱走进了房间,打算跟孩子好好谈一谈,“阿姨这么关心你,你就这样突然发脾气跑了,她心里得多难受啊?”
樊兆焱刚一开口,明明就像被戳到了痛处一样,一下跳了起来:“什么关心我,就是她拆散了我的家!还有你,只顾着自己,根本就不管妈妈。她明明想跟我们一起生活,你为什么还要跟这个女人结婚?”
樊兆焱没想到,这个还不到10岁的孩子,竟有这么多的想法:“这是大人的事,你根本不懂!”
“别以为我不懂,我什么都不知道,妈妈全都告诉我了!当初你们离婚,也是因为你不对!”原来离婚后,姜丽一度把过错都归咎在了樊兆焱的身上,也把这些想法,毫无保留地对孩子表达了出来。而樊兆焱的再婚,使姜丽深受刺激,于是在孩子面前,说了太多不是一个母亲应该说的话。她不知道,这个10岁的孩子,固执地把妈妈说的每一句话都刻在了心底。他爱自己的母亲,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为母亲出一口气。
这些事情,樊兆焱不明白该如何给儿子解释。他还只是个孩子,不明白成人世界的无奈,樊兆焱不得不结束了谈话。他想,这毕竟只是小孩闹脾气而已,等日子久了,姜丽造成的影響,也会慢慢地淡下去吧。
绝望,儿子与妻子不容难以为继
但是,樊兆焱随后发现,他的想法太简单了,一个年幼的孩子固执起来,比成人更加可怕。在此后的日子里,明明开始变着法子挑刘敏的刺,她做什么明明都不吃,句句话都能顶回去,哪怕有亲戚朋友在场,明明也毫不收敛。
对着这样一个小孩,刘敏有苦难言。她想了很多方法,也做了不少大胆的尝试,希望能跟孩子交心。她对明明比对自己的女儿还上心,人心都是肉长的,明明有些被感化了,抵触的情绪也稍稍缓和了一些。但是,只要姜丽一跟孩子独处,孩子就马上又故态萌发,甚至变本加厉。有一次,因为和妹妹争电视看,明明一把抓过遥控板,直接摔在了地上。刘敏心里委屈,却只能默默地捡起来修好,然后叮嘱女儿以后要让着哥哥。
尽管明明在家里叛逆,但学习上仍然认真刻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樊兆焱明白,这孩子是铁了心了,就是要搅散这个新家。而在争吵中,明明也不止一次地告诉樊兆焱,他就是想赶走她们,跟爸爸独处,然后再把妈妈接回来,一家人完完整整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这偏偏是樊兆焱无法给孩子的。樊兆焱认为,一切问题都出在姜丽身上。他找到姜丽,希望得到她的宽容,共同给孩子一个正确的引导。然而,姜丽的回答却是冷淡的:“你这个做爸爸的,自己无能,不能让孩子开心,怎么还把责任推在我身上呢。”谈话不欢而散。
曾经是个那么温暖的家,现在却变得微妙而冰冷。下班回家,见到的是妻子噤若寒蝉、小心翼翼的举动,吃饭时谁也不说话,只默默地埋头吃饭。而为了迁就儿子,刘敏母女俩平时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樊兆焱感到伤心而又无奈。作为父亲,他并不愿意看到儿子不快乐;作为丈夫,他也不愿意让妻子受到委屈。夹在中间的他,经常左右为难。但是,他把这些家庭矛盾都深深地隐藏在了心底,和同事们依然谈天说地,对工作仍充满热情。谁都不知道,这个乐观爽朗的领导背后,正承受着如此巨大的煎熬。
日子又继续过了两年。在这两年里,一家人脸上的笑容难以显现,打、骂、劝,哭诉和交心,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家庭的和睦还是没办法恢复。看着妻子疲惫而无奈的脸庞,樊兆焱深觉自己的窝囊。
2009年2月11日晚上7点,樊兆焱刚回到家门口,就看到女儿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外,不停地用手抹着眼泪。樊兆焱一惊,预感儿子跟刘敏又闹矛盾了。果然,女儿告诉他,下午明明回家后,因为找不到电视遥控器,就很生气地骂人,还用脚踢门。刘敏过去问什么事,结果明明不仅对刘敏破口大骂,还将她推出了门外,说要赶走他们母女俩。
又是这些事!樊兆焱疲惫不已。他打开家门,结果竟看到了猝不及防的一幕——明明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刘敏的脸上。这一巴掌,不仅打懵了刘敏,也打懵了樊兆焱。
看着妻子那隐忍而委屈的泪水,樊兆焱明白,这个家庭的矛盾已经达到顶点,再也无法调和了。这两年多来的折磨,已经让这个家所有的欢笑都消失殆尽了,樊兆焱都记不得了,自己有多久没真正开心地在家吃过一顿饭了。那天晚上,他拉着明明的手,痛苦地说:“儿子啊,爸爸真的爱你,你跟我的新家庭,实在没有办法再相处下去了。”
一如几年前一样,樊兆焱再次因为明明的抚养问题而诉诸法院。不过这一次,他不是争抚养权,而是要把明明送到姜丽身边去。“明明,我真的希望你能快乐地长大。可你在我身边,我很久没看见你开心地笑了。或许爸爸是无能,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回到你妈妈身边,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孩子的眼神倔强而委屈,咬紧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可是,让樊兆焱没想到的是,在法庭上,当着明明的面,姜丽明确表示了不愿意接纳明明。最后一个能想到的办法,也被前妻堵住了,樊兆焱几乎是恨起了姜丽,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没有任何一条法律此刻能帮到他,樊兆焱如同生活在夹缝里感到窒息。走出法院的大门,冬日的兰州一片萧瑟,而樊兆焱的内心更是荒凉不已。就在那一刻,他突然有了和孩子一起轻生的念头。
叹息,将儿子抛进黄河法庭受审
2009年2月16日,樊兆焱来到单位请假,称自己要处理一些私事。按规定,单位准予他15天的公休假。樊兆焱开始写遗书。
一封封遗书写下来,从父母、妻子、哥哥、弟弟、继女,还有单位的领导,樊兆焱感觉到了深深的荒谬与无奈。一边写,一边流泪,到写给儿子的时候,遗书的口吻终于变成了对儿子的歉疚。他说:“我已经认识到以前对你关心不够……以前是我疏忽了,但是从现在开始,你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会在维护我们家庭稳定的基础上,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随后两天,他把遗书存在了电脑里,然后联系起前妻,希望能再跟她好好谈谈。但短信发过去,如石沉大海;打电话过去,也总是拒听。他把目光瞄向了一旁的儿子,对他说:“你跟你妈都在逼我,你再不跟你阿姨好好相处,我真的要死了。”儿子的回答却是:“你死,我就跟你一起死。”樊兆焱此时的思绪,经历过极端的情绪起伏,已经变得脆弱而敏感。儿子的答案刺激了他,心中那个念头又强烈起来,如果上天都这么安排,那就让一切就这样解脱吧。
樊兆焱想好了最终的归宿,黄河。他想:“不到黄河心不死。”在这波澜壮阔的地方,到底是与儿子打开那最终的心结,还是一起走向那不归之路?这一切,樊兆焱决定听从上天的指示。
2月19日早上8时,樊兆焱买好了两张去兰州的长途车票。9时左右,他再次给前妻发了一个“我准备和儿子永远离开”的短信,想让前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到10时许,前妻仍然没有回短信,樊兆焱最后那一丁点希望也彻底破裂。他给刘敏发了一条短信,流露出想和儿子一起轻生的念头后,便关了手机,跟孩子踏上了死亡的旅程。
樊兆焱不知道的是,刘敏接到短信后,感觉到不妙的她,急忙赶回了家,发现他和儿子不在后,便急忙向单位报告了这件事。为了阻止悲剧的发生,他们通知了当地警方,并在他们有可能去的地方进行了搜索。但当时谁也没找到他们,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当天晚上7时许,离开家的樊兆焱,以游玩为名,将孩子带到了兰州市安宁黄河大桥上。一路上,樊兆焱告诉儿子:“这是我跟你之间最后的谈判,如果你答应跟我家人好好相处,我们就回去;如果还是这么固执,那爸爸就只能跟你一起走了。只有这样,我才能跟你独处。”
但是,明明并没有改变主意。父子俩来到安宁黄河大桥时,樊兆焱将他抱在怀中,再次询问:“你真的不改变主意?”明明倔强地摇了摇头,年幼的孩子哪里明白死亡的可怕。可是,樊兆焱的思维已经彻底扭曲了,他抱起孩子,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你妈不要你,我要你,可你和我的家庭,我只能选择一樣。既然这样,我跟你一起走,一起离开这个人世……”
把孩子抛下去的时候,樊兆焱听见儿子大喊了一声“爸爸!”那声爸爸,让他全身不可遏制地颤抖不停。然后,樊兆焱迅速爬上护栏,跟着明明跳了下去,想要抓住孩子那双小手。
水花溅起,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沉没在了河水之中。冰冷的感觉很快蔓延全身,也让樊兆炎瞬间清醒了过来。河水的浮力又把他托举起来,而他掉落的地方,正好是岸边。樊兆焱紧紧抓住了岸边的一根树枝,这才没有沉下去。
远远的,樊兆焱看见了明明的头露在了水面上,傍晚微弱的灯光下,他看不清孩子的脸,不知道此刻的他到底有多痛苦。樊兆焱想过去救孩子,但河边的警笛声响起来,他想一定是有人报警了,警察很快就会来救孩子了。可警笛声逐渐远去,明明的身影也不见了,樊兆焱的心随着孩子一起沉没、沉没……直到跌入深渊。他身上很冷,但他的心却更加寒冷。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他就在这河里一直待着。过了很久,他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慢慢地爬上岸……
第二天,六神无主的樊兆焱去兰州的敦煌路派出所报案,说孩子走丢了。从派出所出来时,他甚至有些惧怕眼前的阳光,仿佛每一丝光线,都在拷问着他,审视着他的良心。
回家以后,看着儿子留下的痕迹,樊兆焱泪如雨下,他召集齐了全家人,告诉了他们自己把明明扔下黄河的事实。
谁也没想到,这个普通的家庭矛盾,会有这样惨烈的结果!在家人的劝说下,2月21日,樊兆焱走进公安机关自首。
儿子的噩耗震醒了姜丽,她后悔了,为什么要用儿子来作为武器呢?而狱中的前夫也不原谅她,对她说,除了恨,还是恨!
2009年11月17日,这出震惊一时的悲剧在兰州受审。得知消息后,姜丽辗转找到樊兆焱的辩护律师,写了一纸谅解书,恳请提交法庭。姜丽回想起了一家三口曾经相亲相爱生活的日子,那曾是多么幸福的日子!但如今儿子失踪,孩子的父亲入狱,姜丽忏悔了自己的行为,并恳请法庭能“宽恕我曾经的丈夫,让他早日重获自由”。
在法庭上,樊兆焱追悔莫及,然而,悔恨已经太迟了,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他以为,滚滚黄河水,能洗清他所有的烦恼。但如今,儿子下落不明,他一辈子也洗不清心里的内疚与悔恨。
(文中明明为化名)
编辑:陈畅鸣[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