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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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亮子死于1990年秋,死时年仅15岁。
  那时我刚进城工作,家属还没带去,每到周末都要回乡下和家人团聚。走到南老沟,就算进入本村的地界了。虽看不见丘陵那边的村庄,但离家也就一箭之地了。路在沟底,路上荒草没膝,两边的沟岸很高,高出几分阴森来。正走着,骇然看到那边的沟坎上有座新坟,不禁悚然一惊。看坟上的土湿漉漉的,知道新埋不久。尽管是座新坟,但显得矮小、平塌。坟边没插白幡,也没有落下腥红的炮纸、没有烧纸钱留下的灰烬。虽在路边,却显得异常冷清、寂寞。怎么回事?再看时原是一座孤坟,那么死者一定是位少年,未成年人是不能进祖坟的。有风吹过,坟尖上的浮土在往下籁籁坠落,看来坟上的土没经夯实,怎么埋得如此了草?当今的孩子可都是大人的心头肉啊!
  想想到家后村上不知会少了哪个少年的面孔,油然生出无限感伤来。
  走到丘陵上,看到灰头土脸的曲心强用钉耙担一箩头刚刨的红薯、一大团红薯秧从田里出来,双脚在路埂上蹭来蹭去,蹭掉粘在布鞋上的泥土。
  好奢侈啊,曲心强见我时笑了一下。他平时整天阴沉着脸,见谁都难得一笑,见我更是如此。曲家在村上是外姓,孤门独户,当年我父亲当干部,也许是对他们照顾不周吧?
  “嗳,大侄子回来了!”
  曲心强不仅对我笑了一下,还对我嗳了一声,在我们这里“嗳”是惊喜的意思。
  “表叔,这几年身体还好吧?”
  “身体没事呀,只是一年比一年老迈,干活力不从心了。”
  “表叔,那边的新坟是谁家的孩子?”
  这会儿太阳落山了,秋风吹过,曲心强的脸上一下子布满悲凉、哀伤:“大侄子,你还不知道吧?是你小表弟——俺家亮子死了。”
  我“啊”了一声,问是怎么死的,他说是得陡病死的。
  我的惊诧和痛惜不是装出来给曲心强看的。亮子在他家的兄弟们当中排行老幺,但属佼佼者,算来在村上的少年们当中也属佼佼者。亮子上边有三个哥哥,三个哥哥从相貌、体态,包括为人、性情跟他父亲一脉相承,整天阴沉着脸,见人不说不笑,按农村话说属于那种死疙瘩、老鳖一,不讨人喜欢。亮子恰恰相反,亮子白净、帅气;表情阳光、活泛,说话伶牙利齿,身上没一点儿他爹和他哥们的影子。亮子的三个哥哥,平时你要跟他们开玩笑总要跟你翻脸,怪头怪脑的。亮子流里流气,在村上见他时,没等你先逗他,他先弯下腰,屁股蹶起来给你“调豆腐”,屁股调得那个活泛劲儿让你忍俊不禁。有时候哪怕亮子遇到不高兴的事,但你只要说亮子、亮子,给我调调屁股,他先笑着说“靠你”,接着把屁股调得上边像安了转轴,调完了又笑着说“靠你”……
  至于亮子得了什么暴病,我不好追问,怕曲心强伤心。但我总觉得亮子的死,是家人把病给耽误了。这家人把钱看得很重的,书上说叫吝啬,农村通俗的话说叫“啃骨头” (节俭、吝啬的意思)。我王彬小叔曾用一句很形象的话笑话曲心强:“这家伙啃得连自己的老婆都不舍得日。”还是在生产队的时候,端午节队里宰了一头猪,肉价按最低卖给村民,一村人欢喜得不得了,只不见曲家人来。队长让我去喊,当时曲心强在用荆条编箩头,抬起头只应了我一句,俺没钱,俺不吃。我在长春开笔会时感冒了,文友给我一瓶感冒药,药名现在记不得了。亮子的二哥想跟我学写小说,常找我玩,那天说他感冒了,我就把那瓶感冒药给他了。过几天我也感冒了,亮子的二哥却把感冒药给吃完了,我说一大瓶药呢,怎么就吃完了?他说他爹他妈都感冒了,就吃完了。我知道,亮子他妈的死是给耽误了。我在生产队当过卫生员,常去给亮子妈打针,她开始只是胃疼,后来疼得在床上打滚。我跟曲心强说咋不送她去医院?他说去啥呀,谁没个小灾小病的,吃点儿药打打针就好了。后来亮子妈就死了。
  快进村的时候,暮色已经很重了。只看到村边的田里有个人影在劳作,从他的体形、干活时的动态,感觉是我王彬小叔。王彬小叔快五十岁的人了,几年前才娶个从湖北过来的跛足女人。这会儿,他三岁的儿子站在村边扯开嗓子喊:“爹,吃饭呢。”
  王彬小叔高兴地说:“哈哈,俺娃儿会喊我吃饭了。”
  当我看到王彬小叔时,忽然联想到什么,继而意识到亮子的死似乎没那么简单。
  二
  这事儿我想了,不能先写我王彬小叔,先写他会漏气的,这在小说中犯大忌。还是先写写曲心强吧,其实主要是写曲心强的亲生母亲,是她决定了他的性格和人生。
  从小听大人们说过,曲心强的父亲死得早,母亲再嫁时他才6岁。那天是母亲大喜的日子,婚车是一辆牛车,上边搭着的草庵上插着一束一束的野菊花。一身盛装的母亲坐在婚车上,去老黄庄给一个有几十亩田地的小财主续弦,憧憬着未来的好日子,脸上不禁喜气洋洋。车刚走出村,曲心强在后边追着哭:“妈呀、妈呀……”
  母亲催赶车的牛把把牛赶快点儿,但牛车不像现在的汽车,再快能快到哪里?过村前那道水沟时,曲心强追上来了,哭着妈呀妈呀,手扒着车尾巴上的横木往上攀登时,被母亲一脚从上边踹下来,说她今年才29岁,到老黄庄还愁生不来孩子!
  曲心强从水沟里爬起来,一身水一脸泥,却没再哭一声、也没再叫一声妈,转身朝家走。太阳照着他幼小的身影,脖子一梗一梗的,梗出一身的骨气来。
  从那儿以后,曲心强没再对人笑过,也没再对人哭过,小小年纪整天满面阴郁、一脸悲戚。夏天的时候,村上的大人们从田里归来,看到光屁孩儿曲心强,伸出热腾腾的脚丫子用脚趾头夹他的小鸡鸡儿:“来来,拉个锄沟。”曲心强阴着脸不吭声。接下来大人们又把刚夹过他小鸡鸡儿的脚趾头伸到他嘴上:“来来,吃颗蒜瓣。”曲心强顿时脸红脖子粗,鼓着眼泡子骂道:“靠你妈!”之后再没人逗他玩了。
  哪承想母亲嫁到老黄庄,多年没生下一男半女。那天她去庙上给送生奶奶烧香(那座庙就在曲心强住的村子东边),送生奶奶怀里抱着个胖娃娃,她每次来都要用指甲抠胖娃娃的小鸡鸡儿,把抠下的土用火纸包起来回家就饭吃。烧完香走出庙门,见一十多岁的少年光脊梁去河上担水,从他背上那块紫色的胎记认出是自己的儿子曲心强,就坐在庙门口等。等他担着两满桶水回来,上前把他拦住了:“小大哥,让我喝口水吧?走十来里路,大热天渴得嗓眼儿冒火呢。”   多年过去了,曲心强已经不认识母亲了,就把担子放地上,让母亲就着水桶喝水。母亲喝完水,起身用袖头朝嘴上抹拉了一下,然后用疼爱的目光望着曲心强:“看看,你都长成大人了。”
  这话让曲心强莫名其妙,待他担起水桶要走时,母亲又把他拦住了:“你还认识我吗?”
  曲心强木着脸,半天才应道:“不认识。”
  母亲不禁失声恸哭:“儿啊,我是你亲妈啊!”
  曲心强的脸上还是通常的表情,只是接连把两只水桶踢翻,水“呼啦”洒了一地,漫湿了母亲的布鞋。
  曲心强在担着空桶往河上走的时候,母亲一下子哭倒在他刚泼湿的泥地里,滚了一身水、一脸泥。那时他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叫“覆水难收”,他把水桶踢翻,只是不愿把母亲喝过的水再担回家。
  转眼到了秋天,那日曲心强在河坡上搂柴,是那种大号的竹搂筢,下边还吊着挡柴用的筢拍。当时他赤着脚,被裸露的树根绊了一下,把脚拇指上脚趾甲给绊掉了,顿时血流不止。他也不在乎,弯下腰捏一撮儿碎土按在流血的脚拇指上,接着又开始搂柴。以前他穿的布鞋都是祖母给他做的,但祖母一年比一年老迈,眼花了、手也不做主了。从开春到现在,曲心强就没穿过鞋子,脚板上都磨出一层厚厚的老茧,赛过熊掌了。
  母亲从那边的捎路上走来,手里拎着个棉布兜,不知里边装着什么。走到曲心强跟前痛切地叫声我的儿啊。曲心强看见母亲跟没看见一样,母亲的叫声他听见也跟没听见一样,自顾拽着搂筢往前走,对母亲不理不睬。母亲跟在后边一个劲儿地央求:“我的儿啊,当年全怨妈头发长见识短,让你吃苦受罪了;跟妈走吧,妈以后再不让你吃苦受罪了。那边老黄家有五间两边带厦的出前檐大瓦房,还有几十亩良田呢,在村上虽算不上首富,你去了让你不愁吃不愁穿……”
  任母亲怎么说,曲心强拽着搂筢头也不回。被绊掉脚趾甲的脚拇趾还在流血,把他刚才按在上边的那撮儿碎土洇湿后给冲刷了。母亲又心疼地叫声我可怜的儿啊,接着从棉布兜里掏出一双新布鞋,两只鞋的鞋后根上还连着一条纳鞋底时用的绳子。
  “我可怜的儿啊,妈都心疼死了。快停下来穿上妈给你做的新鞋,看看合脚不合脚。”
  曲心强停下来了,不过是搂筢上搂满了柴草,他是站在柴堆旁往下卸柴草呢。待卸完柴草,又拽着空搂筢走了。
  母亲拿着亲手给曲心强做的新鞋,哭哭啼啼地跟在他身后,从丘陵上撵到河滩上,又从河滩上撵到丘陵上,不知往返了多少次。眼看太阳落山了,母亲无奈之下把新鞋放在他搂柴的柴堆上:“我可怜的儿啊,天都快黑了,快穿上妈做的新鞋回去吧,省得路上再有刺啦、钉啦把脚扎破了。”
  曲心强拾起那双新鞋把它扔到了河里。
  ……
  解放后政府给农户划成分,曲心强家当然是贫农了,但他母亲后嫁黄家后,虽说只有近三十亩田地,因为没有子嗣,家里只她夫妻二人,根据两人平均占地的亩数被划为地主成分。曲心强的母亲被游斗时跟政府说:“我不是他们老黄家的人,我的家在王畔庄,就是往南走五里远金鸡冢西边的那个村,我要回我自己的家……”
  在一个大雪封门的夜晚,曲心强都睡下了,忽听见有人敲窗户。夜阑人静时,敲窗的声音显得异常嘹亮、震颤。他从床上抬起头问谁呀?外边没人应声。停了一会儿窗户又被敲响了,他又抬起头问谁呀?外边还是没人应声。曲心强用火链打着火,掌灯到窗口,看到一白发苍苍的老妇伏在外边的窗台上瑟瑟发抖。
  “你是谁?”
  “我是你妈。”
  曲心强一惊,她还不到50岁呀,怎么苍老成这样儿?头发全白了,脸上沟壑交错。看她一脸的凄楚悲凉、孤苦无助,曲心强的眼眶湿了,可他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大雪天的,你来做什么?”
  “我跟政府说了,我要回这个家。”
  曲心强颤声道:“妈,念起你生我一场,我最后向你叫声妈,你走吧,这里早已不是你的家了。”
  母亲不死心,磕碰着牙齿跟他说:“让我进屋暖和一会儿总可以吧?”
  曲心强面对母亲“扑通”给她跪下了:“妈,这样总可以了吧?你走吧!”
  母亲“扑哧扑哧”地踩着积雪走了,之后再没来过。据说那天夜里母亲也没回老黄庄,至于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多年来是死是活一直杳无音讯。
  三
  第二天上午,我老婆去北地棉花地里摘棉花,回来时跟我说看到曲心强蹲在他老婆的坟边哭鼻子呢。曲心强家的祖坟在村北,前年他老婆死了就埋在那里。
  我为曲心强从心底发出一声感叹。他老婆生前一直对他不好,不过曲心强还是对得起她的。在他老婆病重期间,我去给她打针,多次见他坐在床头把她偎在怀里。老婆哭,他也跟着哭。
  当年曲心强能娶上媳妇,在于他的勤劳。从小无依无靠,只有靠自己的双手了,练就了吃苦耐劳,干活又是一把好手。那年他去十里外的亲戚家帮着割麦,别人割一耧麦没割到头,他割两耧麦把别人远远地甩在后边。亲戚家的紧邻看中了他,要把自家女儿杨柳许配给他。那年头农村人的价值全在勤劳上,勤劳人能治家,能养活孩子老婆。又看他少言寡语,这孩子沉稳。
  作为从生活的艰辛、磨砺中走过来的父母,知道锅是铁打的,他们挑女婿的标准是从生活、从柴米油盐出发的。可他们的女儿杨柳不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她心仪的男孩儿不说白马王子啦,起码活泼开朗、能说会笑,和她风花雪月。但偏偏曲心强不会说不会笑,且又一脸阴郁,让人心里不悦。
  杨柳的父母安排女儿和曲心强到村外的岗坡上见面,让他们说说话,好好沟通沟通。在过村前的那个水沟时,杨柳故意做出要滑倒的样子,看曲心强不知道扶,就对他不高兴了。二人站在岗坡上呆了一会儿,杨柳看他闷声不语,更觉得没趣。忽然看到谷田那边有一簇野花开得正艳,就想再试试他的灵性,指着那边跟他说:“我想要。”
  曲心强呆头呆脑地问:“要啥子?”
  “你去给我摘来。”   “摘啥子?”
  “你摘来啥子我要啥子。”
  曲心强跑到谷田里,摘了几颗丰硕的谷穗回来递到杨柳手上。杨柳气得把谷穗掼在地上。曲心强又把谷穗从地上拾起来:“让你拿回去喂鸡喂鸭呀。”
  杨柳顿时哭笑不得,又指着谷田里悬在谷叶上的那只蚂蚱跟他说:“你把它给我捉来。”
  曲心强身手敏捷,在捉那只蚂蚱时看它飞了起来,身子一跃而起就把它捉到手里了。可他把蚂蚱捉到手里后,千不该万不该把蚂蚱的翅膀给掐了。
  杨柳跺着脚说:“你怎么把它的翅膀给掐了?”
  “怕你拿到手里它再飞跑啊。”
  杨柳气得转身朝村上走,把他一个人晾在了那里。
  杨柳说啥不同意这门婚事,父母却跟她推心置腹,闺女啊,蜂蝶狂舞不过是眼花缭乱,花红柳绿也只是一时好看,对人无一益处。常言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米面夫妻酒肉朋友。曲心强不去给你采花,却折几颗谷穗送给你,这说明了什么,你想想就知道了。他掐断蚂蚱的翅膀,是要死心踏地跟你相守呢。闺女啊,听父母的话错不了。
  杨柳无奈父母之命,勉强嫁给了曲心强。新婚之夜,杨柳和衣而眠,第二天晚上还是这样。就说那时候姑娘们封建,但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第三天晚上总该有点儿奉献精神吧?谁知她更不像话,还把裤带打成了死结。
  这天晚上,曲心强拿着花一毛钱买的香烟去找村上的已婚男人们领教,说他跟杨柳结婚几个月了,还没挨过她身上的肉呢。他们听了先是“哈哈”大笑,然后都说难得抽上曲心强的香烟呢,还真得给你想想办法哩。大毛先给他出主意,现在不是冬天嘛,夜里等她睡熟后,你悄悄地把她的脚从被窝里挪出来,等冻凉了、冻成冰棍了,你再给她暧,要光脊梁把她的脚抱在怀暧、贴在心口上暧。
  “那,等暖热后咋办?”
  “暖热后你亲亲她的脚趾头、要是不尽兴你再亲亲她的脚后跟儿。”
  “我才不亲那地方呢。”
  今晚曲心强是来“光头”屋里跟他们说这事的,“光头”是单身汉,村上的男人们总爱来他这儿玩,在这儿说什么都没禁忌。别看“光头”是单身汉,解放前在国民党队伍里当过兵,据他自己说曾奸淫妇女无数。曲心强进来时,正听见“光头”在跟他们炫耀他以前那些裤裆里的事儿。“光头”看大毛说不动曲心强,就也给他出了个主意,其实是讲了个有关他自己的故事。“光头”开始是在冯玉祥的队伍里当兵,军纪很严的。队伍在江南某村驻扎时,村西头那户人家住着母女俩,那姑娘十七八岁,嫩得跟水葱似的。“光头”馋涎欲滴却不敢明着来,就先认那姑娘的母亲做干妈,这样就有理由成为她家的常客了。他知道鸡蛋与地瓜相克:同食后会引发腹痛。中午他去献殷勤,给她们做了一锅地瓜汤,又炒了几个鸡蛋。干妈天斋,鸡蛋全让干妹吃了。饭后不一会儿,干妹突然说肚子疼,且越疼越厉害,疼得睡床上打滚。他让干妈去镇上弄药,他在屋里给干妹揉肚子,还一寸一寸地往下边揉,揉着揉着就把干妹的裤带给揉开了……
  曲心强回去后如法炮制,果真也把杨柳的裤带给揉开了。
  第二年,杨柳头一胎给曲心强生个儿子。
  不过,曲心强在跟杨柳结婚时瞒了岁数的,那年曲心强二十八岁,杨柳才十八岁。曲心强比他的本家兄弟大五岁,原本人家向他叫哥的,为了瞒杨柳,暗里跟本家兄弟串通好,反过来他向人家叫哥。但纸里包不住火,曲心强瞒岁数的事后来还是让杨柳知道了,而且还不是瞒一岁两岁,是整整十岁。杨柳先把曲心强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抱着孩子回了娘家,并提出跟他离婚。曲心强多次去杨柳的娘家叫她回来,可是叫一次不回、叫两次不回来,最后都给她跪下下了,可她还是不回来。再说了,现在杨柳的父亲病卧在床,也管不住她了。
  不多久,杨柳的父亲死了。曲心强乘机去吊孝,送葬时他哭得比亲儿亲女还痛呢。哭得眼泪和鼻涕都连成一片了,路上几次昏厥,不知是不是装的。曲心强虽说在女人面前不解风情,可他在其它事上极有心计的。送到坟上,别人都不哭了,他还一个劲地趴在坟上哭,任谁都拉不起来。把一村人都感动了,都说真是一个女婿半拉儿啊,可这个女婿顶上他所有的儿女了!
  族家人和亲戚们都过来劝杨柳:“快把他领走吧,别让他哭出事儿来。”
  杨柳走过去朝曲心强的屁股踢一脚:“走我跟你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献丑了!”
  曲心强当即不哭了,站起来顾不得拍打身上的灰土,从杨柳怀里接过孩子,带着她回到了自己家里。
  杨柳虽说跟曲心强回来了,可是却像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蛮不讲理的泼妇。他们家就在我家的房屋后,常听见杨柳毫无来由地跟曲心强闹,为一点儿小事跟他胡搅蛮缠,无休无止。有时扯开嗓子骂他,腥荤不忌。每次都是这样,曲心强先是逆来顺受,之后被闹得实在忍无可忍了,用一种无奈的声音质问她:“你讲理不讲理啊?!”
  杨柳却反过来质问曲心强:“啥叫个理?你跟我说说啥叫个理?”
  曲心强原本满面阴郁,现在又多出了一脸的无可奈何。
  不过,曲心强也有眉开眼笑的时候。
  文革刚开始,我父亲被吓出一场大病来,大年三十早上抬着去医院,担架走出门,我奶坐到门槛上哭,成天怕斗你呀、成天怕斗你呀。父亲病好后接着身上长疮,一直拖累了几年。曲心强笑了,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曲心强还会笑呢。曲心强不仅笑了,每次从我家门口走过还唱“语录歌”……
  曲心强着实红火了几年,开始当贫农代表,后来在生产队当保管。当保管时伙着大队革委主任刘红心弄仓库里的粮食。因为有刘红心的后台,在村上扬眉吐气,走路横着膀子、脸朝着天,任谁都不放在眼里了。杨柳呢,一改之前的泼妇形象,对曲心强知冷知热了。吃饭的时候,站在门口朝着生产队的仓库喊:“心——强——,回来——吃饭——呢……”那声音柔软绵长得跟面条似的。
  曲心强不仅笑了、不仅会唱歌了,还会跟他看得上的人开玩笑了。那天当保管的曲心强在打麦场上收拾农具,看到大队支书党兰亭骑自行车从场边过,上前跟人家调笑道:“党支书,夜黑(昨晚)跟媳妇睡没有啊?”   党兰亭跟革委主任刘红心有矛盾,就也对曲心强不感冒,“哈哈”笑着,道出了一个全村人都知道、就曲心强不知道的秘密:“你别管我跟媳妇睡没有,回去看好自己的媳妇吧,别让王彬老上你家去,王彬这家伙可是坏得很哪!”
  曲心强的脸上一下子暗淡无光,像遮上了一片乌云,之后再也笑不出来了。
  四
  这一节终于写到我王彬小叔了。
  王彬小叔按现在的话说叫高大利亮白,那时是全大队公认的“一等品”。身高一米八五,英俊洒脱,堪称美男子。从他的表情温煦、和悦中让你感觉到有种安全感,可以成为知心朋友;从他的大大咧咧、爱说爱笑、口无遮拦中,又让你联想到此人胸无城府、坦荡率真。这就是我王彬小叔。
  遗憾的是,我王彬小叔四十六岁前还是光棍一条。那时王彬小叔常说当年他在湖北修汉丹铁路时,当地有个姑娘看上他了,还是个大学生,长得可漂亮了,家里就她母女俩,想让他留下做上门女婿。王彬小叔不干,当时他才二十出头,长相帅呆了,咋也想不到会娶不上媳妇……
  我王彬小叔打光棍时可有意思了,晚上我去他屋里玩,常见他跟村上另外几个单身汉坐一起研究女人,那真如瞎子摸象,研究得驴唇不对马嘴,让人笑死了。每次都研究到深夜,一个个研究得两眼发蓝,像狼。那时我就想,“色狼”这个词可能由此而来吧?
  那天早上我在村街上遇上了王彬小叔,他瞅见我就笑,我说小叔你笑啥?他说他昨晚做了个梦。我问是什么好梦,他说梦里全村男人都死完了,就剩下他一个了。我笑着说:“小叔,那你可得劲(舒服)啦。”
  到了八十年代,农村施行了责任田,家家都养有牲畜了,王彬小叔养了一头公牛。当时村上有谁家的母牛发情了,主人想用某某家的公牛配种时,人家都不情愿,原因是公牛在配种后,得几天情绪不稳定,不好好吃草。但我王彬小叔却主动喊人家:“过来过来,用我家的牛。”用完后到晚上喂它时,还给它加好草好料。抚摸着它的头说:“伙计,我还不如你呢!”
  王彬小叔还有一个长处,不论谁家有事,他都乐于帮忙,且是不请自到。王彬小叔有三间瓦房,平时谁家在拆了旧房建新房时,都在他家暂住。他呢,临时住在二哥家。曲心强家拆旧房新房在建时,当然也在他家暂住了,他跟杨柳的故事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当时我在生产队当会计。队里的仓库东头有个耳屋,为了防止曲心强和刘红心夜里弄仓库里的粮食,晚上我就在那个耳屋里睡。
  我夜里梦多,梦也成心跟人作对,想谁偏偏梦不到谁。有时好容易梦到想要的那个人了,偏偏到关键时刻又醒了,他娘的真是此事古难全。今晚还好,今晚我想要的那个人款款地走进我的梦乡,到后来都跟她宽衣解带了梦还没醒,想来真是老天开眼啊!谁知正要大功告成时,却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谁这么混账,半夜三更敲我门干什么?坏我的好事。我恼怒之极却没应声,翻个身想继续睡过去,续上刚才的好梦。谁知紧接着又听见“梆梆梆”的敲门声,而且很急促。
  我从床上翘起头,没好气地问:“谁,谁啊?”
  “娃子,是我。”是我王彬小叔。
  “是小叔啊,半夜三更的,有什么要紧的事?”
  “娃子,你开开门我再跟你说。”
  我还想着刚才的梦:“啥球事明天说不行吗?”
  “这球事太美了,我得跟你分享。”
  我从床上坐起来,点上灯过去给他开门。王彬小叔是披着布衫进来的,袖子甩着、衣襟呼扇着,把我刚点着的灯差点呼扇灭。那情态跟他家的公牛刚跟母牛交配过似的,情绪亢奋、激越,两眼放光、鼻翼翕动着,额头上浸满细密的汗粒。
  我惊诧着问:“小叔,你是不是中魔了?”
  王彬小叔在我床边坐下,先“嘿嘿嘿”对我笑了一阵,然后一巴掌拍到我的大腿上:“娃子,你不知道有多美呀,真是十万江山都不换啊!”
  到底是什么好事,王彬小叔说这事还得从昨天晚上说起。
  曲心强家拆了草房盖瓦房,晚上他在房场上看架木,杨柳和孩子们在我王彬小叔家里住。天都很晚了,孩子们都到里间睡去了,王彬小叔还在跟杨柳坐在正间说闲话。王彬小叔跟我说,这事不怨一个,是我俩都有这个意思。两个人尽往这方面的话题上扯,扯得他一时英雄气短,一边咽着口水,一个劲地将屁股下的椅子往她的跟前挪。
  “嫂子啊,自打你住到我这儿,俺心强哥来找过你没有啊?”
  “找她妈那逼,别说在你这儿,就是在我自己家,他找十回顶多给他一回。”
  “嫂子啊,那种事到底是啥感觉?”
  “没亲身体会,跟你说你也不知道。”
  “那你先跟我说说嘛。”
  “哎呀那感觉,就是给十万江山都不换。”
  “我日呀,怪不得唐明皇不爱江山爱美人。”王彬小叔接着做出垂头丧气的样子,“哎呀,我这一辈子是想不来这事了!”
  杨柳就也将屁股下的椅子往王彬小叔的跟前挪了挪,悄声跟他说:“我说王彬哪,这事你也不要悲观,今儿黑不行了,今儿黑孩子们在我身边睡;等明儿黑我让孩子们去房场上跟他爹一起看架木,你再来……”
  这不,今晚我王彬小叔和杨柳把好事办成了。
  我王彬小叔激动啊,从自家房子出来后情绪仍稳定不下来,绕着村子转了三圈儿。转了三圈儿后还在来情绪。这不行,人家办婚事都是惊天动地的,不仅三媒六证,还请来亲朋好友,又是放鞭炮、又是摆宴席。今晚我跟杨柳“一场大喜”,不说敲锣打鼓啦,总得让人知道吧!想想本文的作者还没没结婚,于是就来敲我的门。
  王彬小叔把今晚的经过从细致入微说到淋漓尽致。包括他开始笨手笨脚的摸门当窗户,人家杨柳怎样帮他,引导他,一五一十全跟我说了。他以为是跟我分享幸福呢,其实有些细节说得很埋汰,让人恶心。说完后,王彬小叔又威胁我:“娃子,这事儿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了,你可不准往外说。你要是敢对人说,咱俩可是抡拳头的事!”
  我“哈哈”笑道:“小叔放心吧,不说呀,说啥呀。”   “不说?我知道你娃子的嘴,平时跟松箩筐似的。”
  “小叔,你是想咋着呢?是不是非让我说出去?”
  王彬小叔这才不吭声了。
  这事儿过去多少天,我一直没敢跟人说。那天几个要好的玩伴在我屋里喝酒,有人酒后失言,把这事说漏了。几个玩伴惊奇着相互询问:“哎哟,他也跟你说了?”
  原来是王彬小叔自己憋不往,之后跟村上的男人们几乎全说了,说完后还跟当时威胁我一样威胁人家:“这事儿我就跟你说了,你可不准往外说。你要敢对人说,咱俩可是抡拳头的事!”
  五
  亮子到底是怎么死的?我老婆说这事儿你得问“小土豆”,他知道得最清楚。
  “小土豆”比亮子大两岁,个子没有亮子高,小头小脑的不成人样儿,加上在村上也是孤户,被人瞧不起。越是被人瞧不起,越想表现自己,时常做出蹦精蹦能、乖巧伶俐的样子,跟人说话时总爱带出一串一串的歇后语。我没去县城上班前,“小土豆”常恋着我,因为就我没有歧视过他。不过还有人恋着“小土豆”,那就是亮子了。在村上,亮子跟“小土豆”好得形影不离,两个人就跟一个人似的,晚上就在他家跟他睡一铺。他俩在一起的时候,从他们的表情、言语,肢体接触当中感觉出是多么的开心、快乐。
  我是在“小土豆”家的房屋后见到他的,当时他正在自家的树林边砍柴。显得没精打采的,斧子扬起来半天才落下,指头粗的树枝得几斧子才砍下来。看到我的时候,只是笑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说:“成哥回来了。”也不再跟我一串一串地说歇后语了。
  我拍了拍“小土豆”的头:“怎么蔫儿成这样呢?”
  “小土豆”垂下手臂,斧子掉在地上:“哎呀,这些天梦里全是亮子的影子,晚上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他在我面前站着呢……”
  “昨天听曲心强说,亮子是得陡病死的?”
  “是这样的……”
  那天“钥匙”家办喜事,在村上摆了十几桌酒席,吃酒席是大人们的事,没有亮子的份。但那天亮子两眼放光,显得特别精神。当时“小土豆”还说他:“人家结婚呢,你高兴个啥?”散席的时候,亮子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把十几桌残羹冷炙、汤汤水水一扫光,全倒进自己的肚子里了。
  下午,亮子又去找“小土豆”玩,“小土豆”约他去河上逮鱼,他懒洋洋地说想睡一会儿,躺在他家的房西山的山墙下一直睡到天黑。吃晚饭的时候,“小土豆”喊他吃饭,他说不饿,吃不下。盛碗饭放到他身边,等饭凉了,他也没起来吃。“小土豆”又催他赶快把饭吃了,饭后咱去“钥匙”家闹房。亮子说你去吧,我想再睡一会儿。亮子平时可不是这样,他是个活泼人,平时谁家娶媳妇,闹房时就他显得最出色。“小土豆”跟他说,要睡你去屋里睡吧,到晚上了,睡这儿会着凉的。亮子在“小土豆”的床上睡了一会儿突然说肚子疼。“小土豆”的父母怕出事,让亮子回自己家,他说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停了一会儿,亮子的肚子又开始疼了,这回疼得厉害,疼得在床上打滚,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粒。“小土豆”慌了,再次要送他回去,可他却哭着说死也不回那个家。
  “小土豆”的父亲把“小土豆”从屋里拉出来:“不行,得把亮子送回去。”
  “小土豆”是和父亲抬着亮子把他送回到他家里的。
  “小土豆”最后表情木然地跟我说:“亮子是在第二天下午死的……”
  听“小土豆”说到这儿,我有些不解了:“亮子哭着说死也不回自己家,到底是为什么?”
  “小土豆”穿上挂在树杈上的外套,打算跟我长谈了,拍着那棵歪倒的枯树:“来来,坐这儿说……”
  之前我以为亮子找“小土豆”玩,无非两个原因。一是他两家在村上都是孤户,同病相怜吧。第二个原因嘛,是因为那天亮子在村头喊他父亲曲心强吃饭时,村上的孩子们对他说了一句狂话,他跟他们打了一架。但这会儿从“小土豆”的话意中才知道,这两个原来都是次要的。
  亮子在没恋上“小土豆”之前,最恋的人是我王彬小叔。从他几个月大的时候,王彬小叔就成天抱他、哄他,还给他买好吃的好玩的。有时亮子在王彬小叔家玩到深夜,就睡在他那里。那天王彬小叔抱着亮子去外村看戏,外村不知情的人埋怨他道:“你结婚几年了?当时也不请我喝喜酒啊!”
  我王彬小叔笑道:“结‘黄昏’,看你结婚吧。”
  “看看还瞒我,你怀里抱着的的孩子分明是自己的种。”
  “你咋知道是我的种?”
  “你自己看看吧,脸盘、鼻子、眼睛哪一处不随你。”
  “别胡说、别胡说,这是邻居家的孩子。”
  村上的男人们都说,亮子不只跟王彬小叔的相貌一样,连他撒尿时掏出的小鸡鸡儿都一屌样,伸展、张扬,周楞四正。你再看看他几个哥们的小鸡鸡儿,一个个长得跟小辣椒似的,尖嘴儿、歪扭,丑陋不堪。亮子的性情更是跟我王彬小叔一样,开朗、活泼,且捣蛋、俏皮……
  那天中午,亮子端着饭碗站在村边的打麦场上喊曲心强吃饭。村上的几个娃娃们在场边拾麦穗,大军说:“他哪是你爹啊,王彬小叔才是你爹呢。”
  大军说完,那几个娃娃们随声附和。亮子一怒之下把饭泼到大军脸上,又把碗摔到另一个娃娃的头上。那一架,亮子和他们打得很凶,村上上来几个大人都拉不开。亮子的头上被打出血来,对方也被他打伤了好几个。回到家里,曲心强问他跟村上孩子们打架的原因,他不说,曲心强打他,任他打多狠,死活都不说。
  亮子不说,挡不住大队支书党兰亭跟曲心强说了。曲心强的大儿子也在家里遇到过王彬小叔来他家找杨柳。
  亮子跟“小土豆”说过,那天晚上他回到家里,在窗外看到母亲跪在父亲曲心强面前,他的三个哥哥齐刷刷地站在父亲身边,一个个怒目圆瞪——当时他吓坏了,没敢进屋。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亮子不再恋我王彬小叔了。记得端午节那天,王彬小叔站在院里喊亮子:“亮子亮子,我煮的鸡蛋多,你过来吃。”
  亮子没瞅王彬小叔一眼,还骂了他一句:“吃你娘那个蛋。”
  听“小土豆”说到这儿,我也想起来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杨柳跟我王彬小叔断了关系。当时王彬小叔跟我说过,妈那逼,以前跟我好得热泥似的,还说这事要是万一败露了,干脆跟曲心强离婚,嫁给我。现在可好,说断就跟我断了。哪怕一年跟我有一回呢,也让我解解心焦,谁知一回也不给。惹老子恼了,跟他们拼命了!我赶紧跟他说:“小叔,千万使不得,也不值得的。”
  “小土豆”还跟我说,亮子恋他恋得最热是在他母亲杨柳死后,在家简直呆不下去了。曲心强时常平白无故跟他找事,打他时下手很重。几个哥们也不待见他。
  是的,有一次我在家里听见曲心强打亮子,亮子的哀嚎惊天动地……
  亮子还跟“小土豆”说,作为父亲,打他也就罢了,打得再狠也可以接受。最不能接受的是,在家时整天饿肚子,每到吃饭的时候,他要是在外边晚回来一步,锅里就没饭了。那天他实在饿急了,晌里在家吃个凉馍,曲心强对他打着骂着:“日你妈,饿死鬼投生的!”
  听“小土豆”说完,我苦笑了一下:“亮子这回做了‘撑死鬼’。”
  我是在周一早上起早回县城的,要赶到8点前到单位上班。走到南老沟,突然看到亮子新坟上的土被夯实了,表面明亮光滑,像抹上了一层水泥。不知是曲心强弄的还是王彬弄的,总之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在亮子的坟边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在我下次回来时,听村上人说,有一天曲心强和我王彬小叔在亮子的坟前相遇了,二人先是打了一架,接着抱头痛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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