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这个世界，当我坐下来想谈谈“中式美学”时，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能谈些什么。
　　春节前找人，飘过淮海路，在香港广场意外撞进“上下”专卖店。一个在爱马仕光环下被赞美得花好稻好的设计品牌，据说“中式美学”由焉重生。在草叔崇拜的眼神里，更有为大款品位加分的意思，与他那张复旦国学班的名片一样光鲜。
　　如今眼见为实。那就看看吧，在里面兜了十分钟，我就出来了。我无意冒犯这个品牌，相信有它独特的设计品位，不一般的市场卖点。好吗，确实不错。但，真好吗？就我个人的感受来讲，“上下”，实在有些不上不下，“卡”在中间，有些难受。
　　蛇年来临，翻开印刷精美的杂志，触目都是“蛇文化”。外国奢侈品巨头们使出浑身解数，向中国元素靠拢。他们摇身一变，俨然是“中式美学”代言人了。意大利珠宝商宝格丽推出什么白金红金镶钻蛇形手镯腕表、多彩珐琅黄金镶钻蛇形手镯腕表、橄榄石月光石相间密镶钻蛇形项链等等。在去年底的巴黎古董珠宝双年展上，珠宝商宝诗龙（Boucheron）更是发疯般的奢华，隆重祭出一款高级定制珠宝“Serpent Opalescent 蛇形幻彩”项链，迷离变幻的珍贵蛋白石，六面体拼接，组成蛇身的零件均可活动，五彩缤纷。反正，大家铆足劲在“中国蛇”上做文章。
　　手表商们也不甘落后。江斯丹顿以老大出场，广告里说，腕表中的“艺术大师”系列首次推出十二生肖传奇，演绎蛇文化神话。但见表盘上的叶子图案，源自中国传统纹样，直接在金属上蚀刻而成。在制作工艺上，图案采用半嵌入式设计，透过一个由多个浮雕组成的舞台，从金色基层中缓缓升起，营造出一种诱人的深邃感，而升起的叶子就像浮在表盘上般雅丽细致。那条金色的蛇，不管是铂金还是玫瑰金，盘踞在表盘中央，懒洋洋悠然吐信……好看吗？肯定好看。起码“杨表哥”们蠢蠢欲动。另外，雅克德罗（Jaquet Droz）的微绘珐琅龙凤对表，以及香奈儿Coromandel“大明火”微绘珐琅工艺制作的花卉锦鸡东方屏风表盘腕表，同样美轮美奂，直逼国人的腰包。
　　至于服饰、家居乃至建筑等时尚领域的“中国风”，更是星星点点，斑斑可见。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逝世刚刚周年的历史学家朱维铮老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五百年者王者兴。”想当年康雍乾盛世，乾隆爷们是全球最大的客户，欧洲的钟表商们怀揣“奇技淫巧”，纷纷屁颠屁颠地为他们接单干活，当然是“高级定制”。今天，雅克德罗重返中国，就以老祖宗为乾隆烧制过珐琅表盘为卖点，来献媚大陆新贵。确实，老外们做得很好。但这些，真是“中式美学”吗？
　　我想不起来拿什么来代表我们这个时代。我们的民国还有中山装，还有旗袍和长袍代表那个年代。笔者收藏过一批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设计的布料样稿，时代特征鲜活透明，中西结合得不亢不卑。如果是老上海的话，那个时代的家具样式同样风格别致。可怜半个多世纪了，现在我们又拿什么做代表呢？是五六十年代劳动大众的工装裤？还是当年的搪瓷大口杯？
　　毋庸置疑，传统美学大有回归之势。我身边草叔已经未雨绸缪，把江南古建筑搬迁聚集，重新刷洗，准备以高级奢华酒店的名义开门揖客。但身为国人，我们却经常会对传统表错情、会错意，甚至找不到北。Lillian阿姨是我以前的上司，她出身民国望族，舅舅张君劢，是著名哲学家，思想家；张嘉璈，是中国银行董事长，国民政府财经大员；姨妈张幼仪，是徐志摩的原配，也是著名金融家。记得那年APEC峰会在上海召开的时候，各国领导人穿上了中国的“唐装”。她看了，坚持说这款式不对。为什么不对，她笑笑不肯说。不过她穿的中式礼服我倒真看见过，确实好看，优雅端庄，压过现场所有的“高定”。
　　也许许多人还是不知道，当我们谈中式美学时，我们谈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