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途(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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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月明
  高月明,1962年生,诗人。1988年获《诗歌报》探索诗大赛一等奖。出版有自选诗集《饮者为谁》。
  山行
  一个人在深山砍柴,
  一个人在酝酿白云的山家点火
  秋风乍起,木叶纷飞。
  一个人停车眺望,
  他眼中的枫叶,与二月的繁花,
  偶尔,叠映在一起。
  一颗星独耀于季节之外,
  山风渐紧
  鸟语一声声淡下去。
  直至
  树影交织,虫行如蟹
  那微妙的变化
  多像我抱残守志的左手
  在这暮色四合的岗峦
  为我带来疲惫和隐忧,
  以及
  抚掌独啸的记忆。
  高秋图
  厉风贯牛耳,
  我与樵者仅一壑之隔,
  我自松林的罅隙间窥见
  峦下村庄的白墙黑瓦。
  樵者自樵,牧者自牧,
  秋风在崖际助推松涛。
  樵者,不吟风,不弄月,
  我前世约定的木讷而腼腆的孪生兄弟,樵者,
  村庄的灵魂,
  荒野鉴赏家,
  岚气收藏者。
  此時,在秋气中束紧了
  腰身,
  在溪水边就着砺石将斧斤的刃荡了又荡,
  然后隐身于枫叶怵然的美艳中,
  在前朝,他定是幅简笔墨画中简傲的精灵。
  没有枫叶的秋天,就是没有钤印和落款的水墨图轴,
  没有樵夫的秋天,
  就是没有短篱茅舍的前朝故居。
  今年的秋天,
  天空更其高迥,
  秋风更其猛烈。
  在白云边。
  短松岗。他——樵者
  是我被诗歌反复淬炼的替身。
  有关月亮的几个比喻
  月亮,照在池塘、溪水、青石或
  村口的大理石上,
  这黄金的盐巴和舌底的寂静。
  只为逝者和我体味,可是月亮啊!
  如果今夜是我逝去多年的父亲捎来的口信。
  如果此时的我还没有勇气对万物满怀无限歉疚,放下身段,
  聆听大地的心跳。
  我便要抓紧你纯金的手环,跛足登高。
  我执随影子在一寸寸缩短,
  我发誓要将今生的业障
  化为水波上的细小的光斑,
  直到业尽情空,光风霁月。
  秋风词
  秋夕,在迷与悟之间,
  我瞥见高天的群雀在翻卷。
  秋凉一阵紧似一阵,
  我闩紧木门。
  秋风自凉,
  人情自薄。
  有野鸟自远山来,
  掠过吾庐,
  又向远方窈窕的城而去。
  我视而不见。
  天,渐渐地洇黑,
  我把世事的关牒
  一张张藏好,
  谁也不见。
  我背抵旷野,
  拥一袭秋衫坐着。
  秋风过境时,
  我只默默地道一声
  珍重!
  种豆
  把地垄整好,
  把土坷垃磕碎,
  在垄亩间,父亲用锄脑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土坑
  父亲像一个被生活彻底打败
  的诗人,以退为进,把生活的艰辛分行抒写,
  我紧随其后,往每一个土窝里丢下几粒豆子,
  “信命的,
  在泥地里养命”
  父亲在说
  农历七月,
  他习惯了比启明星
  起得更早,
  夜幕中,
  他衔着的烟卷明明灭灭,
  惊飞了栖息在道边灌丛
  中的野鸟,
  我跟在父亲身后,努力弄出一些声响,
  走向村边的那片旱地。
  农历七月
  阳光的鞭子笔直地打在父亲弯曲的背上,
  又向下滑,
  他顺手一抹,成了一把汗水
  ——这就是土地的咸涩啊!
  看,黄黄的豆子自手心落下,
  干涩的黄土,踏过去,
  一下就掩埋了
  我俩的脚脖。
  太山庵的枫叶
  那一年暮秋,
  我和你在广德太山庵看枫叶,
  秋风拂动眼前的山竹和芭蕉。
  一片一片……枫叶,
  趁着暮色飘跌而下。
  你说:
  落叶是枫树的身外之物。
  而年逾九旬的老尼师则说:
  落叶也是有灵魂的。
  此时,落日在为太山加冕。
  山气日夕佳,
  飞鸟相与还。
  暮色在逐渐暗淡。
  夕光映着眼前那一身灰布衲衣,
  老尼师神情寂静、安详而慈悲。
  那一年,
  太山脚下的村庄
  炊烟还是蓝色的,
  像山乡晾晒的
  褪色的毛边的牛仔衣。
  那一年,
  我步履矫健,色阴轻捷。
  那一年我们相约
  去太山庵去看枫叶。
  一片、一片,
  那么多的枫叶,
  随秋风旋舞,
  最终栖止在树下、庵墙边、溪边、井台。   多年以后的今天,
  那个灰布衲衣,
  精神矍铄的年迈的尼师,
  早已圆寂,
  我们也记不清太山庵前崎岖的山道和古老泉井的
  模样。
  在乡途
  暮色四合的乡途,
  我将一个隐者的孤寂,
  弯成弧形。
  沿途,夕阳越过竹林,
  一直用慈悲的光芒为我删除内心的怯懦。
  我一路上都在降低自己与大地讲和——所有呈现给
  我的道路,再平坦些!我暗自思忖:
  我烟迷露冷的余生,是否还要向苍天要一条路!
  此际,我举目向繁星四溅的星野望了望,
  且喃喃地对苍天说:请不要与一个命运多舛的人较短长!
  我这个走路不稳的男人,
  最终,身体一晃,
  失手打翻了我内心桀骜的灯盏!
  豆娘之死
  在这个赤日炎炎的伏日的午后,
  吊扇下,
  我一直在思索可供人类选择的死亡方式
  究竟有多少种?
  太阳西斜时
  一只豆娘误入了餐厅,
  这只精巧的
  翅膀泛着金属幽光的墨绿色的豆娘,
  将吊扇旋动的涡影误以为树木的浓荫,而将我沉思的
  身影错认成一截静谧树桩。
  当她不断抬升的优雅的身姿与吊扇相遇的一瞬,
  我似有所悟——
  在死亡面前
  肉身的沉重與轻盈都不重要,
  沉重与轻盈都要付出相同分量的代价!
  晨事
  我企图用右手把苦难的生活拽回到往昔的自由辰光里,
  所以每天我坚持凌晨起床,
  此时乡村的绸缎还遮覆着村庄的美梦,
  唯一遮不住的是此起彼伏的鸡鸣(如摇曳多姿的春笋)!
  洗漱完毕,面朝西方
  端严庄重地诵吟,
  然后回向给虚空法界一切众生、冤亲债主,以及历劫
  累世被我伤害的一切生灵。
  然后满怀感恩地在晨光沐浴中走完四里乡道,力争
  再续瘸腿的诗意化!
其他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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