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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道中国,如果新华社比外电慢
是很丢脸的事情
新华社作为世界性通讯社和消息总汇,它的职责就是快捷、准确、高效地将全球,特别是中国发生的重大事件、最新动态和海外读者非常关心的热点新闻在第一时间发布出去。从中国新闻对外报道来讲,新华社应该是海外对中国感兴趣的所有消息的总汇。因此,新华社人每人脑子中都有一根弦,“一定要抢先在其他媒体将消息第一时间传输出去,做到先声夺人”、“在所有重大国际国内事件上,必须有新华社的声音”。
2007年1月1日,以国务院令第477号形式发布的《北京奥运会及其筹备期间外国记者在华采访规定》正式生效后,新华社要面对国内和海外媒体的双重竞争和基于互联网等新型传播手段和传播方式的巨大挑战,新华社对外报道必须是分秒必争。新华社在北京及全国各地有庞大的分社和支社网络,而海外媒体特别是西方主流媒体只有几个人常驻北京或上海,对于一定时间里的重大突发事件,特别还是在中国发生的事件,如果美联社、路透社或法新社报了,而我们还不知道,或者他们报得比新华社快,这是件很丢脸的事情。
为什么新闻时效对新华社如此重要,为什么重要国际国内事件必须有新华社的声音?新华社在海外有一万一千多家用户,已覆盖187个国家和地区,覆盖主权国家达94%,即使西方主流媒体不直接采用或直接转载新华社新闻,我们的权威发布、独特视角还是影响了国际舆论,影响了他们对中国的观察和观点。或者说,作为中国国家通讯社和世界性通讯社,由于我们在第一时间作出了正确报道,使国际舆论定格在某一个客观正确的点上,从这个意义上讲,新华社对外报道对塑造中国良好的国际形象贡献巨大,同时我们的压力也前所未有。
为了做到这点,新华社“两会”报道领导小组在春节前已开过两三次会,其他分部门分主题的策划会至少也不下十次。大家讨论的议题主要是深入研究受众需求,准确预测今年“两会”期间海内外读者可能感兴趣的热点问题、焦点话题和“两会”新闻人物,学习“两会”期间即将由代表、委员审议讨论的物权法和企业所得税法等相关知识,对新上会的记者进行必要的基础知识培训。
“两会”期间,新华社
所有采访记者都有对外报道任务
新华社党组对今年“两会”的对外报道前所未有地重视。原来只有对外部一个部门有一支专门做对外报道的队伍,而今年新华社“两会”报道领导小组一再明确,所有采访“两会”的新华社记者都必须树立对外报道意识,或者说所有“两会”记者都有对外报道的任务。这种调整对新华社来说意义非同小可。
作为国家通讯社,新华社负责对内报道部门采访的记者人数以及记者采写覆盖的点和面都比对外部一个部门多得多,一些重要的采访,特别是对领导人的采访,大会新闻中心由于场地限制只允许新华社进一名文字记者,而一般这类报道对内比对外更重要。对这些过去只关注对内报道的记者提出对外报道要求,确实能发挥新华社资源整合和人力资源有效利用的优势。
这个部署是新华社党组为加强和改进中国新闻对外报道而采取的实质性步骤,同时也应该归结为中国对海外媒体的开放。2006年10月,对外部所属的中国国际传播研究中心做了一个调研课题——《2008年北京奥运会与中国国家形象塑造》,受到中央领导的赞扬。课题组采访了近70名对外传播专家、海外中国通、奥运问题专家,对海外记者发出专门问卷调查,得出的结论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不仅是一个赛事活动,更是一个塑造中国良好国际形象的千载难逢机遇。说千载难逢,不是说中国几千年才举办一次奥运会,而是在这个特定的时代,在中国这个特定的历史机遇期,中国举办奥运会实属历史的眷顾。
新中国对外传播史上,中国经历了被外媒神秘、歪曲和误解期,而2008年北京奥运会必然引发全世界对中国,特别是对北京的关注,而韩国和一些过去不为人知或知之甚少的国家,通过办奥运会这个大型国际活动提升国家形象并融入国际主流俱乐部的经验说明,如果利用好了这次机遇,比我们众多的外宣媒体花费大量的物力财力进行对外宣传效果要好得多。
当然,2007年开始实行的取消外媒采访限制对我们来讲必然是空前的新闻竞争。如果说以往新华社有一些国内垄断的优势是核心竞争力所在的话,那今后我们将逐渐失去这种竞争优势,新华社记者的竞争意识也会随着这种竞争机会的增加而大大增强。可以预见今年的“两会”期间,海外记者随时可在北京的大街小巷,在人民大会堂的三十九级台阶上,在代表、委员路过的人民大会堂前厅,在各个代表、委员的驻地进行广泛深入的采访,这对我们的压力的确很大。所以,让所有采访记者都有对外报道的任务,这是基于目前形势判断而作出的一种战略考虑。
因此,当《对外大传播》记者问我今年新华社在部署“两会”报道中,有什么特别之处时,我的回答是,这就是最大的不同,因为这种变化是前所未有的。作为国家通讯社,这是我们第一次面临在自家门口竞争。如果没有事件,就看不到竞争的硝烟,只有在重大事件发生中,才能显示各自的实力,看出一家媒体到底有没有竞争力。
“对内和对外报道的最大差异
在于话语体系的不同”
“两会”报道与其他会议报道最大的不同在于,一般会议的报道都有一个专门领域和专题,而“两会”则涉及政治、经济、外交和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这其中,一个大的主题又可以衍生出上千甚至上万个小的主题。
今年“两会”话题虽然是以往“两会”话题的延续,但还是有突出的亮点,即将审议的几个法律就是亮点之一。过去一直关注的“三农”问题,在中央提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和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大命题后,意义也将非同过去。人大代表中很多是基层代表,包括农民代表和地方官员代表,他们深切地感受到农村发展中的欣喜和远忧。一个国家的文明标志,就应该有让弱者接受基础教育和享受社会基本保障,增加社会低收入者的社会保障、环境保护、食品和公共安全、宗教信仰自由,等等,这些都是“两会”关注的话题。面对这么多话题,第一次上会的记者很有可能容易犯晕,再加上国内外同行和身边同事的竞争,确实压力不小。
初上“两会”做对外报道的记者可能非常在意“我”能写什么,或者国内的同行在写什么,而不是海外读者关注什么,这也是对外传播中最难以逾越的障碍。很多人喜欢讲内外有别,外外有别,但我就最怕把“内外有别”当成一个时髦的概念,而不去关注怎么才能真正做到“有别”?因此,我经常讲,内外有别不是一个简单的概念,而是一种观念,人家关注什么,决定我们应该写什么,从哪个角度切入,采用什么样的语言,也就是平常我们经常说的“把外界想知道的”与“我们能够报道的”有机地结合起来。
报道的内容是第一性的,如果我们报道的主题根本就激不起人家的兴趣,我们与海外读者根本就没在同一个话语体系里对话,还谈得上内外有别吗?彼此面对面,同一个话题体系交流是传播和沟通的基础,也就是对于我讲的故事,你感兴趣是第一位的,至于语言表达水平和谁来表达当然也重要,但与内容和主题相比则都是次要的。也就是说,对外报道中,发现海外感兴趣的新闻和话题最重要。
“两会”对外报道最大的障碍是,不是所有上会记者都能清楚外媒到底关注什么话题,记者的观念转变也不是一日之功,还需要长期的努力才能做到,但意识到对内报道和对外报道是两个不同的话语体系是内外有别最重要的一步。
“两会”这么多的话题,大话题里套着小话题,从哪个角度去关注,这也是一种发现力。遇到某个具体话题先确定它的新闻点所在,利用最先发生或人们最感兴趣的事实来表现这一话题,就能找到话题的对接点。中国现在的对外宣传仿佛为了树立良好的国家形象而涂脂抹粉,这是不符合事实的。一是外面不相信,二是让人家倒胃口。
因此,要注意把一个真实的中国、完整的中国,用新闻,用事件的形式表现在受众面前。我们绝不能像过去那样,把一大把没有任何主题的东西凌乱地塞给人家,谁看呢?现在互联网这么发达,如果你传播出去的东西与人家没有任何关联性,人家凭什么看你报道的话题呢?
因此,我们在组织新华社“两会”的对外报道时,最重要的前期工作是组织研究海外的关注点,这是进入西方或海外话语体系的第一步,如果外媒不关注,那么报道就不会落地,对外传播的目的就等于零。最近几年新华社改革记者绩效评价体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以国内外宣媒体和海外媒体的采用转载情况作为考核记者的最重要指标,其中,能否被海外主流媒体采用又是一个指标,它比前一个层次更重要。这是因为对外报道影响力的大与小,取决于是否有效到达主流人群,而通过主流媒体的传播达到了主流人群、主流社会,才能真正影响国际舆论。
报道“两会”离不开
用户反馈和前后方配合
最近两年,新华社对外部组织指挥报道的最大变化是,开始完全按照海外用户需求来组织像“两会”这样的重要报道。“两会”开始之前,中国国际传播研究中心就外媒、外电、外报对中国关注点进行深入调研,编印成不同主题的不同产品供报道人员参考,另外我们也请新华社的海内外用户提出用户意见反馈,“两会”期间,新华社营销部门一般都会收集上百期的意见,这些意见中既有对报道的需求,也有对我们某一次报道甚至某一篇具体稿件的评价和批评建议,如某一篇稿件是否抓住读者最感兴趣的新闻,做得是否充分等。整个意见反馈都跟踪报道全过程,每天都有第三者对新华社“两会”报道进行评判,随时收集国内外读者还需要什么信息,以便于采编人员立刻组织策划。
新华社新闻研究所还不定期研究整理新闻传播专家和业内专业人士对新华社“两会”报道和其他媒体报道的比较研究。这些都形成了新华社一支完整的“两会”报道支撑体系,为新华社圆满完成“两会”和其他重大战役性报道提供了强大的支持和配合。今年,新华社“两会”报道计划把这种成功的经验进一步上升为“两会”报道新闻研究工作方案,重点放在用户意见综合分析、媒体需求调查和受众需求调查、“两会”跟踪研究等内容上。
新华社“两会”报道的另一重要措施是加强后方配合报道,使前后两支队伍形成两个方面军,一支在前方采访代表、委员,在驻地、大会堂奔走,另一支在后方根据大会主题配合作战。可想而知,如果所有编辑记者同时将力量投入到人民大会堂和代表住地,后方就空虚。而世界对“两会”本身新闻的关注毕竟有限,任何新闻都是关联的,会内主题和会外反应也是关联的。比如,会上讨论的重大话题,老百姓怎么看?根据会议话题和前方采访中得到的新闻线索,后方可以采访相关的国内各阶层群众,在中国投资居住的海外人士,中央和地方的决策层和相关政府部门、专家学者,等等。
也就是说,我们在做“两会”报道方案的同时,也做了一套“两会”配合报道方案。我作为新华社“两会”报道领导小组成员主要坐镇人民大会堂的新华社“两会”新闻发稿中心,但同时也是前后方、会内外两支队伍的协调人和指挥员,分别指派了对外部一名副主任充当前方报道的现场指挥和后方配合报道的现场指挥。
“两会”期间,进入战斗状态的新华社报道队伍确实发挥着国家主力队的作用,对外报道更是这样。国内任何一家媒体都可以依照人力和读者兴趣放弃某一方面的采访,即使参加了某一方面的采访也可以选择等新华社通稿,《人民日报》、《经济日报》等纸质媒体也可以在新闻发生后,多花点时间琢磨主题和角度、写法,这对新华社来说都是奢望。换句话说,别的媒体可以等着看新华社有没有这方面的报道,或者看新华社是怎么报道的,但是新华社不可能就中国发生的事情去等外电出来后用他们的,也不可能等到第二天看《人民日报》报道后转它的消息,更不可能在关系国计民生的新闻发生后与国内外通讯社和新闻网站有一分一秒的差异。这些都逼迫我们长期保持高度的新闻警觉,“两会”对外报道指挥中心在早上8点前必须进入工作状态,一般都持续工作到午夜12点,甚至凌晨两三点都是常事。
“两会”是对记者极限的挑战,
可能改变他的新闻生涯
新华社对外报道用中、英、法、西、俄、阿、葡七种文字同时发稿,其中,英文又是最直接与海外主流媒体竞争的重要文种。用另外一种语言讲述中国发生的故事,需要熟练的外语能力和高超的对外报道技巧。“两会”报道中,如果国家有新的重要文件和对国内外政策新的重要表述,在没有任何外文参考的情况下,必须迅速准确无误地把这些最新表述用英文对外播发,其他外文可以根据英文做参考来报道,这是最见功底的工作。对政策的把握,对语言的精通和高度的新闻敏感都必须具备。
“两会”是对中国问题的全景式扫描,看似能准备,实则没法准备,记者往往会发现很多按图索骥的选题在上会后,几乎一多半都不能用。虽然“两会”是对记者体力、能力、智力的挑战,压力相当大,但是作为新华社记者,能否上“两会”是检验他是否适应媒体竞争,成为新华社业务骨干的重要标志。反之,如果一个记者在新华社工作了一辈子却没有上过“两会”,那么我认为他就不算一个完整的成功的新华社记者。
一年一度的“两会”,时间集中,竞争残酷,十来天时间,说是长,但实际很快,一晃就过去了。这期间除了按图索骥的事先策划外,没有任何人分配你具体每天该写什么,海量的新闻信息,就看你自己如何选择,如何处理。而且在“两会”上,几百家中外媒体同一时间到达同一个采访现场,自己发现的新闻角度是否与别人不同,这对任何一个记者来说都是对功底的检验。而且,“两会”不同于平时的新闻发布,平时的新闻稿不仅非常完整,新闻还很突出,“两会”看起来是什么新闻都没有,就靠记者自己抓。从最初思想,到编辑修改,到领导把关,到稿件签发出来,再到落地,是一个完整的产业链。所以,很多记者愿意参加“两会”报道,尽管稿子产生得艰辛,但这个过程是每天都在加压中培训。
面对这些,有的记者积极要求上会,有的也往后退。平时在newsroom(编辑部)里,可以与同事、老记者请教和讨论,但到了会上,你杀出去了就是单枪匹马上了战场,大多只能通过电话来及时沟通。这种独立的实战演习中,女记者有的哭鼻子,有的上火几天都下不去是普遍现象,被领导和编辑严厉批评也是家常便饭,但无论怎样,“两会”的结果是每个人都一定有收获,即使没有收获,也有教训。正因为如此,“两会”对于记者的职业生涯来讲,可能从此对他的新闻人生产生转折性变化。
责编:谭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