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李金远:空山独立始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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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远常说,大自然是自己的“第三个老师”。

  李 金远的画室位于成都高新区天府新谷,繁华都市的车水马龙之间,科技与艺术找到了和谐共存的方式。展墙上挂着巨幅画作,有彩墨、水墨、金水墨,五彩的飞阁流丹、绵厚的大地与苍翠的松柏……丙烯金与中国水墨的有机交融构成了生动的绘画语言:从草木、山石到大地、天空,最后向宇宙延伸,李金远在画中注入了他独特的哲学。
  1945年生于成都的李金远目前是四川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泰国皇家师范学院荣誉博士。他在全球各地举办过几十次个展,作品为中国美术馆、美国旧金山文化中心、法国拉比特亚洲艺术博物馆、美国华盛顿大学博科博物馆等机构收藏。
  幽玄神秘,凝重深沉的画作,与金远老师本人朴质平和的气质似乎有些不同。第一次见面,他细致描述小学时第一次被老师表扬的那幅画作,津津乐道生活中“妈咪”对他的好,吃饭时悄悄说“别管他们,多吃点菜”,有一种“老小孩”似的活泼。第二次见面,讲述他从小对绘画的热爱和坚持,讲述面对大自然遭到破坏时的灵魂震撼,讲他看到法国葡萄色彩给他带来的创新悸动,讲述对一叶一花一世界的感悟。
  身藏大意趣,本我真性情,随着金远老师的讲述,我们看到,中华传统文脉,宗教的精神世界,西方的现代艺术表达,是如何融汇贯通在他的笔端线条,塑造了他独特的人生与创作之“道”。

两个母体:母亲与大地


  73岁的李金远每天的作息很规律,早上7点起床,然后写书法、背唐诗、画画,数十年一日未曾懈怠。他说,能一直坚持下来,是因为受到了两个人的影响:一是母亲,二就是齐白石。
  小时候家里兄弟姐妹多,父亲过世得早,全家的生活费用完全靠母亲一个人打一毛二一双的草鞋来挣,因为穷,他的弟弟险些被抱养出去。但母亲咬牙挺过去了。
  李金远感慨说,所谓的命运很大一部分掌握在人的手里,要不是母亲的坚毅,也不会有他的今天。
  齐白石非常珍惜时间,90岁高龄依然每天坚持作画,工笔的水平有增无减,打破了画家年老精力不济的魔咒。齐白石那句“不教一日闲过”的警句,也是李金远用来勉励自己的座右铭。
  李金远现在依然坚持每天作画,他说这是母亲传给自己的品质。母亲朴实、勤奋、坚韧,深深地影响了他们几兄妹。在他眼里,那个在煤油灯下打草鞋的、含辛茹苦哺育孩子的妈妈,是肉身与灵魂的结合。
  困顿艰苦的生活往往带给人阴郁或凝重的感觉,但在李金远的叙述中却不然,他最深刻的印记,是困顿中的那抹亮色,和一双清澈好奇的眼眸。
  童年时,院子里那株古银杏树给了李金远无限的灵感,成都纵横的河流水道在大地穿行,古老城墙似乎在言语。它们都是能与自己对话的大自然母亲的活物,构建了他创作母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初中毕业后,为了生活,李金远考取了一个工业技术学校。这所学校不仅可以免费读书,还免费提供食宿。没过两年,学校改成了工厂,他从学生变成了工厂警卫。这一时期,他并没有放弃美术的梦想,坚持用不多的工资购买纸笔书和颜料,阅读、绘画,观察大地与天空,没有停止过思考。
  杰克?伦敦的《荒野的呼唤》让李金远被生命的力量所震撼,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让他洞察了时代与人性的亘古不变。他通过各种渠道借书,读唐诗宋词、读画册、画论,研究中西方的艺术、文学和哲学,这一切寂寞的磨练,都为日后的绽放积累着肥沃的养料。
李金远作品《锦官城外柏森林》之一。

两种精神:探索与创新


  1980年,“斜杠青年”、自学达人李金远通过画家彭林的引荐,认识了当时川渝地区知名的书画家冯建吴教授。之后在冯建吴的指导下,开始系统性地学习中国画艺术。三年后,他应邀去北京参加一个活动,在火车上的几天,他将窗外的景色速写了几十张。在北京,他有幸见到了著名画家何海霞,就把在火车上的速写给他看。
  何海霞赞许地说:“这批速写画得很好,很生动,你对生活观察很敏锐,抓住了生活的灵魂。”何海霞还给他讲解如何将写生提炼成创作。在北京的三个多月时间里,李金远每天都去看何海霞作画,并得到其精心指导。
  “自然”是李金远的“第三个老师”。他登峨眉、渡三峡、临南海,徒步于壮美的川西高原。这期间,他极目天地山川,广博眼界见识,技法日臻高超。1987年,李金远离开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工厂,调到四川师范大学美术系任教,“修成正果”。
  从没进过大学的他,站上了大学讲台,李金远以这样的方式圆了他的大学梦。此后,李金远更是如鱼得水,佳作頻出,他的作品屡次在国内外展出。但李金远骨子里,是“不满足”与“无止境”,他一直在不断塑造“我”,挑战“我”,超越“我”。“画家不能一昧重复过去,而是要思考怎么走入现代。”
  一年秋天,李金远独自在藏区写生,黄昏降临,夕阳将阴山下的荒草染红了,仿佛燃烧起来了一片烈火,那种近乎金色的色泽,冷峻而惊艳。当时他就想,一定要在作品中呈现这种动人心魄的“冷金色”。 于是,他开始思考,中国绘画史上的“大青绿山水”“小青绿山水”虽然有其意境,但是,绘画艺术也是随着时代变化而发展,在表现色彩真实性和多样性方面,传统的水墨画有其本身的缺陷。
  “用材质变更给绘画带来新面孔”。但一开始李金远的尝试并不顺利。直到1995年,他在法国巴黎的一家博物馆里,看到出售油画材料的专柜上有丙烯颜料,其中金色尤多。这次“一瞥”让李金远终于触摸到了开锁的钥匙,几经尝试调配成他期待已久的“冷金色”。经过几年的笔法探索,他找到了让丙烯金与水墨和谐共生的秘诀“逆锋入画”“刀锋勾线”:选择一种中间有数根猪鬃的三寸长羊毫,这种笔既含水又刚劲有力,可以准确地表现川西高原的峻峭山峰与藏羌碉楼的挺拔峻伟。   李金远的“金水墨”山水画横空出世,获得了美术界的极大赞誉。他颠覆了传统水墨绘画所谓的“墨生五色”传统,大胆运用冷金色,创造出一幅幅深邃博大而又极富色彩张力的画作。
  李金远是一个不愿被“套路”和“样式化”的画家。这些年,他始终在尝试不同的艺术形式,不断追求突破。2002年,他开始画油画。他画了一幅名叫《天界》的油画挂在客厅里。一天晚上,他坐在客厅抬头看着那副油画,恍惚间有些惊讶:“这个是我画的啊?我能够画这样子的画?那么,未来我还能够画啥子样子的画呢?”
  “正是这种一探究竟的力量吸引我不断地往前走。”李金远说,“作为一个画画的人,我认为每天都应该保持青春活力,要像一个孩子一样的看待世界,要有一颗永远年轻的心。所以,我得不停地探索。”

两个世界:人与自然

李金远在创作中。

  “那天,当我站在日本‘阿苏火山’山口上,迎着浓烟滚滚,俯瞰奔腾翻涌的血红色岩浆时,脚下的大地在颤抖,阿苏火山以它能毁灭一切的威力,极大地震慑了我……大规模的火山爆发,给我们这个地球带来了生机,如果没有火山爆发,地球就不会有生命出现,更遑论我们人类……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是否同阿苏火山一样,也蕴藏着这样的巨大能量?若然,当这种力量用于善,就能给人类带来和平、进步;用于恶,则带给人类的只能是战争、死亡。生与死,只在善恶一念之间。”
  1984年,李金远第一次来到九寨沟、黄龙,风景美不胜收。但让他最受冲击的,是在塔玛河谷,无垠的沙砾地,没有树木没有草,极目一片死白。司机说,原来那里是四季丰沛的河谷、林木连天的原始森林,“大炼钢铁”开始后,森林遭到砍伐,巨大的树木被川流不息的汽车运出去。
  无垠的沙砾地上,陈列着一个苍白的马头骨。从此,那个具有象征意味的景象,如同一个荒诞梦境,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不久《生命·自然——李金远画展》在四川省展览馆展出。《日月之行》《生命的沉思》《荒原的尽头》等近百幅作品体现了对人性、生命、生存环境的终极思考,也贯穿了他之后的创作生涯。
  李金远常说,自己立足于这片土地,既是生他养他的川蜀大地,也是养育人类的地球母亲。他对生命的尊重和那颗拳拳的仁爱之心,在绘画中得以表达和升华,从家乡到域外,都得到了认同。在日本举办画展时,日本“共同社”撰文称,他“作品中表现出来的悲悯情怀,引发了我们对保护自然,保护人类生存之道的深思”。
  李金远说,“绘画是一门世界语”。对他而言,绘画的世界性意义并不是摒弃传统的技法和文化价值,而是深入其中,立足其中,找到中国与世界共同的情怀。从国学、道学到基督教,这些宗教文化对李金远的影响十分深刻。他曾追寻着利玛窦的传教足迹来到北京,又去意大利,到利玛窦故里的小巷子去寻找那些积淀下来的伟大人性。
  这些宏大的元素在李金远的笔下,化为大峦起伏、天地苍茫、江河运转、无穷天宇,涵盖了东方与西方的审美与情感。美学家高尔泰如此评价李金远:“一个画家无言的艺术境界,也成了沟通东、西方文化精神的桥梁。只有那些有足够的文化修养,又有足够的现代精神,得以超越各种鸿沟从传统文化的重心中吸取能源的艺术家才有可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筆贯东西,无问东西。当年李金远《西南大地》作品巡回展在法国多地展出,画展呈现的是中国和法国西南大地的风光。法国时任文化部长杜斯特·伯拉齐出席致辞:“一位中国画家以他的作品,让我们重新认识我们自己景观发出的威力与恩泽……他以异乡人的沉思,在我们最贴近的地方重新发掘最奇特的东西,触及我们自身最亲密的感受。这就是文化交流的活力所在。”
  临别之际,李金远还兴致勃勃地给记者看他手机里的照片。那是几张年久失修的街道照片,裂开的缝隙犹如老树之根盘结在大地上。“画中的线条、色彩、构成及其表现的意境来源于哪里?我们要用童心和赤子之眼去发现身边美丽。”李金远说,自己的灵感都来自于大自然和生活角落。
  73岁的老人眉目生动,像一个孩子般天真烂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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