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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三年级。
坐在我前面的是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五五、刘海留得比我还长的姓刘名海的男生。他时常向我借橡皮擦、铅笔、纸巾之类的东西。他这个人怪怪的，不是痴痴呆呆地看书，就是迷迷糊糊地睡觉。
这是一节数学课，老师没讲几句，他又呼呼大睡了。按他的话来说，这叫养精蓄锐，这样下课才有精力看书。他还说，二年级之后再学数学，就是浪费时间。因为那时我们已经学会加减乘除了，再学什么方程、几何之类的，长大也用不着。虽然我很反感他这人，但他这观点我还是很赞成的，可惜我没有他那个胆量，打死我也不敢在数学课上睡大觉，何况我们的数学老师还是一个四十多岁、快到更年期的女人。
“现在大家拿出练习本做练习。”
这句话让睡梦中的刘海吓了一跳，他之所以敢睡觉，第一是他有一定的胆量和魄力，第二嘛，就是他坐在一个角落里，没什么人注意。可是练习本是要收上去给老师批改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刘海说，这种中年妇女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他拿起他的书包，不过你已经看不出这是书包，因为这里的杂物实在太多了。他的书包之乱我无法用语言形容，反正，他足足找了五分钟也没找到练习本。我边做题边在心里默念着：千万别回头啊，千万别回头啊……但他还是回头了，笑了笑，露出他那两排招牌式的白牙，说：“借我本本子吧，我看见你昨天刚买了十几本呢。”我无奈地拿出一本新本子，但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我把本子重重地摔在桌上，以示不满。
不过下课之后我就想通了，人家只不过是借嘛，有借就有还，我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他刘海总不会脸皮厚到连一本三毛钱的本子都不还吧。
可一个星期后我就知道了，我还真低估了刘海脸皮的厚度。那天之后，他就好像忘记了这事一样，对这事只字不提。其实，这三毛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可他连三毛钱的便宜都要占，我就不服气！
我打算找机会跟刘海说说这件事，可他一下课就看书。他看书时你跟他说话，他只会回答“哦”或者“嗯”。终于有一天，刘海下课没看书，那是因为买的书都看完了，最近他手头又有点儿紧。他闲着也是闲着，便出去和一群男生们玩“青蛙跳”，刘海跳完之后就站在一旁看着，我逮着这个机会，便冲上去，冷冰冰地说：“还本子。”他愣了一下，眼睛瞪得像鸡蛋一样大，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
“还本子。”我重复了一遍。
他用十分轻蔑的口气说：“这种事你也记得啊。”
我说不出听到这句话的感受。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凭什么看不起我！我用一种仇恨的眼神看着他，他又说，好好好，给你就是了。他摸摸口袋，掏出了两个一毛的硬币递给我，说，只有这么多，你先拿着吧。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向迟钝的我当时竟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报复方法，我没有接他那两毛钱，而是说了句“算了，留给你自己吧”，便扬长而去，留他愣在那里。
丁零零！这时上课铃打响了，这是一节英语课。
平时，英语课刘海总会睡觉或看书。他说，英语也没必要学，反正我以后也不出国，再说，我堂堂一个中国人，至于沦落到学别国的语言吗？可这节课，刘海却没睡觉也没看书，而是跟隔壁组的何浩文传字条。
“传字条的给我站起来！”
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出声。
终于，刘海站了起来，不过何浩文没站起来。
“又是你！你爸爸都这样了，你还……”
刘海垂着头，看不见他哭没哭。
“还有，昨天的作业也做错了，一会儿来办公室重做！”
“我没做错！”刘海猛地抬起头喊道，他的声音有些发哑。
没做错？英语老师冷笑一声，说，我明明要求抄第二单元的单词，你却抄了第一单元的！乱七八糟！成天不把心思花在学习上！
听到这，我心里咯噔一下。昨天下午放学之后，刘海就打篮球去了，让我帮他记下作业，为了报复他不还钱，我就故意把“第二单元”写成了“第一单元”。
出乎意料的是，刘海并没有反驳，而是垂下头，越垂越低。
我想跟刘海说一声“对不起”，但我知道自己不会说。
多么可怜。
放学之后，我的愧疚渐渐烟消云散了，我更多的是好奇，好奇老师的那句话——你爸爸都是这样了。
我问同学，大家都说不知道，又不敢问老师，便打算第二天去问刘海。
第二天一大早，我第一个来到了学校，这天是我扫地。上星期就因为没扫干净，被班主任罚写了一篇关于“责任心与自尊心”的４００字检讨呢。
当我扫到何浩文的桌子底下时，发现了一张字条，我捡起来一看，是刘海的字迹，上面写着：借我一毛。
看到字条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刘海的脸皮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厚。我后悔我对他说的那句话，真的后悔。
我错了。
我不知道刘海有没有原谅我，不过他一整天都没和我说话。有一次，他和我的眼光碰到了一起，又马上闪开了。我和他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尴尬的状态。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问题也许永远得不到解答了。
第三天来到学校，我的桌子上放了三个一毛的硬币。在那之后，我一直想向刘海解释，可他却经常躲着我。他还去找过班主任，说要换座位，不过因为没有充足的理由，被班主任拒绝了。
那一学期，很少看见他看书，他总是望着窗外发呆。
学期末时，老师说刘海家里有点困难，学校赞助他５０元钱。不过，第二天他就把这些钱捐班费了。
四年级时，刘海的座位就空了出来，成绩表上再没出现过刘海的成绩，也再没有人找我借东西，跟我说那些关于“上课能不能睡觉或者看书”的歪理了。
再之后，我坐到了刘海的座位上。
坐在我前面的是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五五、刘海留得比我还长的姓刘名海的男生。他时常向我借橡皮擦、铅笔、纸巾之类的东西。他这个人怪怪的，不是痴痴呆呆地看书，就是迷迷糊糊地睡觉。
这是一节数学课，老师没讲几句，他又呼呼大睡了。按他的话来说，这叫养精蓄锐，这样下课才有精力看书。他还说，二年级之后再学数学，就是浪费时间。因为那时我们已经学会加减乘除了，再学什么方程、几何之类的，长大也用不着。虽然我很反感他这人，但他这观点我还是很赞成的，可惜我没有他那个胆量，打死我也不敢在数学课上睡大觉，何况我们的数学老师还是一个四十多岁、快到更年期的女人。
“现在大家拿出练习本做练习。”
这句话让睡梦中的刘海吓了一跳，他之所以敢睡觉，第一是他有一定的胆量和魄力，第二嘛，就是他坐在一个角落里，没什么人注意。可是练习本是要收上去给老师批改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刘海说，这种中年妇女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他拿起他的书包，不过你已经看不出这是书包，因为这里的杂物实在太多了。他的书包之乱我无法用语言形容，反正，他足足找了五分钟也没找到练习本。我边做题边在心里默念着：千万别回头啊，千万别回头啊……但他还是回头了，笑了笑，露出他那两排招牌式的白牙，说：“借我本本子吧，我看见你昨天刚买了十几本呢。”我无奈地拿出一本新本子，但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我把本子重重地摔在桌上，以示不满。
不过下课之后我就想通了，人家只不过是借嘛，有借就有还，我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他刘海总不会脸皮厚到连一本三毛钱的本子都不还吧。
可一个星期后我就知道了，我还真低估了刘海脸皮的厚度。那天之后，他就好像忘记了这事一样，对这事只字不提。其实，这三毛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可他连三毛钱的便宜都要占，我就不服气！
我打算找机会跟刘海说说这件事，可他一下课就看书。他看书时你跟他说话，他只会回答“哦”或者“嗯”。终于有一天，刘海下课没看书，那是因为买的书都看完了，最近他手头又有点儿紧。他闲着也是闲着，便出去和一群男生们玩“青蛙跳”，刘海跳完之后就站在一旁看着，我逮着这个机会，便冲上去，冷冰冰地说：“还本子。”他愣了一下，眼睛瞪得像鸡蛋一样大，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
“还本子。”我重复了一遍。
他用十分轻蔑的口气说：“这种事你也记得啊。”
我说不出听到这句话的感受。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凭什么看不起我！我用一种仇恨的眼神看着他，他又说，好好好，给你就是了。他摸摸口袋，掏出了两个一毛的硬币递给我，说，只有这么多，你先拿着吧。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向迟钝的我当时竟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报复方法，我没有接他那两毛钱，而是说了句“算了，留给你自己吧”，便扬长而去，留他愣在那里。
丁零零！这时上课铃打响了，这是一节英语课。
平时，英语课刘海总会睡觉或看书。他说，英语也没必要学，反正我以后也不出国，再说，我堂堂一个中国人，至于沦落到学别国的语言吗？可这节课，刘海却没睡觉也没看书，而是跟隔壁组的何浩文传字条。
“传字条的给我站起来！”
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出声。
终于，刘海站了起来，不过何浩文没站起来。
“又是你！你爸爸都这样了，你还……”
刘海垂着头，看不见他哭没哭。
“还有，昨天的作业也做错了，一会儿来办公室重做！”
“我没做错！”刘海猛地抬起头喊道，他的声音有些发哑。
没做错？英语老师冷笑一声，说，我明明要求抄第二单元的单词，你却抄了第一单元的！乱七八糟！成天不把心思花在学习上！
听到这，我心里咯噔一下。昨天下午放学之后，刘海就打篮球去了，让我帮他记下作业，为了报复他不还钱，我就故意把“第二单元”写成了“第一单元”。
出乎意料的是，刘海并没有反驳，而是垂下头，越垂越低。
我想跟刘海说一声“对不起”，但我知道自己不会说。
多么可怜。
放学之后，我的愧疚渐渐烟消云散了，我更多的是好奇，好奇老师的那句话——你爸爸都是这样了。
我问同学，大家都说不知道，又不敢问老师，便打算第二天去问刘海。
第二天一大早，我第一个来到了学校，这天是我扫地。上星期就因为没扫干净，被班主任罚写了一篇关于“责任心与自尊心”的４００字检讨呢。
当我扫到何浩文的桌子底下时，发现了一张字条，我捡起来一看，是刘海的字迹，上面写着：借我一毛。
看到字条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刘海的脸皮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厚。我后悔我对他说的那句话，真的后悔。
我错了。
我不知道刘海有没有原谅我，不过他一整天都没和我说话。有一次，他和我的眼光碰到了一起，又马上闪开了。我和他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尴尬的状态。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问题也许永远得不到解答了。
第三天来到学校，我的桌子上放了三个一毛的硬币。在那之后，我一直想向刘海解释，可他却经常躲着我。他还去找过班主任，说要换座位，不过因为没有充足的理由，被班主任拒绝了。
那一学期，很少看见他看书，他总是望着窗外发呆。
学期末时，老师说刘海家里有点困难，学校赞助他５０元钱。不过，第二天他就把这些钱捐班费了。
四年级时，刘海的座位就空了出来，成绩表上再没出现过刘海的成绩，也再没有人找我借东西，跟我说那些关于“上课能不能睡觉或者看书”的歪理了。
再之后，我坐到了刘海的座位上。